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走过长街。
夜风摇了满树银色的月光,落下一地霜白。举步迈入丞相府,错落的门在眼前次第展开,深深的灯火燃在夜色中,一盏接一盏似没有尽头。
李隐舟将提灯给了伴行的狱卒,独自去见曹操。
曹操的房间灯火更盛,映出林立焦灼的身影,李隐舟刚迈上台阶一步,一柄寒光铁剑无声息地拦住前路。
里头正在议事,先生请留待片刻。
李隐舟转眸看去,是个二十出头面容精悍的青年,与曹操肖似的眉目里透着年轻的精干,一双微微吊起的眼角则更显诡智,正以蕴着不善的眼神打量自己。
他便当真停步不前。
对方似没料到李隐舟如此配合,威逼利诱的话到了唇边,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
片刻过去,居然是李隐舟先微笑着问他:君可是曹公的嫡长子子恒?
曹丕原是曹操次子,本有个庶长兄在头上,早年在战乱中殇了。
嫡长子这三字避开了这位长兄的存在,也给足了曹丕尊重,显然年轻的周先生并不打算得罪他。
知道了这一点后,曹丕的敌意倒削弱几分,抽回了剑与之对视,自矜地颔首:不错,听说先生是弟弟子建举荐的人?
李隐舟得体地与之对谈:我与子建萍水相逢,能因此和曹公相见确是缘分。
周隐这人的来历,曹丕早就打探清楚了,然而并不十分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倒宁可觉得这是曹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为的就是顺理成章将人举荐给父亲。
不过此时此刻,这人既然愿意和曹植划清界限,那便未必不可为己所用。
他似笑非笑地挑眉:缘分?那你和大牢里的张机是师徒,也是巧合使然?
李隐舟去见张机是请了曹操的意思。
曹丕知情并不奇怪。
对于曹氏这样擅长鼓弄人心之流,一味隐瞒只会勾他们深入调查自己的背景,倒不如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自己的目的是救师傅张机,算好了账大家各自安心。
于是垂眸看着二人交错的倒影,淡淡地道:人皆有私心,某亦然。
曹丕转脸看向房内热闹的灯火、交织的身影,目光狭了一狭。
年初,司徒赵温举荐他的才学,却被父亲认为是曲意奉承,并不是当真赏识自己,因此被贬了官、罚了钱,丢尽了脸面。
此举无疑也给年轻气盛的嫡长子狠狠扇了一耳光想要结交重臣营成党羽?再等几年吧。他曹操还没老,没有昏,更没有死。
短短半年的功夫,自己锐意洞察、冷面无情的父亲却当真病重了。
曹丕眼神复杂地直视房内,似乎透过厚厚的木门瞧见了那道渐渐老迈佝偻、而依然稳如泰山的高大身躯。
这会是他的机会吗?
曹丕这样想着,不由地以视线的一隅偷瞥一眼这位成竹在胸的周隐先生,却见其目光淡然落在门前霜白的地上,片刻,轻轻一笑:少主,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他话音一落,曹丕才发觉里头的声音寥落下来,门随后嘎一声被推开,迎面而来的熟悉面孔匆匆擦肩而过,对他礼貌而敷衍地颔首辞别。
离去的身影似潮水一泄而空,曹丕脸上的客气也跟着慢慢散去,转过身与李隐舟并肩踏进门槛。
曹操才会了客,正端坐在案前继续批阅公文。
一盏烛火燃在眉间,他的眼神却是波澜不惊。
见二人同时走来,也并不停笔,只略微抬了眼眸分出一半的视线看向两个年轻人,颇随和地询问道:见过师傅了?他可还好?
李隐舟拱手见了礼,不徐不疾地道:见过了,也请教了师傅的见地。
曹丕规规矩矩端立在旁,被冷落也一声不吭,不争不抢的模样倒丝毫瞧不出年轻人该有的野心和锐气。
曹操批了大氅缓缓起身,注视李隐舟的目光却深了几分:你也和他是一样的主意?
李隐舟回视他,眼神温和而不卑不亢,取出一张药方呈递过去。
师傅/锐意进取,却操之过急,某倒是觉得用药慢慢调理,说不定另有新的出路。所以拟了个方子,请曹公过目。
一听这话,曹操倒难得笑了出来:孤自负熟读诸子百家,可在医术上的确是个门外汉,有什么不得了的方子要孤过目?
他这才注意到曹丕似的,抬了抬颌令他接过药方:你读给孤听。
曹丕眼神淡淡从李隐舟脸上掠过,垂下眼睫从他手中接过羊皮的厚卷,刚张了嘴,目光接触到方子的瞬间,喉咙便仿佛塞了块棉花般发不出声音。
曹操瞥他一眼,蹙眉:读。
曹丕却抬眸,面色且惊且惧,在父亲的威压下不得不开口
轻粉、蟾酥砒/霜。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有人要下毒辣!(bushi)
第 89 章
砒/霜二字一出口, 饶是见多识广的曹丕也变了神色。
嘴唇抿成薄薄地一线,他在瞥见李隐舟淡定神色的一瞬忍住了讶异,若真是要投毒杀人, 那这手段未免太低劣、太随便了点。
曹丕收敛了表情,眼底波澜静下:先生的方子是这样写的。
曹操眼神倒淡淡的, 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伸手取了那方,像是看着与己无关的稀奇事:砒/霜原是毒,竟也能入药?
李隐舟从容地一一道来:毒与药本就是一样东西的两面而已,人参益气,然而夏用就是毒,砒/霜虽然剧毒, 但偏可以毒杀病邪。只要适当地把握用量,用这方子可以绵延丞相的寿命。
曹操瞟他一眼:那么可以延续多久呢?
李隐舟毕恭毕敬地垂眸:丞相是天命之人, 某不可妄断。
曹操脸上的笑容不变。
天命?他玩味地品着这个词, 指腹缓缓划过羊皮上寥寥的几字,目光悠悠透过烛火落在李隐舟脸上,似将人扒皮拆骨看得通透。
青年的取巧的回答固然是无可挑剔的,既讨好了他的心思,又避开了实实在在开罪人的答案。
可惜他抬头眺望窗外无尽的夜空、流转的河汉, 眼神平静极了,孤不信命。
曹丕乖顺的神色一震。
李隐舟却仍旧规矩地低下头颅,曹操信不信命并不要紧,只要他相信自己就足够了。
果然, 曹操慵懒地将药方抛在案上,下一句便是:你这话不足以说服孤,砒/霜是剧毒之物, 你要证明你的用量不会害孤。
有具体的要求,答起来就简单多了。
李隐舟早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视线的余光与曹丕小心谨慎的目光交恰了一瞬,随即转眸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他的神色在灯花中渲得温和柔软,却也模糊了几分。
细心的曹丕甚至在其中察觉出一分不怀好意的坏笑。
曹公若想知道某用的剂量是否合宜,不如找人一同试药,若其以双倍的剂量服用都性命无虞,那曹公便不必担心了。
此言一出,曹操尚未首肯,曹丕的鼻尖已猛地一抽,分明在里面嗅出了坑骗的意味
这摆明了逼他做这个试毒的孝子。
曹子建用人甚毒!
才一抬头,便见曹操正以似笑非笑的眼神淡淡打量着自己这个嫡长子,一双老来发碧的眼瞳分明地冷了几分,仿佛在质问他为何不立即站出来应声。
凉滑的夏风撩过背脊,薄薄的冷汗上激起一阵冰凉的涟漪。他不禁打了个寒噤,被迫接下这话茬:若丞相需要试毒之人,臣甘愿此人是自己。臣是丞相的亲子,想必比旁人体质更相近些。
到底是曹操一手调/教出来的嫡长子,只眨目的功夫已调整好情绪,语气坦诚真挚,丝毫不见被逼无奈的心不甘情不愿。
他拱手肃立,脸深深埋下,生怕再抬眸便露出了眼底的不忿。
半响,才听得头顶传来渺渺一声:罢了,你是孤的嫡长子,怎可以身犯险?周先生既然如此自信,不如就请尊师与华佗先生同孤一道服药吧。
闻言,曹丕如蒙大赦暗暗长舒一口气。
眼角露出的一抹光也骤然冷凝。
他想,他的好弟弟曹子建装得一幅天真无邪的面孔,其毒辣的心思却是防不胜防。
可这周子沐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忍不住地转了眼眸,却见青年仍旧端立,面容淡静。那幅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几乎令他生厌,好似一层层地剥开对方的诡计,却总还有更深的圈套等着他。
这一回李隐舟又偏要忤逆他的心意似的,并没有继续争辩,只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抬手收起摊在案上的药方。
和年轻人略多谈了几句,曹操也疲倦地揉一揉额,令侍从道:让环夫人来,她最安静。
曹丕便很乖觉地告了退。
李隐舟那一成不变、风轻云淡的眸子却若有所思。
若没有记错,当初交付曹操交付给孙辅的信物正是一枚玉环,令人很难不产生关联的遐想。
这个名字,也实在有些熟悉。
以端静闻名的环夫人正得宠爱,如今住在离曹公最近的小院,一得令,便梳了发髻、抱了扬琴,施施踏月而来。
年轻的先生刚掩门退出。
门缓缓地合上,温暖的烛光便从他清俊的脸颊褪去,修狭的眉目上落了薄薄一层霜花。
仿佛感受到这道注视的目光,他不经意地回首,单薄的里衣被夜岚一卷,无声飘飞。
隔了白衣广袖,两人的视线错落片刻,终于在空濛的月光中擦过了一瞬
夫人。
急匆匆的呼唤蓦地将她从渺如隔世的相遇中拉回现实,这声音透着真切的、熟悉的媚俗:曹公正在等您。
夜风停了一停,月色静下,那人清绝的身影也寂静立在原地。
环夫人执琴的手扣紧了弦。
她匆匆地垂首走过门前的台阶,在那位先生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中驻足了片刻。
可她终究没有转过头,没有搭一句话,只在对方慢慢抽离了疑惑、礼貌地颔首辞别后,吩咐侍女道:夜里风大,记得给先生添件外衫。
翌日。
得了曹操的许可,李隐舟开始着手配置药方。
除了砒/霜,轻粉、蟾酥也样样都是要命的剧毒,这个方剂需要极细致的配比。
此法原本是民间治疗血癌的秘方。
在遥远的现代生活中,他曾偶然涉猎过相关的知识,于是大胆地将之推广到脑瘤的领域,没想到竟也算有所成效。
不过终归也只能延长寿命而已。
手上滑腻的触感勃勃一跳,逼他收回遐想注意手中的活计,这才观察到掌中的小玩意儿已经被辛物刺激出了满身的白色粘液,于是拿陶片细细地刮走这些看似肮脏的宝贝。
恋耽美
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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