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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心[末世]——未有雨(31)

    周安长相斯文,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下的轮廓,其实不太像是军人,尤其他笑起来时,医生、律师,甚至教师谢从心静静望着他,答案非常残忍,唾液感染的几率是百分之百,更不用说周安的伤口那么深。
    变故接二连三,陈海被程殷商枪杀,周安突然负伤,哪怕是他,也在此刻感到了巨大的茫然。
    谁才是内应?
    首都的那个人又是谁?
    谢霖现在在哪里?
    所谓的进化又是如何办到的?
    他还有太多问题要问,唯一的线索却已经断了。
    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从那一瓶病毒原液的出现开始,到程殷商开枪,周安负伤,谎言与阴谋交错复杂,他仿佛孤身站在百米高空,在令人作呕的晕眩中无所适从,无法理性思考,无法判断真假,不知该如何求证,接下来该做什么?还能够信任谁?他在这混乱中抓不住任何头绪。
    周安从他的表情中明白了答案。
    他们这样的人,已经见证了太多死亡,真的轮到自己时倒也没有多少恐惧,周安叹了一口气,舒开眉心一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彭禾立刻道,不会感染的!去他|妈的感染!
    周安揉了一把他的寸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彭禾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睛,崩溃道:死什么死谁都不会死!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两米开外裴泽被保镖一脚踢飞,后背撞在墙上一声巨响,他腹部有伤,是与邓衡打斗时被匕首捅的,虽然不是要害,但血流了不少,这一撞更是伤口崩裂,墙壁上溅了一大捧血花。
    队长!先不管周安有没有感染,不把眼前这人解决掉他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彭禾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我他|妈跟你拼了!
    他叫嚣着冲上去,周安也紧随其后,对程殷商喝道:殷商!带谢院士上车!
    程殷商知道自己上前也是拖其他人后腿,强忍住眼眶中的热意,咬牙对谢从心道:我们先上车
    他突然停下,瞪大眼睛看着谢从心的侧脸,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改为双手抓住了谢从心的衣袖,谢院士你是不是有抗体?
    谢从心一愣,回头与他对视,程殷商眼中燃起希望,颤抖道:你说你有抗体,从重城带出来的
    他声音不轻,其他人都是一顿,彭禾一个急刹车:什么抗体?!
    谢从心冷冷看着他。
    会是程殷商吗?
    他在赵蒙面前说自己持有抗体时,彭禾并不在场,周安这个被咬的人都还没有想到,程殷商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抗体。
    那周安呢?
    周安是吗?如果周安是,这是拔除他的最好机会,但如果周安不是
    不,不管周安是不是,他都不能救,也救不了。
    是真的吗?程殷商急道,真的有抗体吗?
    有,谢从心凝视他的眼睛,试图从那里看出浮于表面以外的其他情绪,但我不能救他。
    程殷商愣了一下,脱口道:为什么?
    抗体只有一支,谢从心缓缓将衣袖从他手中拉出来,不能用在他身上。
    程殷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丧尸们的吼声仿佛连同空气一起被谢从心的冷漠冻结。
    但战斗不会因此停止,保镖朝着裴泽冲去,周安狂喝道:上车!全都上车!突围!
    裴泽扶着墙站起来要去帮他,周安从背后追上保镖,逼迫对方与他交手:彭彭!带队长上车!走!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其他三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走,我殿后。
    走个屁!今天不把他弄死我他|妈的就不姓彭!
    彭禾朝地吐出一口血沫,旋风般卷身而上,那保镖没有武器,张着一口野兽獠牙见谁就咬,裴泽近身上前,将差点被咬到的彭禾挡开,因为失血过多动作远不如平常,但表情一如既往,声音也听不出情绪起伏:一起走。
    周安扭头朝他吼道:一起送死吗!
    裴泽绷紧了下颚没有开口,却替他接下了大部分攻击,周安抽出手来,猛地自背后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战斗范围,声嘶力竭喊道:
    走啊!你不是要护着他吗?!
    要护着谁不言而喻,裴泽无法判断周安最后这一句话里责怪的是没能保护好队伍的他,还是不肯交出抗体的谢从心。
    保护谢从心是任务,但周安是队员,保护队员亦是他作为队长的责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就算百分之百会感染,至少也要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我感染了!周安额头上青筋爆现,咆哮道,裴泽,我不想跟章哥一样啊!
    裴泽和彭禾动作都是一滞。
    章鹤鸣,他们另外一名队友,周安之前的副队长,与裴泽同期毕业分入三队,一起出生入死八年,末世爆发第五天,在川省边境自然感染,失去理智后被裴泽一颗子弹穿破了太阳穴。
    后来他们急着去接谢从心,连尸体都没能来得及为他掩埋。
    周安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从内袋里摸出了一枚手|雷,半侧过脸无奈笑了一下:别让我死在你们手上。
    第44章 永别
    那之后的混乱没有人说得清。
    程殷商是如何护着谢从心穿越无数丧尸, 裴泽又是如何将不断挣扎的彭禾强塞进车里,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赵蒙哭喊着求他们带上他。
    保镖想要追击他们, 周安的攻势凶狠而不要命,成功将他缠住,上驾驶座之前, 裴泽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们可以对敌人残忍,但面对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哪怕对方变成了丧尸,拔刀相向也无疑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周安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他们, 他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也会作出跟周安一样的决定。
    车内彭禾咬紧牙关落下的眼泪,程殷商轻声的哽咽, 谢从心靠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漫天飘散的橙红火星。
    跌跌撞撞的离别缓慢如同一场悲怆又无奈的电影,周安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与保镖一起,化为车后镜里手|雷爆炸冲天而起的火光。
    天光彻底亮起之前, 他们终于突破重重包围,驶出了邓|州市区。
    这逃亡一般的路程, 不过短短二十公里,吉普的轮胎下不知碾过了多少尸骨,而裴泽的血也染红了整个驾驶座, 彭禾抹掉眼泪要跟他换,被他两个字拒绝。
    直到驶过郊区,周围再无丧尸,裴泽将车停在了高速207的巨大指示牌下。
    彭禾和程殷商立刻将他从驾驶座里扶出来,此时黎明终于来临,地平线上升起的旭日毫无暖意,遍撒苍夷大地。
    吉普壳上都是血肉,跟重新涂了一遍漆一样,很多地方都变了形,车后座的两扇玻璃也碎了,这辆陪伴他们三年的座驾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即将寿终正寝。
    程殷商怀里抱着医药箱,随裴泽走远了两步,陪他处理伤口。
    邓衡的匕首竖着插|入肌肉,伤口有近五公分深,位置在脾脏下方,万幸避开了要害,血流了不少,裴泽撕开粘在伤口上的衣服,嘶啦的声音一听就很痛,他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取出血凝酶要给自己注射。
    这样不行,谢从心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蹲在他们面前,我来吧。
    他去取医药箱里的橡胶手套,彭禾如同一只护崽的老母鸡般挡在裴泽面前:你干什么?
    给他止血,谢从心垂着眼睑套上手套,淡淡道,躺下。
    他对人体的了解不逊于任何一名外科医生,彭禾却死死瞪着他:滚!别碰队长!
    没有给周安抗体,会被怨恨他早有预料,谢从心抬起眼皮:你想他也死吗?
    你他|妈才会死!彭禾破口大骂,口水喷了谢从心一脸,如果不是你!周哥怎么会死?!
    谢从心用手臂擦了把脸,唇边讽刺一笑,反问道:周副队为任务殉职,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不给他抗体!周哥怎么会死?!彭禾被他这一笑彻底激怒,咆哮着抡起袖子就想给他一拳,却冷不丁被身后的裴泽按住了手臂。
    彭禾。
    裴泽很少叫他的全名,彭禾的手僵在空中。
    裴泽将他的拳头按下,因为用力,伤口处血又涌了一些出来。
    帮我拿支烟。片刻后裴泽道。
    制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彭禾含泪咬牙,起身走了。
    躺平。谢从心没有理会他们,顾自带好了橡胶手套,用酒精在指尖上消毒。
    裴泽依言躺下。
    谢从心取出医用剪刀,沿伤口将衣服剪开,一只手顺着裴泽的肌肉纹理准确找到心端动脉点,以掌根压住,另一只手拆开注射器,取出血凝酶,单手抵着完成抽|取,在静脉和伤口附近的肌肉里各注射了1ku。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程殷商怕打扰他不敢开口,直到按压大约五分钟后,谢从心缓缓松开手,伤口的血流明显减少,程殷商终于松了一口气。
    以酒精消毒后,创面封固剂平整贴于伤口上,谢从心道:找个医院或者诊所,进行缝合。
    程殷商点头道:好
    我我我!我晓得哪里有医越!一直躲在车后座的赵蒙这时窜了出来,大概是怕他们把他扔下,表情慌张不已。
    彭禾正好拿了烟下车,赵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成功吸引了仇恨值,他不能对谢从心怎么样,对赵蒙却不用客气,当即扔了烟,一拳对着他的眼睛砸了过去
    啊!赵蒙被打倒在地,捂着眼球哀嚎道,否否要打我
    我去你|妈的!彭禾又一脚踹在他腰上,赵蒙发出惨叫痛呼,彭禾喘着粗气扯起他的衣领,一拳落在他右眼上,负面情绪倾泻而出,你们害死了周哥,我打死你个狗|日的!
    赵蒙哭嚎中的普通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彭禾打了几拳,还没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鼻涕挂在唇上,又哭又怒,像个傻子。
    程殷商起先没有拦他,但见彭禾这样的表情,顿时也哽咽了:别打了彭彭,没用了
    就算把赵蒙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周安已经回不来了。
    话未尽意以达,彭禾手臂高举在半空,几秒后无力落下。
    周哥他念出这个名字,浑身颤抖,最后失魂落魄地扔掉赵蒙,仰面倒在冰冷的沥青路上,被渐渐亮起的天光刺痛了眼睛,抬起手臂挡住,周哥
    眼泪顺着脸颊落进沥青路面,彭禾失声恸哭。
    谢从心捡起掉落在他身旁的烟盒,摸出一支咬在唇间,没点,将剩下的打火机和烟盒都扔给裴泽。
    随后他绕过去,开了后备箱,翻出一件干净的短袖上衣,脱掉了身上的破烂。
    裴泽点上一支烟,目光看向他。
    谢从心的身上也全都是伤,是翻车的时候撞的,没怎么见血,削瘦的腰侧、后背、胸前都是淤青,在偏白的皮肤上非常明显。
    显然这样的伤口也很痛,但他一声未吭。
    他换好衣服,套上一件不知是谁的防风外套,拉链拉到最顶,路过在地上打滚的赵蒙时,冷冷道:太吵了,闭嘴。
    赵蒙立刻捂住了嘴巴,改为小声啜泣,谢从心抬头对上裴泽的目光,道:再往前走一点,这里还不安全。
    裴泽点了一下头,没有立即起身,谢从心也不再多言,坐进后座,关上了破破烂烂的车门。
    他们需要一点时间,谢从心可以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是。
    心里无数的情绪,都需要安静的环境,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缓解。
    两支烟后,彭禾的哭声渐熄,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谁都没有说话,这短暂的带着一点仪式感的十分钟,是他们对周安的道别。
    无论他已经死了,还是变成了丧尸,这就是永别了。
    而他们的任务和人生都还将继续,送谢从心回京,等待抗体成功研发末世终结,或是人类败于天灾从地球上灭绝,无论哪种结果,终有一天会迎来答案。
    最后裴泽按灭烟头站起来,外套搭在身上,走吧。
    程殷商指着仍在小声哭痛的赵蒙,问:他怎么办?
    裴泽冷冷看了一眼,说:带上。
    第45章 缝合
    吉普在彻底报废前载着他们抵达了十公里外的夏集镇。
    镇不大, 是铁路站点之一, 沿着铁路线再向前三百公里就是郑|州。
    裴泽在突围中选择的方向, 并没有偏离他们既定的线路。
    住民可能都逃难去了,镇上风卷黄沙,不见半个人影, 路面还算干净。
    镇中心广场上终于找到诊所,独栋的小民房,门楣上贴着金色的袁氏诊所四字,外头防盗门锁上了,里头是木板门, 并不难开, 几人准备撬了防盗门进去。
    却不料他们刚走上前,里头的木门突然打开,黑暗中探出半张脸来, 厉声问道:你们是谁?!
    众人都是一愣, 赵蒙更是吓得一声大叫,战战兢兢跳到了谢从心身后去:丧丧尸?!
    会说话的当然不是丧尸,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遇上了活人。
    但想来也很正常,自然感染的概率不过五分之一, 几十亿的人口总不可能真的灭绝,有人幸存是常态。像谢一鸣和那群学生一样逃往大城市寻求庇佑, 或像范正带着孩子们躲藏于隐秘的安全地带,靠稀少的食物勉强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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