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街口体体面面来了一队车马,到了家门口,他才看清楚挂着的谭家灯笼。
这京里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个姓氏活动了,时光真快啊。
陈大胜心里自有各色滋味,可脸上却立刻露出朴素诚恳的笑容。他将茶盏递给春分,站起来尾随在有些急迫的常连起,常连旭身后迎接过去。
并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多露一分情绪,他很自然的把自己隐藏了。
要说交情,陈大胜与谭家这些人面上不厚,倒是人家常家两位老壮实实在在与人家一起长大的。
过去打仗就常常联合,这群人自有自己的圈子。
常连起看着从车上,马上下来的谭唯同,谭唯争,谭唯心三人,便满面高兴的上来施礼道:“哎呀,哎呀,谭大!你好大的快哉风,哎呀~几位小侯爷又何处来呀?如何这个时辰方到?快,请进,请进……我这就安排他们预备一桌上席……”
从前见面也是互相调侃的,谁还没有个少年的时候,都是将门之后,武勇不缺,手段也有,各有胜仗,不如意也有,大人们打哈哈,可他们私下里却是谁也不服谁的。
只可惜,这一顿惯熟的哈哈打出去,他们心里曾脾气很好的谭唯同,面上憨厚的谭唯争,机灵娇憨的谭唯心已经变了。
人家没有接这个话,却为自己迟到而再三致歉。
没人知道守孝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人都知道武将的孝期是与文官不同,尤其在外任职的将士,一般丧假一百天,何况圣上对谭家向来宽余,是并不计较的。
可人家硬是舍了开国最好的时候,为家中亡故三人守了实孝,后并未递申请要求圣上重新安排职位,而是举家一起去了金滇。
如今,便变成犹如饼模抠出来的世家公子,有着一模一样的谦和稳重,高贵优雅,一派君子风度。
因家里都是侯爵,外面人提起也都是喊小侯爷的,如此常家老壮们才如此调侃,谁想到,人家谭家三兄弟却认真施礼口称不敢。
属实陛下并未下旨,将谭士泽那个位置给了,甚至世子也是没给的。
常连旭讪笑:“几位世兄如此行事?却是为何啊?”
谭唯同却笑笑说:“从前不懂事,难免张扬,其实本就该如此的,如何是多礼?”
常连起能说什么,只能捏捏鼻子,请他们赶紧进去,却不想人家并不进门,倒是由最小的谭唯心说:“两位世兄莫怪,咱们从金滇一路过来,是到了庆丰府地界才闻听府上有连枝之喜,就匆忙预备了一些薄礼至此。
照咱们两府交情,本该入内祝贺方是两家该当之礼,可咱们身上有差事,未曾面圣交差,实不敢入内,恐耽误了正事,连累世兄受挂落便是不美了,还请世兄千万勿怪。”
他代表谭二这一房,现在也要出来支撑门户了。
常连起闻言,就嘴角抽抽,看看谭唯同,又看看谭唯心,虽然父辈都是一样的侯,人家谭家从前兵马就比他们常家的杂烩军多。
也不止从前,如今也一样,人家是金滇的封疆大吏,而常家早交了兵权,谭家手里的兵权可是未动的。
这兴师动众到了家门口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哥哥有些呆滞,常连旭便笑着说:“原来是这样,不怪,不怪~!世兄们差事要紧,几位世兄只管忙去就好……”
他还要多多寒暄几句,显示自己比哥哥有本事,却不想,一直不动声色的谭家几人,却看到了门口始终安静施礼的陈大胜。
虽陈大胜现在是虚候,兵部五品官身,都知道他要继承郡王府,然,郡王府是以后的事,在这之前……谭家却是他的旧主,他是必不会露出一点点疏漏,给人抓住得志便猖狂的小辫子的。
人家会装,他更会。
谭唯同眨巴下眼睛,盖去一些思绪,做出刚认出陈大胜的样子。
谁能怪他呢?一个少将军,怎么会把眼睛落在家里的工具上面,卑贱契约奴而已。
他本就该不知道的。
双方认识,不熟,只偶有交谈,因心里各有思考,便拉开了距离……客客气气,礼数更是周全。
所谓相由心生,人渐变。
都变了……
谭唯同赶紧协弟弟们来陈大胜面前施礼,这不是谭家在金滇一手遮天的地界,这是在今上面前的父子两代宠臣。
未来他便是承继爵位,照样低人二等。
郡王与侯爵中间可还有个公爵呢。
三年多的时间给了大家足够深刻的成长,再摆不清位置也就白受那么多罪了。
谭守义渐老,生怕死之前调理不出后代,手段几近残忍。
谭唯同笑眯眯的给陈大胜深深施礼:“天昏夜黑,未看到贵人当面,失礼了。”
他与弟弟们身上现下没有官职。
陈大胜赶快压低身躯,按照从前的规矩喊人道:“小将军万不敢如此,陈某等出身谭家老刀营,又怎敢在诸位小将军面前自称贵人。”
不忘本是从上到下都在意的品格,这品格连着忠诚,他怎么敢给人递小辫子。
如此,双方头便越来越低,腰也是越来越曲,一直到后院哄堂大笑起来,他们才顺势站起,互相谦和有礼的笑笑。
谭唯同又见了一圈礼,扯了一下袖子笑着看院子遗憾道:“真想进去啊,哎,太不巧,早知三郎好事,我们该连夜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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