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傅之所以在江东一带小有名气,因其对传染病颇有见解,特别在治疗痢疾上,总结出的白头翁汤可谓一绝。
张机继而问:白头翁汤止痢,何以止泻?
李隐舟指节微动,腰带摩擦着衣襟,下意识地联想到自己所得的活性炭。
是药三分毒,普通的汤药对于这样病弱的小儿都如虎似狼,反而物理作用的活性炭是最安全的止泻剂。
对于张机,李隐舟倒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这位师傅虽然落拓不羁,但唯独在医道上无可挑剔,就算是这样紧要的关头,一旦有病人上门,他也不顾被发现的风险,仍然亲自到场诊治。
虽爱酒,但酒葫芦里装的仍是济世的心肠。
只是自己已经显山露水太多,再用滇南搪塞过去,张机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不对劲了。
见他面色纠结,张机倒也不为难,答到这个份上,足够算是后生可畏。他撑着腰肢,强作不适,低咳道:取药箱子里的巴豆来,去其内外壳,在炭火上烤至黑透,磨为粉。弄好之后,加上蜂蜜,调成甜汤,喂给这孩子。
巴豆?
暨老太虽不曾学医,也当过病人,可知道巴豆是利泻的,吓
得脸也白了:这可使不得!巴豆吃了,我这孙子哪里还有命活?
张机懒得和她口舌,抬手指向李隐舟:若你宝贝孙子没了,我把徒弟赔给你。
又被卖了的小徒弟:
李隐舟默默以为老不尊四个大字替掉之前悬壶济世的评语。
暨老太哪里有心情和他玩笑,刚想张嘴,李隐舟已经掀开药箱子,取出张机提前备好的巴豆,余暇中信手一翻,底下果然也早有配好的白头翁汤的药材。
巴豆制药炭,就和活性炭有了异曲同工之妙,师徒两人跨越十八个世纪的知识鸿沟,竟然想到了一块去了。
李隐舟掂一掂手中的巴豆,朝暨老太弯着眼眸一笑,眼神万分纯良,表示您放心,我无意篡位。
暨老太再不放心也无计可施,唯有把孙子的性命托付给师徒二人:有劳。
陆府,书房。
今日本不是修沐的日子,但偏逢孙氏举家搬迁,顾邵不愿在学堂对着空落落的同桌,索性告了假,将自己埋在书卷里。
这么大的事,孙伯符都不来亲自来接,反让周兄长代为操持,你说这人是不是算不孝?
反正孙策已经被他安了十多桩罪名,再添一项也不嫌多。他嘴里嘟囔着,也不知向谁说:他不敢来庐江城,一定是怕我数落他,可见心胸狭窄,难怪叫小霸王,都一样小气!
周官人在屋外经过,听到这遭碎碎念,倒难得真情实感地笑出声
小孩子才惯常用讨厌表达挂念,同是养在太守府的两位少主,怎么偏长成了天差地别的性子。
他无声息地踏步离开,走到庭中树下。
斑驳树影摇曳洒下,光与影密密交织,强烈的错落令人有些目眩。
他眯缝眼睛,瞳孔复为狭长:少主,孙氏已离开庐江郡。
陆逊安然立于光影交错处,似闲谈一般:人走了,剩下的东西如何处置的?
周官人眼神闪烁片刻,咧唇一笑:少主问得稀奇,谁见了,不就是谁的?
陆逊回眸瞟他一眼,眉梢微动:外祖父不管,周家也不管?
少主可听过民间的说法?周官人放缓了音调道,老虎再厉害,也打不过一群豺狼,而要想斗赢豺狼,就得由着它们先吃了老虎,而后饿极了,自然就会内斗。
见对方静立不语,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所以,打虎何须用霸王,吃下去的肉,终归是要喂给别人的。
陆逊凝目看着他,似乎透过此人的躯壳,看到了自己从祖父那不肯倒下的枯瘦身体。
可若,我为鱼肉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周三晚见~
29、第 29 章
周官人面露惊异之色。
天下诸雄中, 袁绍与袁术兄弟离心离德已久,关东联军明面上虽仍奉袁绍为盟主,实际上已如一盘散沙, 早各自为伍,共同追击的目标董卓尚且苟延残喘,这些人倒自己内斗起来了。
如今倒下一个孙坚,孙氏旧部这块令人垂涎的肥肉终究是被袁术叼走了。
而袁术身后, 亦觊觎着数双蠢蠢欲动的贪婪眼眸。
陆康苦心经营多年, 引而不发,连孙家搬来眼皮底下都姑且忍耐过去,一门心思地栽培少主人,不与其他地方势力勾结,才治理出如此安谧稳定的庐江城。
为的就是作壁上观,等群雄厮杀,最后择良木而栖。
只有愚蠢的农夫才会亲自动手摘去多余的果子, 聪明人只等瓜熟蒂落, 总会有一颗结为硕果的。
陆康的筹谋并不是盲目自大。
江东世族同气连枝,唇齿相依。一块硬骨头还可以勉强吞下去,一条紧密相扣的脊骨却没法嚼动。
也正因此,其势力虽然扎根于江东大小郡县, 仿佛连席的盛飨等人享用, 但上至袁绍、袁术兄弟, 下至于诸多军/阀, 都无不谨慎小心,害怕贪吃入腹,反而把自己噎死了。
这也是四大世族素来倨傲的资本。
但显然少主不愿意这么被动地等待。
可作为将来的陆氏家主,陆逊不可能连这点利弊都恍然无知, 难道他有不同的见解?
周官人细长如弯钩的瞳孔中闪落着细碎的阳光,但眸底依然是阴沉沉的暗色:少主也许多虑了,就算庐江郡是案上鱼肉,也是带刺的,不是谁人都敢随便吞吃的。
陆逊收回目光而东顾,眉目轻锁:你要是遇到想吃而不敢吃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他倒从没想过这个。
旋即神色一震,喃喃道:我会请我最讨厌的人来吃,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便可以渔翁得利。
难怪少主之前竭力维护与孙氏的交往,一旦孙氏势颓,就难免成为袁术手中刺刀,不得不暂时听其摆布。
袁术手握孙氏旧部,用这个相威胁,孙策唯有选择替他啃下庐江城这块硬骨头。
到时候鹬蚌相争,不管是借了孙策的手拿下庐江
郡,还是依靠陆康的势力彻底铲除孙氏后人,袁术都决计不会吃亏。
少主所思,已经将未来两年的局面剖析得清楚分明。
陆逊亦默然无语,他能想到的,从祖父想必更算无遗漏,但身为四大世族的家主之一,不能和他一样随便对孙氏低头。
他收敛眸中的忧色,声色淡静如常:我曾用虎裘试孙策,他并不愿屈居袁绍、袁术之下,这两年是他孝期,所以他一定会尽力拖延,暗中滋长,取得摆脱袁术的机会。
周官人点点头:所以我们还有两年时间可以筹谋,厉兵秣马,也许可以一战。
听到这话,陆逊反而不置可否地偏偏头,避开刺目的阳光,眼瞳微狭。
语气如冰锋破开静水,冷而决绝:既然始终要选择一个良木,何不先送上诚意?
周官人震惊地抬起头。
您想和孙氏合作?
庐江郡的另一头,风和日丽。晴朗的阳光被高低错落的屋檐挨次筛落下来,散成暖洋洋的齑粉,扑撒在人面之上,替人点上一层好气色。
巴豆炭和蜂蜜调的甜水已经灌给了暨艳,白头翁汤也交给了暨老太,接下来调养数月,就可安然无忧了。
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张机是否还是明日动身?
李隐舟默默思忖着去留的问题,闷头往前走,不意脑袋一磕,撞上张机干巴巴的后背。
他揉揉脑门:师傅您停下干嘛,不怕被人发现吗?
张机原地伫立片刻,突然转了方向,大阔步甩着袖子走上平整宽阔的街道。
李隐舟颠颠地背着药箱子,小碎步跑到他旁边,仰头观察张机的脸色
也没傻没醉啊?
张机大步流星迈向前,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毕竟昨日才要死要活的人,今天就昂首挺胸、面色红润地招摇过市,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倒总有胆大心黑的:张先生,您老人家这是
诈尸了?
张机揽着李隐舟的肩膀,用力攀扯着他的肩胛骨,把他正正掰朝人群,满脸欣慰:我徒弟寻了秘方,把老夫治好啦!
众人皆投来诧异的目光。
李隐舟总觉得有些脸热,像卖艺的猴子似的,被师傅提溜着进
了药铺。
到了无外人的地方,他才卸下僵硬的笑容,很诚挚,很关切地问:师傅,您吃错药了?
张机哼一声甩开袖子:怎么,为师帮你挣名气,你还不承情?
李隐舟放下药箱子,趴在上面,严肃地观察张机的表情,师徒两人像对调了身份似的,倒显得张机有些被质询的心虚了。
咳,痢疾一病,非三五日可以治疗,我若就这么拔脚走了,他们祖孙出了事,你真赔命?
李隐舟万没料到是因为这个。
张机素来自信傲人,难道还会怀疑自己用药不对?
但转念一想,也确实很符合张机的作风,他再成竹于胸,也一定要亲自到场诊治,即便有十足的把握,也依旧留一窍心眼。
他的师傅被称为医圣。
不是医神,也非医仙,在建安三神医中,张机没有华佗那样惊世骇俗的创新,也无董奉归隐杏林的潇洒脱俗,他不过个是勤奋到疯狂的普通人,是放荡而恣睢的浪子。
李隐舟凝目望着张机满脸风霜刻下的皱纹,忽然意识到,他是多么一个凡俗的糟老头子。
又多么仁慈。
师徒二人举目对望,倒有些彼此看破的尴尬,李隐舟滚了滚嗓子,不去戳破他的老脸:那我们可以在庐江郡再呆些日子了?
张机点点头:事情了当以后,再离开庐江吧。
也算歪打正着,给了他一定的时间思索将来,李隐舟正打算长舒一口气,却又听见笃笃有力的敲门声。
迟早卸了这门,一响准没好事。
李隐舟默默腹诽,和张机交换一个眼神,迈着小碎步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偏巧撞上一双淡静的眼瞳。
少主有什么事情吗?他目光在有限的门缝内左右探索一番,却没见他带着仆人,松懈一口气,但也觉得奇怪,慢慢打开门。
孙氏兄妹已经离开,陆逊这会不在小四姓小侯学里念书,跑来药铺干什么?
难不成张机诈尸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可就算如此,陆逊也不可能孤身前来,毕竟从来就没打算、也瞒不过他。
陆逊掩上房门,目光从张机红润的脸色上一错而过,忽然笑道:先生既已转好,可否替逊为一位故人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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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三国(穿越)——向晚鲤鱼疯(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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