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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17)

    何贵心跳如擂鼓,他现在只有两种选择,杀人灭口,或者借坡下驴。
    正当犹豫不决的时候,街口传来马蹄声,这些马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州府养得这些听到动静,便吓得腿肚子打颤。
    阮临霜紧绷的肩背却随之松懈下来,她的嘴角微微带上了笑意,心知援兵到了。
    她抬头看着何贵,两只眼睛璨若星辰,看来知府大人没有选择。
    就连阮玉璋都被自家女儿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今日没有援兵或援兵晚到,他们这些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柴远道的驻军离此数百公里,骑马也得走上好几天,这援军怎么会赶得这么巧?
    小阮!柴筝穿着件暗红色的长裙,没有打伞,长发迎着雨和风,就像是飘动的一朵云,燃烧着落在阮临霜身边。
    马上的小姑娘骑术精湛,当何贵以为这马蹄即将踩上自己脸时,她缰绳一勒,便让何大人与马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故人重逢,柴筝笑得见牙不见眼,小阮,我来帮你打架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大势已去, 何贵也知道挣扎无用。
    他以为自己织了张无缝的网,到这时才明白自己早就掉进了别人网中,他输给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输得彻彻底底不能翻身。
    何贵接了那道暗中的手谕, 钱粮却还是在他的面前被分走了三成,这件事一旦传回京中, 赵谦打算如何发落他,知府大人想都不敢想。
    雨还在下, 周围吵吵嚷嚷, 柴筝将自己挤到了阮临霜伞下, 方才的张扬削减了一半, 填补上了一半的局促, 她这样子哪里像来打架的, 倒像是来挨打的, 连肩膀都不敢靠一下。
    柴筝,我与何大人有几句话要说。阮临霜微微含着笑, 你跟我一起来吧。
    哦好。柴筝抽一鞭子才往前挪一步。
    何大人。伞缘在阮临霜与何贵之间拉开距离, 何贵听见声音,方才往下瞥了一眼,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思维迟缓。
    何大人,你耳朵过来, 阮临霜继续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保住你妻儿老小的性命。
    何贵这会儿满脑子空荡荡的,塞满了恐惧和担忧,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小小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自己家小身在险境?
    何贵俯下身来, 将耳朵贴近阮临霜。
    就算处在柴筝这个位置,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当何贵重新站直身子,他脸上的迷茫却消散了,甚至还冲阮临霜拱拱手,受教。
    一场折腾大半夜,牵动各方势力的闹剧,终于在凌晨时分缓缓落幕。
    柴筝拉着阮临霜的手,感觉到上面传来的丝丝凉意,却又不好意思拢起来放到嘴边,替阮临霜暖一暖。
    她平常有多细的心眼,这会儿就有多粗,好一会儿才拽着阮临霜,将她手腕以下往自己怀中一揣。
    阮临霜被她拽得踉跄一步,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一瞬间,蒸腾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汇集,柴筝一抬眼便看见阮临霜下垂的眸子,修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她一时只觉得血气上涌,脖子连头瞬间通红,想摸又不敢摸,局促的舌头打结。
    阮临霜与她也半斤八两,六年不见,柴筝长大了好多,几乎与自己一样高了,而她此时近在眼前,两人打着同一把伞
    只要想到这里,阮临霜便连眼皮子都泛出粉色,
    我我们走,走这边吧。柴筝一手撑伞,一手还拉着阮临霜不知松开,她一动就是个螃蟹横走的姿势,两步就左脚踩右脚,将自己踩了个七荤八素。
    阮临霜方才争锋相对,差点将一州之长活活说死,这会儿也愣了神,柴筝动,她便跟着动,方才柴筝还只有自己踩自己,这会儿一只脚承受了三只脚的重量,差点给她踩残喽。
    要不,我们还是上马吧。阮临霜的耳根子带着红,小声提议。
    柴筝这会儿也不记得疼,既然小阮发话了,她便跟着附和,好。随后脚镫子踹了十次,次次落空,急得她头上都开始出汗。
    赵琳琅就在后头看着自己张扬跋扈的女儿忽然瘸了,你觉不觉得两个小姑娘有些奇怪?
    她问阮玉璋。
    赵琳琅是个奇人,是那种能将柴远道憋出一腔风月心思还茫然无知的奇人,当年若不是柴远道努力学写诗,还替她磨刀补衣,柴筝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而阮玉璋也是个奇人,三岁通读小话本,四岁动笔写艳词,八岁前后失恋五次,十岁开外就挂上了风流才子的名号,混在秦楼楚馆中听姑娘们口述那些或穷苦、艰辛,或被辜负的故事,还整理成了册子。
    连赵琳琅都觉得事情好像不对,阮玉璋眼里早就看见一只红色的猪在拱自己家脆嫩小白菜,小白菜被拱得还挺高兴,打算先将自己刨出来,省的猪辛苦。
    可惜感情中事,向来当局者迷,柴筝与阮临霜都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对方表现出来的喜悦与发红的眼角,只是对志同道合者一别多年的盼望。
    马鞍上挤两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柴筝让阮临霜坐在前面,她在后头手掌缰绳。
    剩下的事不需要她们管,赵琳琅也担心柴筝肩膀的伤,因此让她们先回去。
    路并不长,马却走得很慢,柴筝的话向来不少,这会儿却也憋闷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六年未见,只有最初的几封书信往来,加上小孩子面目的变化,让她从最初的兴奋慢慢冷静下来,忽而有点伤心,小阮待我好似疏远了,我们上次分别,连话都来不及好好说六年呢,多少人事易改
    柴筝又委委屈屈地想,我与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小阮处庙堂之高,磨出来的淡薄心性,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就连她谋划着造反,我也是临死才得知。
    分明同乘一匹马,前胸贴着后背,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但这一瞬间却也似离得很远,眼前活生生的阮临霜忽然就成了柴筝记忆中模糊的影子。
    一个四岁,一个二十二岁的影子,都在柴筝耳边轻声道,她的人生中,有十几年缺了你的痕迹,这个小阮你并不认识,也不熟悉。
    这种认知异常扎心,让柴筝连呼吸都是疼的,她抓缰绳的手因此抽动了两下,引来阮临霜小声地问,怎么了?
    柴筝的脑子瞬间空白,脱口而出的是,那位何知府还能活吗?
    要不是这会儿还坐在马背上,柴筝可能想现刨坑,将自己连头带尾拱进去。
    久别重逢,你开口就问这个?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天幕倾盖,江南的雨轻柔柔带着一点凄寒,阮临霜撑着伞,但这伞挡不住随风周旋的绵绵雨丝。
    因州府衙门前闹了这一场,沿街的人家都不敢睡死,蜡烛亮了一整夜,这会儿也已经疲了,摇晃的光透过窗户纸落在积水中,将这场雨的尾巴染成了暖洋洋的橘黄色。
    阮临霜坐在马鞍的前头,放眼望去便是这一片的万家灯火。
    她接了柴筝的问题,轻声地答,不能了。
    我替何大人算过一笔账,他是二甲进士出生,四十开外才升迁到知府,任上贪墨的银两不足三万,虽不是什么好官,却也谈不上穷凶极恶。赵谦一定是暗中给了他一道密令,让他想办法陷害我的父亲,并扣押前方粮草,利用何大人造成双方嫌隙。
    何贵是大局中的支撑点,他失败,则满盘皆落索,而赵谦更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失败。
    只要何贵还活着,他动得那些手脚就迟早会被翻上台面来。
    赵谦现在还是个宽和仁厚的皇帝,何况他算计的这两个人若是联起手来,赵谦这稳稳当当的皇位也会颤上三颤,这种情况下,何贵如何能活?
    那你刚刚跟他说了些什么?柴筝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阮临霜想了想,我告诉他,回去找根绳子自尽吧,动作快一点,事先安排好扩散消息的人,否则京里的杀手派出来,你家中上上下下所有人,恐怕都活不成。
    阮临霜自从重生以来,就一直压抑着心性,当着阮玉璋的面,她不能过于冷漠无情,唯独在柴筝身边她是自由的,不用特意去表演自己对生死的在乎。
    何大人府上至少有十余口人吧?柴筝掐着手指算了算,她忽然笑道,这么说,小阮你一句话,救了十余口性命我要是何大人,就跪下喊你活菩萨了。
    阮临霜愣住了。
    她纯粹只是想劝何贵早点死,到了柴筝这儿却猛地一个转弯,忽然冠上了济世救人的形象。
    小阮,我可以抱抱你吗?柴筝掌心出了汗,声音沁在雨水中,我总感觉,即便是重来一次,即便阮大人还在你身边,你过得仍然不好。
    柴筝现在只能看见阮临霜的肩背,这就是前后坐的坏处,就算阮临霜有什么反应,只要不表现在肢体上,柴筝就看不出来。
    载着她们的马匹还在缓缓向前挪动,这高头大马硬生生骑成了跛腿的驴,又慢又颠还瘸。
    阮临霜一直撑着的那种生人勿进瞬间稀碎。
    雨忽然转大,马被淋得找不着北,直往人家屋檐下钻,它将头顶进去了,屁股还在外头,也就导致阮临霜手中这柄伞摇摇晃晃,一边是倾盆的大雨,一边是干燥的屋檐。
    柴筝背后已经湿了,但她还是没动,也不急着躲雨,而是在等阮临霜的回应。
    时间仿佛只走过了一瞬,又或许翻过了好几个年头,阮临霜终于回过了神,她的脸抵在柴筝颈窝中,肩膀抽动。
    柴筝原以为她在哭,后来发现阮临霜是在笑,笑得有些接不上来气,还用头撞了撞柴筝的锁骨。
    阮临霜向来是个喜怒都内敛的人,这么闷声大笑的场面柴筝也是第一次见,吓得有些灵魂出窍。
    她先手忙脚乱地摸了摸阮临霜的体温,又检查了一下头部是否受伤都确认正常了,这才虚虚地环抱着,委屈地问,我说错什么了,你笑成这样?
    没什么,阮临霜笑出了眼泪,就是觉得这会儿能跟你重逢,真是太好了。
    就在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柴筝挥舞着火把将她心里头一个个的坟包全炸了,炸得尸骨无存片甲不留,只剩下一片空地,等着阮临霜重新耕耘。
    心里面忽然空旷起来,残留往事一桩不剩,阮临霜倏地松一口气,连呼吸都顺畅了,这便是她笑得原因。
    可她坏心眼,并不想让柴筝知道,她喜欢柴筝的忐忑不安。
    惊蛰之后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使猛了劲就后续无力,很快就停了下来。
    随着柴筝一勒缰绳,那马估计也是想回自己温暖干燥的家里,因此加快了速度,赶在天大亮之前,就到了总督府。
    阮临霜挨着柴筝已经睡着了,她虽然比柴筝要大两岁,可是女孩子骨架小且轻,加上柴筝好歹是个练武之人,轻飘飘将人抱了下来。
    管家垂手而立,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内指了指,示意柴筝里面那屋是小姐的。
    天气虽然已经开始转暖,但淋了雨的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终归不好受,管家安排人烧了热水,点了炭盆,让两个小姑娘暖烘烘的上了床。
    柴筝来得不凑巧,府上其它房间都没收拾,又不适合睡在阮玉璋那里,因此团吧团吧,两姑娘滚到了一个被窝中。
    柴筝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连碰都不敢碰到阮临霜,床够大,年纪也够小,中间能够再放一排书和几碗水。
    她这辈子睡觉都没这么规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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