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预备铃的声音响起,午休醒来的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准备到水房洗把脸醒神。
一个男生先听到动静,火速推开门,扭着脸大声往楼道叫喊:卧槽,里头打起来了!
哪跟哪儿打起来了?
田林他们几个和江诉声,还有一个不认识!
很快楼道里就聚了一群人,他们只是在外面看着,没几个敢进去劝架的。两边下手都狠,明显是动了真怒,容易被误伤。
看什么热闹,都给我进教室!政教处主任杨文宇和几名闻讯而来的老师闯进水房,将几个人分开。
杨文宇狠狠瞪了杨晏一眼,你怎么又犯浑?!
杨晏满脸委屈,大声辩解:我没动手,我是来劝架的!还挨了一拳!
你劝个屁!杨文宇白了侄子一眼,又见田林他们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话都说不利落了,忙道,安老师、王老师,你们受累带他们去医院看看......剩下几个,跟我去政教处!
杨老师!李煦喊了一声。
杨文宇对李煦也有点印象,知道他不是喜欢惹事的刺头学生,脸色稍有缓和:有什么事情?
李煦脸色发白,弱弱地说,老师...我是,我是从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打过架,看了两集成龙电影,还是不会写,具体过程就跳了(我太菜了)
第7章 虫
德育楼一层政教处,沈听澜和李煦站在门口。因为田林三人被打得比较严重,校方决定先送他们去医院检查,这次谈话的重点就是沈听澜他们几个。
第一个被叫进政教处的是杨晏,他一问三不知,也的确是个劝架的,说清楚之后就回到教室上课。
第二个是江诉声,现在都没有出来。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沈听澜待着无聊,默数起身边巴西木的叶子。当数到第十七片的时候,他听到李煦低低说了声:谢谢。
沈听澜转过身去看李煦:我要是没撞上这事,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煦一时间说不出话,如果沈听澜没有遇到这件事,他可能还会想办法去凑所谓的保护费,一直窝囊下去。
沈听澜心里清楚李煦在想什么,缓缓开口:我之前也被人欺负过,从幼儿园到初中......
李煦没有打断他的话,安静地听。
那会儿我经常会想,我自己是不是真像那些人嘴里说的那样又蠢又笨一无是处。没多久我想明白了,又蠢又笨的是他们,老子天下第一好。后来他们又来抢我的东西,就在教室里。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我表现得越弱,他们就越开心。于是我就拿尺子,以前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图用的那种大木头尺子,你知道吧?我拿那种尺子抽他们嘴巴。
然后他们就打我,我知道自己打不过,逮住一个人就咬。最后咬得那个人胳膊破了,流了挺多血,哭哭啼啼去告老师。后来我还在书包里放根木头棍子,谁惹我就打谁。
大概几个星期,就没人敢来欺负我了,都躲着我走。沈听澜顿了顿,又道,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去打架,打架不好,好学生不打架。我是想说,自信点。
李煦没说话,头垂得更低了。楼道里采光也不好,沈听澜也看不到阴影里他的表情。
沈听澜。
江诉声拧开门走出来,杨主任叫你。
他点点头,转身走入进政教处,关好门:杨老师好。
杨文宇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旁。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那水太热,烫得他皱眉头:杨老师我现在不好,那边有座,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沈听澜慢慢坐到座位,等着杨文宇说话。
具体情况江诉声同学都和我说了,你们是因为田林勒索同学才打起来的?
对,我先打的。
你倒挺讲义气。杨文宇笑了一声,但语气又冷了下来,田林欺负李煦,是他不对。但你把人家打进医院,就是伸张正义了?那警察局倒闭算了!
沈听澜,你才来一中一天,就惹出这事儿来!你知道在学校打架斗殴什么后果吗?吊销学籍留校察看都算你轻的!我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她过来接你回家反省七天,回来交一份千字检讨,再填处分......
杨文宇还在不停地说话,沈听澜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杨文宇那句她过来接你回家反省。
沈听澜无法想象那个家会是什么样子,半晌,他试探着问:能不回家吗......?
杨文宇以为他害怕了,摇摇头:不能,把李煦叫进来。
哦。沈听澜木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拉开门,叫李煦进去。
他靠在墙边,没注意被暖气烫了下手。
江诉声看出沈听澜不高兴,记起自己校服口袋里还装着几块巧克力,便全抓出来塞到了沈听澜手里。
他依然希望他能快乐。
谢谢。沈听澜挑了一块撕开包装,将巧克力含进嘴里。它慢慢融化,剩下一点硬硬的榛子芯,嚼起来又脆又香。
江诉声侧目注视他,忽然问:甜吗?
沈听澜微微愣住:甜。
甜就好。
你要来一块吗?
不用了。
噢。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江诉声又说:那个,我把你头发剪坏了,对不起啊。
沈听澜嘴里还留有巧克力的甜味,他侧过头看向江诉声,忽然觉得这人顺眼了几分:没事,我头发长得快。
哦。
走廊里的气氛沉静,静得令人发慌。他们都想和对方聊点什么,却又找不到话题,只好再次沉默下来。
没过多久,家长们陆陆续续赶到了学校。
沈青仪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与沈听澜长期分隔两地,基本没有管过他学习方面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到学校。
不知为什么,沈听澜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希望沈青仪可以像其他家长那样训斥自己几句。
但是,沈青仪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就又别过头,挎着包走入了政教处。
沈听澜略有失望。
政教处里面的门关着,他也不知道杨文宇和家长们说了什么。活动了两下发麻的腿,没正形地贴墙站着。
江诉声提醒他:别贴着墙,墙脏,都是白灰。
沈听澜不在乎:反正都要回去反省了,衣服脏了就脏了吧。
心真大。江诉声嘴上嫌弃一句,却也学着沈听澜的样子懒洋洋靠在墙上。
随着太阳渐渐向西落去,楼道里的光线变得愈发温和,给巴西木宽大的叶片笼上一层浅浅的金。
这次打架斗殴的参与度直接和杨文宇谈话几名家长的时长挂钩,涉事轻的家长早早离开,涉事重的就要多留一会。
沈青仪是最后一个从政教处出来的家长,她见了沈听澜,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简单嘱咐一句:你自己回长宁街去吧,到了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好。
沈听澜瞬间明白了谢知荣对自己的态度,也明白了沈青仪对自己态度。
他觉得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十几年的聚少离多,亲情薄得就像一层玻璃纸,实在不该奢求这种脆弱的东西。他默默离开学校,骑上路边的共享单车回到长宁街。
六点半的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沈听澜锁好车子,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晚霞很好看,就像是一大瓶芬达汽水被洒在了天空,风一吹,变幻的云彩就成了甜甜的橘子味。
沈听澜回到房间,拉开卧室的窗帘,柔和的光瞬间铺满床。他脱掉校服,躺了上去,感觉后背疼得厉害。于是翻个身,趴在枕头上,让自己舒服些。
屋子里开了窗,隐隐能听到外头小菜市喧闹的声音。沈听澜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着,他被一阵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惊醒。抓起枕边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联系人是江诉声。
半夜十二点,沈听澜也就没有给对方回。从床上爬起来,踩上拖鞋去看门。
他从第一天入住就换了锁,门外那个人试了很多次都打不开,暴躁地踹起门来。
门板不停震动,发出砰砰地响声。
楼道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
一个女人喊:我房间的门坏了,我打不开!
沈听澜辨出女人是自己的另一个邻居,她是附近酒吧里的陪酒女郎,想来应该是喝多了酒,又撒起酒疯来。
沈听澜打开门对她指指旁边:走错门了,你家在那边。
女人闻言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沈听澜指的方向。忽然,她神经质地笑起来,靠着墙慢慢坐到地上,喃喃念着:这里不是我家。
沈听澜听女人的口音略有熟悉,猜测她可能会是同乡,坐下来问:你是哪里人?
这里人。
女人的思维方式明显和沈听澜没在一条线。她看向他,涂着劣质口红的嘴一咧,表情像极了印在旧挂历上泳装美女,那种职业化的微笑好看却呆板:你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怎么也出来打工了?
我是来上学的。
胡...胡说八道!今天周一,学生都在学校上课,你骗谁呢?!
我真是学生,在学校犯了点错,回来反省几天。
打架啦?女人笑了两声,但很快又垂下了嘴角,无奈道,你和我弟弟真像,他也是时常在学校里打架,动不动就要请家长,回家反省。
没等沈听澜答话,她又大着舌头说:我有两个弟弟,都不听话。可是家里总得养个知识分子出来,家里就叫我出来打工了。起初是在织布厂,那老板太坏,总爱都动手动脚,我一气之下自己跑来了滨海......
陪酒女郎喝多了酒,说话语无伦次,酒吧里好多人说我长得像女明星张盼盼,他们也爱买我的酒。就是时常要陪着喝几杯,太伤胃了。有时候难受了,还得自己去医院。
那为什么不回家?
她仰着头望向天花板,嘴角微微上扬,眯着眼梦呓般地喃喃念:这世界就好像一棵大树,我呀,就是树上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我没什么臭讲究,在哪里过得快活,哪里就是我的家。
沈听澜侧目看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有趣。一个喝醉的陪酒女郎,一个被勒令回家反省的高中生,半夜一起坐在狭窄楼道里唠闲嗑。
他笑了笑:是啊,哪里过得快活,哪里就是家。世界这么大,我们总会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听澜数巴西木叶子数到第十七片,致敬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李寻欢数梅花的小片段。
第8章 亿点细节
沈听澜反省结束的那天,恰好是元宵节。虽然滨海市明文规定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但也挡不住群众对这个一年一度节日的热情。
沈听澜在卫生间刷牙,刷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震得五金楼这栋老建筑都似抖了几抖。
他叼着牙刷走到阳台,借着路灯光,发现是张朋朋在理发店门外挂了两串大红色的电子鞭炮。不见火,只有声,噼里啪啦一通响,倒也热闹。
沈听澜一直都很喜欢过年,每逢这个时候,家里总会有很多亲戚来串门,他们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物。什么桃酥、蛋糕、牛奶、水果,各式各样堆在屋子里,能吃一个多月。
而今则是他过得最寒酸的一个年,跑来千里之外租房子住,也没了足够吃一个多月的小零食。这七天里他都在学着做饭,除了把菜炒熟之外,就再没有任何进步,味道依旧难以下咽。
沈听澜觉得,如果以后要找对象。要么找一个爱做饭的,要么找一个不嫌弃他做饭难吃的。
此刻,手机闹铃响了起来。
沈听澜为了避免迟到,一共定了三个不同的闹铃,起床一个、洗漱一个、出门一个。
响的是最后一个,在催促沈听澜现在该去学校了。
他端起牙杯含了口水,回到卫生间里吐干净泡沫。整理好衣服,拿起书包出了门。
沈听澜一路骑车来到学校,天已经蒙蒙亮了。德育楼外的一排小叶黄杨被晨曦照着,青青的圆叶子显得格外可爱。
虽然现在的风依旧很冷,但他想,春天就快要到了。
沈听澜先去政教处交上了自己的检讨书,这东西他从小写到大,早编出了经验,知道什么样的内容能哄老师高兴。
杨文宇坐在办公桌前看他写的检讨书,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笑着问:写的挺好,文采也不错。你作文平常多少分,五十几?
差不多。沈听澜吹了个牛。
我看过你的总成绩单,可惜了。杨文宇收起他沈听澜的检讨,递过去一张表格,以后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过几天有个全国语文知识水平竞赛,好好考。
谢谢老师。沈听澜接了表格,这是一张留校察看的处分单。
别谢我。杨文宇说,我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看起来懂礼貌,挺好挺听话,实际心里主意大得很,比谁都野。我看见你第一眼,绝对想象不到你会把三个同学打到医院里去。
沈听澜一边默默听杨文宇絮叨,一边填完表格:老师,我写好了。
杨文宇知道沈听澜是装乖,他作为老师,最怕遇到这样的学生。你说什么都听、你说什么都对,瞧着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指不定心里又在想什么弯弯绕。
他看着沈听澜,产生了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奈感,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老师再见。沈听澜拿好书包,转身带上了门。没等走出去多远,江诉声迎面朝他走过来,招招手小声问:也来交检讨?
沈听澜点点头:我交完了,要等你一会儿吗?
行,我很快就好。江诉声轻轻笑,他感觉自从和沈听澜一起打完架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近了很多。大概真的就应了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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