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致远迈开长腿，踏入了卫琳琅的帐篷中。
    他的眸中是满满的不耐和厌烦，声音却是温柔至极，“怎么发烧了？夜里起夜的时候，不要总是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卫琳琅扭过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丈夫正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扶着床就要起来。
    “快躺着吧。”
    “我都无事，一直很好。”卫琳琅恭顺而疏离地说着，手指慢慢抠着床榻，忽然鼓起勇气问道，“今日，听说又来了个姑娘。”
    慕致远眼皮不抬，“你不是一直不肯见本殿下么？今日见了，原来是为了问这个。”
    卫琳琅道，“我是真的身子不好了……”
    慕致远冷冷道，“是身子不好，还是义父吩咐你装病不见我？”
    卫琳琅缄默不语。
    “别忘了，我自小生在宫廷，这些争宠的小把戏我从小就见惯了。”
    卫琳琅还想分辨什么，可是慕致远已经掀开帐篷出去了，凉冷的寒风猛地灌入营帐，她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她心如死灰，摸着再也不可能有身孕的肚子，呆呆地瞪着帐篷顶。
    生机一点点涣散，她的眸子时而聚得住，时而聚不拢。
    一只温凉而柔软的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她的手拉出了被子，细细地摸着她的脉搏。
    紧接着，是温热的烟火气息，顺着她的筋脉一点点流淌，化开所有冰封的寒冷，她慢慢活动了下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为自己续命的女子。
    “不过是个弃子罢了，何必对执子之人抱有幻想。”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地劝着她，“琳琅，身上的病都好治，只有心头的病才是最难治的。”
    卫琳琅呆呆地听着那句话。
    “与其等别人来疼自己，你不如好好自己疼一下自己……毕竟，那个别人，可能命未必有你的长。”
    女子点到即止，说完后，便转身退出了帐篷。
    卫琳琅骨瘦如柴的手慢慢蜷缩起，给自己拉好了被子，干涸的双眼慢慢闭上，逐渐红润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意。
    洛央小心翼翼地将帐篷关拉上，避免风透进来，又伸手唤了几个侍卫来。
    “去好好生一盆子火，烤烤屋子里是湿气，这里是河边，水气大，夫人本就病着，遇到这水气，不是催命么？再另外叫一点吃食来，不用多好，煮点素粥就行。太油腻了，她克化不住。”
    侍卫们听糊涂了，洛央并不介意，抬脚就走了。
    “这姑娘，好生奇怪，别的姑娘来了，都是先找卫夫人撒撒气，立威。这个姑娘可好，来了一会儿关心冷热，一会儿关心吃食。这夫人早被折磨得只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了。”
    “琢磨什么呢，咱们照着办就是了。殿下说了，洛姑娘要什么就给什么。”
    连续几日行军，洛央并没有去找慕致远，反而专心致志地伺候着卫琳琅。
    卫琳琅一直要死，到底没有死成。
    好像一个新入府的老实小妾，当真就一心一意侍奉起主母，不敢胡乱勾-引了似的。
    倒是慕致远在深夜，忽然又进了洛央的帐篷，直截了当地说着，“想听姑娘吹笛。”
    洛央正在读一卷书，看到慕致远，不骄不躁地起身拿笛。
    慕致远皱紧了眉，靠在椅子中，双脚搁在桌子上，听着洛央吹奏一支笛曲。
    不过片刻，又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洛央，“这也是你在……那宫室里犄角旮旯里找到的乐谱？！”
    洛央垂眸，“不是，这个，是一个年老的宫女教菁菁的。说是年轻时候，一个朋友爱吹这笛曲。”
    慕致远慢慢道，“你可知我母亲只是一个更衣？”
    眼睛一转，如同狼一般的眼神冷冷盯着洛央，“你住的宫室在哪里。”
    “西六所东边巷子左拐第二间，原本该是个两人的房间，可我……是单住。”洛央小脸红扑扑的。
    慕致远不自觉松了口气，一双墨眸粘稠而冰冷，“其实，这些年，有不少女人处心积虑地想要靠近我，都是一眼就可以戳穿的把戏，我却乐得陪她们玩，不过自欺欺人的觉得不那么寂寞罢了。”他冷笑着，“我母亲，并不是住在西六所，不过看在姑娘这么费心尽力地份儿上，我愿意以后好好待你。”
    他站起身，眼底不放过洛央的每一个表情，“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去讨好那个所谓的主母，没用，你要想，我可以随时废了她。”
    他朝着洛央伸出一只手，“过来。”
    可惜，“洛菁菁”的脸上毫无破绽，“殿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看了眼慕致远的手，“殿下，天色不早了，您请回吧。原来，在殿下眼中，菁菁只是一个投机取巧欺骗感情之辈！那菁菁自然不会再在此地奉陪。请殿下允菁菁离开此地。”
    不在么？怎么可能，当年，慕致远为了哄她听话，可是亲自带她去了他母亲的宫室。
    她可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亲自回家说服父亲投诚这位殿下，设计了七皇子呢。
    慕致远心底最后一根弦终于放开，“菁菁……你说过誓死追随我，怎么会因为一两句气话而离开。”
    他伸手想要抚摸洛菁菁的脸，却猛然看到她厌恶至极、恐惧至极的脸。
    想起她曾经的遭遇，他识趣地收回了手。
    “睡不着，只能听着姑娘的笛音，才能够有一息安眠。”他轻声说着，“姑娘，可愿与我说说话。”
    “洛菁菁”到底是个心软的女子，看到慕致远忧伤的表情，当下就放柔了声音，“我知殿下聪慧，周围又多是豺狼虎豹，所以这般多疑。菁菁不过初识殿下，如果现在就厚着脸皮非要让殿下全然相信的话，那殿下就不是殿下了。菁菁懂，菁菁不是那般……小气的女子。”
    说着，“洛菁菁”忽然“哎呀”一声，“只顾着与殿下说话，都忘了……还有这个了……”
    慕致远愣了愣，看到洛央将火盆打开，从里面捞出了……
    两个烤地瓜？
    他总是半夜无法睡着，在行军之时常被噩梦惊醒，又……非常爱饿。
    饿的时候，最想吃的，是烤红薯，因为啊，宫里那些太监常年苛克他们的饮食，他就想法子去御膳房偷点东西出来。
    挨打不至于，顶多骂两句，其他的烤来都一般，只有这地瓜，又香甜，又果腹。
    他喜欢偎依在母亲怀里，一点点分吃地瓜的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