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头说着一指那坐在码头边乘凉撩水的几个伙计,说:这都是我们村儿的,去年收成好,粮价却低,家里交不起租子,被迫缴了好几亩田上去,只能出来干点力气活补贴家用。
宁怀瑾没想到随便转转就能遇到真苦主,也没什么准备,只能干巴巴地说:粮贱也有好处,日常买米粮的钱省下来,赚个几年,还能将地赎回来。
他本意只是想安慰两句,却不想那伙头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哪那么容易啊,小掌柜,您看这乌泱泱的船就知道了,别说是粮价贱,安庆府现在能吃口饭都不容易。伙头说:今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火神,年初的时候,官家收粮的粮仓被火星子燎着了,那火乌泱泱着了大半个晚上才让人发现,里头的粮草一口气儿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剩下这不,今年的粮食还没下来,就只能靠从外面买。
大量买粮。
宁怀瑾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跟卫霁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怀瑾是不相信什么火烧仓库之类的鬼话的,宁铮一贯不会吃亏,先不说粮仓会不会看守疏漏道这个地步,单单说要是安庆府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把火烧了整府一整年的粮草,宁铮不可能不上书京城请求调粮。
宁衍虽然跟他不怎么对付,但却不能置当地的百姓于不顾,于情于理,哪怕是看在亲兄弟的面子上,也要从周遭几府调粮过来,压根不必他这样花价钱出去一船一船的买。
压低粮价侵田是要赚银子,而放话说烧毁了粮仓则是为了屯粮。
那宁铮想干什么。
宁怀瑾眸色微冷,心底冷笑了一声。
阮茵和宁铮这对母子贼心不死,时至今日竟然还动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也不知道应该是说他们胆大包天,还是说他们异想天开。
伙头没发觉他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诉着苦:咱们村已经这样了,大多数能干的小伙子都出来跟着卖点力气,也好给家里挣点米下锅。还是东头好,起码靠着东山那块地,不用出来做苦工。
宁怀瑾回过神,下意识问道:什么地?
哦,就是东山底下,咱们王爷在那划了块地。伙头没怎么在意,说:用围栏围起来了,旁人不给进的。东头那村儿里许多青壮年被征去打理那块地,给的可多,一个月能给两钱银子,足够家里花销了。
那地有多大?宁怀瑾追问道。
哎哟伙头挠了挠头,说:这可不清楚了,似乎也没有多大,但是围在山底下,就不好说。
宁怀瑾回忆了一下安庆府周遭的地形,东山那座山他大概有印象,离安庆府不远,靠近主城这头正好是阴面,山根底下常年不怎么见光,潮湿阴冷,不像是能种庄稼的样子。
这位大哥。宁怀瑾示意卫霁替他倒上茶,笑着问道:山里哪能种什么庄稼,您唬我呢吧。
这怎么是唬人呢,小掌柜。伙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我们都知道,那块地种的不是庄稼,是几种药材听说是小王妃身体不好,常年要用药补身。但她吃的药安庆府这边又不产,所以王爷才划了一块地,将药材株子从元江府那头路远迢迢地带回来,为她单种的。
第70章 不知陛下是否安好。
关于东山那块地的事儿,伙头知道的也不多。
想来也是,如果宁铮存心要在那附近做点手脚,确实不会闹到世人皆知的地步。
说话间正赶上有新的货船进码头,宁怀瑾便顺势告辞,带着卫霁暂时离开了码头。
少爷。卫霁回过头遥遥看了看码头,那边的吆喝声震天响,正从船上一篓一篓地搬货下来:这船是不是太多了?
宁怀瑾只在码头呆了两天,进来的货船就少说就有五六波,每次都是满满当当十来艘船,看船上的挂牌,是各家商户的都有。
那伙头说,这码头只专供盐铁和粮食,还没把其他的稀罕物件算在内呢。宁怀瑾也随着回头看了一眼,忽而面色微沉,冷声道:这几艘船来的不是粮食。
怎么?卫霁眯着眼睛,用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努力望了望,却没看出个门道来:我看着船都差不多。
这船货分箱多,所以单独搬运时,从伙计们身上看不出受力来。宁怀瑾说:但你仔细看船身这几艘船吃水都太严重了,完全不敢往码头边上靠,是怕搁浅了伤船。
还真是。卫霁咂舌:那这就不是粮食了,是
是铁。宁怀瑾说。
卫霁敢想不敢说,啧了一声,顺手摘下头上的竹编帽子扇了扇风。
码头人多,宁怀瑾侧身让过一个过路的小账房,冲着卫霁使了个眼色,俩人在下一个拐口拐进了一条小路,抄近路往怀玉当铺的方向去了。
长乐王这又是买粮又是买铁,胆子也太大了。卫霁小声嘀咕道:这要是被人抓个正着,往京中一递,他这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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