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都不熟悉药材,祝政带了些装在身上,打算带去给白苏子看看。
祝政接着道:药庐周围有八个耳室,恰合八卦方位。每个耳室都有人。
有人?常歌险些要摘了眼罩,他的手当下被捉住,祝政的手冰凉,连手心都布满细密的汗,常歌记忆里,甚少见到祝政如此紧绷。
不是活人。已死去许久,此处风大,如此潮湿竟未腐烂,而是成了干尸。这些人大的不过十几岁身形,小的仅有几岁,当是男女都有,都被铁链楔住肩骨锁在墙壁之上,有些竭力想挣脱开,肩骨碎裂却没逃出几步,匍匐在地上,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常歌的手瞬间松了劲,难怪先生不让他看。单是听他转述,常歌心中已无比难受。攥着他的手忽然脱开了,接着他肩上一温,祝政转而环着他的肩膀,安抚般抚了抚他的头:别去想,别把自己的感受浸润进去,这些既已发生,别再用它来折磨自己。
常歌幼时便是如此,路上见着只兔子尸体都能难受一阵子,鹰奴的前爪指甲翻了,像是比鹰奴还疼,狼胥营里伤病不断,他单是看着伤员都能无比揪心。但这种事情轮到他自己头上,巨箭穿肩也好、箭镞裂心也好,他反倒像没事人一样。
祝政让他靠在自己颈窝上,陪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略微安抚过来。
见他缓和,祝政复而牵起他的手,将他朝外带:出去吧,这里确实没什么东西。
听得湖水声渐近时,祝政牵着他的手骤然一紧,常歌忙问:怎么了?
入口处还有一尸体,其状惨不忍睹,他们进来时,恰巧背对着它故而没看到,祝政漠然扫了一眼,吹了火折子,淡声道:无事。
蒙着常歌眼睛的布料刚一解下,常歌便回头,想看上一眼,黝黑的洞穴只在他眼前出现片刻,视野便被温热的手掌遮住了,祝政就势带着他朝前走,示意他离开这里。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深潭,常歌钻出水面,太阳已近落山,没了日光,湖水的镜面感被削弱不少。他朝岸边瞟了一眼,白苏子正呆愣愣站在湖边。
小白!常歌同他招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苏子双目死死锁着湖面,脸色更是煞白,常歌踩着水走至湖边,扑腾得水花四溅,他都浑然无觉。
常歌提着下摆,双手拧着衣摆上的水,笑他道:中了哪里的邪?
白苏子这邪直到晚上都没好。
常歌他们从湖里出来不多久,天便黑沉了,三人只得暂时在草庐落脚。
大山里凉气重,常歌又下过水,不多时便冻得有些发哆嗦。这段日子白苏子虽然以银针遏住寒毒发作,但寒毒未解,祝政仍担忧他的身体,四处搜罗着枯枝生了堆小火。
篝火一燃,顿觉周身暖和不少,祝政又摸出些甜口宫饼,常歌本就又冷又累,心情更是疲乏,见着甜饼当即眼睛一亮,只觉这一日的劳顿都被甜饼慰劳下去。
他用了些饼,想起祝政还没吃,唤了几声见没人应,回头才发现,他靠在侧塌扶手上,轻轻阖着眼睛睡着了。
祝政这段日子着实太过劳顿,这地方虽条件差上许多,但好在能暂时逃开江陵城的琐碎事宜。常歌没打算唤他醒来。
常歌下水前脱了外衣,算是眼下唯一一件干衣,他自一旁取出这件干衣,轻手轻脚帮他盖上。火光在祝政脸上跳动,染得眉睫暖融融的,常歌只觉得这火恼人,生怕它将先生扰醒。
他刚坐回去,便对上了白苏子的目光,常歌笑道:看什么呢,今日一直呆愣愣的,幼清要见了,定要抓住机会好好欺负你。
白苏子抱着膝弯坐着,有一瞬间只显得又小又瘦弱。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人惦记着,真好。
我也惦记你们啊。常歌朝他那侧挪了挪,又分了个宫饼递给白苏子,喏,多吃点,你还在长个子吧。
白苏子接过宫饼,极古怪地卷了卷唇边,看着像是想笑一笑,只是这笑太过于惨淡。
怎么?常歌悄声道,之前在药王谷帮工,过得不好啊?
白苏子摇头:也不是。
早知道我便不叫你来了。常歌随手捞了个枯枝戳着篝火玩,今日我们下那深潭里去,发现了不少唔,我还是不说给你听了,你还太小,听着怕。总之这地方也是有点邪门的,明日若还无收获,我们就早些回去,江陵城那边,再寻寻别的法子吧。
白苏子像在跑神,又像在认真听。
对了。常歌忽然一顿,悄悄从祝政袖中摸了些东西,复而返回白苏子身旁,将掌心摊开,你帮我们看看这是什么药材?这是先生在湖底药庐的书案上捡的,还沾了不少血。我见着像西域的一种果子,白壳的,不知你吃过那果子没有。
白苏子原本哭丧着脸,听他又拐到吃上去,一时间哭笑不得。他轻瞟一眼,眼神一沉:这是白苏子。
常歌先是一顿,而后居然略感新奇,他将掌心的药材拖至眼前:这就是白苏子啊,又小又硬,还真挺像你。他将这几颗沾了血的白苏子攥紧手心,你爹娘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
白苏子低头:我没有爹娘。
常歌一愣,慌忙道歉,而后他声音一沉:也是我该想到的,你那么小便走南闯北,四处历练。
白苏子不语。
你比我那时候强,我十四五岁的时候,还在宫城太学里日日闯祸,远不及你坚强。常歌难得有机会同他促膝长谈,转而道,你没父母,我和先生虽称不上什么楷模,但好歹也比你大上些许,若不嫌弃,大可将我和先生当做你的半个长辈,这段日子棋文也在嚷嚷着要自己出去历练,你若是有什么烦忧之事,抑或是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不必一个人担着,可以多同我们谈一谈。
白苏子眼神晃了一下:之后我可能,之后还是走走江湖,行行医吧。
撒谎。
常歌点点他的鼻子,笑得眼弯,篝火都被收在他眼瞳里,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喜欢行医。
白苏子本低头抱着膝盖坐着,闻至此,缓缓抬头望了常歌一眼。
我还是见过几个医痴的,言谈三句,定不离医道,不是你这种。军营里的军医也见得多,有潜心钻研的,也有只当个职守的,总之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行针摸脉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若是不爱行医,便不行了吧,你年纪这么小,如果还想留在旧居便留着,无非是多双碗筷的事情。
白苏子将大半脸都埋入膝中,拼命摇头。
我之前也做的不大对。常歌戳着火,只觉得你来路不明,说话又虚虚实实的,总是提防着你,平日也过问的少些。想来你应是在江湖上历练的早,做事防三分,这倒没什么不妥。前几日听颖王说我才知道,你身上有十数种剧毒,是么?
常歌望他:你平素可难受?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白苏子的声音哽得古怪:不不必。
常歌低叹一声:可惜江陵现在遭了大难,先生捆在这里,我也走不开。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抽空带你往各处名医那里看看。他抬手拍拍白苏子的膝头,中毒得病,身不由己,得了便得了,苦丧着是一日,好好过也是一日,什么时候咱们都闲了,让先生带着,景云拉马车,我们一起去北境玩!
常歌同他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了许多北境的好处,北境的羊肉如何香,酪糖如何甜,北境的马儿如何烈,天空如何低垂,低平的草上都残着奶香,连灰狼都要乖顺些。
说着说着,常歌的声音愈发弱了下来,他撑着脸,连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或者你想个什么想做的事,我和先生一定全力支持。
他尾音全然黏糊下来,没过多久,居然撑着下颌睡着了。
篝火依旧噼里啪啦地燃着,白苏子木然半日,见素白的衣摆款款走近,停在常歌身侧。
第84章 药王 药王,您今日竟在药庐! [三更]
祝政的脚步停在白苏子数步之遥, 白苏子局促地收拢了腿,低头看着地面。
祝政平静道:他早知你是无正阁的人。
白苏子身形一滞。
常歌素来是个极聪明的人,你数次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现场,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给他暗示, 他不是不知道。
常歌撑着侧颊睡得正酣, 整个人都快要朝右歪倒, 祝政在他身侧坐下,引着他枕在自己肩上, 他目光垂落, 一直深深望着常歌。
他一直没戳穿,一是心中有愧。他曾收养过一个同你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名唤祝如歌。常歌教他读书写字, 教他兵法武艺,回回打仗都要带他,可惜夭折了。你出现的时间点太巧了,他最开始接受不了你, 有如歌的原因,现在劝你,也是因为有如歌的前车之鉴,才愈发真心实意。
常歌不知梦到了什么, 轻轻蹭了蹭侧颊,耳边碎发滑落而下,祝政抬手,缓缓帮他别了回去:寻常人都说他暴戾,其实他待人最为实心实意。从前是, 现在更是。他在军中威望高,他的兵士最为忠诚勇敢, 都是因为常歌,以心换心。
祝政沉沉看过来,他的目光沉静温和,白苏子却只觉芒刺在背,愈发不敢对视。
他见白苏子久不开口,主动询问:你若想脱离无正阁,我可以助你。
白苏子抱着膝盖,双目失神,无力道:不行的,我叛不了巨子,更没办法脱离无正阁。
祝政默然。
无需祝政提醒,白苏子跟在常歌身边的这段日子也是过得最为舒心的。可他这条命是无正阁巨子救回来的,谁都能叛了巨子,惟有他不能。
先生。白苏子头一次主动称他先生,这世上,许多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若你认为我碍眼,我会尽快从旧居消失。
祝政轻叹一声:这倒不必,方才常歌也说了,这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情。只是有一点。他认真盯住白苏子,你不得伤了常歌,这是底线。
白苏子点了点头。
祝政低头,在常歌耳畔轻声道:醒醒,此处睡,明日又全身酸疼。他声音放得很轻,音调更是劝哄一般,常歌睡得昏沉,也不知想答什么,鼻中只哼出些细碎声音。
他唤了几次,常歌都迷糊着,祝政只好稍稍起身,背着白苏子,将常歌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将他整个人兜起。
身体忽然失衡,常歌蓦然惊醒,眼睛惺忪着睁开些许,一见是祝政,抬手将祝政的肩颈揽得更紧些,似乎还小声含糊了一句王上。
嗯。祝政柔声应着,顺势轻吻了他的前额,睡。
无需他提示,常歌环着他的臂膀稍松,侧颊枕着他的肩头睡着了。他将常歌横抱起来,轻缓放在侧塌上,又找来几件衣物将他搭好。
祝政不知白苏子年龄几何,但看他尚还年幼,故而并未当着白苏子的面躺在常歌身侧,只坐在常歌身旁护着他。
你也早些休息。祝政道,那边有我一件披风,虽近夏日,不至于冻着,夜晚还是搭一件。
白苏子应着,缓缓低下头。
幽冷的山谷中,惟有草庐存着半寸亲睦暖意。
*
一声惊叫,祝政支着额角的手略微一滑,猛地从梦中惊醒。
地上的篝火早熄灭,天早已大亮。
白苏子跌坐在地上,死死盯着门缝,慌乱地将燃烬的篝火灰踢得四处都是。
一阵低吼传来,这吼声充满威胁进攻意味,为了透风,正门只拉开条缝,此刻缝隙里,露出半张兽口,猛兽正卷起上颚,亮出凶暴的獠牙。
祝政轻瞟一眼:小白,过来。
小白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只有眼珠略微转动些许,裤脚更是抖的厉害,他犹豫片刻,木门吱呀一声,那凶兽的皱起的长鼻子率先探了进来,这是一头灰狼。
此地距北境甚远,应是一野生灰狼,祝政急忙攥了常歌的手,想要唤他醒来,那头狼已一步步向内逼近,白苏子则彻底慌神。
别慌,别慌。祝政尽量安抚道,我听常歌说过,狼通人性,你移动以前,定要盯着他的眼睛,断不可仓惶溃逃。
白苏子干干应了一声。
你能跑么?
白苏子连着点头。
祝政镇定道:我出手时,你趁机躲到我身后来。
恋耽美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70)
同类推荐:
膝盖之上(Over the knee)、
呕吐袋(骨科,1v1)、
扶她追妻、
性奴训练学园(H)、
被丈夫跟情敌一起囚禁操玩(强制 1v2)、
欲女绘卷(nph)、
被自家超色的狗强奸,好爽....[完][作者不详]、
【崩铁乙女】总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