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尘凝思片刻,似是想到了当年惨状,不禁喟叹一声。
可是实际他想到的远非还未解锁的乱世记忆,而是那个本不应该现在就出现的鬼界圣物。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可起澜,偏生要搅弄一池春水。
第43章 起澜埙(下)
鬼族与魔族虽曾属盟友,彼此间的矛盾却也经年难以调和,你嫌我冲动易怒行事粗暴,我嫌你心肠阴损两面三刀。魔族虽恶,却也向来恶得坦荡,不似鬼族不仅爱好背地里捅阴刀,还惯常喜欢整些鬼里鬼气的东西,一有机会就偷偷摸摸放出来祸害世人。
像什么蛊术巫毒,傀儡小鬼,随便哪个说出来都叫人心中惶然,但若真论起阴损邪门之最,那还是绕不过昔日鬼后于无名岗野葬坡,凝万人魂,聚至邪阵,散半身修为造就的起澜。
起澜是一把鬼埙的名字。据亲身经历过的的人说,这埙奏出的曲,能让听过的人看到自己平生最不想忆起,最不想经历的场景。
说白了,除了将人心中深埋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外,还兼有因人而异制造幻境,并借由这幻境操纵人心的功能,可谓运筹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之间。
而深陷幻境之中的人,往往会彻底沦为奏曲者施暴的工具,六亲不认自相残杀,造就了许多乱世期间最为惨烈的祸事。
起澜调响,声声断肠。
当年那位鬼后,也因了这滔天杀业和后来惨烈的结局,而被后世称为断肠夫人 。
断肠断肠,其实断的不仅是听曲者,还有纵曲者,但凡有七情六欲,就很难不被那曲中凄绝所影响,断肠夫人也不例外。她后来殒命于鬼埙反噬和琴圣的浮生琴音下,据说死时满面泪痕,状若疯癫,一直恍恍惚惚唤着夭折幼子的乳名,五脏皆损,肝肠寸断。
幸而断肠夫人已死,琴圣传人犹在,师兄不必太过忧心,宁远湄见月清尘面色有些苍白,即刻敛了愁容舒了眉眼,转而柔声劝慰道:起澜哪怕还在,也定然没有在断肠夫人手中的威力,虽然,虽然苏前辈不在了,但浮生还在师兄手中,师兄灵力超拔琴技高绝,九州之上亦还有苏前辈一手创立的梵音宗,音修能才云集,哪怕鬼族真的敢卷土重来,我们也无甚可惧。
面前佳人人淡如菊,幽静似兰,眸光清冽,温婉秀美,此刻身着缥碧裙,发挽碧玉簪,一身碧色似是夺了千峰的青翠,更显肌肤胜雪,玉质纤纤。
然而,听着宁远湄的话,月清尘倒是倏忽间生出一个疑问来,她唤苏羲和唤的是苏前辈,而非一般人尊称的琴圣尊,又看起来与望舒关系匪浅,莫非是与这对师徒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秘往事?
可是苏羲和不是只有望舒一个弟子吗?
话虽如此,还是不可轻敌,月清尘面蹙了蹙眉,隐起心中这点疑惑,开始问起寺中情况,对了,卧禅寺此次失火,与起澜有什么关系?
此次失火的是万福殿,殿内恰巧镇着一件我两年前托付给悯生大师超度的人皮画,画上有个溪边起舞的女孩子,师兄可还记得?宁远湄面带悯色,似是有些不忍提起:
当年在花间酒外,画中厉鬼妄图伤人,我恰巧路过,就顺便收了。那女孩子死得惨,怨气也大,可若没有高人指点,却是绝不可能知道将残魂藏于画中等待时机。悯生大师有心度她,将那画置于殿中日夜超度,只等两年一过她戾气化净便可转世投胎,可谁承想,恰好就在这两年期至之时大殿失火,那画也不翼而飞。自昆梧来此的路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便托红绫姐先去花间酒走了一趟,打听后才知道,就在两年前的那天晚上,附近的人竟都入了一个相同的梦。
这梦,是关于那枉死舞女一生经历的?月清尘问道。
是啊,据说那梦境十分真实,真实到闻者伤心听者垂泪,甚至即便醒来仍不自觉地想要亲手杀了那负心人替舞女报仇,宁远湄点点头道,与鬼魂相关,能作出这种效果,又能瞒得过你我二人的,大概也只有起澜了。
听到这里,月清尘忽然觉得有些惭愧,那天他甚至因为发现身旁老板的不对劲应良宵之请通过密道跟那厉鬼有了近距离接触,却并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一层的关窍。
宁远湄看月清尘不做声,忽而像个孩子似地顽皮一笑,其实远湄那天知道师兄也在花间酒,还认真欣赏了师兄在台上的风姿呢。本想与师兄相认,可看当时情势,师兄似乎有所顾忌,远湄就没有上前自讨没趣。
她正这般缓缓叙着话,却见面前男子忽然抬起手来落在她发间,替她整了整髻边发簪,整完又很自然地收回手去,淡淡道了句:簪子有点歪了,现在这样好些。
宁远湄愣了片刻,随即微微一笑道了句谢,柔声道:师兄最近气色似乎好了许多,是因为有了徒弟的缘故吗?
她仍记得当年初听得苏羲和死讯时师兄那般心如死灰的状态,和后来寻得招魂法子后抱着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不管不顾离开昆梧的孤烈决绝,那时她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师兄平和如初的模样,但如今看来,却似乎可以暂时放心了。
岁月果然是一味良药。
月清尘本来是想试试宁远湄的反应,看这两人的关系究竟熟络到什么地步,如今看她并无异样,便见好就收地转移了话题:先不说我了,听掌门师兄说你的弟子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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