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钰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愣怔,她久经风月,从未有过失态,妖娆得像是狐狸成精,处处老练。唯有这时,她的神情中显现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欢欣,尽管这样的不知所措只有一瞬,可每年收到来信,绯钰都改不掉这份失态它来自本能,无法藏匿。
走也走不利索。良久,她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连唇边的笑都忘了掩饰。
绯钰把烟搁在了栏杆上,靠着柱子拆信。
硫潋不知道从前的绯钰如何,但她跟了绯钰十五年,所见到的绯钰总是妩媚而懒怠的,她的面容被遮在烟丝后,白茫茫地看不真切。然而此时,即使她穿着满是风尘气的红裙、即使四周都是浪荡形骸的光景,但她低头读信,像是位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她周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洋溢着半含欣慰的幸福。
硫潋垂眸,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了姐姐高兴而努力,还是因为她也同样喜欢着这座伴袖楼。
不管如何是为了什么,她希望来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这里都能够岁岁如今。
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硫潋回头,看见来人后一愣,徐老板。
绯钰闻言抬头,楼梯处上来的女子对上了她的视线,那是位年纪比绯钰大些的女子,身着白底菊纹的长裙,走近后对着绯钰一笑,冒然前来,绯老板,打扰了。
有失远迎。绯钰将信递给了硫潋,执起了搁在栏杆上的烟, 硫潋,备茶。
不必麻烦。徐瑾怀抬手,我这次来是为绯老板带一个消息,说完就走。
什么消息这么贵,值得徐老板亲自来一趟?绯钰问。
徐瑾怀笑了笑,她年过四十,可看起来不过三十的模样,这时候笑着,也只有眼角的两丝细纹暴露了岁月痕迹。这是个仪态端庄,宛如世家主母的女人,单凭外表,没有人能想得到她是杭州城第一大商,手里同时握着珠宝行当和所有最顶级的花楼。
绯老板来到杭城也有十一年了,女人做生意不容易,娼.妇做生意就更不容易了。
她甫一开口硫潋便一步挡在了绯钰侧前,她沉下了声音,徐老板,请你说话注意些。
绯钰挡开了硫潋,徐老板有话直说。
徐瑾怀并不在意硫潋身上的怒气,接着道,你刚来柳清塘时,我以为绯老板是个有野心的女子,想要自立门户,想要名扬天下,而你也似乎的确如此。一个娼,没有靠山没有大量的资本,却在人生地不熟的繁城里接连开了三家青.楼,且每一家都那么红火,这样的事在杭州城内前所未有。
她朝前走了两步,靠近了绯钰,笑了声,绯老板,你可真让人嫉妒。
徐老板说笑了,我这三家不过是寻常小店,每年的收益和您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绯钰道,对您而言,我不过蝼蚁尔。
我不把你放在眼里,可有人记挂着你。
徐瑾怀侧过了身,望向大厅内的纸醉金迷,她似乎在找什么,找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无锡富商李晟想要纳你为妾。
硫潋一怔,猛地扭头看向了绯钰。这件事她丝毫不知情。
去年我的确收到了他的聘贴,可我已经拒绝了。绯钰含了烟,徐老板是来提醒我他图谋不轨的么。
娘子明白?
他在江苏赚的就是女人钱,如今做大了,便想要分浙江的羹。不过浙江最繁华的杭城之中,大多花楼都握在徐老板手里,上上下下如铁桶一般,外人很难插手。绯钰自然明白李晟对自己是何意,看遍整个杭州,唯有我既无背景,又是个女子,手里还有三家资产尚可的青.楼可供他破开杭城的商路。
她对着徐瑾怀道,徐老板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没有靠山的娼,可绯钰在杭州待了十多年,还算有几个老情人可以帮得上忙,况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我知道如何应付。
和李晟一个打算的人不少,绯钰每年都会遇上几个,她早就有打发的经验。
娘子既然知道,为何四楼还有人住。
绯钰瞳孔微缩,硫潋先她一步疾声厉喝,徐老板何意。
今天这般忙碌的日子,伴袖楼里的小丫鬟竟然都在四楼睡觉?徐瑾怀转身,直面了绯钰,绯老板,据我所知,如今你手里未及笄的丫头共五十三人,可只有十一人是你买下卖身契后带回来的。余下四十二人,好像来路都不怎么正当。
绯钰执烟的手收紧,指骨用力出了青白。
这是伴袖楼最大的秘密,是无法见一丝光亮的秘密。
十一年了,亏你能瞒那么久。这些八.九岁的小姑娘,你白天让她们打扫阁楼,晚上有人来了就让她们回去睡觉,等过了十五,或是做神女或是继续做侍女,直到她们存够了钱,你就送她们离开浙江。
徐瑾怀定定地看着绯钰,拐带别人的家奴可是重罪,如此巨大的数量,若是捅出去,你那几个老情人可保不了你。
硫潋护着绯钰,不过是收养了几个孤儿,徐老板这都要管?
这群丫头的来路可谓是五花八门,有半道丧父丧母的流民,有乞丐,有即将出售的雏妓,还有些甚至查不出底细,可还有一些,似乎是偷着从主人、老板手里跑出来的。
徐瑾怀笑着叹了口气,后者的数量的确不多,可谁知道呢。正因为来路不明,李晟当然可以买通几个富商伪装成失主,告你们诱拐家奴,反正绯老板你也确实拿不出她们的卖身契来,更别提里面还有些是货真价实的别家之奴。
绯钰抬眸,徐老板都知道。
以前只有我知道,现在李晟知道了。徐瑾怀探究地向绯钰看去,女人为商不容易,须得处处小心。可绯老板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知法还要犯.法。我本来想不明白,最近一查才知晓,她顿了顿,绯老板原是来自无锡。
绯钰吐出了口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我是娼,我娘也是娼。
她执着烟的指尖泛着冰凉的青白。绯钰侧过了身,她不看徐瑾怀,离硫潋近了些,亦里楼下的神女们近了些。
六岁时我被我娘卖给男人做雏.妓,她道,他只好幼女,我长到十二岁时就把我转卖给了青.楼继续做娼。我在青.楼里赚够了钱,就来了这片柳清塘。
硫潋呼吸滞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绯钰明明白白地讲自己的身世。
难怪十五年前她会买下自己;
难怪自伴袖楼开设以来,姐姐就总是从外面带回来年幼的女童;
难怪她如此执着地将楼里的女子们视若女儿般疼爱。
撕开绯钰身上的红裙,她身下是比裙衫还要红、还要暗的血痂,且遍布满身,看不到一寸完肤。
六岁的幼女被娘亲卖给了男人,往后的六年都住在了男人的家里。硫潋想起了当年她问绯钰
十五岁?
怎么,我看着不像?她说着点了点头,是应该不像的,我早就是女人了。
她早就是女人了,打六岁起。
徐瑾怀走向绯钰,我今日倒不是专程来揭绯老板的伤疤的,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时间紧迫,就不绕弯子了。
她言简意赅道,十艘船已经停在了伴袖楼后,现在城门已关,但是我能帮你把这些丫头立即送出杭州。作为交换,我要伴袖楼的三分利。
绯钰听罢,片刻,叹出了一缕袅袅的烟来。
徐老板好意,可恐怕是来不及了。
她侧身,看见一群红衣捕快带着刀破入楼内将人群驱逐。大门被清理出空旷的道来,片刻,有爽朗的笑声从外响起:
绯钰在哪,我李晟前来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18年就有了想法,19年年底我准备开写前买了一本王书奴的《中国娼.妓史》。
有些娼.妓的生活比我们想象的要舒服很多,也有些比我们想象的要悲惨很多。我摘两句书中的话给大家看看:
1.(唐)后代竞尚雏妓娇小玲珑。
2.未梳拢(未成年)的女孩称为小先生,未梳拢已失身的称为尖先生。老.鸨们贪图利益,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尖先生充作小先生来卖。
绯钰是其中普通的一员,甚至是还比较幸运的一员,她6岁到12岁这段时间没有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卖,幸运地处于一段平稳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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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绯钰走了,迎她离开的不是十里红妆,而是十数位带刀捕快。她踏上的亦不是喜轿,而是一顶青布小轿。没有喜娘,没有乐声爆竹,连一声贺喜也无,她被安安静静地送入了李家别院的后门。
这个女人的一生,没有一步踏在了女子该有的幸福上。
李晟带着官府的人前来,摆明了知道伴袖楼里的秘密。去年送来的求亲帖,直到今年七月才付诸行动,想来为了万事俱备,他花了不少心思,从上到下一一打点妥当,对于绯钰势在必得。
绯钰没有多说什么,有些男人可以用美色拉拢,有些男人可以用金钱收买,但她第一眼看见李晟,就知道这不是她可以左右的男人。
李晟眼里充斥着明确的野心,他要的是一片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他们之间没有商谈的余地,绯钰若是不肯从三楼下去,官府的人便要从一楼上到四楼。
硫潋,你留下。绯钰走前唯一的一句话说的是:我回来之前照顾好伴袖楼。
硫潋睁着眼,她手里还握着绯钰没有读完的信,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视野里已然失去了绯钰的身影。
她不见了。
徐老板,我若是将三间店铺的八成收益给你,你能救姐姐回来么。硫潋死死望着绯钰离开的方向,良久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和没有决定权的人谈生意,徐瑾怀站在她身侧,同她一起目送着绯钰离去,且不说这里的老板是绯钰而不是你,就算是绯钰和我开的这个条件,现在我也没法接手这里了。
她目光下移,瞧见了留驻在伴袖楼里的几个捕快,看来在事成之前,官府的人不会放过伴袖楼。如今再想送楼上的丫头们离开怕是不可能了,哪怕出了杭城,你我鞭长莫及,要是有个意外也没法顾全。
大局已定,徐瑾怀弯了弯身,做了辞行,我回去会想想办法,但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
她说完往楼梯口走去,刚迈出了一步,就被跑上来的女子撞到了肩膀,对方没有道歉,直接越过了徐瑾怀跑向了不远处的硫潋,楼下的是什么人,绯钰姐姐为什么要跟她们走?
徐瑾怀朝旁边移了移,给火气十足的小丫头让了位子,擦肩而过时,她忽地一顿,扭头驻足回望。
安静,硫潋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姐姐去办一些私事,很快就会回来。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客人都被吓走了,那些官兵怎么还不离开?桃姬问。
硫潋闭上了眼,深深吸气。
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想知道。
这里没有你的事,回去休息。
我不要。桃姬见硫潋不肯多说,便不和她纠缠,提起了裙子转身就要往楼下跑,那个什么李晟说要纳绯钰姐姐为妾,那让她带一个陪嫁丫鬟总可以的吧。我这就去收拾行李,跟绯钰姐姐一起走。
站住!硫潋低喝。
桃姬也吼了回去,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不许我跟着姐姐走,你凭什么那么霸道。
伴袖楼里的神女仰头看着三楼的两人,突然的变故让众人不知所措,一时间纷纷担忧地窃窃私语。
凉环见楼上的两人僵持不下,遂上去圆场,轻声劝道,绯钰姐姐不让我们跟着去,想来是有自己的主意,你这时候冒冒失失地去了,指不定会打乱了姐姐的计划,不若就在这里等着罢。
桃姬犹是不满,但也觉得凉环说得有理。见她冷静了,凉环又对着硫潋道,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硫潋姐跟我们说说,也好叫楼里的娘子们安心些。
和你们无关。硫潋回眸,那双眼里漆黑一片,看不见丝毫的暖色。
凉环一怔。
这样的硫潋好陌生。
怎么会无关,被带走的可是绯钰姐姐,这些官兵来的可是伴袖楼,这哪一条和我们无关!桃姬怒道。
我说了,和你们无关。女子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前扬声道,都回去,今日起伴袖楼休业,谁都不许离开半步。
此话一出,楼里固然安静了下来,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不安氛围。
徐瑾怀站在楼梯口看了全程,叹了口气。
这两人都不会做生意啊。尤其是硫潋她无奈地发觉,那只失去了主人的牧羊犬发了疯,开始盲目地攻击羊群了。
桃姬被硫潋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她气得一跺脚,我才不会听她的话。掉头就要去追绯钰,被徐瑾怀拦下。
娘子芳名?她问。
你是谁?桃姬顿了下,上下打量徐瑾怀的面容。她从来没在伴袖楼见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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