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程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气势压不过别人,他锦衣玉食长大,习惯了旁人的追捧,高高在上的姿态,随随便便拿捏一下,就够旁人担惊受怕许久。
说来也很奇怪,治鸟分明只是一只蛇妖,澹程却在他身上看出来一些难以遮掩的气度。某些举手投足时的动作,品茶时执起茶杯的手法,甚至是普普通通提起衣摆掩住双腿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微妙的色感。
那并不是什么下流的形容,倒不如说,在澹程这里,称得上是最恰当的描述。
不是莺莺燕燕们娇花弱柳之姿色,而是另外一种感觉,在他看来,极为玄妙地融入进治鸟的气度中,挑眉抬足尽显风流韵味。
再确切些,就是一种刚刚好。
撩得人心不上不下,多一分则艳俗,少一分则寡淡。
无有长久教养,是绝对修炼不出来的。他见过不少大家闺秀,还有自诩风流浪子的少年郎,在这一途上的追求,近乎入魔,却不及蛇妖半分。
这不免让澹程多了几分好奇,这些谜团萦绕在治鸟身上,反而更多了叫他迷恋的魅力。他从来对自己的欲求坦诚,喜欢就是喜欢,第一眼见到,就不是单纯地想要做朋友。
可惜不能直说,太过唐突,会显得轻浮。
至于有些人,自己不愿意抓紧机会的,何苦还要耽误人家,不如拱手相让。
你既然坐了我的轮椅,要不要今天来我家住呀?澹程想着,如何多找些机会,将这条蛇妖从寺庙里带出来,藏到自己家中,正好你今日救了我,我还想着如何报答你一番,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
生怕筹码不够多,他继续往下说:吃完了我还可以陪你练练走路,啊,你放心,不会有人笑话你的,真正在家里工作的侍从们,为人都极好。他正在这样忽悠着,山下传来一阵骚动,不就就听到大批的人喊着他们的名字。
想来也是,兔妖追着他们过来,两位侍卫自然就有了逃脱机会,算算通风报信的时间,也是时候了。一说起兔妖,澹程仍旧心有余悸。
他记得自己见到治鸟时,治鸟似乎正在修炼什么,旁边瘫着一只杂毛兔子。等到他们关注点挪到治鸟的腿伤,回过神,那只兔子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治鸟回过神来真得吃了它。
不见就不见了,这样胡作非为的妖,最后是不要来。
果然,那一群人里,有个穿着富态的女人,一头油亮长发高高挽起,耳朵上挂着一对银耳环,却与手腕上的空空荡荡并不相搭,似乎是今日上香,特意摘下来替换过的。
只不过再怎么换首饰,打扮上还是跟澹程相似的讲究,远远见到了三人,指着这边,大声唤:他们在那边!随后就有一群侍从朝他们跑过来,手中拿着小瓶子,应该是跌打损伤的药剂之类的。
富态女人紧随其后跑过来,拉着儿子左看右看,没少鼻子没少眼,可算放下心来,一扭头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治鸟。
夫人爱漂亮,也是爱到骨子里了,从来没见着这么好看的人,眼睛都亮起来:这位公子是?
是儿的新朋友。澹程率先抢答,治鸟听了,随即点点头,紧接着澹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在山上遇到些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事情,要不是我这位朋友,恐怕我的小命就要没了,这可是我的大恩人。
他说到人时,对治鸟眨眨眼,显然已经做好了替治鸟隐瞒的打算:我刚邀请他近日来家中做客,父亲总教我知恩图报,正巧我这位朋友腿受了伤,在我们家里休养,再合适不过,就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他说完,看向治鸟。
周边有长辈在的时候,澹程的确是非常会装光风霁月大公子模样了,丝毫不见方才三人一起凉亭聊天时的放纵模样。
被几双眼睛盯着,治鸟似乎还很茫然,如同有雏鸟情节一般,目光不自觉移向了尘。即便在人数众多情况下,蛇妖还是下意识依赖着自己这件事,让了尘有了微妙满足感。然而察觉到自己因蛇妖变化的心情,那份满足随即被焦虑替代。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果然跨夜了2333
第76章 摩呼罗迦(十一)
似乎是在跟自己做什么抗争,了尘最终还是轻微点点头, 默认了蛇妖的离开。治鸟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失落, 似乎自以为掩饰极好, 很快就恢复过来,对着澹程说:那就叨扰了, 也多谢夫人。
转而看向澹程与澹夫人,又恢复到之前的从容。
怎么这么客气!澹夫人是个标准的老板娘脾气,多年从商, 看人那叫一个准, 不然也不可能跟天下第一有钱人看对眼儿。她甚至都不用多看这几人,就知道了自家儿子藏的是什么心思, 又猜出来治鸟与和尚间可能存在怎样的关系。
当初时亭会选择这个世界作为掩藏,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世界里对性别与婚姻之间的关联没有那么看重,不过都是直白面对自己罢了。
难得自家儿子有个喜欢的人,澹夫人对治鸟也同样抱有好感,干脆就把人带回自己家, 交代下去丰富的膳食, 又打算去请个大夫帮着看看治鸟的腿。
找大夫这条, 治鸟本来下意识想要拒绝,随后想想,他现在化作人身,不知道医者又是怎么看待的,不妨现在问问, 免得日后露出马脚。
眼看着治鸟都要离开藏经阁、离开了尘身边,蛇妖却是急了:你不是要证明了尘爱我,怎么现在又要离开?要不治鸟总觉得蛇妖一点儿也没有妖的样子,傻乎乎地又好骗,哪怕都坐在旁观席上了,一样是糊里糊涂。
周边人太多,治鸟不好直接同蛇妖讲话,便与系统交流,让系统带着蛇妖继续留在和尚这里。
[你只管带他留下来,叫他看看,自己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治鸟是这样说的,系统也如实传达过去。
没想到对方眨眨眼睛,问:啊?原来我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吗?
系统沉默一会儿,忍不住怼了过去: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真是离开本体不能三步远的背后灵呀?]
话本上
[话本没收了!]
蛇妖委屈,但蛇妖不说,这系统好凶。
治鸟从来不怀疑了尘是爱着蛇妖的,不过是非常规的爱。就像他之前说过的,这和尚一辈子都被自己的法号束缚着,他不敢动心。于是真得动心,也不敢说。
倘若他真是身在红尘中、心在红尘外的圣人,可他又不是,不过是端着态,恐惧着自己爱恨憎喜的俗人。
不过是爱着,偏生狠心,一遍遍地拒绝,来证明自己不动心。
要不然,系统怎么会把蛇妖定义为一个炮灰呢?他的存在不过是了尘用来炼情的工具。谁叫蛇这个意象本身,总是那样叫人恐惧,又心驰神往呢?
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蛇妖由爱生恨,在人世间作乱,最终被和尚降伏。可是治鸟与蛇妖相处这么久,不是他刻薄,实在是蛇妖的脑子,根本不足以让他祸乱四方。
所以,他真得那么做了吗?
如果那些分明感受到爱意,却始终无法得到,最终不得不闹腾一下来换心上人回头的小手段,也算是为祸四方的话。
那些小手段,恐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之前治鸟就有这样的预感,在见到兔子精后,更加肯定。以蛇妖自身为参考,潜心修习百年,才终于生出灵智,得以化形。然而那只兔子精,分明就是被强行催熟出来的,甚至是非不分,脑子里只有食人一个念头。
一只正常的兔子,怎么可能放着满森林的草皮不去啃,只追着人跑呢?
治鸟虽然好奇,却不想过多掺和。任由澹程推着他,一路从寺庙来到澹程暂居的府中,顺便应付着澹夫人的各种问题。
蛇妖一点儿也不想被单独留下来,他其实不是对治鸟问他的问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隐隐约约能够察觉一些,就是一直不死心就是了。
被系统带领着,又一次站到大住持的房间外,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往前挪一步了,再往前,他就可以听到,里面和尚与住持的对话。
[怎么?装疯卖傻这么久,现在倒是怂了?]系统一点儿都没有跟他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耽误我家宿主的时间,小心我直接不管你了。]它撂狠话,不过是想激一下蛇妖,叫他直接去面对罢了。
想起来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看见他了,蛇妖心一横,直接穿过门,进入室内。大住持的房间,窗明几净,就连榻上的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室内东西不多,零零散散几样,桌上还放着没有写完的书法纸。
也因为东西不多,空间不大,蛇妖一眼就见到了两人,坐在蒲团上,一人倾诉,一人倾听。
和尚说,他辜负了住持对他的期望,他对另一人动了凡心。
和尚说,心里知道是妖物,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勾引,只知道自己陷了进去。
和尚说,他知道自己陷了进去,不可置疑,他爱上了一条蛇妖,他爱上一个妖精。
和尚说,可是他不应该。
动心是错,人与妖相恋更是错上加错,我应当改掉,了尘面对着住持的时候,似乎真得无比清醒。住持自然是把了尘当做孩子来关照,可是有些时候,他的确不清楚在了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孩子命格独特,难以常理来论。
当然,他也不关心在了尘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对蛇妖一事颇为感兴趣:你既知他是妖,身上妖性难改,也要多提携他。
弟子明白。
这一切似乎与自己经历的没有什么区别,蛇妖在一旁看着,默默想着。对他来说,这件事就是一切的转折,他第一次知道,人这种生物,就算爱着,也可以强行要自己不去爱。
他是真得不懂,凭什么人与妖,就要有区别。他潜心修炼百年,要说顾虑,人的生命只能在他命中占据那么一点儿,要担心也该是他来担心才对。
可是如今再来看一遍,将心思抽出来,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算了,他脑子不好使,一会儿去问问治鸟好了。
治鸟是人,他们人类的事情,那人一定明白。随即转身离去,并不愿意多留。
澹程给治鸟安置了房间,本来想要多同他聊一会儿,不过被婉拒了:刚刚跟兔子打架,被它撞得头晕,我想先睡一会儿。
那你睡,我晚饭时候来叫你。澹程牵着治鸟的双手,拖着他又在房间里走上一圈,行走逐渐能够平稳后,便将时间留给他一个人。
确认身边没有人了,治鸟目光瞥向窗外:看完了?
嗯。蛇妖从窗外爬进来,看着在自己眼前的治鸟,心里的怨恨全都冒了出来,你能抱抱我吗?他迫切地想要谁的安慰。
治鸟毫不意外,对他敞开了怀抱。
对他来说,真正困难的事情,不是让了尘说爱,而是让蛇妖愿意直面这一切。炼情,这个词,治鸟可太熟悉了。
既然蛇妖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和尚炼情安排好的,那么与之相对,对蛇妖而言,了尘也可以是他的炼情之人。只不过上一次,胜出者不是蛇妖,仍旧把一颗心挂在另一人身上罢了。
其实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想证明和尚能够爱上妖精,你是想要他认可人妖之间亦可结缔情缘,你想要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而不是继续压抑。治鸟就这蛇妖的尾巴,慢慢诉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当蛇当得有点久,突然没有蛇尾巴抱,治鸟还有点不习惯。既然自己的暂时不能摸,那就先借别人的摸一摸好了。
我想,是的。蛇妖想了想,表示同意。今日的话,他早就听过一遍,如果是原本的条件,那么根本不需要治鸟来证明。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爱你,却依旧选择泯灭自己对你的感情呢?
蛇妖抬起脸,面上全是茫然,这也是他一直看不懂的事情。
那我换个问题,如今我在你的壳子里,同样的话你听了两遍,你觉得那个和尚,究竟是爱你,还是爱我?
蛇妖摇摇头,他一直避免去思考这类问题,那会让他头痛:虽然不太高兴,但我觉得这一次,他爱上的是你。虽然是顶着自己的壳子。
不,你错了。治鸟笑起来,伸手挑起蛇妖的下巴,蛇妖感觉很奇怪,他在凝视自己的身躯,那个和尚,嘴上说的是爱,其实本质,不过是自私罢了。
他爱蛇妖,是爱有他陪伴从来不放手,他爱治鸟,是爱他眉眼缱绻却只看他一人:但是却不允许自己的心为之跳动,不许感官随之沉沦。他怕,因他自我束缚,实际上,只要你离开,他就会立刻发疯。
听到这里,蛇妖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他想起来自己想要向和尚证明人妖可以相爱的那段日子,他跑去山下,许多人爱他好颜色,于是他便投身其中。然而还没有过多久,就发生了许多意外的事情,那些缠着他的人,一个一个接连出事故。
随后又是自己,突然在宴席上喝到雄黄酒,痛苦不堪,不得已露出原型。
那个和尚,心思最多了。就像他不平常的命格,在见到蛇妖之后,在察觉自己动心之后,就明白了蛇妖是他在人世间的一大法难,故而不声不响,平静地去佛前诉说,所以在他成功渡过之前,绝对不会对你放手。他是故意在拿你炼情,因你对他痴情。至于最后杀你,那是他为自己注定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是个狼人.感谢在20200417 01:08:03~20200417 23: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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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摩呼罗迦(十二)
治鸟不喜欢这样的人,他生在炼情场中, 见多了在温柔乡中讨欢喜的, 恰巧和尚这一类, 是他最讨厌。好心陪他演戏,付出的都是满满的诚心, 对方却只在乎自己,并不在乎他们在其中的付出。
更可恶的,花魁陪他理解情爱中的诸多分寸, 虽说都是客人们付出过一定代价求取的, 可这种陪伴正是客人心中所求。最终换来的,却不是真诚的感激, 而是背后的诋毁与谩骂, 尤其是和尚这种人,是自己学不会花魁教导的分寸,自己心摇意动,沦为俗人,却反过来加以攻讦。
当然, 这些规矩, 放在楼中, 仅仅只是得一句啐骂罢了。可若是将同样的手段,用到并非楼中游郎游女的良家身上,便是骗情骗色,可恶至极。
恋耽美
人人都爱温柔乡[快穿]——楼望秋(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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