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被安置在营帐中，她的泪水已经止住了，慕致远却再也不敢多留，匆匆走出了她的营帐。
    “菁菁姑娘有些畏惧生人，你们切记不要靠她太近，也不要和她有任何触碰。”慕致远的嗓音顺着风声，一阵阵飘来，“如果菁菁姑娘有任何吩咐，你们都要一一照办。”
    “是，殿下。”
    洛央等三殿下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才掀开帐帘从帐篷中走出。
    几个侍卫得了口信，自然对洛姑娘另眼相待，“菁菁姑娘。”
    “我……”洛姑娘未语脸先红。
    侍卫们只当洛央是殿下发小故交，嘿嘿笑着，“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我们都听着。”
    洛央轻声道，“我家中旧仆、车夫都还在原地等我。我怕他们寻不到我着急，我想回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安置好了他们，再来。”
    侍卫们慌忙道，“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姑娘尽管去。”
    车夫等人就等在原地，伸长了脖子等洛央回来。
    “夫人，您这样做太危险了！”
    “是啊……”
    洛央道，“我知道危险啊，所以我才要带你们去营地。你们记住了，我叫洛菁菁，是临川洛氏之女，你们是我父亲洛环之在京城雇佣来听我差遣送我回京的。”
    隐卫车夫点头应下。
    慕致远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正是夜色最冷最深的时候。
    他的后背一层粘腻冰冷的汗水，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他在梦中，重新回到了那高大巍峨，却冰冷的宫阙之中。梦中的母亲生下她之后，仍然只是地位最低的更衣，她竭尽全力想要给他最好的，可是在皇宫中，仍然免不了忍饥挨饿。
    可笑，他是堂堂皇子，冬天的炭却少得可怜，夏天也是酸蕺馊水度日，父皇只宠爱那些尊贵的妃嫔的孩子，他是一个被遗忘的皇子，一个连奴才都敢欺负、都敢使唤的皇子。
    只有母亲的双手，一直抱着他，在他受欺负的时候，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污渍伤痕。
    他要活下来，他要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活下去，然后将所有曾经欺辱他的人，都杀掉。
    没有人值得他去在乎，从来没有……
    他再也睡不着，披着外袍，走到帐外。
    月光下，他没有看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招手唤来侍卫，“我今夜带回的那个姑娘呢？”
    “回殿下，菁菁小姐说要安排一下家里的马夫下人。刚出去了。”
    慕致远点点头，双手背负身后，抬脚走向洛菁菁睡的帐篷，呆呆坐在她睡过的床铺上，用手指慢慢描摹着被褥上身体的留下的凹痕。
    为什么，明明是第一面，他却觉得，这个女人已经陪伴了他数年。
    为什么，看到她，就会有强烈的归宿感，好像，母亲回到了他的身边。
    慕致远呆立在原地，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轻声道，“殿下怎么起来了？！”
    慕致远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含笑回来的洛央，纵然心绪沸腾，还是忍不住问道，“一定要这么晚去么？明日一早不可么？你倒是一点千金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大半夜地跑在街道上。”
    洛央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慕致远总感觉她会牙尖嘴利地还回来，她的印象里，洛氏女都是伶牙俐齿的。
    可她只是红着眼眶，一声没有，静静看着他。
    慕致远内心烦躁不堪，背负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放开。
    身边已经响起了聒噪的声音，“菁菁姑娘，您别难受，这不是我们殿下在担心你呢么。”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洛菁菁倒退了一步，面色更冷，“不，是菁菁错了。”
    说罢，她福身一礼，“半夜出营地，让殿下烦心了，菁菁以后不敢了。”
    慕致远背负在身后的手牢牢攥紧。
    洛菁菁抬起头，脸上泪痕在月色下忽明忽暗，“洛菁菁不愿再次叨扰，求殿下放洛菁菁走。”
    慕致远直接厉声出口，“你敢！”
    他脸上青筋毕现，显然气急了。
    洛央半低下头，额发遮掩住氤氲着黑色湿气的冷傲的眸。
    慕致远，你永远都是瞎子，从来分不清女人的真情假意，也不配得到女人的爱。
    见到女人不再说话，慕致远这才意识到刚才他的话重了。
    他想出声劝慰，让她不要再哭了，可是话哽到喉咙，却再也说不出来。
    “殿下！殿下！”
    慕致远拧眉，看向没眼色闯进来的侍卫。
    “殿下……卫妃娘娘发了一晚上高烧了，现在已经开始说起来胡话了！”
    慕致远一惊，“真是……麻烦的女人！”
    说完，他抬脚，看也不看一眼洛央一眼，朝着卫琳琅的帐篷走去。
    洛央才抬起头，就看到隐卫们大眼小眼瞪着她。
    嗯……戏太足了，倒是忘了他们。
    “你们去看看，等三殿下出了营帐后，告诉我一声。”
    车夫欲言又止，“夫人……我怎么感觉你哭得真真的？我刚还听他们那群人说您要誓死追随三皇子。夫人，您可是个女娇娥啊，你不会是真觉得您是那花木兰可以上前线打仗吧？那三皇子，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让你做他的女人啊！”
    其他隐卫都不大擅长说话，但是都跟着点头应是。
    车夫一唱三叹，“夫人，你可别想不开啊，这可是个乱臣贼子啊，论人品论样貌论能耐哪里比得上慕世子啊。”
    “是啊是啊……”隐卫们觉得车夫说得很有道理。
    “你们……不会是戏看多了，所以总想唱上吧？”洛央尴尬地问了一句。
    车夫不吭气儿了。
    “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洛央闭了闭眼睛，“慕致远已经在劫难逃，我不过是想在他死之前，好好的……”
    她的鼻尖仿佛又嗅到了那一夜兰芝殿的风雪，还有那钻心的痛。
    “罢了……快去办差吧！”洛央眸底戾气再次浮现，唇角噙起讥诮的笑容，“我，不会放过他的。”
    她不过是想让他尝尝，原以为拥有，却惨遭背叛的痛苦罢了。
    他曾经唱过的戏码，她会一样一样，全还给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