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们一直以为通敌的宗亲必想借势上位,所以对一直没有动作的孙辅动弹不得,如今他自己抖露了真相,难道只为了报复昔年孙策的一个疏漏?
报复?孙辅在唇齿间反复地回味这个词,似品着一杯茶
,清冽的滋味里透着些苦涩。
他昂着头,展开双臂兜住风雪,骤然地大笑一声。
檐上的雪簌簌抖落,他的眉间染上霜白。
不,辅只是认为他不堪重担罢了。他通了世家夺走庐江,又将庐江拱手让给袁术,借着袁术的兵马掠夺江东。孙辅以一种刻骨的目光看向李隐舟,几乎咬断了牙根,若不是他为袁术鹰犬数年,袁术一个废物如何能坐拥淮南大地?而今立地为王,就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未免太可笑了。
李隐舟一动不动地立在雪下。
磅礴的怒意沉淀在胸口,反凝为一个疏风冷雨的平淡眼神,他凝视着孙辅快意的眼,道:当日他恐怕别无他策,若不通世家,就要牺牲庐江百姓,若不拱手让给袁术,袁术会认为他背信弃义,会用更强硬的手段夺回庐江。当然,将军确实不够狠心。
若够狠心,又怎么容得下这些居心不良的兄弟把持重郡?
孙辅却不以为然,凛然地道:牺牲?古往今来,王侯将相,谁畏惧过牺牲?仁义道德不过是招揽人心的手段罢了!他不够狠,别人就会比他更狠,与其人为刀俎,不如我来。
与其人为刀俎,不如我来。
李隐舟就这么静悄地看着他,挨得极近的两张脸互相染着鼻息,孙辅近乎狂热的心绪似要将雪化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肮脏与真实。
先生是大夫。孙辅抒了心头数年的积郁,一时倒没什么可遗憾的,反望着茫茫的雪,极为感慨,让先生的手溅了血,是少主的狠心,但若不是有这样的狠心,江东迟早为人鱼肉。先生勿要因此
话说到一半,他脖颈骤然地一凉。
李隐舟不知何时已经抽出匕首,无声息地逼上他的下颌,闪落的银光里映出一双冷冷的眼。
另一只手直接伸上来,不打招呼,也不计后果地用力按住他的脑袋,砰一声直直压在了红墙之上!
孙辅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文弱的大夫竟然敢对他动手!
和平的表象被一瞬的突袭所打破。
刀刃的逼迫下,孙辅硬生生矮下数寸身体,后背磨着冷冰冰的高墙,被死死压在无人路过的角落里。
他选这个时机表明心迹,本就是因为
这条路人迹罕至。
李隐舟和他选同一条路,他以为这是友方之间的默契。
在对方凝着霜雪的眼睫下,他似乎看透了什么,胸口深深地起伏,竟低低笑出了声
我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少主要摒弃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要牺牲别人,当然要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
他慷慨地昂首望着天,苍茫落雪的天被屋檐冷冷地割成分明的黑与白,泾渭分明。
可这一刻,在死神面前,他只觉得快意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大业,站上了无上的高地,生前性命身后名,都只是一纸空谈罢了。
孙辅被迫压低了身子,视线却高昂地落在大夫风中凌厉的面庞上,冷风四面八方地灌来,他抓住李隐舟的袖子,似要将他拖入血淖中一般,重重地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动手吧。
李隐舟拧紧了眉低头看着他近乎从容的表情。
这人一点也不怕死。
但也没有他自己想象得那么无私。
他垂着眸,心头的风雪慢慢地歇住。如往常一般,他慢慢地、心平气和地问:
即便你兄长此刻即将毒发身亡,你也觉得理所当然么?
作者有话要说:匕首是以前权儿给的那把
没有黑化
没有黑化
没有黑化
70、第 70 章
孙贲提着剑怒气冲冲地找到孙权的时候, 张昭刚好转身退出了门。
年近半百的人多少带些佝偻,今日着一身淡青色的袍子, 干净里隐约透出些枯朽的老气。极难想象这样一个简朴的老人竟是江东的股肱之臣,那细细瘦瘦的骨骼似一折就要断裂般,不知是如何在乱世里度过了一场又一场倾盆的雨。
孙贲对这位重臣仍旧是尊重的,行了揖与之问好。
张昭已经历经了半个世纪的烟云,饱尝了人情世故的滋味,只一瞟便读懂了他表情中不同寻常的怒意。
他似闲话家常一般:如今少主继任,伯阳身为长兄理当倾力支持,这样提着剑面见主公,恐怕不大合适。
孙贲却不领这个提点的情:朝廷还未下任令,他算个什么主公?
雪停了一歇,阳光在云间豁出一道口, 落在茫茫的雪地里,将冰晶化开一点冷光。
张昭被晃得眯了眯眼, 淡淡地道: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孙贲斜着眼冷冷瞥着他:是吗?
两人话不投机无需再谈。张昭垂头看着雪里的路, 厚厚好几寸的雪覆盖了石板,然而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许多回, 极为熟稔。
他迈开步子踏入雪地中。
目送张昭离开,孙贲便一掌推开了门。
这很不合规矩, 然而孙权在他心里配不上主公的规矩, 即便大局已定,他也自信应该以长从兄的身份敲打敲打这个尚未开刃,就已经迫不及待拔刀的年轻主公。
孙权正凝神瞧着手里的信件。
掌中厚厚的竹简上浸着几滴略深的水渍。
看来即便行事再狠厉老辣,未经历练便临时接手这个位置,对着繁杂的事务也终究被难出了一手的汗。
孙贲更觉自己预估得不错,此子果然不堪重任。
索性略去了家长里短的闲话, 拔高了音量开门见山地道:少主如今坐着将军的位子,可还觉得稳当?
孙权仍是垂目阅读着眼前的文字,似压根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淡然地道:尚可。
见他坦荡得厚颜无耻,孙贲只觉心头怒火大炽,快步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重重呵道:孙暠不过拥兵护卫将
军,你却给他泼上了叛徒的脏水,世家一夕灭门,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好事!将军多年苦心筹谋,竟养出你这么个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的小人!
听了这话,孙权不仅不怒,反而挑眉回看他。
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他冷冷一笑,噼一声将竹简摊在孙贲面前,视线不紧不慢地逼迫过去。
声音是极直的一线,平缓的语调里浸着冬雪乍融般刺骨的寒意:孙伯阳,枉你是我辈之首,竟教养出这么个不仁不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
孙贲本已睚眦欲裂,满腔怒火在对方冷凝的目光里竟有些动摇,不可置信地稍稍低下头,竹简上微被模糊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万事俱备,从陈公意,公于官渡逆战之日,便是辅动手之时。
烧成灰他也认得,这是他一手养大的亲弟弟孙辅的字。
指节不由地蜷紧,发出错开关节的咯吱一声空响。
孙贲蓦地拽起剑,径直指向孙权的心窝,眼眶几乎被刺激得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国仪背叛了将军?
这一问,竟是怀疑当初是他联合了孙辅犯上作乱,如今事成就要过河拆桥了!
孙权交叠了双手,慢慢抚拭指腹,却在这拔剑一问里破开了许多迷惑。
孙辅做事从来细心,过去数年没露出半点小人之心,惊变之后更耐心地按耐了百日未曾露出马脚,直到他动身离开庐陵,他们才从府邸里翻出了罪证。
这一遭得来全不费工夫,未免太容易了些。
字迹的确是孙辅的。
这信却本该在曹营。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在这个风口浪尖把孙辅推出来。
只有一种解释,那人希望他知道孙辅叛变,借他的手除去孙辅这个弃子。
然而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乍然收到张昭递来的罪证,孙权还没有想清楚此举的目的,然而孙贲这下意识的反应,却以旁观者的视角明晃晃地展露了那人背后的深沉心思
孙辅若伏诛,曹营便可以推说是他孙权鸟尽弓藏背信弃义,到时候死无对证,再拿出和孙辅的通信,便可以以讨逆的名义讨伐江东。
张昭淋着风雪送来信,那竹片上落上的的
冰晶化在指腹,冷而湿滑。
孙权想通了这一切,指尖轻轻点上桌面,落子般笃一声响。
他骤然抬颏:你的弟弟对曹操忠心耿耿,可曹公似乎并不欣赏他的作风。如今他已经是无用之人,你说,我是留他还是不留?
孙贲见他竟反客为主,混不在乎自己手中的长剑,被这傲慢的态度再度引燃了怒火,转了转手腕威胁般靠近一步:国仪素性忠贞,定是你挑拨离间!
素性忠贞?
孙权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并不和他解释太多,更不需要他来回答什么。
他凝视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冬阳覆雪,晴光潋滟,化开的一点雪氤氲出更入骨的冷意。
不能杀孙辅。
起码现在不能。
这份罪证是个诱人的饵,勾着血气方刚的青年为兄长报仇雪恨。可一旦真的杀了孙辅,曹操马上就可以给他泼上弑兄篡权的罪名,敌人手里捏了更多孙辅通敌的罪证。
届时只要随便推出个废人,说是他与孙辅孙权合谋夺权,那到时候真就至于百口莫辩,人人质疑的局面了。
然而他可以忍,李隐舟忍得住吗?
孙权突然有些后悔把他牵连进来,本想托他试探出孙辅的真伪。可如今看来,孙辅自己说不定也被曹操骗了,如果他把李隐舟当成了友方吐露实情,那个一贯嘴硬心软,却恩怨分明的青年会不会一怒之下手染鲜血?
沾了血的手,还能救人吗?
各有所思的片刻沉寂后,孙辅的脸色却骤然难看起来。
锵一声,剑光落地。
他捂着肚子,嘴唇都有些扭曲,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杯酒一贯青灯古佛常伴的老夫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戍边多年,从未见识过孙氏主母坚韧外皮下带毒的聪明。
痛意几乎撕烂了肠子,孙贲在极端的痛楚里竟冷笑出声: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孙权淡淡地打量他片刻,俯身拾起那把剑,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片刻,轻呵一口气吹走染上的尘埃。
这么好的剑,折了可惜。他道,不如送给我。
孙贲哪里想得到对方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盛怒之中,喉头几乎滚出一道甜腥的血味!
身躯痛
,心头更痛。
痛孙辅竟然通敌背叛,也痛孙氏母子无情至此,当真不计半点骨肉亲情。
孙权于雪亮的剑刃里瞧见了自己拧紧的眉。
恋耽美
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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