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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卦(GL)——吹风成曲(7)

    住持披着黄色袈裟,两条胳膊露了出来,有很明显的肌肉线条,单纯的念经有些委屈他了,荀若素想,可以倒拔个垂杨柳。
    在老住持的映衬下,小晏觉得自己就是个弱鸡。
    老住持的手上打着一把黑色双人伞,他很自然的将伞递给薛彤,口中道,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来山上,可是有灯盏要送?
    薛彤没有应声,她直接将手掌摊开,青碧色的灯盏如花蕊舒展,黑色的魂火还在燃烧。
    这孩子倒是与我佛有缘,就让我们这些诵经人作为他尘世里的亲人吧,老住持双手恭敬接过,施主今日还去佛堂看看吗?
    薛彤原本想要拒绝,然而老住持接着道,您点的长明灯昨晚熄了一盏。
    荀若素是第一次参与这些流程,她并不清楚薛彤的过往乃至生活习惯,但看得出老住持与之相熟,这佛堂应该也是薛彤常来的地方,所以老住持问得非常熟稔。
    听闻长明灯灭了,薛彤的目光闪烁,第一反应不是询问怎么灭的有没有续上,而是飞快瞥了荀若素一眼,口中道,我去看看。
    寺院很大,夹道是梅花树,里头则种满了银杏和松柏,树龄大多在五十年左右,靠着庵堂还有一片竹林,走廊与石板路交错,穿行其中若是无人引路,两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走得出大门。
    天色虽然还敞亮着,但时间已经不早,小晏有些紧张地跟在后面,他时不时就低头看一眼手机,四点的时候还没到佛堂,小晏落在后面拉了拉荀若素,荀姐,四点了。
    哦。荀若素的反应有些冷淡。
    小晏很着急,他再接再厉,哦什么呀,荀姐,你看这个新闻,都接连一个星期推到我首页了,您可不能学我老板,对自己的命要在乎一点!
    他说着,将手机强行塞给荀若素,手机屏被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占据,大部分模糊不清,就整体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人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脊椎之后用一根芦苇支撑由于照片过于血腥,从上到下都经过了处理,详细之处根本看不清。
    荀若素停下了脚步,她的手指继续往下滑
    新闻不像小晏说得那么夸张,才发生了三天,不到一个星期,不过三天之内已经有两个旅行团受惊。
    媒体有夸大的成分,说是死了好几个人,但所有的照片都围绕那具跪着朝圣的尸体,不同方位的视频截图搞了好几张,因此荀若素猜测,目前为止应该只死了一个人。
    怎么了?薛彤察觉到背后的人没有跟上,回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荀若素将手机丢还给小晏,山上能宿人吗,我想今晚住下。之前以为自己要死了,家产已经全部败光,我得给自己挣点吃饭的钱。
    薛彤目露狐疑,寺院里有庙祝,而且多是求签解签的,哪里轮到你开摊算命?
    荀若素伸手将自己的双眼一遮,晚上三卦会有顾客。
    阿弥陀佛,想必这位女施主是您的朋友?老住持方才就留意到了荀若素,但他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今天来见薛彤的目的也不是结交新朋友,因此未曾多问。
    不算朋友,薛彤顿了一下,她是荀家的后人,也是我最大的麻烦。
    荀家虽然起起落落,一直比较中庸,但能望天打卦,窥破先机的也唯这一家,因此声名远播,老住持与薛彤接触良多,又清楚灯盏的事,当然听说过荀家,他多看了荀若素两眼,忽然道,荀施主为何还活着?
    这句话诸多深意,首先吓得晏清一个激灵,他眨着眼睛,心想,我唯物主义的祖师爷马克思在上,这住持是不是老糊涂了?我荀姐活脱脱一个人,有影子还有脚步声,空调吹多了都能感冒,问人家为何还活着,不会被打一顿吗?
    紧接着晏清的目光从老住持手臂肌肉上划过,怪不得身材这么好,原来是个口无遮拦的武僧,不怕被人揍啊!
    眨眼的功夫,晏清的心中自成一套逻辑。
    运气不好,荀若素叹了口气,认识了她。
    这个她当然是指薛彤。
    阿弥陀佛。老住持念了声佛号,忽然不再说话了。
    人在佛门中,清清静静了无挂碍,死去的亡魂已经斩断了跟人世的牵连,老住持可以管,但薛彤与荀若素都在红尘中,老住持怕惹来一身不必要的尘埃。
    话题突兀的终止,像是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像是什么都没聊出来。
    到了。老住持停在一间佛堂前。
    凌霄寺晏清也来过,前山的大雄宝殿金碧辉煌,佛祖像有三四米高,一百零八罗汉都有金身,相比之下,眼前这佛堂简直寒酸的像个柴房。
    佛堂的门分两侧贴着敕令,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佛家的圣地,修道人凑什么热闹。
    薛彤站在门前,没有立即进去,她的手指在唇前飞快掠过,平地起了一阵风,佛堂的门竟然自己开了。
    荀若素与晏清没有防备,差一点被里头的光景晃瞎。
    一整间佛堂都点着长明灯,大大小小数千盏。
    这佛堂里面看起来比外面大上许多,应该是两三间房直接打通。
    这是贡了多少人?荀若素问。
    阿弥陀佛,这里所有的灯,都是贡给一个人的。老住持一手托着袈裟,从深处取出一盏长明灯来,这一盏灭了。
    长明灯就是普通的油灯,晏清不是同道中人,他的思维正常,先害怕着火,又四处看了一眼消防措施。
    凌霄寺虽然古朴,消防措施却相当齐全,墙上就有灭火器,门前还有消防栓。
    松一口气的同时,晏清又想,风吹也是灭,油尽也是灭,你们用的是油灯!又不是带电池的LED!
    而荀若素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满目灯火中
    长明灯大部分是贡给活人的,最尽头该有个长生牌位,可是放眼望去,这间佛堂里却只有灯,苍白的墙上落着无数斑驳的阴影,风中摇晃着像是什么业障。
    第11章
    老住持掌心的长明灯没有特别之处,白色的瓷碟内还剩半盏油,灯芯落在外面,表面一层焦黑。
    自我看管佛堂以来,这是第一盏灭了的长明灯,老住持忧心忡忡,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放心吧,薛彤将灯盏接在手中,缘生缘灭自有道理,只不过到时间了元戒,你运气也是好,这里的灯都燃烧了不知多少年,你修为不怎么样,竟有幸看到熄了一盏。
    晏清提心吊胆,生怕自家老板说话不中听,得罪了孔武有力的住持。
    阿弥陀佛。元戒笑了笑,想来也是贫僧的缘分。
    另外,贫僧还有一事相求,元戒低眉垂目,他循序渐进的将薛彤骗进来,就是为了这一求,近日凌霄寺附近有外物侵扰,已经害死一条人命,我之前下山看过,空气里残留着非常浓厚的怨念,但我不是对手。
    连你也不是对手?薛彤微微蹙眉,怪不得将这任务派给了我。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蓝紫色的风信子,这朵风信子还很新鲜,花瓣摸起来柔软而粉嫩,只是风信子从来不会单独开放,要摘下这么孤零零的一朵也挺耗功夫的。
    这是?元戒问。
    信物。薛彤说着,转向荀若素,张越那小鬼是跟着你而来,本来不算我的本职工作,但鉴于你是我的半身,超度他也就成了我的功德。若是平常有工作上门,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就会忽然出现一件信物。
    荀若素在认真听。
    人死之后,不管魂魄变成什么模样,执念都会寄托在一些物品上,譬如张越的唢呐,再譬如这朵风信子,接受信物,就意味着我已经在因果之中,就算想撂挑子不干,对方也会因各种机缘杀到我的面前。
    那要是不接受信物呢?荀若素打心眼里想这么干。
    薛彤转了一下指尖的风信子,你可以试试。
    我不试。荀若素拒绝作死,薛彤,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想捉弄人的时候,眼角都会下意识地眯起来?
    有吗?
    晏清就算是个傻子,两只耳朵都还长着,他忽然发觉自家老板这个时候上凌霄寺是有目的的,根本没打算天黑之前回去,来的路上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不会出意外都是骗人的鬼话。
    这三人都没有避讳晏清,将晏清吓得汗毛直竖,腿肚子打着颤,都开始反思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
    老板对我这么好,果然是图我什么!她是要把我卖了还是吃了!
    鉴于眼前这种情况,晏清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老老板晏清指着那朵蓝紫色的风信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怎么又是超度又是功德,老和尚说残留的怨念又是什么?!
    晏清是在网上找到的兼职,当时只说是给老板私人开车,不用打卡上班,他存着广撒网的态度投了简历,几个小时后就接到了面试的电话。
    薛彤的相貌实在太有迷惑性,晏清作为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就算没有非分之想,也莫名放下了戒心,以至于这学期到现在工作了也有两三个月,薛彤昼伏夜出还有种种怪癖都能接受,唯独此时联想起来,刹那间毛骨悚然。
    大概是看出了晏清的恐慌,荀若素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他,别怕,你老板不是鬼,她比鬼厉害。
    那不就是厉鬼!
    晏清在心里疯狂呐喊。
    老板,我想辞职。晏清举手。
    可以啊,薛彤笑得很友善,只是你开来的车是我的,你既然辞职了,就麻烦自己回去。
    顿了顿,薛彤又道,前山好打车,后山不开放,所以除了我们,没有车能上来,你现在出发,绕一圈,要是不迷路,兴许天黑之前还能走到前山。
    这会儿都四点多了,虽说夏天日头长,六七点也差不多收了余光,这山名凌霄,是整个清渠县最高的一座山峰,后山寺外一片未开化之地,树木杂草丛生,孤身一人闯进去别说绕到前山,很有可能变成为期好几天的荒野求生。
    晏清泄气,我不辞职了。
    阿弥陀佛,老住持是个好人,他开口阻止了两位祖宗恐吓后生晚辈的行为,寺中已经安排了住处,这位小施主请放心,只要晚间不乱跑,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住持没有荀若素望天打卦的本事,当时只以为薛彤骄奢淫逸,生活上的事很少亲自动手,兴许会带个司机上山,却没料到荀若素这个意外。
    凌霄寺香火鼎盛,庵堂都是对外开放的,类似于民宿,网上接受预定,通常一个星期前所有房间都已经销售一空,因为半山腰发生过命案,倒是有几位游客退了房,但也因为半山腰的命案,没人敢睡在周围的酒店和民宿内,寺院空出的房间就成了抢手货。
    老住持下了好大的功夫也只安排出了两间对门的寮房,位置僻静,一边是竹林,绵延好几里,另一边靠近住持自己的方丈室。
    但寮房与方丈室也非毫无阻拦,中间是三米高的白色院墙,只要关上了院门,贼人宵小都很难翻进来。
    荀若素与薛彤站在寮房前,一行四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老住持俨然一副房间我已经空出来了,要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商量,我不参与。
    于是四道目光齐齐落在晏清的身上。
    晏清欲哭无泪,住持也说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我是被你们坑上山的,总不能还让我睡地上吧?
    这山过于原生态,谁知道半夜会不会有蛇虫鼠蚁的到处爬!
    兴许是晏清实在过于可怜,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能指望谁,贼窝里面逃都逃不掉,只能瑟缩着尽量跟院中槐树为伍。
    荀若素大发慈悲,今晚我估计没有觉睡,坐在院子里等也是一样的。
    你要在院子里等什么?!大半夜的能等来什么?!
    晏清心里头的小人已经声嘶力竭。
    你跟我一个屋,薛彤略微有些不耐烦,很多事你还不清楚,照老和尚所说,在这山中出现的极有可能是怨鬼,还是杀过人的怨鬼,你身上阴气重,很容易招惹。
    晏清心里头的小人选择死亡,已经原地上了吊。
    老住持虽然早早出了家,但年纪放在这里,也见过不少红尘是非,说不干涉就真的高高挂起,直到三个人分完了房,他才念了声阿弥陀佛。
    施主,斋堂每天早中晚各开放一个半小时,晚饭五点开始,薛施主曾经来过,可以让她引路。另外你们住的是僧众寮房,离我方丈室近,旁边院子中也有其它僧侣,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提出来,能满足的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薛彤大概是受暑气影响,整个人有些不易察觉的浮躁,她拉平了唇角没有说话,荀若素倒是开口道,劳烦住持给我找几张黄纸,一盒朱砂一只毛笔,若寺院中有青铜制品最好是铜铸币,也给我两个。
    老住持点了点头,晚饭后这些东西都会送到施主房中那几位请先休息,关于山中怨鬼的情况,明天早上,凌霄寺前山开业前,我带庙祝过来详谈,他亲眼看到了一些东西。
    说完老住持便挎着袈裟退出了这方小院子。
    站着说话时,院子里不算热闹却有人气,这会儿忽然一安静,风吹竹叶的声响萧索孤寂,听得晏清又是一个激灵。
    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十七岁就会见义勇为,偏偏听不得鬼这个字。
    今天晚上你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把门窗锁好,躺在床上不要动,将我给你的铜钱垫在枕头下面,荀若素常常跟活人打交道,虽看起来不好亲近,却比薛彤多几分同理心,又道,今晚兴许会很冷,盖好被子。
    晏清哭丧着脸点头,恨不得将荀若素说的话都拿纸笔记下来,生怕有什么举动触犯了忌讳,真的让自己半夜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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