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有可能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回应,必须拿出大量耐心,把理智放在一边。
在愈来愈暗的光线下,他一边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诧异,一边又奇异地感到理所应当。
怕听不见,他俯身在那人耳边,心平气和地问:听到了吗?
当然没有回答。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只他趴着看过许久的手,每一个关节都和他想象的一样标致。那些诧异、那些脑海深处经年不可一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说什么,你才能醒。
第21章
用现今的标准来看,当年抚养他的机构并没有足够的资质,只是因为那次事故中被独自留在人世的儿童太多,缺少一个把他们收容起来的地方才成立的而已。
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很近,永远见不到阳光,狭小的房间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处于潮湿之中。窗棂总在生锈,随时可以用指甲刮下黑色的粉末。
他和十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住在一起,因为看护的人手不足,万一磕着碰着或是被车撞了则会更加麻烦,所以一开始除了上学之外,想出去玩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们之中有人经常生病,有些根本就没有康复过,小房间内常常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即便是懵懂的小孩子也能听出其中的痛苦。每到这种时刻,他只能往窗外看,哪怕他们的窗前只有长得很高的野草,以及一堵灰色的墙。
看得久了,身边的哭声也就渐渐听不到了,明明是会产生回声的地方,竟然也会觉得宁静。
在他仅存的记忆片段里,一年中总有几天会来一些人,把他们排成一排,举着横幅合影,虽然连穿的衣服也是临时借来的,但好歹能因此改善一段时间的伙食。
后来发生了一些他也记不清楚的事,只知道忽然被告知保险的赔偿出了问题,他连一块钱都无法得到,只有不了了之。更糟的是,随着他们陆续成年或离开,这家换了十几波负责人的社会机构也濒临解散,往后他只能听天由命,自求多福。
在生存的边缘徘徊,尚且年少的他需要找一个能为他提供稳定生活需求又不用花太多钱的屋檐,招兵就成了对他而言的绝好去处。
像他这种没有接受过多少阳光照耀的野草,努力地活着也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罢了,自然不会分配到什么肥美的差事,他早有预料,谁知老天居然意外地给了他一次翻身的机会,让他因表现突出而获得进入一所相当不错的学校的资格。
他满怀希望地去,现实却不留情面,又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受到了无数因公平起见而必须残酷的对待,堪称惨烈。
身负着军区的标签,为了不辜负送他来这里的人,也不想辜负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看见阳光的机会,他在嘲笑声中不顾一切地野蛮生长,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屹立不倒,拨云见日,渐渐积累了越来越多的骄傲。
这种从泥泞中走出的很是不堪的过去,换做正常人多半都会难以启齿,可一个实在不知道能和昏迷患者说些什么的人,就连这种事也说了许多遍。
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倾诉起来反而有一种安全感,说得多了,总觉得好像两人已经熟识了一样。
患者昏迷有一段时间了,为了康复着想,护士常常要来帮助患者翻身。
看猪跑看多了也会想吃一口,他慢慢萌生出了既然是熟识何不代劳的想法,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不过第一次动手时他还是吃了一惊,因为每天面对这样一张青春俊美又带着柔弱病容的脸,很容易被迷惑到深陷其中,以为是什么轻飘飘的绝世名画铺在那里,让人忽略了可爱云朵一般的纯白棉被下,这人还拥有着惊人的身材。
就算失去意识地躺了这么久,抚摸起来也能感觉到它们蕴含的力量。
自从有了他出手,所有两个护士一同做起来也吃力的工作,他一个人早早地就搞定了,甚至这位患者在他这里的待遇更好每到阳光明媚的天气,他会把病床的滚轮锁打开,不辞劳苦地推到靠近窗户的地方,将病号服的袖子和裤腿工工整整地卷起来一截,让病人晒晒太阳。
就算随着气温升高,移动病床或病人的劳动量让他快要流汗也没关系,反正在这过程中他获得的愉快足够弥补了,谁让这位患者就连边边角角都值得赞赏呢。
完全像对待正常人一样,用餐时间送来的便当也先让病人闻一闻。
认真学习着更多的护理,并且耐心地尝试。
从一开始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到说越来越多的话,一切都很好,除了他偶尔会发出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的笑声。
这天,他一开门,看到了不知何时坐在门口的梁三省。
习惯了这个人浮夸的探望,能保持医院惯常的安静倒显得突兀了。
他流于表面地打招呼:来了。
嗯。那人微微点头,例外地没说什么废话。
君洋不甚在意地寒暄:怎么没进去?
正要去的。
看到那人起身,君洋立刻取消了原本出门的打算,侧身把人让了进来,毕竟他刚给严明信擦了脸,换了新的衣服,连领子都整理得对称且平整,不希望他不在的时候有多余的人把口水到处乱喷。
两人错身的瞬间,姓梁的人沮丧地小声说:我以为会做事就够了,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我忘了怎么做个人。
君洋不明所以。
一直以为这个人一眼就可以看穿,今天突然说了没头没尾的话,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随即从容地想起自己应当正处于自我放任的色令智昏之中,他又不想深究了。
一切都无所谓,无论这个人说什么都没关系,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没什么。梁三省读懂了他的疑惑,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今后我也会经常来看明信,多陪陪他。
君洋并不认为这是感谢的方式,面如寒霜地盯着他完成了笨拙又多余的探望全程。
为了让眼中钉觉得无事可做而忘记常来看看的雄心壮志,从那之后他来得更早,娴熟地将严明信收拾得更加爽利,任何人来看这间病房都是完美状态。
除了病人迟迟不醒。
后来有一天终于醒了,是在他手底下迷迷糊糊醒过来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慢聚焦,睫毛颤抖着像蝴蝶的翅膀,脖颈微微偏转,拉出迷人的线条。
不是没预想过他醒时的样子,早就想过了。
他看过太多陪护喂饭的情景,都是一口一口喂到嘴边的,连汤水也要先小心地吹凉一些,简单的三菜一汤能吃足半个小时。
一想到那张性感的唇要借用他的手来吃饭,每吃一口都要面对着他,微微张嘴,再含住勺子他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无意识地掉在地上过多少次。
可谁能想到病人之间的个体差异这么大,还有一种人是一睡醒就张牙舞爪要回老家的呢?
那天自然没走成,山海关医疗中心也是有名有姓的地方,不是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直到今天。
再怎么不眨眼地看,再怎么深深记住那个样子还是不够。
握手不够,拥抱也不够,他恨不得隔着衣服在那人肩头狠狠咬上一口,看着他道别的嘴唇也是想捧住脸咬上去才罢休。
虽然有这样的不舍,浓得快要把他淹没,可也经不起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临别赠言。
听清这句话的时候,严明信是跑着走的,边跑边挥手。如果不是他僵硬了一瞬间,如果那个人跑得慢一点,他绝对会翻脸,当场提膝打人,让他干脆废在这里永远走不了算了。
您好,请问能打扫房间了吗?
这间客房明明一早就退了,可服务员来回了几趟,总能见到那个身材高大的军官定定地站在窗前。
一直不太清楚这个人是什么部门的,但他气宇轩昂,令人过目难忘,一看就知道是很厉害的人啊。
她屡次想为了完成工作而开口,又本能地胆怯,不敢向这样的人胡乱发问。
嗯。
没想到这位长官的声音意外地好听,听到她的请求也十分好相处地动身了。
客人离开房间后,服务员随手打开了电视,既为了在退房后检查设备是否可以正常使用,又可以让打扫工作不用那么无聊。
电视当然可以使用,很快呈现出了新闻频道的画面,正在进行的直播中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坐在几百位记者面前的发言台上。他身穿传统的王室服装,手指佩戴着象征地位的戒指,衣服上也缝制着无数奢华难以估价的宝石,富贵得令人咋舌。
好奇这种人会有什么烦恼,服务员多看了两眼。
男人眼眶通红,在镜头中一度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承认我非常糊涂,做了一些错误的事
但请世界人民相信,我绝不是要挑起战争
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兄长的人,多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他的后代
第22章
直播中出现的人名为之慎,是老国王的儿子之一,按照目前在D区领导层中的身份与影响力,被广泛认为是D区4号人物。
这等于是在铁证面前无可辩驳,变相承认了所为,而此举毫无疑问已违反了相关国际安全条例。
于国内而言,他的地位表面上可能受到些影响,但身为王室,那也不过是把权力从左手换到右手的把戏而已,于国际而言,D区将为之承担相应责任,单纯的经济赔偿和口头道歉显得敷衍了事,恐怕会加剧后果,所以想靠打一点亲情牌来出罪。
D区王位继承不以长幼论,如果国王即将退位且获得王后支持,之慎的影响力还将上升,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国王。事关个人与国家前途,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载入史册,这使得人们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却不敢妄下断论。
情真意切的眼泪,不加修饰的颤抖哽咽,这段发言一经播出就震惊世界,被回放了无数遍。当然,能有这样的关注热度,说到底和敏感的军事问题休戚相关。
无论什么节目也不过是每隔一个时段换一张嘴来评论这件事而已,各方媒体你问我,我问你,谁也不敢真的大放厥词,公开指责之慎是胡说八道,只能话说了一箩筐后纷纷以问号收场。
媒体评论藏着掖着,屏幕外面的人却没有这种担忧,抽吃饭的功夫,餐厅里众人各抒己见。
谁信吗?这种话谁信啊?
有人义愤填膺:睁眼说瞎话呢!这话叫他说的,好像我们把他侄子关起来了一样!谁家大侄子丢了要开轰炸机去找?想找出来炸死还是怎么的?
他哥是谁来着?还有人一头雾水,问,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早就死了吧?是失踪?
也不是太确定,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年轻一些的甚至根本从没听过那个名字。
之慎不光手握兵权,自己还搞了几支亲兵,海陆空都有。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钱,这几年每年都要花十几个亿从大国进口装备添置到自己亲兵队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估计自己研制花的更多甭管谁出的钱,这钱可不是给他白花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野心需要实力支撑,手握资本的人更想玩滚雪球的游戏。
我看也不一定真是他派的兵。你想,他地位稳固,老老实实等他老子翘辫子就行了,到时整个D区他说了算,没必要搞这些幺蛾子!弄不好是D区自己有什么动作,这一败露,让他出来顶罪,掉两滴眼泪想蒙混过去!
哦对了,外媒都在传,说白马关有发射基地嘛!一人恍然大悟,重重一拍手道,D区主岛离咱这么近,三分钟内手动重绘世界地图!
他旁边的人哭笑不得:有个屁!我去白马关这么多次,里外走遍了,我都不知道白马关有发射基地!
埋地下的那种呗,你不会不
喂!队长林届思立即出言喝止,声不在高,没话可说了?说这个?
那人马上抿嘴噤了声。
林届思拿着筷子一指挂钟:看看现在几点?一个个都不吃饭了?电视上起哄你们也起哄,干嘛?不睡觉了?不起床不训练了?赶紧吃完,该值班的值班去!
一低头,他更痛心:最该生气的人家还没生气呢,你们看看人明信,除了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踏踏实实,干好自己该干的,懂了吗都!
严明信回了魂:啊?
新闻他看到了,战友们的话他也都听见了,个个在理,事情的真相显然没有这么深情又单纯涉及王室,生一个新的不比找一个丢的简单得多?
他只是忍不住出神地想:如果君洋在这儿,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那些激情昂扬的观点中,他更赞同哪一个呢?
不是严明信没有主见,只是他想听一听他的想法,或者说,想听一听他说话。
数百公里的距离将一个人从他的生活中进行物理性剥离,但没有进行心理上的他还想听他讲道理,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看他讲到激烈处伸出修长的手指打简单漂亮的手势,看他爱答不理的眼神陡然间锋利,勾起一点唇角,胸有成竹的模样。
今天早上,君洋还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叠着腿,手指撑了个金字塔的形状看着他换衣服。他们同进同出,一同吃饭。
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这个人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接到了他的老朋友,322的整个机身蒙皮全都是重新做的,出库时既庄严又意气风发,帅得无与伦比,他也回到了朝思暮想的部队,这里是最让他感到舒适和充满力量的地方。
可因为少了那么一个人和他分享,一切似乎失了一点颜色,一天紧锣密鼓的忙碌也没能掩盖这点缺憾。
一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在疲倦一天过后的夜里如同困兽,无处排遣心情,带着朦胧的睡意开始懊恼。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能像曾经期待的那样,坦坦荡荡地和那个人秉烛夜谈,也回忆起自己萌生了奇怪的念头,错过了很多稍纵即逝的瞬间。
那个人在身边时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些仓皇失措,等那人不在了,他又傻瓜似的回想。
最让他想起来就揪心的,是自此一别,天高地阔,人海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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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许温柔(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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