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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姊妹们了。小環不敢看她的眼睛。
    月兰拧眉:那朱生呢,你不想见他了?
    小環苦笑一声,想。但比起朱郎,我更舍不得你们。我自小就在这,外面无亲无故,朱郎也未必能找到,往后该怎么办?
    她年纪小,月兰望着那双彷徨的眼睛,把人揽进怀里。
    姐姐们何曾舍得你呢?可这地界属实腌臜,你若不走,恐怕要后悔一辈子。外面或许不好,却不会比这里更差。姐姐知道你害怕,但是你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度日。姐姐们护得了你一时,却没办法护着你一辈子。
    月兰眼眶湿润,给她说起自己的故事。
    她那时是山里一只才成形的精怪,除了修炼,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庙里作弄书生。
    有一年春闱,有个举子落第返乡,路经她栖身的山头。忘了是为什么,他们有了一段露水情缘。她吐露了自己的身份,书生并不芥蒂,还要带她回乡成婚。
    可是到了他家,才知道举人是假的,深情也是假的,迎接她的不是高堂红烛,而是天罗地网的陷阱。
    两情相悦是假,跨越种族是假。他只是柳老爷的采花使,专门往幻境里拐骗姿容出众的女子。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可怜我还不死心,以为他有苦衷
    小環抬手擦去她的泪,后来呢?
    月兰闭闭眼睛,想起他领着一众金甲神闯进房中,撕碎她的衣衫,将她肆意折辱亵玩。
    没有后来。她冷声道。
    小環不再问,转而道:朱子阔与我,也不过露水夫妻。他只顾自己逃命,不曾问我一句,又有什么指望。
    不为他,只为你自己。月兰攥着她的指尖,眼里满是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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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画壁
    更漏滴滴答答没有断绝, 小環伏在月兰膝盖上,屏息听着外头的声响。
    一队金甲神巡夜而过,身上的铠甲随着行动发出摩擦声, 在这静谧的凉夜里突兀又可怕。
    待人走得远了, 月兰抚着小環的头发, 低声道:老爷要咱们引诱赵公子沉湎女色, 自愿留在幻境中。但一来,赵公子不是好色之徒, 咱们施为起来,难免要大费周章;二来,迟则生变,老爷已注意到了你,若不尽快送你出去, 恐怕就没机会了。
    小環道:但凭姐姐吩咐。若是出不去,小環也甘愿留下, 绝无怨言!
    傻孩子。月兰叹口气,姐姐们既要送你走,绝不会轻易放弃。
    她先哄着小環睡下,自己靠在床头闭目沉思。
    赵公子是皇室中人, 害他性命会遭天谴。柳老爷虽背景雄厚, 却也不能不顾忌。他勾了人进来,至多也只敢夺他一点运道,再偷些皇气傍身,总要把人全须全尾放出去的。
    只是赵公子并不全信她们的话, 非但不让她近身, 更一心想要出去。这虽然遂了她的愿,却难免不被柳老爷猜忌。
    今日宴会上, 小環被柳老爷瞧见,虽然被赵公子抢先把人讨下,明晚却未必还卖赵公子面子,将小環召去伺候取乐。
    明日就要想法子让他们逃出去。
    可外头金甲神层层守卫,哪里是想走就能走的?月兰搜刮枯肠,忽然双眼一睁。
    她也是妖怪,既然柳老爷吸了皇气有益,那她
    主卧只有赵霁一人,他盯着银烛台发了一会愣,始终想不起前尘往事。
    这地方古怪诡异,他孤身一人在此,若是柳老爷他们有心害他,他也抵抗不了,只能束手就擒。赵霁想到此处,倒懒得去惶惶不安,眼见夜色渐深,预备先行睡下。
    纱帐刚刚放下,他转身预备吹灭烛火,却见桌前赫然坐着个风姿出尘的白衣少年人,正淡然饮着茶水。
    这少年人有霜雪之姿,冷寂孤寒中还有一缕清正之气,浩浩然一位清妙高跱的君子意态,和宴上所见诸人全然不同。
    赵霁隐约觉得他面善,却又记不清何时见过,也不觉得害怕,轻轻在他对面坐了,问他:不知尊驾高姓大名,为何深夜来此?
    医续断拈杯望来,温声道:见你未睡,进来坐坐。
    见他说的随意,赵霁又问:阁下认识我?
    自然。你是宣王赵霁。
    赵霁惊愕道:我是王爷?
    他默念两遍自己的名字,觉得是有些亲切感,又见这少年人神色坦荡,目中一片清澈,忙道:那尊驾是谁,可知这是何处,我又为何在此?
    自他到了这里,不管是柳老爷还是月兰,都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赵霁心知其中蹊跷,愈加盼望这个少年人能给他答案。
    医续断屈指在桌面点点,见他脸上有急切之色,心底好笑,便道:有人进来寻你了,到时她会告诉你一切。
    他故意卖个关子,见赵霁满面懊恼,轻轻扬扬唇角。
    这笑容如冰雪初融、春回大地,难得流露出一点温柔,教赵霁看的一愣,也顾不上生气了。
    他并不好男色,这少年人容颜虽盛,却并不含妩媚女态,但仍然奇异地教他心底一动,生出无尽的憾意。
    这种遗憾不知源自何处,就如同夜间玩月,无论对着那一轮皎洁玉蟾如何吟咏,到了东方既白的时候,照旧要目送它西沉。
    凡人的喜悲,哪里能传递到它那里?
    赵霁发了好一会的愣,回过神时,那少年人已不见踪影。他伸手把那茶杯放回茶盘里,吹了烛火倒在床上。
    院里月光如水,高挑秾丽的美人默然静立,定定望着廊下的少年人。
    医续断扫她一眼,抬步往院外去,错身而过之时,屈指朝她弹去一道亮光。
    他分明不曾言语,月兰的耳畔却听见一道清冷悦耳的男声:以此交换,不可妄动初龙。
    他的身影款款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晚风吹拂着轻薄的裙衫,让瓷白的肌肤泛起战栗,月兰略站了站,察看过那道气劲的内容,最终还是打消了吸取赵霁皇气的念头。
    小環一向睡得沉,虽然刚经历过情伤,有了些许感悟,却还是难改没心没肺的天真模样。
    月兰见她睡得两颊通红,一派娇憨纯稚,伸手为她掖掖被子。
    这座小宅院终于归于宁静,柳老爷的高屋华庭却照旧笙歌不止。聆听着里头的细吟和粗喘,守卫在屋外的金甲神互相交换一个暧昧的眼色,悄声说起换值后的打算。
    蕊姬那浪货的活儿极好,只是总被老爷们叫去服侍,轻易寻不到间隙,还怪想她的。
    蕊姬再浪也是有限的,这一干小娼妇里,谁有月兰风|骚劲儿足?哥几个在这吹冷风,倒让那姓赵的毛头小子风流快活去了
    几人低笑一声,碎语道:那姓赵的瞧着不像老手,一来就要夜御两女,也不知道腰子吃不吃的消?
    月兰那小蹄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手段有多,八成要榨干了他。
    这幻境里的男人都领略过月兰的滋味,她又是花中魁首,每到男人们说下作话的时候,总被屡屡提起,乐此不疲。
    有个人忽然问:那小子除了叫月兰伺候,另一个却是谁?
    多半是玉荷那几个半老徐娘吧!
    诸人对那寂寂无名的女子不感兴趣,又围绕着月兰絮絮说起调笑作贱的淫词浪语。
    说到月兰,还是廖四破的瓜。这小子艳福不浅,连咱们老爷都穿他破鞋,哈哈哈
    廖四这孙子,啧啧啧,他勾搭女人的本事,咱哥几个是拍马不及。那浪货初来的时候,还对他一往情深呢。
    当真?有不知情的连忙追问。
    可不嘛!甭看月兰如今这骚样,当初可是个三贞九烈的节妇,宁死不肯接客。
    那如今怎会
    这事老爷见她生得花容月貌,不肯白白打死了她,便责令廖四想法子,教她回转心意。
    另一人接口道,廖四也是个狠辣心肠,他直接纠集了咱们弟兄,一拥地将月兰轮个透。咱们多少弟兄?挨个快活完,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哪还有一块好肉?只剩下半口气没咽罢了。廖四硬是把人救了回来,月兰也不要人劝,自己就顺服了。
    那提问的人沉默一瞬,问道:不是说月兰与他有夫妻之名,廖四就这么狠心,舍得如此待她?
    众人笑一阵,拍拍他肩膀: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他骗人家许终身也不是一回两回,外头玩死的不知多少,何况一个月兰?
    月兰再美,也不过区区一女子,有何不舍?
    那人不再言语,低着头不知思索何事。众人也不管他,一边听着屋里自家老爷的战况,一边低声调笑闲叙。
    到了天明换班之时,憋了一夜火气的金甲神,各自去合意的女子处寻欢作乐,更顾不上一个面生的同僚去向哪里。
    陈启文躲在假山里,攥着那装了香茅的荷包,对着各处亭台张望。
    宣王殿下被那墙壁吸走,他和沈玉林都被吓了一跳。沈玉林急得直往墙上撞,奈何撞得头破血流也进不去。
    他心里有所猜测,嘱咐沈玉林将消息传进宫里,便把医续断给他的香茅妥善装好,试探性地对墙壁伸伸手,被吞没了半个手掌。
    这墙壁对他的吸引比第一次微弱些,仿佛将主动权交给了他自己。陈启文想着赵霁对他的恩情,闭着眼睛进了。
    外头是白天,幻境里却是夜晚。
    陈启文记忆绝佳,又对着那面墙壁看了一夜,早把地形记在心里。他借着灯笼的光亮辨清方位,躲在暗处记下巡逻的规律,觑着空隙摸进了金甲神的住处,偷来一套衣裳。
    换了衣裳也不敢高调行走,陈启文想着往朱子阔住的小屋去,若是遇上小環,或许可以说动她相助。
    谁知路上还是不小心露了行迹,被一队守卫撞见。陈启文原还当是必死之局,谁知他们竟没有发觉他的身份,自顾自说了几句话,拉着他便走。
    原来有个金甲神被一位宾客老爷叫走了,给守夜的人少了一个,索性将他顶上了。
    陈启文不料他们这样好混入,疑心这是圈套,还暗自戒备许久。直到前头宴席散去,柳老爷带着三五女子回来,他听着同列的人说起闲话,这才大着胆子说几句,好让自己不要太突兀。
    谁知却听了一个可怜女子痴心错付的故事。
    他心里郁结,却还是要打起精神,寻找赵霁的下落。
    那些人提起的姓赵的,多半就是赵霁。他原本想要探问出住所,又怕惹人怀疑,只能靠自己推敲。
    他捡一根枯枝在手里,蹲在地上划出办宴的大湖、柳老爷的主院,依着记忆补上相近的屋舍,判断出客房的大致位置。
    陈启文不敢走在大道上,又怕畏畏缩缩被人怀疑,只捡着僻静的小路走,挺胸抬头强装气势,脚下生风匆匆快行。
    三座客院东西相连,建在一片湖心岛屿上,以一道飞虹般的石桥为媒,过了桥才能到居中的客院前。
    这桥无遮无掩,还有十数个金甲神守卫。陈启文攥紧拳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桥。
    湛湛寒刀伸到面前,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
    最近身体原因,更新很不稳定,评论也不能一一回复,实在很不好意思。
    第30章 画壁
    烈日炎炎, 当头激出陈启文一身燥汗。
    这持刀的汉子身高九尺,面色如漆,一双怒目满含煞气。他的手粗大有力, 稳稳握着一柄钢刀, 仿佛随时都会暴起, 一刀割断旁人的咽喉。
    陈启文虽莫名其妙混进了值夜的守卫里, 却并不知道这些金甲神平日如何管理。若是人人都有个身份令牌,或是侍卫们详细记着所有人的名讳, 他报个名字出来对不上,就是灭顶之灾。
    他稳住声线,沉着道:小弟昨夜为老爷守夜,如今换值,想来瞧瞧蕊姬那浪蹄子出来没有。
    蕊姬常伺候柳老爷的客人们, 他为了找蕊姬来客院,并不奇怪。
    那汉子果然把刀放回鞘中, 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那娘们还不曾出来,你注意着分寸,不要惹老爷们不高兴。
    陈启文露出个与他相同的邪笑, 搓搓手向他道谢:小弟知道分寸。
    去吧。
    陈启文哎一声, 迈腿走了两步,忽然听那汉子道:你还没说叫什么。
    鬓间偷偷滑下一滴冷汗,陈启文不敢转身,小弟是跟着王斌大哥的, 名字叫
    宋二, 干什么呢,换值了!你不着急, 老子还要去找小娘们泄火呢!
    有个人朝那汉子喊了一声,他朝陈启文摆摆手,匆匆往那人处跑去,两个人勾肩搭背下了桥,不知往哪里快活。
    陈启文高悬的一颗心缓缓落下,盔甲里的衣衫已湿了一层。
    他低着头匆匆过了桥,躲在柳树旁的大石后,望着三座客院的黑漆大门,不知道先往哪间去寻。
    真他娘的晦气,啐!
    东边的大门打开,两个骂骂咧咧的汉子手抬木板出来,上面伏着个**的女子。
    这女子雪白的肌肤上满布青紫伤痕,光洁的背上数道交错的鞭伤,还泛着未干的血渍。纤细的脖子上几道勒痕,因为头朝下,只能看到后颈,瞧不真切。
    陈启文捂住了嘴,瞪着眼睛看两人将她抬上石桥,一提气把那木板举高一倾,骨碌碌把人抛进水中。
    白老爷没尽兴,得再传几个娘们去伺候。
    可不能再挑这不禁玩儿的了,忒他娘的晦气!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走远,陈启文压下心头的凝涩感,探头往水里看一眼。湖里仿佛豢养着什么猛兽,那尸体坠落的水花刚刚溅起,就翻滚出血红的浪,闹腾了几息就慢慢归于平静。
    除了微风吹起的涟漪,再没有波浪,更看不出曾有个女尸被抛进去。
    陈启文闭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闪身进了东院那半掩的黑漆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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