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在冷笑着。
逐星和兰提只是在不远处的回廊底下这么一瞧,就已经觉得后背发凉。
“应公公真的好吓人……”兰提在她后头小声说了一句。
逐星回头看她,“你认得他?”
兰提应了一声,说,“他就是圣上身边的应琥,应公公。之前我还在浣衣院里的时候,帮珍妃娘娘送过一次衣服,去的时候,正好圣上也在,那时,应琥公公就在那儿。”
逐星听过应琥这个名字。
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圣上信任的宠臣。
据说,应琥是从圣上还是个小少年时,便已跟在身边伺候的,后来圣上成为太子,却被先帝二立二废,应琥也一直跟在圣上身边,荣辱与共。
这是少年时便积累的主仆情谊,自然难能可贵。
“走罢走罢,别在这儿了,怪吓人的。”兰提忽然扯了扯逐星的衣角。
逐星点了点头,正要走时,她却瞧见了不远处那名被绳索捆绑的少年忽然偏头。
那一瞬,逐星蹲在回廊的围栏前,瞳孔微缩。
那是一张仍旧稚嫩的面庞。
少年身量虽看着已比逐星高出一些,但他看起来却是比逐星还要小几岁的年纪。
但,那样的五官轮廓,以及他垂眼时,舒展的眼皮间那一点不容人忽视的殷红小痣,都令逐星瞬间僵在那里,忘了反应。
那不是……云殊大人吗?
是,又好像不是。
逐星是被兰提拽着离开的。
但她始终忘不了,在嘉御园里见过的那样一张稚嫩却又熟悉的面庞。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逐星才听见归来的宫女说,昨儿别苑里住进来一位十二岁的少年。
那是陛下点名要见的人。
听说他父亲本是卞州知府,却贪污修河款,甚至与山匪做交易,犯下了重罪,牵连全家,年前就被应琥公公奉命抄家,处决了。
身为罪臣之子,他年纪尚小,不至死,但也该没入宫闱,成为宦官。
只因明熹帝听闻他在卞州素有天才之名,小小年纪,绘画之工却已比过诸多学画之人。
于是他便命人去取来这少年轰动过卞州的那幅传闻中的《游仙图》。
只这么一看,明熹帝便下令解除刑法,又选在这少年从卞州来到魏都的第二日,在这平漾苑里见他一面。
但谁料这少年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小年纪,竟敢偷入珍妃的时柳院内行窃。
虽说的是年纪小,但到底也十二岁了,夜里偷去了宫妃的院子里,这可是大罪。
如今他已被应琥公公拿了,只等陛下一句话,便将他处死。
逐星听完,手心里不觉已出了汗。
慕攸。
听她们说,那个少年,叫做慕攸。
不是云殊。
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样貌,却是那么的相像?
别苑里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于是闲聊八卦就成了宫女们闲下来时,消解无聊的最好方法。
逐星同她们一起坐在院子里,脑海里却始终有两张相似的面庞来回重复。
一张仍旧稚嫩,一张轮廓已越发分明。
彼时,刘总管匆匆忙忙唤了人来,让她们赶忙去嘉御园里头帮忙归置好桌椅,只因陛下忽然说,要在园子里头设宴,说是要与那位叫做慕攸的少年,连同着几位跟随明熹帝而来的臣子们,赏赏这天夜里的这场初雪。
逐星愣了。
明明方才还在那些宫女口中,已经命在旦夕的少年慕攸,此时却又成了明熹帝宴请的对象之一。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内心里就像是有一颗大石重重落地。
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嘉御园里,归置好桌椅,又将筷子在止箸上放好,再把膳房里送来的菜肴一一摆好,逐星便准备跟着众人离开。
此时却有人高唱,“陛下驾到!”
逐星连忙和身旁的人一齐跪下,齐声道,“恭迎陛下。”
这么一来,逐星和兰提她们几个到底是没走成,因为刘总管递了话,让她们在这儿守着,待宴毕,便将园子里的桌椅撤了。
逐星在心里把刘总管骂了好几遍。
今夜还在下雪,寒风凛凛的,她的衣裳也不厚实,这简直太折磨人。
逐星冻得鼻子都红了。
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与云殊大人长得极为想象的少年慕攸,逐星就忍不住想要偷偷地往那个少年坐着的方向看过去。
少年坐在那张案几后,一直垂着眼帘,像是在听圣上与几位大人的说话声,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
他那张白皙的面庞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始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时,脊背始终直挺。
虽还是个十一二的少年,但仅凭如今这样的面容,便可窥见其日后该是怎样的惊艳之姿。
逐星身旁的宫女偶尔极小声地交谈两句。
她们的目光也都时不时地在看向那个少年。
或许是年纪还小,所以此时的他的面容,更有些雌雄莫辨,更晃人的眼。
逐星也那样静静地望着他。
这场夜宴结束时,圣人离开,各位大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席。
逐星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冷的手,同兰提她们还有好些个太监一起把园子里的桌椅收拾好,搬去专门放置的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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