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梧小心从上面跨过去,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指了指木头下面,对着孟初晞招了招手。
孟初晞弯下腰一看,顿时面露喜色:这个天气竟然还有野生木耳。那一截枯木上长着一片大大小小的褐色蘑菇,饱满喜人,正是木耳。
她伸手摘了一朵,颜色漂亮肉质肥嫩,新鲜的很。那边周清梧也蹲下身绕着枯木走了一圈:不少。
两人当下伸手采了起来,这的确是意外之喜,木耳喜温,在夏秋之际长得最多,冬天基本绝迹。这大概是下了雨,雨水足,温度回升又快,所以少见的冒了一些出来。到底是温度低,个头都不大,还有很多没来得及长开的,一个个蜷缩着像珍珠一样,软软的可爱的很。
这算是惊喜了,两个人有了好收获脚步都轻快了,背上背篓下山时周清梧在一边偷看孟初晞,然后偷偷抿嘴笑。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孟初晞也在悄悄看她,当下看得清楚,最后忍不住问她:干嘛盯着我笑?
周清梧眼眸含羞一般瑟缩别开,那长长的睫毛也跟着轻颤了几下,随后又挣脱了那羞涩认真看着孟初晞,脸上笑意浅浅,伸手比划:有你后,我总能交好运。
她挖药材这么多年,后山在无奈时也鼓足勇气涉足过,却没遇到那株何首乌,偏偏有她陪着,还是这叶子落尽的时候,她们就遇到了。
孟初晞眉眼带笑:这可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了,可见是真的。那你可得好好养着我,以后运气说不定会更好。
周清梧摇了摇头,轻笑垂下了眼眸。孟初晞略有些诧异:你不想养我了?
周清梧闻言抬起头看着她,神情柔和而认真:不能奢求太多,你在我身边,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她一个个手势做的格外认真,即使不是语言传达,无法亲耳听到不同的语调感情,但是孟初晞知道小姑娘这话里的庆幸和满足,软绵绵地在她心里翻滚一圈,叫她抵御不了心也跟着软成了一片。
傻丫头。小姑娘视她如亲人,对她已经是颇为依赖了最终她只能叹息着说出这句话,和周清梧一同沿着山脊处的浅草小路回了家。
早上尚且云蒸雾绕的山林清朗一片,太阳下的村庄更显得无比宁静,村里外出劳作的人,如今大多是给自家菜地翻翻土,整理地坪,农活少了许多。
于是回家后大多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嘴里嚼着炒的喷香的黄豆,在那里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也有提自己家里男人预备开春做些什么伙计,惬意的很。村里的大黄被日头一晒,也是眯着眼睛躺在主人身边打着瞌睡一般。
这种闲适在她们看到孟初晞和周清梧从后山小路上下来时更平添了热闹。
虽然过去了三个月,孟初晞的出现已经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是她们境况的改变却是村里许多人都关注着。之前她们买了地可是就在村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两亩良田并不多,但是对几个月前还穷困潦倒的周清梧来说,着实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下山有两条路,一条东边,一条西边,西边的路回家恰好要从村里徐老丈那一排屋子前面经过,这表示徐家和朱氏等四户人家毗邻而建,院门口可是坐了不少闲聊的人。男人一堆,女人一堆好不热闹。
有和孟初晞打交道多的人,主动开口寒暄起来:初晞你这是和清梧又上山去了。
正等着他们开口的孟初晞露出往日挂着的笑,只是明显心情好了不少:嗯,去后山挖点药材。她脸上的喜色有些明显,和她熟稔一些的柳家嫂子笑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弄到好货了?
孟初晞闻言藏不住笑一般道:柳嫂子还真说对了,挖到一株何首乌,足有几百年,模样特别像个娃娃。
她这话一出引起了一众人的好奇心。
像娃娃的何首乌?这真是奇了,快给我看看,开开眼界。
孟初晞目光往周清梧身上一瞥,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鱼儿上钩了。
第31章
孟初晞背着背篓上前, 当着他们的面放在地上,小心拿出了何首乌, 让他们亲眼瞧瞧。
何首乌算是寻常人家都知晓的药材, 但是看着孟初晞双手捧出这么大个的根茎,一群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连坐一边的男人们都没忍住, 这么大的何首乌我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啊, 这是真有几百年了。
这模样,还别说真像个人啊!你看那是脑袋,那是胳膊腿,脸上看起来就是眼睛鼻子啊, 真得像,真得像, 这可是奇物啊!上前查看的是也时常上山的乔六叔,之前给孟初晞看过伤, 对草药也了解不少。当下激动的胡子都发颤了。
周围一群人也都看得清楚,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都是啧啧称奇。
早年就听说何首乌有延年益寿,使白发变黑的奇效, 是神药。但大多是夸大, 可是这数百年修成人形的何首乌,这说不定真有奇效,这是祥瑞啊。
乔六叔这话让人群中一阵骚动, 投向孟初晞和周清梧的眼神那可真是各有滋味。艳羡, 惊讶, 还有些嫉妒。
孟姑娘这是走了大运了,这么稀罕的居然让你碰见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挖的,我们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有自家山林,都没发现有这么个宝贝。其中一个梳着低髻的妇人脸上带着快要浮不起来的笑意,状似好奇地问到。
周清梧睫毛细细一颤,她原本一直安静站在孟初晞后面没什么存在感,此刻低垂着的眼帘缓缓上抬,轻飘飘一般贴在了那妇人泛着油光的脸上,又轻飘飘移开,仿佛只是无意罢了。
这林氏一向会挑拨是非,也三番两次出言欺侮周清梧,根本没把周清梧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一个懦弱胆小的哑巴,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撑腰,能怎么硬气。可就是刚刚那一眼,让林氏莫名觉得心里一缩。见鬼了,分明就这么一瞥,她怎么觉得心口发慌。
等她再看过去时,周清梧已经挪开了目光,乖巧地站在孟初晞身侧。而孟初晞自然听出了她话外之意,故作不知道:那是自然,这何首乌年份这么足就是因为人迹罕至没被人发现,自家山林都那么熟悉了,能挖到早就挖到了。这还是我和清梧在后山走了很远,过了辽叶岭才在那边的峭壁旁边看到了它。周家村山林辽阔,物产丰富,林婶子你勤快些,多去深山老林找,肯定比我这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要厉害的多,说不定人参都能挖到。
她语气格外真挚,但是却把林氏噎住了。孟初晞可不想她在这时候打岔,立刻把其他人注意力带到了何首乌身上。
我挖到时也是惊奇,特别是它这脑袋上这一双眼睛,真是越看越像。她指着上面两个凸起道。凑过来的人也仔细看着,纷纷讨论起来。
直到她们回家后,还有得到消息跑来看热闹的人,孟初晞和周清梧早就料到了,把何首乌就放在院子里让他们惊奇地议论一番,然后满足地离去,最后整个村子几乎都知晓了孟初晞和周清梧挖到了宝。
天擦黑,孟初晞和周清梧把何首乌收了回去,这一招好也不好,不好不言而喻,虽说村里一直太平,但总保不齐有梁上君子不甘寂寞的。
将装何首乌的布袋子带回去,周清梧把一个大小差不多,修理之后形状也像的树根放了进去就挂在堂屋角落。
孟初晞用小竹片压在挂钩上,用细绳挂过横梁系在一根重木上。这重木一端在横梁上搁着,只有一端拴在这绳圈内,绳子就借助绷紧的竹片稳住。如果有人触碰到这布袋子,准备取走,那竹片一头就会松下来,绳子力道立刻卸掉,扯着那重木堪堪落下来,估计是迎面一击。
看着那根重木,周清梧咽了咽口水,对着孟初晞比划:这能行吗?
孟初晞点了点头:模拟了几次没问题的,即使打不中也能吓破胆了。希望村里那些人自觉一些,以防万一要备好工具,免得对方恼羞成怒。
周清梧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替那人祈祷,千万别动歪心思。
为了避免那人四处乱翻,孟初晞已经故意把药材放那附近了。至于卧房,早先为了安全已经换成木门还带着暗栓,结实的很。当然没有其他心思再好不过了,否则两个女子住在这被人惦记了,是件危险的事。
原本只是未雨绸缪多留了一个心眼,结果半夜睡得不是很熟的周清梧忽然惊醒了,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心跳不由自主急了起来。
黑暗中静谧的夜突然有了这么一点动静,几乎是成倍的被放大,注意力投过去头脑中甚至连画面都有了。明明隔着一扇门一堵墙,周清梧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发生了,恐惧感还是猛然攫住了她的心。那细微的动静是有人吹气的声音,似乎是在点火折子。脚步已经竭力放轻但周清梧还是听到了,也不知是真的听见了还是她紧张下的幻听。
不敢太过关注那边,周清梧忍不住小心转过头看着孟初晞,夜色中只有她模糊的轮廓,她睡着了。这种状况下,睡着的孟初晞好像也给不了安慰。她呼吸很轻,明明就在身边,却离得那么远。
咬紧唇,周清梧想往被子里躲,突然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左手握住了她发凉的手拢进掌心,右手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
她凑得很近,周清梧看见她睁开了眼,就这么一瞬间,恐惧倏然被驱散,她好像在悬崖边一下被孟初晞拎了出来,捧在了怀里无比踏实。明明她也是个女孩子,但却给与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孟初晞也发觉她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此刻还有些迷糊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侧耳听了下动静,随后伸手探到小姑娘后脑勺上,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冷风袭来她又掖紧了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脸埋在孟初晞怀里,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温暖的触感足以让她的脸滚烫起来,她努力让自己放轻松但是心跳却是更加急促了,只是她很清楚,这次不是恐惧。
外面的不速之客依旧在逡巡,脚步声近了,似乎在门口。夜色中孟初晞左手搂着周清梧,双目沉沉盯在房门处,他要是不长眼敢进这门,她便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痛。
但是他片刻后又远了,再不过数十息,一声轻响弹起,随后是绳索摩擦声,紧跟着一声闷响,还伴随着压抑不住得痛嚎。那一声惨叫很快突兀地被掐断,但是那扑通砸在地上的动静,还有重木滚落砸到东西的声响极为响亮,不远处相邻的刘婶家的狗猛烈叫唤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让痛得在地上蹬腿的人魂飞魄散,捂着脸几乎是抱头鼠窜,什么都顾不得拿挣扎着拼命地跑。刘婶家的狗晚上并没上锁链,当下龇牙咧嘴吼叫着冲了上去,全村的狗都被这叫声惊动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几乎吵醒了大半睡梦中的人。
确定人跑了,孟初晞坐起身嗤笑一声,两人起身也没点灯,昏暗中发现门被人撬开了,屋里那根重木滚在门槛处。两人快速把门栓好,俱是低声笑了出来。夜里一场闹剧惊动了不少人,而被狗追的那个人却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第二天一早刘婶就过来了,她脸上表情有些惊魂未定:初晞,清梧丫头,昨天村子里像是闹贼了,你不知道昨夜我家大黄叫的可凶了,撵出去几里地。我被吵醒探头看了看,像是一个黑影从你们院子西边坡上一路往上跑了,吓得我啊。本来让你叔去瞅瞅,但发现你们门关的好好的,也没其他动静就没打扰你,你们夜里没遭偷吧,尤其是那个何首乌。
孟初晞心里止不住动容,看了眼周清梧,连忙道:没事的婶,没丢东西。我都不晓得叔来了,辛苦您和周叔惦记我两。
刘婶松了口气摆手道:街坊邻居这种事肯定要管,你们两个姑娘家我哪能放得下心。东西还在就是好事,唉,那个杀千刀的肯定是惦记上了你们昨天挖的宝贝了,你们啊年轻了太张扬了,这种事悄悄地才好。还好大黄发现了,可是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们赶紧把它给卖了,这十里八乡虽说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是毛手毛脚的小人还是有的,这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这么大胆子。
孟初晞知道她真是替她们着想,风险和收益成正比,这一招的确是有些险了,她之所以敢这么张扬,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小山村虽然嘴碎的人有,但大多淳朴。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株何首乌,卖给药铺大概是两三千钱都不到。虽说单笔收入乐观,但对一个大家庭而言,也不过是十几日的花销,不值得犯险。
反而是这一株稀罕的何首乌更容易惹人惦记,因为在这些不怎么了解的村民眼里,这大概就是宝贝,引以为祥瑞了。而孟初晞和周清梧也是利用这一心理,让信的人出高价,脱手了也就安全了。
消息传的很快,村里人也听说了昨晚遭贼的事了,大家也是议论纷纷,猜测是哪个缺德的人偷鸡摸狗毛病犯了。
当然一个上午后,连青阳镇的人都知道了周家村有户人家挖到了一个酷似人形的千年何首乌,消息传递失真,越说越夸张。当下下午就有人专门来了周家村,来人也是颇为小心谨慎,也没带其他随从,一身简单打扮问了路就找到了周清梧家。
听到屋外有人喊周清梧,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出了门,看到来人时孟初晞微微一愣,对方也是一怔,随后便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周清梧有些不明所以,这人认识孟初晞?只是想到什么,她心头猛然一紧,表情都有些变了,伸手抓住了孟初晞的胳膊。
孟初晞一惊,转头看周清梧脸色发白,眼里的急切和难过也没藏住,有些不明所以,顾不得和对方打招呼,压低声音道:清梧,怎么了?
周清梧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合时宜,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慌,摇了摇头示意孟初晞先招呼人。
孟初晞心里放不下,但晾着别人的确不礼貌,便握了握周清梧的手,脸上带了笑略微颔首:原来是照顾我生意的老爷,突然光临寒舍,这是为了?
周清梧突然如此慌张是误会这人以前认识孟初晞,如果孟初晞身份确实了,肯定是要回家的,这一念头险些摧毁了她的理智。但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急乱的心也就安稳了下来,可是看着孟初晞和那个中年男人聊天,又有一种罪恶和厌弃感袭上了心头。
孟初晞找到家人回到自己家里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她一个人举目无亲,想不起来家在哪里,跟着自己在这个小村子里吃苦受累,如果回了家,她肯定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做回她的大小姐,不用为了一点银钱殚精竭虑。
周清梧,你,你真是太无耻了,她对你这么好,你却自私地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周清梧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在心里唾骂自己,完全没心思去听孟初晞说什么。
清梧,我们带着严管家去看看那何首乌。来的这个人是青阳镇严家的大管家严谦,也是那买了孟初晞冬笋的人。那严家老爷原本是在京城做买卖的,家境殷实,把家业交儿子后给回到了青阳老家,现下青阳镇最大的那座宅子就是严家的,可谓是富贵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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