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挨打的别人,但这话依然适用。
江诉声走入政教处,向杨文宇交了自己的检讨书。
这一篇是江诉声从网上拿来的,为了防止老师看出来,特地将三篇千字检讨融合成一篇。在取其精华的同时,又添加了一点细节。
江诉声心虚,却也不露怯。说好听点叫艺高人胆大,难听点就是抄得理直气壮,没皮没脸。
杨文宇很快看完他的检讨书,边摇头边笑:江诉声同学,你这篇检讨心理活动太多了些,回去再改改。
老师。江诉声给自己狡辩,自我检讨,我如果没有心理活动,反应不出我认识到错误的过程。
杨文宇被他这楞头似的话噎了一下子,耐着心说:可你这心理活动也太丰富了点,瞧瞧你写的内容,是要聚众起义吗?
江诉声还要再说话,杨文宇直接不让他开口,肃声道:拿回去重写,明天交给我!
门外,沈听澜见江诉声出来,发现他还拿着检讨书,猜到是不合格要重新写,伸手点了下那几张作文纸:能给我看看吗?
江诉声没拒绝,反正里头大部分内容都不是原创。他也没什么羞耻心,大大方方递给沈听澜:地中海说叫我重新写。
沈听澜粗略地看完第一页,第一页的内容普通,也就是一般检讨书标准,字里行间都是大空话。而当他翻开第二页时,恍惚觉得新世界的大门霍然打开。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班李煦同学慌慌张张叫我帮忙。说七班的田林与另外两人和我班沈听澜同学发生激烈冲突。我一听,这还得了!他们三人欺负一人,简直不可理喻!我顾不上校规,胸中的正义趋势我闯进厕所。
我进去之后,连忙分开几人,并询问他们起争执的原因。我这才知道,田林这厮竟然勒索李煦将近一年。我忽然想起鲁迅先生曾说过:强者怯懦,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怯懦,却挥刀向更弱者!我内心的勇气油然而生,迫使着我主持公道。我劝田林向善,没想到此人口出狂言,对我班同学极尽侮辱!
古语有云,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当年,吴用智取生辰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身为班长,在此时更应挺身而出,怎么能让一个才转学来的同学卷入这场斗争!
我提出让田林道歉,可他执迷不悟,居然还要伙同另外两人打我。愤怒蒙蔽了我的双眼,我也朝他打去。沈听澜同学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挨揍,也加入进来。意气用事的我们打成一团,忘记了身为学生的守则。对不起,老师!!!!!
沈听澜忍住笑意:你这一段写的什么?
江诉声诚实回答:这篇是我抄来的,加一点细节,显得真实。
沈听澜抿着嘴笑,说实话,他对江诉声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提起这个人来,总能想起他顶着一张臭拽脸剪坏了自己的头发。只是沈听澜没有想到,江诉声臭拽脸的皮下,竟藏着个憨憨。
他折好江诉声的检讨书,我帮你重新写写吧。
真的?
真的。但我不白干活,得要报酬。
什么报酬?
没想好,先欠着吧。
沈听澜收起他那副乖巧的样子,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眸子被天光映出漂亮的琥珀色。他对江诉声伸出两根手指,算上虎耳草,你欠我两次了。
沈听澜看过来时,江诉声忽然觉得有风拂到了自己脸上。那风很轻,带了几分晨曦的温度,熏得心头都泛了暖。
他莫名联想到《倚天屠龙记》里心思敏捷的赵敏要求张无忌答应她三个条件情景,一挑眉:那就欠着吧,债多不压身。
两人聊到虎耳草,沈听澜说:它应该是四月的花期,却提前开花了,你要有空可以到我家里看看。
那要等到下次放假。江诉声略有失望,我住校,还有两个星期,到时候花就谢了。
不一定,虎耳草花期挺长的,能到十一月。
他们离开德育楼,来到教学楼里的班主任办公室,去见了安明。安明倒也没说什么重话,毕竟事出有因。只是警告他们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别在意气用事,要先汇报老师。
当江诉声和沈听澜从办公室出来时,早自习下课都快十分钟,如狼似虎的同学们早已奔现食堂,估计只剩几口菜汤。
江诉声拉拉沈听澜的袖子:跟我来,咱俩吃饭去。
沈听澜问:去哪?
江诉声从教室拿了个小钢盆,他没告诉他去哪,故意卖了个关子:好地方。
所谓的好地方,其实是教学楼旁边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门口挂着厚重的军绿色挡风帘,江诉声右手撩起帘子进去,熟络地和老板打招呼:王叔,我过来了。
王叔叼着烟的嘴里哼了一声,他站起来走到柜台前面,轻飘飘瞥了江诉声两眼:你要是再不来,锅里的水都要熬干了。
沈听澜这才看到,小卖部收银台下面放着只电热锅。江诉声弯腰掀开电热锅的锅盖,热腾腾的水蒸气瞬间蹿了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是元宵。
江诉声把锅里的元宵连汤带水盛到小钢盆,在收银台的柜子后头支开两把不起眼的马扎。他坐到其中一把上,递给沈听澜一只勺子,眉眼里满是朝气:
元宵节快乐。
第9章 夜莺
半个月很快过去,沈听澜迎来了转学后的第一次假期。
假期只有一天,还是今天下午半天,明天上午半天这样拼凑起来的。一中里大部分学生都不愿意放假,这倒不是他们热爱学习,而是因为老师留的作业太多,对比下来还不如在学校里做卷子。
四点临放学前,李煦叫住沈听澜和江诉声。他不自信地低下了头,一双手紧紧互握在身前,看着十分紧张,吞吞吐吐地说:你们有时间吗?
怎么了?江诉声猜到和上次打架的事情有关,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想谢谢你们,请你们吃顿饭,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不用谢我,你主要得谢谢我旁边这位同学。江诉声顺势将手搭在沈听澜肩膀上。
你别臊我。沈听澜笑着将江诉声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去,他觉得李煦已经算是朋友了,也就没说客气话,大大方方回应,好啊,今天学校门口肯定热闹,我们可以逛逛。
每到一中放假时,校门口都会聚来很多卖小吃的流动摊子。这些小吃的味道大部分都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三个人并排着出了学校。大门左右两侧的空地见缝插针似地摆满小吃摊。食物在散发它们的香气,行人们在交谈,马路上的车在疾驰。近处有青色的绿化带,远处有高耸的楼和泛着阳光的云彩。
沈听澜瞧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张老三的媳妇在卖炸串。身边还有三个小孩子,乖乖围在她的身边。
江诉声也发现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去买点炸串,想吃了。
一起吧,我也想吃。沈听澜说。
炸串摊前等待的人不少,张老三媳忙前忙后。她的两个孩子帮着将炸好的串串装袋,看起来最小的那个则用椅子当桌,蹲在旁边写算数题。
沈听澜几人的位置靠后,张老三媳妇一时间没有看到他们,和排在前面的一位大娘聊起了天。
大娘瞧着三个孩子,好奇地问:都是你家的小孩?真乖。
是啊。张老三媳妇很高兴自己的孩子被夸奖,嘴角微微上扬,乖啥呀,他们在家里能折腾得很。
他们多大啦?
大的七岁,念一年级。两个小的五岁,正读幼儿园。
那可不容易。
有啥不容易的,日子总得慢慢过。
张老三媳妇笑了笑,将炸好的串刷好酱,递给她的两个孩子装袋。
轮到沈听澜时,张老三媳妇认出他,打声招呼:你也是一中的学生啊,要吃点啥?再一抬头,她又看到了江诉声和李煦,热情地说,小房东也来了?房租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你们都是同学吗?
阿姨好。李煦拘谨地说了句。
你也好。张老三媳妇熟练地把沈听澜挑好串放进锅里,站在旁边的大女儿问江诉声,小房东哥哥,我送给你的虎耳草怎么样了?
开花了。江诉声指了下沈听澜,这个哥哥帮忙养的,快谢谢他。
女孩单纯的目光落在沈听澜身上,甜甜笑着: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沈听澜这才知道,虎耳草是张老三的女儿送给江诉声的。
虎耳草其实是种特别好养活的植物,它不依赖人,只需要一点水和阳光,就能健健康康的生长。
沈听澜没有花太多心思照顾它,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住在你家楼下,207。你明天上午如果有时间,可以到我家里看看它。
可以吗?她眨着眼睛,试探性地问。
楠楠!张老三媳妇轻声训斥,明天还要和妈妈出来,以后再去哥哥家也一样。
哦。女孩不太高兴,她低头偷着撇撇嘴,捻开叠在一起的白塑料袋,装好沈听澜要的炸串,手指熟练地挽了结。
常来呀。女孩子又说。
常来。沈听澜被女孩别扭的样子逗笑,心里想明天自己要早点起,赶在张老三媳妇出摊前,把虎耳草带给她女儿看看。
这顿饭三个人一共花了三十元,在滨海市来说,算很便宜的价格了。
李煦家住得远,沈听澜和江诉声送他到了地铁站口,随后便往五金楼走。
他们先前说好,等放假了要到家里看看那棵虎耳草。
简易门卫房里的老奶奶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边磕瓜子边看电视。她瞧见两人过来,赶紧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拉开窗户探着脑袋喊:沈听澜!有人找!
沈听澜脚步一顿,他在这座城市没什么朋友,想不懂是谁会来找自己。老奶奶耳朵不太好使,他提高了声音问:谁找我?
一个女的,坐车进来的!老奶奶说,银色的车,啥牌子我也不认识,瞧着挺贵。她在里面等你!
沈听澜听了老奶奶的描述,明白是沈青仪过来了,多半又和谢知荣有关。他不想让江诉声掺和这些心烦事,根据往常的经验,判断沈青仪不会待在这里太长时间。
他把装有炸串的袋子递给江诉声:你等我一小会儿。
行,我去门卫室等你。江诉声对他笑,完事打电话叫我。
嗯。沈听澜走近五金楼,突然间又记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那时候他从没想过,会和剃坏自己头发的小房东称兄道弟。
果然,男生间解决矛盾的办法就是打一架,不打不相识。就算挨打的是其他人,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也照样适用。
他脑子里胡乱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2栋,张朋朋理发店门外停着辆银白色的宾利。
后座车门发出轻响,沈青仪从中缓缓走出来。她的打扮与上次来时有很大不同,一身的高奢,像只炫耀漂亮羽毛的孔雀。
进屋说话吧。沈听澜摸出钥匙,先一步上楼开了207的门。
沈青仪迈入沈听澜的小房子,关严了门。
阳光从南边的窗子来,照在北边的墙。两人的影子落到地上,因有倾斜角度,使它们的距离看起来更加的远。
有什么事情要说?沈听澜开门见山。
沈青仪看了他一眼:你收拾下东西,我今天来接你回家,你现在不应该再住在这里了。
前两天的沈青仪还不是谢太太,她只是上不了台面的情妇。沈听澜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私生子,住在廉价的出租房是很合理的事情。
而今天沈青仪变成了谢太太,沈听澜作为知名企业家谢知荣的儿子,再在下九流的地方混,就太丢家里的颜面。
沈听澜清楚沈青仪的想法,但不能接受。
他很无法对一位抛妻弃子的男人说出爸爸这个词,甚至无法和素未谋面的亲戚们产生亲近感。
沈听澜害怕那个陌生的地方,执拗开口:我在这挺好,用不着搬家。
这儿不是你家。沈青仪斩钉截铁。
沈听澜被她气到,反问:谢知荣那儿是你的家?你在那边很快活?
这句话无意间撕下了沈青仪的遮羞布。
她不相信爱情,因为过往经历告诉她,夜莺与玫瑰是廉价的,它们都死在了诗人的童话里。对于沈青仪而言,和谢知荣在一起,无非是满足虚荣的扭曲心理。那个家更像是名利场,更像是漆金的笼子。
她自愿被关进去。
沈青仪不想别人发现,所以到处彰显她谢太太的身份,营造出一种舒适感和幸福感。
但假的就是假的。
她恼怒地推了沈听澜一把,举止毫无以往的优雅,如同街上吵架的市井妇人,嚷着喊: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沈听澜一个踉跄,后背磕到了墙。他头部两侧的太阳穴突突跳地厉害,积在心底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出来,宣泄般地很多话不禁大脑思考就说出了口: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当后妈?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沈听澜的性格很大一部分遗传自沈青仪,生起气来与平时判若两人,理智如同断了线,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就像被点燃了的炮仗。
沈青仪被沈听澜气得双手发抖,高声喊道:我当年犯了个大错!就应该狠狠心,不把你生下来就好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沈听澜当场愣在了原地,沉默着望向沈青仪,令他熟悉的眉眼瞬间变得极其陌生。
沈青仪想从沈青仪的表情动作上找她到说假话的痕迹,但很可惜,她依然是那样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江诉声就是这时候推开门闯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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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对象不如考清华——林嘉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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