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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退隐了[穿书]——十步谈霏(21)

    事实如此,阿史那只觉得似是苦汁一路流到胃里,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
    他不是灾星。
    他是我的孩子。
    不顾脏污,单膝跪地,他让孩童靠枕到腿上,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迹,认真且仔细地与记忆里那还没自己小腿高进行对比,仿佛是想要找回中间这段自己不曾参与的岁月。
    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嵘儿吾儿。
    感受着指端冰凉的皮肤,阿史那的眼中再也压抑不住心疼愧疚之意。他紧紧握住对方散落的一丝头发,又松开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孩子放在了地上。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下一道道灵纹,取爻做卦,以命相抵,这般夺天地造化之举,即使是大衍宫主,也做得并不容易。而修炼到狄三先他们的境界,是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现在,便能发现大衍宫主身上的气正在不断地流失。
    轰隆
    可怖的雷鸣声传来,似是感到这里有人要逆天而行,连天道都为之震怒!浓郁的乌云聚集在上空,无数电光如雨,劈得整个大殿都成了焦黑色,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预感到了灾难,鸣木雀边躲着不断落下的雷电,边喊道:阿史那宫主!不可!换命是有违天道的!
    吾曾以易动百岁,天道之力,无人能比吾更清楚。
    身处炫目灵阵中,阿史那宫主低沉的声音也仿佛与这天谴之声相融合,透着一股宿命既定的庄重:我大衍宫曾信奉顺天则昌,却不想就是因为事事顺天,笃信命数,才引来今日的祸事。
    害死水宓的,是我;害死儿子的,是我;害得大衍宫落得这般下场的,也是我!
    这件祸事,便由我一己担起;一切报应,都应加于我身!
    话音落,他灵力更甚,直有沟通天地之威能!狂暴的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切,漫天碎石乱走,大殿也渐渐在这强大的力量下分崩离析,整个大衍宫都有了崩毁之象!
    可就在这换命将行,魂魄将出的关键时刻,狄三先却硬闯过这繁复的灵阵,祝雪出鞘,白芒一闪,一道深刻的划痕横穿,逆天之行立时终止,愈加嚣狂的天罚顷刻间停下,漫天乌云也瞬息散去。
    乱石如雨落下,残骸遍地,简直让人不敢想象若是刚才的灵术完成,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放肆!
    半身功力尽消,要再行逆天最少也要半年修养,救子心切同时也是赎罪心切的阿史那目沉如火,正要催动四九道尺,就见旁边伸过一柄扇子,有个人拖长了语调,带着笑意道:咦~宫主且息怒,非我师弟有意要阻你,而是人未死,又何须换命呢~~
    没死?
    阿史那定睛望去,就见刚才分明已经没了呼吸的儿子,此时正虚弱地靠在林知画的怀里,脸色苍白,确实实在在,用细如蚊呐的声音对自己喊了声:父亲
    大团圆大团圆
    从飞进来开始就没敢吱声的鹦鹉兴奋地嚎了起来,旁边的鸣木雀一把给它抓过来,两指捏住聒噪的鸟嘴,蹲下身去用另一只手摸了那孩子的脉搏,惊讶道:不可能啊,刚刚分明没有脉象!三鲜!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衍灵宝。清冷如仙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祁长言身周尽是驱灵过度,还未散尽飘雪,蓝玉似的眸子凝视着狄三先,陈述道:自他触碰这孩童时,便已陷入幻境。
    从那时起便已经?鸣木雀转头看向自家好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三鲜,我可没听说你转修灵修了啊!
    狄三先看他这副惊讶的样子,好笑道:不过是借助灵宝与大衍宫本身阵法的结果,换做平日,也只能骗过你了。
    鸣木雀:嗯嗯?????
    没有理会好友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狄三先托住灵宝,送还到大衍宫主面前,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真诚道:逝者已矣,生者可追,这世间本就离合难测,万望珍惜当下。
    阿史那宫主自悲极转乐全多亏了他,此刻并无不悦,只长袖一甩,将那灵宝收入座前玉盒中,道:我大衍宫与中原各派素无交集,却未想一次便欠了这么大的人情,着实唏嘘,却不知你等是如何知晓我派情形的。
    刷地一声合起扇子,图南银眸弯弯,笑道:这要多亏艮宫天刑传书予古洗,门主才会派我等前来,看有何可帮之处。除此之外,门主也曾让南给您带一份灵简。
    说着,他自怀中拿出一卷以灵纹封口,约有手掌大的玉简,双手递过去,道:还望宫主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
    *悲莫悲兮生别离屈原《九歌少司命》
    第33章 纵横山庄
    阿史那接过玉简,震碎灵纹,便有文字涌入脑海。也不知写了什么,他先是双眉微挑,略有惊讶之意,后面却渐渐蹙起。
    待到读毕,他一手捏碎灵简,看了狄三先一眼,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辩驳的态度,对图南态度明显疏远几分,道:呵,百年前一卷灵简,如今又是一卷。告诉狄戎,大衍宫危机刚解,诸事繁多,嵘儿也急需救治。那件事,本座不插手,也不容许任何人冒借大衍宫的名义出现。
    季清的小子,本座会将续命丹还与你,另附答谢之礼。说罢,他也不给众人道别的机会,只冲林知画道:送客。
    灵阵闪现,直接将众人传了出去,狄三先总觉阿史那宫主那一眼别有深意,却无处去问,只仰首望着城中与坤宫相融合的水潭,沉思不语。
    林知画虽然也诧异于宫主最后的转变,但想到大衍之难已解,便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用流利的中原话对众人笑道:多亏了你们帮助,我真该好好谢谢你们!一起来我的家里吧,我会杀最肥美的羊,取最美的酒招待你们!
    说罢,她看向早先还救过自己两次的狄三先,问出了那个她从进入大衍宫后就一直想问的问题:话说回来,你不是叫鱼羊吗?为什么你要说你叫地三鲜?
    狄三先:
    噗!
    听着那字正腔圆的地三鲜三个字,旁边的鸣木雀一个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停下。站在正主肩膀上的红毛鹦鹉被他感染,绿豆似的小眼睛左右瞅了瞅,也张开嘴嘎嘎嘎嘎地大笑起来。
    看他这般放肆的笑,林知画忙纤手掩唇,不知所措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鸣木雀此时笑得气都上不来,只顾着冲她摆手,半点有用的都没说。好在狄三先虽不爱说话,也不是个哑巴,见师兄好友都这副德行,便道:无妨,在下姓狄,名三先,先前为隐瞒身份欺骗了姑娘,还望见谅。
    林知画美眸微微睁大,轻咬着下唇,道:狄大侠,你不要道歉,我当时也没有把话都告诉你们,真要谢的话,是我该谢你们不计前嫌。
    咦~真要谢的话,就给我们几只骆驼吧~图南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一派风流形象。尤其是在鸣木雀和狄三先都看向他时,更是面不改色道:师弟为何这般看着南?要出沙漠,骑骆驼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是正常,但唯独你说出来不正常。
    你不讲我都要忘了。鸣木雀双手抱胸,挑眉问道:图南大侠为何不用当初送我和三鲜来的传送符呢?我们千里迢迢才到的陵城,让你一下就给送过来了,难道不管给我们送回去么?
    面对质问,图南半点都不慌,狐狸似的眼睛眯起,笑道:这般珍贵的灵符,若不是为救大衍宫万事从急,也不会这般轻易动用~~当然了~他话锋一转,反将一军道:为表诚恳,便由南亲自护送夏执令回到陵城,况且现下正是鲤鱼最为肥美的时候,南也久闻临江楼盛名,到时再请你们一顿全鱼宴赔罪,可好?
    狄三先:
    鸣木雀:
    不好。
    他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不被人认出,要是身边带着这么一个人,还不如就在家里蹲着简单。
    不过这个全鱼宴倒是戳动了鸣木雀那好吃的心思,他面上和和气气地应下此时,待众人吃饱喝足,晚上在林知画安排的客栈内就寝时,便偷偷摸摸地跑到狄三先的房间去了。
    彼时狄三先正于屋内擦剑,听出是好友的声音,祝雪归鞘,气劲扫去,便自内部打开了窗户。鸣木雀刚伸手要推,现下正好顺势往嘴上一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狄三先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负剑跟上,那鹦鹉原本在床头睡的正香,看他出去,也赶紧扑腾着翅膀追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月下疾行,谁知对方出了客栈也不停下,最后竟直直出了城。
    他身形一闪,拦在好友面前,问道:你要做甚?
    鸣木雀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圈,在确认没人后,才松了口气,英俊的眉目舒展开,大笑道:作甚?当然是开溜啊!我亲爱的狄大侠哎,你不会真的想和那个狐狸和那个冰块一路吧?!
    狄三先冷静道:师兄已经知晓我们此行目的。
    哈哈哈哈~我又没说咱们直接去陵城!他拍了拍身侧的大包袱,弯腰凑过来,在好友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可是连干粮都准备好了,等出了沙漠,咱们就先改道去一趟初沅镇,让他慢慢等去!
    初沅镇?
    这个地方狄三先听都没听过,但见鸣木雀已然运灵疾行,他便不再纠结道别之事,追上去问道:为何去那里?
    鸣木雀没回答,钻进他衣襟里的鹦鹉就先探出头,色彩鲜艳的翎毛一抖一抖的,扯着嗓子喊起来:鲤鱼鲤鱼
    这你都知道?!鸣木雀大惊,脚下没注意飞了个弯,差点一同扎到沙子堆里。险险稳住身形,他纳闷道:不可能啊,他们家又不出名,你怎么知道的?
    鹦鹉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睁着一对绿豆似的眼睛,气得嗷嗷叫到:去过去过嘎蠢货!
    嘿!你还骂人!鸣木雀一听就笑了,指尖一弹,便是一道劲风朝着鹦鹉翠绿的翎毛打去,嘴里还特别正式地喊了一句:看镖!
    狄三先实在看不下去这一人一鸟赶路还不忘玩笑的幼稚行径,随手化解招式,问道:什么鲤鱼?
    鸣木雀听他这么问,顿时满足地哈哈大笑,满脸狡黠道:我不告诉你~去了就知道了!
    狄三先:
    要说这大衍宫是货真价实的地处偏僻,当以两人的脚力,也足足赶了小半个月的路才再没见到沙子。之后又奔波了五天半,终于是到了那个听都没听过的初沅镇。
    鸣木雀显然来过不少次,带着自加好友轻车熟路地在复杂的巷道里头穿梭,边走边满脸骄傲地道:你别看这里小,那可是有满江湖都找不到的宝贝!也就是你跟我在一起,换成师姐我都不舍得带她来。
    说着,他在一条食肆街口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家小饭馆,笑着邀功道:看!就是这家!我敢打包票,整个江湖上,再也没有谁能比他们家做得鲤鱼更好吃了!
    狄三先和站在他肩膀上的鹦鹉齐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只有一扇平凡无奇的木门,大白天还紧紧关着。门框上斜插着一个幡子,上书水晶瓜三个大字,一阵风吹来,那幡子颤颤巍巍地晃了两下,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也没说出来个人捡一下。
    沉默一息,他带着些许疑问道:这里?
    鸣木雀显然也很意外,喃喃道:不应该啊,他这人最喜欢做饭的,怎么会这个点还不开门坏了!别是出什么事了!
    这么说着,他一个着急,直接一蹦就跳到屋顶,踩着瓦片窜进了院子里。结果刚进院门,就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就像是鱼虾腐烂后和醋臭鸡蛋等一系列复杂的东西放进瓮里,又放到阴暗的地方窖藏好几年那样难以形容。
    鸣木雀被这味道吓一大跳,以为好友出了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味道来源的厨房,一脚把封得紧紧地两扇门踢开,就见里面一男子步巾蒙面,正端着一个小坛子,往另一个红泥大坛里头倒什么东西。
    男子本做的是专心致志,被踹门声音一吓,手一抖直接把面前两坛东西全给打翻了!刺鼻的恶臭浓郁到几乎接近实体,粘稠地侵蚀着新鲜空气,并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几乎瞬间就把门口鸣木雀的眼睛给辣红了!
    处在味道中心的男子显然更不好过,即使带着面巾,也没在这直冲脑门的臭味下坚持几息,咚地一声翻着白眼摔倒在地,眼看就要没知觉了!
    跟着进来的狄三先也没料到里面是这么个情形,一口气吸进去差点噎得吐不出来。旁边跟着飞的鹦鹉就没那么好运了,翅膀僵在半空中,跟中了咒似的直直往下落,要不是及时被接住,熏不死也得摔死。
    鸣木雀此刻在门口被熏得头眼发花,有心进去救朋友一命,却怎么也接受不了里面的空气,干脆解下腰间化为玄色丝绢的照夜刀,一抽一卷便将人提到了手上,随即半点时间都没敢耽搁,踩着屋顶就一路飞出了镇子,直到一条开满了山茶花的小溪边上才把人放下。
    男子仍旧晕得人事不知,要等他自己醒来,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鸣木雀干脆以灵力引水,直接浇在对方脸上。果然那男子立刻就蹦了起来,一把扯掉面巾,闭着眼胡乱抹着脸上的水,嘴里还喊道:啊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水!我不是在后厨吗?!难道是我梦游了?我什么时候喝的酒来着??
    喊着喊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溺水,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鸣木雀,顿时眼睛一亮,道:木鸟!
    是木雀!
    第34章 纵横山庄
    男子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打哈哈道:啊,木雀,我知道是木雀,我当然记得你是木雀,我们是好朋友嘛,我怎么会记错你的名字呢!
    鸣木雀:
    鸣木雀挠了挠头,无语道:看表情就知道你是记错了算了,你就从来都没记对过,话说回来,你家里那股臭味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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