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沐要我们抓来蟾蜍,就为了这个?
饱读诗经的曹植何曾见过这些民间杂艺。
倒也不嫌脏污,颇有兴致地围观起制药的过程。
李隐舟将用完的蟾蜍丢回池塘,以细细的火苗烘烤陶片炮制蟾酥。这个简单的步骤不是一两刻就能完成的功夫,曹植那点外行人的好奇心在热辣辣的毒日下一烤,便蒸走了大半。
杨修一眼便瞧出他没了耐心,轻咳一声给了个台阶:丞相南征在即,子建你当多读读兵书,日后在战场上或许能替丞相出谋划策。
曹植刚看得无聊,含笑与二人告辞。
这样暑热的天气,柳枝都在蒸烤里焉了精神,有一搭没一搭懒散地拂出一圈聚散的涟漪。
杨修的声音却冷淡得令人心头发寒:你究竟是何人?
李隐舟专心致志地观察着陶片下的火候,没有精细的仪器与明确的数字,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只能用肉眼分辨,半点容不得分心。
待蟾酥褪了本色、颜色新成,才抽身立起,呼一口气吹走陶片上的灰烬。
见他似无交谈的意思,杨修忍了忍心间的不悦,又道:你刻意在丞相面前说那些话,是为了挑弄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子桓本就是多疑之人,现在一定觉得是子建处处在与他争锋和为难!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身为主簿要得知昨夜之事易如反掌。
李隐舟这才忙里偷闲地斜睨他一眼。
竟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难道不是争锋相对的关系吗?
杨修倒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
若真是兄友弟恭,何至于为了一个陌生的外人彼此猜忌,暗生怀疑?兄弟阋墙已久,只是明面上未曾刀戈相对
或许已经相对了。
但他没有抓住把柄。
既不能证明那日动手刺杀曹植的杀手是曹丕的手下,便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可还没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周隐这一番作为却提前撕开了和平的表象,将兄弟之间多年的暗澜推向一个高/潮。
而今曹丕怀疑曹植刻意派周隐给他使绊儿。
他杨修也渐渐疑心这人是曹丕布下的暗子。
这周子沐夹在两派中间,不仅没有半点煎熬,倒混得风生水起,把他们二党都耍得团团转。
杨修深深颦了眉:你不必用巧言善辩的口舌来诓骗我,搅乱了一池浑水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曹公也不是能被你玩弄的人物,我奉劝你日后收敛些。
这句威胁的话甩出来,似为他助长气势般,和煦的夏风骤地狂乱起来,吹皱了满池平静的水波,隐隐激荡起破碎的浪花。
轰一声雷鸣。
暴雨哗地泼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料到转眼便变了天气,冷风冷雨兜头拍下,令剑拔弩张的气氛陷入沉寂。
杨修的眉上淌下如注的雨珠,隔了水帘警告地递出一记眼刀,转身拂袖而去。
李隐舟叹一口气。
听了杨修这一响唠叨,刚烤好的蟾酥浸了雨水,又只能重头再来。
加班加点地赶制了两日,这剂汤药才熬出了锅。
第一碗极慷慨地送去了牢里。
李隐舟对此其实并不担心,他那日留给张机和华佗的衣物里都暗夹了事先调配好的解毒炭粉,两者互相抵消,对身体的影响并不会很大。
果然,不出两日的功夫,新出炉的汤药就送进了曹操的房间。
就在知情的几人皆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时候,另一道惊雷似的消息便传来了邺城
孙权拒绝了投降。
他与刘备结了联盟,命周瑜鲁肃分任左右都督。
来书,迎战。
第 90 章
消息传来, 曹操立即整兵挥军南下。
带毒的药煎熬了他的身体,但痛楚中那股活的生机却重新蔓延回他衰老的生命,令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对抗着病魔的另一股力量。
他疼至麻木的头颅清醒异常。
毒与病在体内交战, 最终倒下的只会是自己的身体。
他还能活多少年?
曹操登临船头,眼前是晓风残月、烟波浩渺, 而他丝毫不觉凄凉, 眼中只有壮阔的大江、奔腾的巨浪。
人生得意能几时?在辉煌中落幕,便是不朽。
出发之前,整顿人事。
年轻气盛、壮志勃勃的曹植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伴随的名单里头,而近来备受冷落的嫡长子曹丕却在杨修的力谏下留守邺城。
兄弟二人关系骤然恶化,在自己的老巢都能被人刺杀,兵荒马乱的前线谁敢保证曹丕不会借刀杀人?
为了这年轻稚嫩的少主, 杨修真是操碎了心。
曹丕本还想争取,却被另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绊住了。
他的友人、文学掾司马懿近日称病不出。
司马懿称病这事由来已久, 尚且算个典故。
打建安六年起, 曹操听闻此人的声名数次召其入仕,然而这司马小儿非但不感恩戴德,还一次次谎称自己有风痹症,不肯为曹氏幕僚。
一次装病是恃才傲物,数次便不识抬举了。
曹操岂是被拿捏的人物, 当即一道诏令下去,牢房和朝房,自己选一个吧。
司马懿于是收了行装灰溜溜地滚来了邺城,和同样天天生活在父亲高压下的曹丕一拍即合, 倒成了交心的挚友。
这段旧事本已渐渐平息,司马懿这一通操作又闹得满城风雨,忙于备战的曹操也不得不抽空拨李隐舟过诊病
告诉他, 若孤回来他病还不好,那就去大牢给孤看战俘!
李隐舟领命而去。
司马懿住在一所僻静的小院。
庭前悠然种着一颗槐树。
司马懿正挽了袖、趿着草履,饶有兴味地研究在树干上一曲一曲攀爬的一只毛毛虫,视线偶然瞥见门后静悄立着的一抹身影,当即僵硬了笑容,扶住腰扯着嗓子呻/吟两句。
来人立于斜阳余晖中。
搭着眼帘,一动不动地瞧着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见其没有动弹的意思,司马懿轻咳一声,举拳掩唇,露出苦巴巴深皱的眉。
尊驾来了也不说一声,懿有心无力,实在不能恭迎了。
有些昏黑的暮光沿着篱墙的沿照入,这位周隐先生面上的表情显得随和极了,意料之中的恫吓没有听到,倒见其迈了洒脱的步子走进庭院,端着认真的眼神径直扣上他的手腕。
眉头蹙起。
司马懿眼睛跟着一眨。
还真是个巫医?不是来游说的使者,也非来拿人的武官?
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是否是神医周子沐周先生?
曹操身边的大事小事皆是邺城的新闻。
司马懿不想知道也难。
自打听说此人治好了丞相的头风,他便惊觉不妙,果然又闻曹公立即将南征提上日程。
打仗?太危险了!
他马上熟练地买通了御医,称病在家,足不出户。
顺便也劝劝自己的挚友曹子恒勿要趟这趟浑水。
李隐舟点一点头,继续看他表演的戏码。
司马懿装病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然而掩藏在浪荡不羁、贪生怕死的壳子底下的那颗虎狼之心,却恰被眼前这幅畏畏缩缩的表情精湛地遮掩过去。
司马懿被他看得如芒在背。
四顾无人,怂怂地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同的病症?
紧缩的瞳孔中浑然泛着生怕被揭穿装病的担忧。
李隐舟索性陪他演下去,眉头一颦,眼神不妙:司马先生的病很是罕见,并不是那些庸医所说的风痹,我平生也未曾见过,只听师傅提过一两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懿垂眸耳语:先生请说。
李隐舟拿仅二人能听清的气声道:昔列国争雄,楚国为其中一霸,当时有个叫范蠡的人病重于家,浑噩疯癫,被世人称为楚狂。我观乎君之症结,倒和楚狂有些相似。
司马懿目光微妙了一瞬。
低垂的眼睫间隐约透出冷光。
李隐舟顿了顿,淡道:所幸楚狂遇文种,一夕之间病症好转,才有后成越王勾践重臣的故事,可见知己之人是世上最好的一帖药。仲达得遇子桓,想必离病愈之日也不太远了。
司马懿抬起眼眸。
懒洋洋的眼神里夹了一丝凛冽的光芒,似瓷上映出的一竖冷而亮的折光,他静静瞥对方一眼,忽而一笑。
那卑怯的模样已全然不见。
僵硬的手指顿时灵活起来,点了点自己的额,又指向李隐舟。
君与懿的目的是同样的,先生为什么要相逼呢?
这回换了李隐舟装疯卖傻:某一介草民,能有什么目的?
司马懿微笑的神色里带了些许会意的微妙,站直了身深立斜阳浓重的辉光中,一切的迷惑都应刃而解。
他昂首望天,挑眉道:一开始,你接近曹植得见丞相,我认为你是有野心、也聪明的人。可后来你却如此僭越,在曹公面前耍小伎俩挑弄他们兄弟的关系,我便百思不得其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此处,司马懿负手长立,唯眼珠转向李隐舟,笑容有些得意:现在我终于明白,你的目的是令杨修不得不提防曹丕的报复,你要曹丕上不了前线,你要我司马懿跟着退守邺城。因为你
暮风将云一拨,天色骤然黯淡下来,司马懿的颊侧褪去了霞光,眼神烁着冷意。
你是江东的人。
语气极为肯定。
他此前万万想不通的是,周隐何必下这样的苦功夫逼曹丕留下,而今天此人的一席话才令他明白,原来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戏码和野心!
这人知道那个世人口中有名无实、贪生怕死的司马懿绝非池中之物。
他知道若自己去了前线,必将影响战局!
司马懿瞟着他纯良又温和的神情,竟头一次有了被人算计进去的心情他可是连洞察秋毫的曹操骗过去了。
但与此同时,一种战马嘶槽、宝剑鸣匣的激烈心情蓦地翻滚,不禁生出一种只恨生于长江两岸的遗憾。这世上能有几人拨开世俗的尘屑,看透他司马懿的抱负与胸襟?
司马懿叹息一口,悠悠地道:所以你和我的目的实则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希望子桓一党参与南征。此次南征,恐怕江东就要被丞相收入囊中,战局分明,前线看似前途光明,实则根本没有我们这些后辈说话的地方。何况丞相生性多疑,倒不如安守邺城,也许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本也犹豫。
但在周隐的推波助澜下,杨修抢先动手,曹丕一党陷入被动。何况年初司马赵温举荐曹丕反被贬官的事还摆在眼前,曹操未必愿意令这个嫡长子早早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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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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