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仍是头也不抬,专心看着剑谱,淡淡道:我三岁习武,十岁从军,十二岁跟随父亲上战场,十四挂帅,十八授镇国将军。冷大人可觉得欲速则不达?
男子只觉得脑门上冷汗直出,心虚道:这嘿嘿,夫人是旷世奇才,旁人比不得。
女子随手翻了一页,盯着剑谱道:冷山岚是我司马一族的后人,不是旁人。我司马一族满门忠烈,自幼习武,领兵挂帅,她必须要胜于我,方能服众。
男子撇撇嘴,极小声地嘟囔道:之前和你商量再生个小子,你嫌麻烦不愿生,现在想要养出个将军接手了。我们冷家还满门状元,自幼从文,五岁作赋,七岁吟诗呢。
女子似乎是听见他不满的抱怨,眉头皱了皱,用一种不可置否的声音,沉吟了一声。
嗯?
男子闻声即刻换做一副笑脸,点头道:是,夫人说的是。可岚岚也是我冷家的子孙,夫人不能光让她习武,这四书五经也是要看一看的。若我的女儿将来只懂舞刀弄枪,五大三粗的,这让我死后如何面对冷家的列祖列宗,冷家的老祖宗还不得揪着我脑袋兴师问罪。
女子闻声未答,男子见有机可乘,便喋喋不休,笑呵呵道:我看不如这样,单日练武你看着,双日看书我看着。今日正好是双日,不如不要练了,赶紧随我去书房温书。这样如何?文武两不误,岚岚也能好好休息,啊,不是,也能好好成材。
瞧我这张嘴!差点把真话给说出来了!
男子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扇了自己一下,随后又忙继续给女子捏着肩膀,等候心满意足的回答。
女子微微抬起头看了男子一眼,又望了一眼小山岚,随后低头继续看着剑谱,道:不是不可以,你带她去。白日教她功课,晚上睡在书房即可,不必再回来了。
这可不行!
男子一听她的回答,想都不想便果断拒绝了,这不是断送了他以后的幸福生活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还是要从长计议。
女子嘴角轻轻一扬,语气略有些得意,缓缓道:你不是担心她的功课吗?还不快去?
在幸福面前,功课算什么。男子此刻一抛方才的坚决,毫无骨气地舔着脸凑到女子耳边,蹭蹭她的侧脸,像个小孩撒娇道:夫人怎么可以弃我不顾呢,夜晚被窝凉,我只想一心一意帮夫人暖床,夫人不能丢了我。
女子轻笑一声,扬起手用书轻轻拍了他的脑袋,随后继续看着剑谱不再说话。
男子也继续帮她捏着肩膀,看了看正在吃力舞剑的小山岚,装模作样地大声道:冷山岚!好好练啊,可不能偷懒,你看你把你娘气的,都不疼你爹了!
小山岚正专心练剑,听他这句话,惊得手一抖,长剑险些掉在地上。脸色一沉,心里纳闷人前温和儒雅的父亲,朝堂上人人畏惧的冷大人,为何一进了家门,一见到母亲,便温顺得像只小猫,甚至温顺得已经到了没皮没脸的程度。
这个年纪的冷山岚不知人间温情,不知时光易逝,不知未来变数。只是在心里怨怼母亲的不近人情,怨怼父亲的善变。
这个年纪的冷山岚,对众臣畏惧的母亲,只有敬佩之情,甚至同样畏惧。对世人称颂的父亲,只有尊重之情,甚至同样爱戴。
亲情于此时的她而言,还不知可遇不可求。然而,对于站在墙角的那位冷山岚而言,却如同毕生珍宝,再也找不回了。
冷山岚眼眶温热,心如擂鼓,看着温馨的场景,不管不顾地大步上前。此刻,她想好好抱抱她的父亲母亲,想再喊一声父亲母亲。和幼时一样,或许,比幼时更喜爱他们一点。
随着她渐渐走近,眼前的人却突然变得模糊,明明犹在眼前,近在迟尺,却远在天边可望不可即。
父亲
母亲
不,不要
眼前的人渐渐消失,冷山岚狂奔过去。
不要,等等我,父亲!母亲!等等我!
只差一步,便能将他们抱在怀里,再次感受世间最珍贵的情意。
然而,最后一步,冷山岚张开双手,拼命将他们的身影拥进怀里,却只抱住了冰冷的空气。日思夜念的人就这样,在眼前消逝,一丝一毫,都再也抓不到了。
突然雾起雾散,日光消失,眼前一片漆黑,随后火光冲天。头顶血蝙蝠盘飞嘶叫,黑雾笼罩整个宅院。
冷山岚心头一紧,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熊熊燃烧的房屋,假山上流淌的清溪变成了猩红的鲜血,溢了一地。
转过身来,冷山岚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呼吸就此停滞。
方才消失的父亲母亲,此刻正在眼前,然而浑身是血,被魔物捏在手里玩弄。
母亲手里握着她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利剑,拼了全力砍杀冲向父亲的魔物和血蝙蝠。
小山岚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她的三脚猫功夫,一招一式砍向血蝙蝠。
奈何人魔力量悬殊,父亲被魔物掐着脖子嗜血,母亲大喝一声,不停地砍杀魔物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突然,从天而降一道身影,落在母亲身前,一把将她拎起来,眼神玩味地盯着她身上每一处,伸出手挑开她的衣襟,笑道:是个美人。
此时,黑雾乍浓,渐渐逼近,又一道人影缓缓清明,落在屋檐上,看向这边,轻笑道:是你的了。
冷山岚闻声望过去,抓住母亲的那个人,果然是他,是她记恨多年的魔,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是魔尊的走狗暗傀!
得了屋檐上那人的批准,暗傀舔了舔嘴唇,邪笑一声。下一刻便将母亲按在地上,疯狂撕扯她的衣服。
母亲举着剑不停地挣扎,用尽毕生的招数想从他身下逃脱,然而两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暗傀看着她的困兽之斗,笑道:哎呀,有脾气的美人我更喜欢。
滚,拿开你的脏手!
母亲即使打不过他,言语上也不想退让,恶狠狠地瞪着他,宛如一只猛兽。
暗傀大笑一声,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落在她身上,用力掐揉,戏谑道:拿不开怎么办,我这只脏手现在就要了你,你能怎么办?
二人在火光中纠缠,母亲紧咬着嘴唇,鲜血淋漓也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父亲跪在身后看着她被人折磨,感觉心都被撕裂,只恨他手无缚鸡之力,是他连累了她。
他的夫人被这群魔压在身下受辱,他的女儿被这群魔捆着手脚看着她母亲受辱,然而他却无能为力。生前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为皇帝出谋划策的那股风光劲,现在屁都不是!
呵,屁都算不上!
父亲朝那群魔不停地磕头,头如捣蒜,央求道:求你们,放了我夫人,放了我女儿,要杀要剐冲我来,我的血给你们,我的命给你们,求你们放了她们母女!求你们!
站在屋檐上的人看着他磕出血仍在执着,便起了兴致。黑雾逼近,人影渐渐走近,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
冷山岚盯着那张脸,心头一震。
果然,果然是他!果然没有记错!
那人垂眼看着父亲,宛如看着一只落水狗。随后抬起一只脚踩在石头上,衣摆一掀,讥笑道:你从这里钻过去再钻回来,本座满意了,就放了她们。
父亲愣了两秒,额前的血沿着鼻梁砸到地上。闭着双眼,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轻轻地,却用尽了全部力气,道:
好。
说罢,父亲挪动了双腿,跪着从那人胯下钻出去,再钻回来。那人仰头肆意笑着,催促道:快点,没吃饭吗?磨磨蹭蹭,本座剁了她们喂狗。
父亲闻声加快了速度,不停地从他胯下钻过来钻过去,膝盖磨出了血,头发零散,往日风光无限的尚书冷大人,可曾如此落魄狼狈?
母亲一转头瞥见了父亲,双眼通红,将嘴唇咬破了半边,忍着身下剧痛。拼尽了所有力气,一把推开身前的暗傀,随后迅速抓起手边的剑,后退几步。
身子摇摇晃晃,母亲举剑横在脖间,看着父亲,喊道:冷如风,我不欠你,你不必如此。
父亲闻声停下动作,仰头看着她,吓得瞪大了眼睛,惶恐地说道:夫人,你不要冲动,把剑放下。我为你甘愿如此,你不必介意,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可以做。
母亲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眼泪断了线般流下来,战场上身负重任她未曾哭过,大婚之日她未曾哭过,临盆之日疼得死去活来她未曾哭过。
然而此刻,看着心爱之人为自己受辱,她却像一个小孩一般嚎啕大哭,好像心爱的礼物被旁人弄坏了,她心疼。
母亲看着父亲,视线已经被血泪模糊,然而眼神却用尽了一生的温柔与深情,缓缓道:
我嫁的是风光霁月冷大人,所以
我爱你
说罢,利剑一横,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端庄肃穆的尚书夫人、司马一族的后人、冷山岚敬佩的母亲,于火光浩劫中自刎。
玉殒香消。
冷山岚看着眼前的种种,发了疯一般握紧诛魔剑冲过去,怒喝一声,即便不能手刃暗傀,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在她渐渐逼近暗傀之时。突然白雾乍起,将她笼罩,四周再也看不见父亲母亲和魔物。
白雾升腾,良久,隐约雾散。
冷山岚只遥遥望见一袭紫色身影,长袍迤地,头戴凤冠,缓缓走向身前的王座,一步一步,岁月蹉跎。脚下众生跪拜,高声惊呼,万民朝见。
忽而雾起,金光乍闪,零零散散的几个字排成一排,从雾中升起。耳边隐隐回荡着戏腔,像在喃喃自语,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58章 陆清远四
陆清远侧卧在彩云上, 双手枕在脑袋下, 娴静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宛如一只惊魂未定的小兽,惴惴不安。
朦胧雾境里,陆清远走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既陌生又遥远。仿佛穿过重重时光,隐约来过,隐约记得。
视线掠过攒动的人群, 突然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于人山人海中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然而于他眼里,却是黑白中唯一的明亮色彩。
只见一位妇人穿着短褐粗麻, 身材矮小, 肌肤黯淡无光,牵着一位小孩, 气冲冲地朝前走着。那是他的娘亲,身后跟着的正是瘦弱的小清远。
小清远被拽着不停地往前走, 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看着身前火气十足的娘亲,眨着明润纯净的鹿眼,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晃了晃娘亲的手, 小心翼翼地说道:娘亲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生气吗?会追上来吗?
娘亲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仿佛是在逃离身后的大宅,忿忿道:他们生气关我何事?想追就追,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倒是他们,仗着自己财大势大就可以随便污蔑人吗?你是我养大的,我会不知道?没偷就是没偷!
小清远有些跟不上她的步子,小跑着跟在后面,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唯恐被人群分散。
娘亲以后不给他们家做衣裳了吗?这样的话,娘亲就没有钱了。娘亲不要生气,我去给他们道歉,只要他们相信不是我偷的玉佩就不会打我了。
娘亲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小清远,皱着眉弯下腰朝他竖起一根食指,愠色道:听好!没做错就是没做错,男子汉不能随随便便就低头,不然的话,你的一句道歉就像扔掉的烂菜叶一样廉价,不会有人稀罕的。明白吗?
小清远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愣愣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娘亲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可爱单纯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眼神里满是怜爱和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掏心掏肺养大,哪有别人想打就打的道理。
娘亲直起身子,一副得意十足的模样叉着腰,说道:再说了,就算他们不要我做的衣裳,也还有王家周家李家,有的是人要。你娘亲这么好的绣工,还怕卖不出去?
小清远仰着头看她,烈日晴空下,笑容明媚灿烂,仿佛从来没有一分一毫的颓废和难过。至少,他看到的娘亲,永远都是这样,自信且温柔,如她所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看着娘亲满足的笑容,小清远也跟着她笑起来,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腰,用着得意十足的语气炫耀道:娘亲最厉害了!
娘亲弯下腰将他抱起来,继续大步往前走,欣然道:那可不!
小清远搂着娘亲的脖子,趴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将要睡着,轻声问道:娘亲,爹爹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想见见他
娘亲听到爹爹二字,神情突然暗淡了一息,随即又扬起一抹笑容,答道:很快就回来了,爹爹说在做一件大事,很大很大,做完了就会回家。
小清远眯着眼含糊地问道:很大有多大?比天还大吗?
娘亲点点头,似乎是在安慰他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笑道:比天都大!
娘亲抱着小清远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家的方向欢然走去。仿佛人生在世诸多不易与惆怅都与他们无关,只要有对方在身边的话,所有不开心和不如意都统统走开!
陆清远站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眼睛看着娘亲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时,所有的委屈和辛苦俱涌上心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窝在娘亲的怀里撒娇要抱了,像小时候一样,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娘亲
陆清远小声呢喃了一声,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扒开周遭的行人,冲到娘亲身后张开手想要抱住她。然而却扑了个空,双手环抱住的只有冰凉的空气,身前的人影早已消失。
转过身再看,却见娘亲坐在织布机前,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针线,神情严肃认真,织布机吱呀作响。
幸好,还在。
陆清远欣慰地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突然大门被打开,小清远噘着嘴既委屈又生气,跺着脚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娘亲身边,双手交叉抱在怀里,气鼓鼓地道:哼!
娘亲见他脸色通红,也不说话,只生着闷气,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针线,凑过来哄道:是谁惹我的清清生气了呀?告诉娘亲,娘亲帮你打他们屁股!
小清远转过头瞧了娘亲一眼,鼓着腮帮子,噘着嘴说道:娘亲为什么要叫我清清啊?他们都笑我说这是丫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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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师兄终成受(重生 修真)——余梦丹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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