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很快停了下来。
    洛央跟着李德全，信步走入了庭院之中。
    蓝花楹随风摇曳，花香微醺。
    皇上和洛夫人正站在院子中。
    洛夫人身姿翩若惊鸿，眉眼婉约，手中还提着一壶香茗，神态自若。
    而皇上眼眶泛红，显然哭过。
    洛央心头稍微松了口气。
    她上前请安，皇上点了点头，她才走了过去，伸手为姑母诊脉。
    “无事，今晚别忘了吃药。”洛央道，“今天天色不早了，姑母还是早些安置了吧，不然明日又犯了头疾可怎么办。”
    皇上动容道，“这么多年，你流落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姑母笑了笑，用看孩子般的眼神看着皇上，“没什么的。”
    洛央在一旁屏息看着。
    皇上笑了笑，“朕该走了。慕亲王妃这在催着呢。朕听明白了。”
    洛央慌忙道，“臣妇不敢。”
    洛夫人却笑了笑，“她也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若不是有她在，我哪里有如今这般称心如意的日子过。”
    皇上这才走了，不过洛央没有看到自家暗卫现身，便知道那皇上暗卫在暗处还盯着呢。
    洛央打了个眼色给洛夫人。
    洛夫人心领神会，徐徐道，“皇上，其实内心一直有一个脆弱而反复的小孩子在。”
    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洛央的手，“纵然不知道他曾经到底做过什么，可是如今，我真心真意地心疼他。”
    洛央应付着，与洛夫人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了。
    第二日，整个山寨都得知了慕容修大胜还朝的消息。
    与此同时，还传出了另外一则消息，那住在西偏远的容幽公子，半夜逃了出来，往慕国公夫人的院子钻，慕国公夫人大惊失色，连呼救命，竟然叫出了十数个暗卫出来。
    那容幽也是奇人，在皇帝旁边忍辱负重了那么久，原来身负绝世武功。
    那么多暗卫一起出售，竟然还是硬生生让他逃了出去。
    洛央被传去见了皇上。
    沉默了一会儿，皇上才开了口，声音缓慢，“那容幽看来，只是一个细作。”
    洛央惊呼，“是，陛下英明，还好昨日陛下在母亲身边放置了人手，否则今日……”
    皇帝冷道，“朕其实也没有料到，朕……只以为他会去寻慕国公夫人，却没有想到他会下杀手，这背后，当真是疑点重重，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洛央想了想，才道，“兴许是他本就想引出慕国公夫人，再杀掉嫁祸慕家。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那么多事故。慕家如今大胜，又有慕国公夫人在，怕皇帝更加倾斜我慕家，不如直接杀掉这枚棋子。”
    皇帝冷笑，“是，的确不会有人料到，竟然会出这般多事情。”
    洛央俯首。
    如今的局面，是多方实力角力的结果，神算子怕都掐不准确。
    看来，这个借口皇帝是信了。
    凡事有关于慕国公夫人的，皇帝，都会下意识的相信啊……
    “朕不会在这里久呆，不日便回盛京。”
    洛央一愣，却又听得他冷道，“慕容修如今兵权在握，又把控着整个盛京，朕若是不回去，怕有人要非议他。”
    洛央呆呆地望着皇上，感动道，“谢陛下垂青。”
    皇上才又开了口，“照顾好她，朕不希望她有任何差池。”
    洛央点了点头。
    皇上又轻声道，“她是朕的皇后，从不是慕国公夫人，你，明白么？”
    洛央僵硬地，又一次点了点头。
    洛央从皇上的院子出来了，就立刻转去了姑母的院子中。
    昨日一夜惊心动魄，她怕姑母当真受了惊。
    进了屋子，洛央就瞧见了如同往常一般，闲适淡定的姑母。
    “放心说话吧，人都被撤走了，我跟皇上说了，不喜欢被人盯着。”
    洛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洛央，“皇上倒是听话。”
    洛央走到洛夫人旁边坐了下来，“姑母，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毛头小子，半夜闯了进来，那脸长得跟慕容修似的。”洛夫人笑了笑，“自从你说了容幽那么个人我就一直防备着，看着倒是像是他，我就赶忙叫了起来。说是有刺客。”
    “那小子看到我也惊呆了。”
    “怎么说呢，蠢呗。那些暗卫却是没有用的，一个小子都没杀成，让他重伤跑了。”
    洛夫人一双聪慧的眼睛落在了洛央的脸上，“姑母做的可好？”
    洛央点了点头，“姑母随机应变的能力实在是好，若是让那容幽在那群暗卫跟前胡言乱语几句，怕不是要糟。”
    “没有人会信他的。”洛夫人冷道，“只要皇帝不信，就没人会信。姑母这大半辈子，看透了人性。有许多事情，都比你明白。”
    洛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姑母，才能够让皇帝轻而易举信了您。”
    洛夫人笑着道，“你一定担心受怕了吧。吃点东西吧，姑母今天又亲手做了好些吃食。栗子糕啊，板栗糖啊，想来你怀着身孕会喜欢这些吧。”
    洛央抿唇一笑，“谢谢姑母。”
    这才开始吃茶吃点心。
    洛央一边吃着，一边又道，“如今皇帝怕不是已经完全信了你了。今日与我说话对您也是百般信赖，还说您是他的皇后这种话来，我揣摩着，这以后可该怎么走。洛初夏毕竟是咱们布置在宫中的暗子。筹划这么多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养成了今日的出息呢。那两个小孩子，皇上不在乎，但是到底也是两条性命。”
    洛夫人笑了笑道，“是啊，可是两条性命啊……那我就拒绝了好了。皇帝总不能硬生生抬了我进去。若是非要我进去，我就剃了头做姑子去。”
    洛央实在想象不出来，皇帝会对一个女人容忍到这般地步。
    见洛央脸上满是惊讶不安，洛夫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拿捏分寸的。”
    洛央便又沉默了下来。
    半晌，洛央终是抬起头轻声和姑母再次提点这其中的风险，“慕国公夫人回来的消息一经传出，各方势力必定会出手。姑母，到时候的麻烦，可能不仅仅只是来自于皇上，你必然承受各种各样的风险。打个比方，昨晚刺客之事，到时候可能还会来许多。”
    洛夫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万不能得罪了皇帝，否则，等同于失去了保护伞。慕亲王府如今应对多方势力，怕是自顾不暇。”
    洛央淡淡点了点头。
    “哎……那可怎么办，不如我想个别的法子吧。”
    洛央看向了洛夫人。
    “与其等着她们动手，不如咱们先动手铲除了他们的人。”洛夫人慢慢道，“洛央，我想趁着现在皇上对我还有心，让四皇子的手，永远也洗不干净。”
    “姑母的意思是……”
    “听说那些御医和随行官员已经到了是么？总有一些人，是四皇子的人吧？随便是谁，只要诬陷他，或者蛊惑他对我动手，那么，四皇子就插翅难逃，皇帝必然将我严密护住。”
    洛央斟酌了片刻，“姑母，这个事情太冒风险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无本买卖啊，央儿。”洛夫人道，“最起码，咱们动手，情况还在咱们的掌握之中，若是他们动手……”
    洛央慢慢道，“我明白了。洛夫人，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用蛊虫。”
    “蛊虫？”洛夫人兴致盎然地道，“听你母亲说过，你玩蛊虫，一直没有见你拿出来过，我还只当是假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洛央轻声道，“如今，四皇子和缅南人通敌卖国，千真万确。可惜，他人已经被慕容修生擒了，理由是擅自动兵对安县下手——这却是经过了皇上同意的，怕是到时候治不了他的罪，闹个不了了之。”
    洛夫人听到四皇子对安县动手，面色冷了一冷。
    “蛊虫是缅南之物，若是四皇子的手下用缅南之物，到时候，便可以作为他通敌卖国的证据。纵然皇帝一时片刻不信，可是四皇子却是不经查的啊……”
    洛夫人缓缓一笑，“好，都听央儿的。”
    洛央附耳在洛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洛夫人连连点头。
    洛央回了自己的院子，又休息了许久。
    这几日的雨，时停时涨。
    山下的水川又积了不少雨水，寨中之人这几日一直忙着清理战场，倒是清净。
    陛下来的时候匆忙，走却不急在一时半刻了，至少要等天气稳定了，才能走。
    洛央看着这天色，估算着时间，刚好够她们二人唱完了这出戏。
    到了第二日，洛央还没睡醒，就听见灵素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大小姐……”
    洛央主动坐了起来，隔着屏风轻声道，“进来吧。”
    灵素走了进来，捡了地上的绣鞋，给洛央穿着，“那头，按照计划实行了。”
    洛央点了点头，噙了笑，“行，不急，咱们梳洗好了再过去。”
    灵素有点儿别扭，唤了宁鸢，只她们二人伺候着洛央，倒是省得被旁人听见。
    灵素一边为洛央绾发，一边轻声道，“罪责栽赃给了一个大人身上了，他刚来了山寨。在他的屋子里放置了蛊籽，身上洒了蛊母的粉，蛊虫见到他，自然会有不同的反应，到时候，他百口莫辩了。”
    洛央点了点头，“许大人和朗大人没有来，倒是给了咱们方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