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眼神一闪,慢慢从腰间拔剑,目光越发深远:杨公所言极是,我的确不该心慈手软,既已一错,不能再错。
杨修这才长呵出一团冷气,眨眼抖落凝在睫上的雪,缓道:如今我们还有补救之策,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尊兄的所为揭露出来,或许可以从他身边之人入手
话音未断,便见眼前剑光一掠,斩破风雪!
曹植高举着剑,吐出一字。
箭。
上百支弓瞬间搭满。
火光无声息燃上冷锐的箭簇。
朔风一扑,火星溅落,将满目冰雪世界融出一点烁动的冷光。
杨修几乎愕然失语:少主,你要
纵火焚山,断其出路
可这太危险了,且不说李隐舟那等气性之人能否被其逼出,一旦风向再度调转,或许就反引火上身了!
火光燃起一点暖意,将冰雪化开,也将现实模糊,烧灼的气息扑在鼻尖,一切恍然似回到赤壁一战无垠的火海。
曹植胸口微起伏着,在交错的回忆中慢慢地道:杨公却有一点说错了,不只是宵小要除,只要是敌手都不该留情。
他李隐舟所为江东吴地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他又何必待之以诚,以礼,以君子之道?
风吹卷。
雪便乱了。
杨修张口想劝说什么,可唇角像粘了块冰,有些僵硬地难以措辞。
曹植能有这样的觉悟,他为人师与人臣都该觉欣慰,可这肃杀的气息,却又令他分明感到一种可怖的陌生。
空气已被一排引而待发的火箭融得发烫,隐约颤动的弓弦拉至饱满,直等曹植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一片大雪燃成火海!
曹植慢慢转动了剑,手腕压紧,准备挥剑为令。
嗖!
静默的空气几乎是啸鸣一声。
却见一支利箭竟抢了先手隔空而来,急电一般破开风雪,直取曹植的心口处!
杨修见势,几乎是下意识地纵身一扑,将曹植连人带马扑滚在一旁,用身体牢牢将其掩在衣甲之下,咬紧牙关闷哼一声。
众多士兵不及反应,只闻锐响擦过风声,那支箭擦着杨修的肩胛横贯而过,直钉入其后一颗黑漆的树干。
再转目看去,只见箭翎微颤,整支箭几乎全部没入坚如铁石的木中。
曹植只觉杨修的力气从未如此大过,竟压得他有些气闷。
一片昏暗的视野中,血色蔓延开。
他有些颤抖地将他翻起来,凌厉喊道:杨公!
杨修撑着身体,却未顾得及看那伤口,缓过神来先大喝一声:保护少主!
周遭的士兵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环以周密的圆圈,一层一层将其牢牢护住,警惕地注视来箭的方向。
呜咽的风声环在山林之中,如怒号,如哀鸣。
片刻肃杀的沉寂之后,却未见再有箭雨攻来。
杨修目眦欲裂,眼瞳颤抖,直直看了许久之后,忽按着肩膀转头道:去取那箭来!
士兵小心翼翼地凑至树前,才发觉箭身之上钉着一块小小的令牌,忙不迭将树木凿开,取出长箭。
曹植站起身来,接过那令牌,仔细翻看。
分明是吴军将军号令亲兵的令牌,只是被箭破开一洞,露出其内夹藏的一角。
他手腕一压,直将长箭折长两半,再以箭簇慢慢将藏在中间的东西挑出。
杨修踉跄着凑了上来。
原是一张两指宽的羊皮,上面落了些蚂蚁似的小字,对着慢慢破开的天光看去,才见得上面写了什么
牡丹五分,皂荚五分炙之,细辛、干姜、附子各三分,肉桂二分,踯躅四分。①
煎服,或以鼻剂。
此箭还君。
这是杨修一时不敢相信,却又直觉地明白过来,是治疫防疫的药方?
李隐舟逃出生天以后,竟就这样轻易将这张重于一城的药方拱手相送?
风吹雪散,初阳破晓,血红一轮朝日跳出天际,将厚积的重云染上一抹赤金的光华。
漫天微红的霞光镀上曹植轻颤的眼瞳,将眼前的冰霜化开。
杨修注视着曹植黑亮湿润的一双眼,忽觉一切的阴霾都随着这一刻的日出散开,露出一种极明亮、极干净的光。
少主士兵有些无措地低声上前,已知了敌人潜伏的方向,是否还要放箭?
曹植慢慢放下手,转眼看那渐明亮起来的雪野。
树丛林立,黑白参差,一片墨洒的山间,晴光覆雪,竟有种难得的暖意。
他转眸又看那字迹匆匆的羊皮,终于笑了一笑:不必。
这样好的风日,炽于火海,胜过狼烟。
另一头。
凌统放下弓箭许久,见无人追袭,终是忍不住朝李隐舟龇起了牙:战场上讲什么仁义道德?这回是曹子建天真手软,换了那曹子桓一党人,早追杀过来了!你这样把药方送了回去,只怕他将功补过,还死不成了!
李隐舟顺着他的脾气,笑着顺毛:将军说的是。
凌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头憋屈得要死,一双手攥得发紧,半晌只低声道:本可以除去他的。
起码也算立了一功。
也能和主公讨个法外容情。
这话他不屑出口,李隐舟却心知肚明,这才正经了脸色:除去他未必对我们有好处。
凌统转眸看他。
李隐舟也不再隐瞒,想起曹丕与司马懿二人此刻的脸色,慢慢地,有些恶劣地笑了笑。
起码,他能继续和曹丕内斗下去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居巢, 满月夜。
司马懿披了旧氅、趿一双布鞋,一阶一阶登上高楼。
危楼之高,手可摘月。
可越近月, 越有一种莫大的清寒罩在面上,寒彻肌肤,便觉刺骨。
一切本在筹谋之中。
可就在一场骚乱之后,原本该被严防死守牢牢看护的那位李先生却无端消失于混战之中,而已经落了下风的曹子建竟领着孤军将防疫的药方追了回来。
局势瞬间颠倒。
曹植已算是将功补过, 反倒是他们的苦心经营没讨着多少好处,此时即便再呈箭陈情,恐怕也只会弄巧成拙, 反成全了这二人以德报德的美名。
可那李隐舟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即便是算准了吴军之中将有援兵扰乱大营, 要想逃过数万人的眼睛, 必有一双内应的手推波助澜了些。
是曹植自导自演与之里应外合, 还是
踏上最后一道台阶,将陈旧的木门推开,便见雪后一轮孤月冰轮似的悬在天顶, 银华如氤氲的寒雾慢慢扩散在黑沉寂静的山川之间。迎着宵风举目远眺, 千里江山如隔冷烟,似近似远, 若隐若现。
曹丕一身缁衣立于高台,广袖扶风猎猎飞扬。
见司马懿来,他慢转回视线, 神情在乱飞的额发中模糊了一瞬。
司马懿抬眼看着他,却也不急于查问个究竟,只缓缓地笑了一笑:原以为那李先生当是可交的朋友,没想到他竟和曹子建勾连一手, 倒反下我们一城。
曹丕这才阔步走至他面前,微皱了眉似仍不解:可这么做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既然已经逃出生天,他万没有回头帮一手北原的理由,难道这人就当真是圣人,是慈悲?
司马唇角缓缓牵出一个玩味的笑意:自然是换来活命的好处。
曹丕闻言,心头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抬眸看他,却见司马懿直直望着那轮寒潭冷月,并未将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这便在余悸中镇静下来:司马懿这话的意思当是以为李隐舟与曹植暗中勾结,借着归还药方逃出生天,而自己动的手脚未必被看了出来。
于是便略放下心,也抬起头远望,却将视线投向东去的大江,目光冷冷:此人言而无信,以后若有机会,必诛杀之。
司马懿漫不经心地转眸,却也没说什么。
言而无信?
原来如此。
曹丕专注的眼神忽而一狭,似想起眼前的困局,复又蹙眉:濡须一战无功而返,魏王虽不说什么,恐怕心中仍存气恼。此次未能将曹子建扳倒,若是被魏王知道了是我们刻意散播消息,恐怕会被那杨修老儿反戈一击。仲达,你以为
司马懿挑眉,眸光在风中不定地一闪:魏王久病,恐怕未必还有旧年的手腕与心肠,否则早该出来震慑局面。只怕此番他老人家并非无心,而是无力。
曹丕神色一变:仲达慎言。
司马懿却迎风往前走了两步,负手俯身,回视曹丕时竟如居高临下一般:世上没有千岁之人,刘、孙二家占据长江天险,而魏王自赤壁之败后痛失江陵,南渡便注定难于登天,注定只能为后代之功!少主只畏惧得罪于魏王,可曾想过魏王数子,除了您还有谁可担此重任?
话到此处,他凌厉的语气陡地温下:您将是天下的主人,星辰北斗皆在掌中,何必事事畏手畏脚?
白茫鼻息萦在唇上,司马懿的笑容难得染上人间烟火的温热。
曹丕的目光闪动片刻。
司马懿毕竟跟了他十余年,亦师亦友,无所不谈,昔年被曹植处处压了一头时是他时时提点指教,才令他今时今日足有资本与其分庭抗礼,到此刻,也唯有他有资格站在此处摆出教谈之姿。
不管其居心何在,其智谋的确不逊于昔年父亲的谋士。
他还需用这颗棋子。
只要小心些,谨慎些,他必也能像父亲一样驾驭下属的野心。
想到此处,曹丕拂袖大笑:每与仲达畅谈,便觉世间一切难事都不过尔尔,能遇仲达,丕之大幸啊。
司马懿但笑不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暂且冰释,他便回想起司马懿此前所言吴军之中还有底牌未曾亮出,不由收了笑意放远目光:听说吴军都督鲁肃近些年越发身子不济了,吕蒙也是伤病在身,仲达可知那孙仲谋究竟还有谁可倚仗?
这话偏不巧戳到了司马懿并不愉快的一道心坎上。
从曹植所获令牌看来,吴军前来袭击劫人的似乎是偏将军凌统,可他直觉地认为背后筹谋的另有其人。
究竟是谁?
他不禁也在心头喃喃自问。
一切猜测到了唇边只化为淡淡一团聚散的白气,将那饶有兴味勾起的弧度遮掩下去。司马懿静默半晌,只道:或许,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居巢的另一头,太守府中。
同样一轮冷月当头,落在张辽眼中,却不觉得丝毫冷意,只觉这月光明朗,将世间魑魅魍魉照得须发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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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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