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王府,到了这时候,才透出丝丝柔软。
哥哥院里有株石榴,结出的果子可甜可甜啦,哥哥不在家,弟弟总是偷偷摘来吃,那时还小不懂事,每回都连皮就啃,最后把自己涩哭
霍玥轻声说着细小琐事,唇边荡出一对梨涡,特别可爱。
那你哥哥院子里有这么多甜甜的树,是不是喜欢食甜?
你猜到啦?哥哥的确喜欢食甜,每每在府里,桂嬷嬷做的点心总是不够吃,家中采买得记得多备糖,厨子还要记得隔天就得做糖醋鱼!
顾停没忍住,和小姑娘一起笑出了声。
就这么随随意意的说着话,眼底的慌乱,心中的紧张,慢慢都沉了下去,走到主院,他已经能完全平静下来。
桂嬷嬷唇角带着笑,一路配合着二人的脚步,亲自打帘子:禀太王妃,顾公子来啦!
顾停后背微凛,跨步迈进门槛,乖乖按礼拜见
晚辈顾停,见过太王妃。
太王妃看起来六十多岁,满头银发梳得整齐利落,眼角皱纹可见,眼神却不见浑浊,看起来相当矍铄,眉长颊丰,鼻挺唇薄,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顾停多看了两眼,瞧着太王妃不像寿数不长之人,眼下面色不佳,浅浅上了妆仍然有些惫态待闻出屋子里药味,心中已然知晓,太王妃该是病了。
他小心观察的时候,蔺氏也在看他。不似少年青涩,未至及冠之年,这孩子有些瘦,脸上尚有成长期独有的薄润软肉,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纪,朝气蓬勃,神采奕奕,难得眉眼干净清澈,有股特殊的灵气和通透,同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很不一样,怪不得孙子会看上眼。
起来,快起来!蔺氏声音慈爱又热情,多谢你护了玥姐儿! 我养的姑娘我知道,性子要强,等闲不怕事,可到底心智未成,人前应对差了火候,还得再练
一边说着话,蔺氏一边看向孙女:你有没有谢谢人家?
霍玥这才微红了脸,端端正正朝顾停行了个礼:多谢顾公子帮我。
蔺氏轻啧一声:停哥儿与你哥哥交好,感情非同寻常,不必那般生分,你可唤他一声停哥。
小姑娘相当听话,立刻改了口:谢谢停哥。
顾停耳根立刻红了:不不用,没这没什么的
停哥儿?可唤一声停哥?
这一刻他尴尬到极致,不知道该劝太王妃别那么快接受事实,孙子好了男风家中香火怎么办?还是立刻严词解释我们不是,我们真没有!
可对上太王妃慈爱的眼神,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老人家还生着病呢,能少打扰还是少打扰吧。
似乎看出他窘迫,蔺氏浅浅叹了口气:九原城惯是如此,战事风波种种,换着花样来,这回连累你啦。她强撑着精神,冷哼一声,你放心,一点小事罢了,不就是攻城,让他们攻!我镇北王府挡得住!真当琰哥儿吃素的不成?
顾停也看出太王妃心力明显不足,这么累,这么难,还要强撑着站起来,给小辈们护出一片天
他有些心疼,表情柔下去,声音也变的轻缓:若太王妃信得过,将此事交由晚辈斡旋如何?
蔺氏有些意外:你
顾停手抄在袖子里,展眉一笑,似雪后初霁阳光明媚:停,有策。
见太王妃怔住,他又补充道:停虽不擅武力,不能亲战退敌,却可拖延时间,让我守城军士有时间调理修整,鼓舞士气,亦可静息以待王爷援军前来!
蔺氏笑了:大战在前,我镇北王府确该上下齐心,同力同为,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她还立刻转头吩咐桂嬷嬷,林教头何在?告诉他,不用在府里看着我老婆子了,全力策应顾停!
顾停不知道这位林教头是谁,但肯定是帮忙的,当即应下:晚辈定不负所托!
蔺氏闭上眼,叹了口气:年轻人朝气足,敢想敢拼,总比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强的多停哥儿放心,不管结果如何,你敢出头,就是我镇北王府的福气。
桂嬷嬷看着快撑不住坐的太王妃,眼圈有些红:主子您看,家里人都很能干,您就别扛着了,去歇一会儿吧。
蔺氏看了眼顾停。
顾停微笑:您只管放心休息,若晚辈真扛不住,自会来请您出山,几只捣乱的泼猴罢了,哪能逃得过您的手掌心?
蔺氏乐了:好好,随你们折腾去,我老婆子歇一会儿。她扶着桂嬷嬷的手站起来,还不忘叮嘱,这孩子长得好看,我喜欢,阿桂啊,大战在前,紧张是紧张,大家也得吃饭不是,你那手艺,可不能藏私。
桂嬷嬷笑了:您放心,待会儿奴婢就去厨房做点东西,让顾公子尝尝。
看着蔺氏不再坚持,真的去休息了,桂嬷嬷悄悄拭了把泪。别人不知道,她这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太王妃顶不住了。若是平时还好,太王妃身体一向康健,偏生这几日染了风寒主子有多累,是怎样在强撑,没有谁比她更知道。
她走到顾停面前,深深一礼:多谢顾公子。
这一礼她行的结结实实,无限感激,无限尊重。
霍玥也悄悄掉了泪,跟着过来同样一礼:有任何需要,停哥请尽皆提。
很多时候,她都恨自己不是个男丁,也无习武天赋,否则这个年纪,她已经能帮上忙了。
霍玠小炮弹一样冲进来,脚下没刹住,直直撞到了顾停大腿,他干脆紧紧抱住,仰起头:对!如果需要我上战场,你一定要带上!
顾停一看,是刚刚门口被按住拖下去的小男孩,对比刚刚脏兮兮的样子,他应该是净过面更过衣:这是?
霍玥有些不好意思,盯了弟弟一眼警告他要懂规矩:这是我弟弟,霍玠。
原来是霍琰的弟弟
顾停低头看着抱着他大腿的小孩,小孩眼睛圆圆,鼻子挺挺,小脸满是坚定,眉宇间隐隐有霍琰的影子,两兄弟长得真的很像。
好,他摸摸小孩的圆脑瓜,这一计,就让你听着。
明亮光线中,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刚刚坐在墙头,一手暗器,一手酒壶,气质狂放不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你的计划,尽可说与我听。
桂嬷嬷替顾停引见:这是府里的教头,林方,王爷和四大战将的本事,都有林教头之功。
原来他就就是太王妃刚刚说的教头。顾停没任何顾虑,将自己计划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一遍。
林教头眼睛一亮:不错啊,好计!他上下打量了顾停一遍,要不要跟我学两年?
顾停:
啊?不是在说打仗?怎么变成收学生了?
林教头被逗乐了,大笑两声:哈哈还是个孩子呢!等着,一会儿就给你办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两个时辰节点,敌方战将又要击鼓叫嚣时,一个消息放出去,说镇北王府答应做客了。
城门外骑兵队大喜,好啊!计划将成,这回看霍琰怎么死!
结果等了半天,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仍然不见人影,有人沉不住气,大声问城楼上守卫:怎么回事?镇北王府不是答应了么?别是说话不算数,诓我们的吧!
城楼守军早得了消息,回话四平八稳:急什么?去别人家做客,总该照着礼数,不说沐浴更衣焚香,好好打扮打扮总是要的,伴手礼也是要备的,当我们和你们一样呢?
敌兵被挤兑的没话说,甩了袖子:好,爷爷们就等着!你就算要泡个花瓣澡,上个妆,又能有多久,总不能比要上轿子的新娘子还慢吧!要不要我给写个催妆诗啊!
哈哈哈哈
敌方骑兵笑成一团。
这般调侃侮辱镇北王府女性,本来守城军该要愤怒难堪,可他们笑声都这么大了,别人还是没说话,就有点诡异了
大笑的几个骑兵都有些尴尬,心中冷哼:牛个什么劲,回头就弄死你们,看你们再装!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敌方队伍里负责叫阵的中年男人看看天色,有些心急,一个眼色示意,立刻有小兵上去叫阵:怎么回事?还来不来了!不来我们攻城了啊!
守城军老神在在:急什么急?马上坐车过来了,就这点耐性,还想请别人做客?也行,既然等不及,咱们还是打吧。
说话的这老兵是个冰油子,得了方教头的话,话说的又稳又慢还有点贱嗖嗖,拉弓的姿势都懒懒散散,特别挑人火气。
他想打,敌军倒不想打了,气的憋回去:我们等!
两方对峙,气氛紧绷又肃杀,这边经历重重艰险,终于悄悄溜进来的孟桢急了,竟然又来晚了么!镇北王府已经准备妥协了?不行,得快点去找顾停帮忙!
他拽了拽亲卫郑十一,坚定的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信任顾停,顾停很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苟过去!
本来马不停蹄,一路朝顾停的小院狂奔,结果走到半截,经过王府时,孟桢突然看到了一辆香车,和坐在里头的人。
香车非常骚包,要多奢华有多奢华,要多闪瞎眼有多闪瞎眼,金的银的玉的珍珠的,甭管什么东西都往上贴,看起来贵就是了,金铃香囊一样不少,连驾车的马匹都带着装饰,一身行头同样有金有银有玉,寻常姑娘头面都不如它的贵重。马车四柱棱角滚着毛茸茸的边,不是银鼠皮就是狐狸皮,看起来又亮又贵,里面放着香炉炭盆,无一不精致,关键弄的这么好,这车还没窗没门,四面中空!坐在车里的人到底是冷啊还是热啊,是不是只想骚包炫耀!
关键是里边的人怎么看怎么眼熟,不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么
孟桢神情有些恍惚:顾,顾停?
顾停看到他也很意外,不是早就离开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哥肯放你回来?还在这种时候?
提到哥哥,孟桢大大的眼睛就浮上了雾气。
顾停立刻皱了眉:你背着你哥来的。
孟桢抿着唇:我担心你
顾停眉头更紧:那你就不担心你死了,你哥哥把我杀了?
孟桢立刻摆手:不,不会的,我哥哥才不会那么不讲理!
那是对你哥了解的不够,只那夜浅谈,看过孟策提起孟桢时的表情,顾停就知道,这个弟弟是孟策的命,要是出了意外,孟策得疯。
顾停是真的有点生气,气孟桢不爱惜自己,可他也不敢太过责怪,这瓷娃娃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吐血,自己交的朋友,还能咋样?可不得惯着往下走。
你乖,下回别这样了,知道么?遇到任何难处,我都会小心处理,不会出事的。
孟桢不傻,见这情形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外头说镇北王府答应做客答应的是你?想到这里,他更急,不能去!他们是北狄人,从云中隘口张家驻军那借的道,什么请去做客,他们就是狼子野心,你若去,一定会死的!
北狄人?张家驻地?
顾停正愁不知道对方来路呢,小伙伴就给了信息,太好了,他转头问林方:这张家教头熟么?
林方不要太熟。别说他,随便从镇北王府拎一个人出来,都知道两家恩怨是怎么回事,从何而起,包括过往细节,各种战例,科普起来无压力:是这样
顾停顾停越听眼睛越亮,原来如此今天这事,更顺了!
你乖乖在一边看着,不许往前不许冲动知道么?他叮嘱孟桢,我忙完就回来,绝不会有危险。
孟桢乖乖点头,眼睛明亮:嗯!
只要顾停没事,他就放心了!
时间至此,外边的人急了,里边的人傻了。
无它,只因香车一动,香风浮隐,街上便是一奇景。只见那金铃晃动,香风袭袭,处处如沐春风,钱的声音就是动听,连马蹄声都显的格外清脆,外头远远都能听到。
城外敌军个个兴奋,来了!终于来了!
四外特别安静的时候,一点点声音都很明显。
嗒嗒的马蹄声慢慢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停了。有木质东西落地的声音,那是仆人下马,放下了脚凳,再然后,有人下了车。
靴子应该是皮的,厚底,落地声音有点重,很特殊。笃笃和敲门声有点像,这是登上城楼的声音,有点慢,却没有人敢催。
终于,微霁天光之下,敌方骑兵看到有人出现在了城楼。
这人身材颀长,腰很瘦,左手揽着鎏金掐丝蝴蝶纹海淀手炉,手指修长白皙,润润有光,穿着大红色披风,围领一看就是上好的火狐毛,柔软又明艳,一张脸更是好看,修眉朗目,高鼻红唇,俊秀又妖孽,潇洒又风流。
见人们视线看过来,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刷的打开。扇子是羽毛扇,白色的,毛茸茸很好看,可再好看它也是扇子,这种天气看起来仍然很冷。
城下敌军看了一会儿,愣住了。
这人有点好看诶,可再好看,再再气质出尘,不也是个男人?是个男的!
顾停很满意自己的出场效果,毛茸茸的扇子遮面,眼梢挑起:抱歉,准备的时间稍稍久了些,让大家久等了。
城下敌军:
这怎么是稍稍久了些?你再慢点,我们是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啊!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你是哪,哪根葱,老子们要的是镇北王府的家人!
这话听起来很凶,可惜因为中间结巴,气势大打折扣,弱了很多,没办法,实在是对方操作太骚,他们真的被闪瞎了。
顾停慢条斯理挥了下扇子,高傲又挑剔:说起这个,我就要不高兴了,你们大张旗鼓邀请镇北王府家人做客,请了太王妃,请了府里弟弟妹妹,单单漏了我是什么意思?而今我主动来了,你们竟还有脸问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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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有个心尖宠(重生)——凤九幽(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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