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视线移向雁晚秋的假肢,可惜什么,不言而喻。
我抿了抿唇,有些想反驳她。小姑娘真是聪明,但是因为少了一条腿,就可惜了,好像在说她再优秀也不能和健全的时候比了。
这没有什么可惜的,就算少了一条腿,她也还是一样优秀。我想这样说,可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别人就是随口一句,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看一眼认真解说的雁晚秋,小姑娘自己也没听到。
棉棉,你要不要学?雁晚秋可能怕冷落了我,招手让我过去。
于是我和另两个小孩一样,聚在雁晚秋身边,加入了学习魔方技巧的队伍。我年龄有优势,又刚刚参加完高考,正是脑力十足的时候,虽然雁晚秋解说的很随意,但我悟性高,很快掌握了精髓。
当我全靠自己还原好一个三阶魔方时,隔壁床的俩小孩都惊呆了。
棉棉你脑子还是很好的嘛!雁晚秋鼓掌祝贺。
我把魔方重新打乱还给她,严正替自己申辩:我只是摔坏脑子,但我智力没有问题。
雁空山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
兴许是听到一些我们的谈话内容,进来视线就直接落在我身上,不等我开口和他打招呼,他目光下移,定点落到我胳膊上。
你摔倒了?
这也真是误打误撞了。
其实手肘上的擦伤已经没再流血了,只是蹭掉层皮,露出渗着血丝的粉色皮肉,乍眼瞧上去有些吓人。
不小心没稳住方向
雁晚秋这时也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夸张地哎呦了声,问我:疼不疼啊?
我摇摇头,表示还可以。
雁空山蹙了蹙眉,冲我手指一勾,要我跟他出去。
每次他这样,我总有种被教导主任从教室拎出去的紧张感。
医院走廊里,雁空山问护士借了棉签和碘伏,转身要我坐到长椅上。
我老老实实坐好,他撕开包装坐到我身边,棉签探进瓶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
冰凉的棉签压上伤口,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我好像看到丁白舟了。
雁空山手下力道一下子失了准头,棉签戳在伤口特别的疼。
嘶!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
雁空山抬眼看向我。
我解释道:有点疼。
他好像这才惊觉自己弄疼了我,一下退开了手,也顺带挣脱了我的桎梏。
抱歉。他轻声说着,将棉签递过来,要不你自己来吧。
早知道忍着了
我接过棉签,苦哈哈接着给自己处理伤口。
看来他还是没有放弃。雁空山声音里透着浓浓冷意。
你有没有想过,让秋秋见他一面?我见雁空山神色不妙,忙补充道,不是让他们相认那种见面,而是由秋秋出面劝服他,要他明白秋秋不可能再做他的女儿。
别的小孩不行,但雁晚秋不一样,我相信她可以。
雁空山似乎觉得我的想法十分不可思议。
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我拈动手里的棉签棒,不是很服气。
你总是拿年纪小说事。
年纪小就一定办不成事,一定不值得托付吗?他不相信我能处理好,也不相信雁晚秋能处理好,只是因为我们年纪小。
或许曾经焦怅月也这样看过他,他从她那里遭遇了对年纪的偏见,觉得荒唐的同时,心里却也隐隐认同对方的观点,并将它继承了下来。
他难道不明白这种由偏见带来的不甘吗?他明白的,但他明白不妨碍他用这种偏见看我。
就不能,给一次机会吗?
视线看向别处,我承认,我其实不完全在说雁晚秋的事。
雁空山迟迟没有答复,空气静了很长的时间,我的心一点点焦灼起来。
我忍不住要去看他,就听他的声音道:余棉,很感谢你能为了秋秋特地过来一趟。他顿了顿,客气又疏离,但这是我的家务事,我想自己处理。
握着棉签的手一颤,我第一次有点生他的气。
他之前想说的时候我都是静静的听,现在他不想说了,就让我不要插手。
昨天还那样珍视地抱住我,今天就又恢复若即若离的态度。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的?
拉过他的手,我将棉签塞回他手里。随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硬邦邦说了句:我走了!就真的走了。
气势汹汹,头也不回地走了。
【喜欢的人动不动说我年纪小,我好烦恼。明明对方之前也有过年长的恋人,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九岁的年龄差呢。或许也不是不能接受年龄差,只是接受不了我】
网友A:卧槽po主恋爱了?!
网友B:还是年上大姐姐年下小奶狗?
网友C:什么?我一直以为po是弯的?
第28章 小恶魔
雁晚秋在医院住了三天,三天后她出院了,我和雁空山还在冷战。
或许也不能算是冷战,只是我单方面生气不想理他了而已。
我开始每天骑阿公的小龟王来回书店,晚上也不再总往他家跑。这样过了几天,阿公都看出不对,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想了想,把那天和雁空山的对话如实说了,只是将地点搬到了书店,没提医院的事。
这样哦阿公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道,棉棉啊,阿公知道你是好心。
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站在我这边的了。
阿山话的确重了点,但话糙理不糙,有句古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的家事,这种理不清头绪的,也没个切确解决方法的,外人最好少插手。
我坐在桌边,手里捧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可能是被雁空山刺激到了,我现在疯狂想要长高,这几天几乎天天将牛奶当水喝。
我也是想帮他我抠着玻璃杯,心里怏怏的。
你帮他,要从他的角度考虑事情,话题切入的时机也很有讲究的。阿公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劝人要慢慢来,两个人都冷冷静静的,不能上头,然后先顺着他说,说着说着十句里夹一句你自己的想法,这样他也不会反弹那么厉害。
就跟卖东西一样,我茶叶蛋卖一块钱,他非要问两块钱三个卖不卖。我这时候如果直接说不卖,人家肯定直接走掉。那我要是说做生意不容易,两块五三个行不行,人家看有五毛便宜,总比一毛不便宜好,大多还是肯的。
听他一席话,我关注的重点不知不觉有些偏。
茶叶蛋竟然还有人讨价还价?
阿公一副我好没见识的样子:怎么没有?世界那么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呀,可能人家只带了两块五,但是有三个人要吃茶叶蛋呢是吧?
我:
这个情况我倒是没有想到。
阿公与我差不多的姿势,捧起手中搪瓷茶缸,小饮一口,接上之前的话题。
所以我的意思啊,就是就和情侣吵架一样,你可以听对方发发牢骚,但尽量哦不要掺和进去。那如果一定要掺和,也要注意方法方式,不能硬来。
为什么经阿公这么一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年轻,有点莽撞?
暗恋好烦,长大好烦,做人也好烦哦。
我疲惫地倒在桌子上,长叹一声。
我努力学一下好了
八点一到,往常我该准时按响雁空山家的门铃了,这几天却开始用慢跑代替原本的晚间活动。
沿着住宅慢慢跑,跑一个小时,满头大汗地回家洗澡,之后玩玩手机看看漫画,差不多十点半就睡觉了,倒是前所未有的作息健康。
取下蓝牙耳机,呼吸微喘着放缓脚步,我将耳机放回口袋,同时往外开始掏门钥匙。
阿公吃好完饭就去找隔壁张叔聊天了,不到十一二点不会回家,窗户望进去黑乎乎的,就院门口亮了盏灯。
余棉!
我正将钥匙插进门锁,猝不及防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手一抖,钥匙落地,我回身看向身后,心脏跳得厉害。
付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路灯下,也不知道是早就蹲在附近,还是刚刚才到的。
这可真的是太变态了。
他来岛上玩,或者去书店买书,这都说得过去,毕竟岛不是我的岛,书店也不是我的书店,我并没有权利限制他人进出的自由。
但这里这里可是我家,是我住的地方。他到底从哪里知道的确切地址?跟踪我吗?
余棉,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付惟可能看出我的慌张,并没有贸然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声音轻柔,说完我就走。
你要说什么?我看他心情值并没有很低,也没有颜色,应该不是行凶,稍稍放松了些警戒。
付惟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的太多,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上次在书店,陈安娜那样说你,我很抱歉。事情由我而起,都是我的错。那天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和老板道歉,如果可以,麻烦请你帮我转达一下。说话时,他心情值开始变蓝,道歉道得还算心诚。
就这些吗?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他们谁给我道歉,我总不可能和他们再做朋友的。
还有以前的事。付惟抿了抿唇,忽然踏前一步,有些激动道,高中关于你是是同性恋的传闻,我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那样。你突然对我说那些话,我一时有些懵,就找朋友说了下,没想到他把事情宣扬了出去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我静静看着他:原谅你他闻言双眸一亮,我又接着道,然后呢?
发现并不是我要真的原谅他,他一下又有些失落。
然后他嗫嚅着,我们可以,可以重新开始?
付惟感觉暑假里也是偶像剧看太多了,我跟他什么关系了就要重新开始?
付惟,我会说想和你试一试,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我。但现在我们知道了,其实你并不喜欢我,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看付惟还想说什么,没给他机会,直接高声盖过,好了,你解释完你的,我解释完我的,我们现在两清了。
付惟一皱眉,急声道:余棉,其实我
其实什么,他卡住了。
我等着他的回答,给他充分思考的时间。
他握紧拳头,似乎挣扎颇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心理负担。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的挣扎到了尽头,浑身肌肉松弛下来,垮下肩膀道: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我嗯嗯点头,问他:你上上句话是什么来着?
付惟愣了愣,慢半拍才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冲他笑了下:不可以。
付惟简直惊呆了,他叫着我的名字,朝我直接走了过来,语气急切,似乎是要劝我改变主意。
阿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条路也没有偏僻到十几分钟没一个人的程度,姑婆随时随地也会遛狗经过,我不想被熟人看到和一个同性拉拉扯扯,再再次因为付惟被迫出柜。
余棉
付惟来拉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了。
付惟,我原谅你了行不行?但是我不想再和你做好朋友,你和陈安娜以后能不能别来找我了?说到这里,我想起最重要的一点,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付惟浑身一僵,目光游移:我
见他这样,我脑洞大开,不敢置信道:你请私家侦探调查我?
当然不是!付惟立即否认了,我,我只是关注了你的社交账号,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岛上,然后根据你发的照片,提到的书店一家家对比,最后锁定了目标。你的住处也是一样的。
我叹为观止。
想说很多,对上付惟的脸又通通没了欲望,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为一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一想到有双眼睛在透过我的账号监视着我,分析我的一举一动,用放大镜看我每张照片,我就毛骨悚然。
我将自己的社交移到网上,只交网友不交朋友,初衷就是为了躲开付惟他们,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躲不开。
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对,付惟又开始急着解释:不是,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想找到你,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没办法
他解释就解释,非得和我拉拉扯扯,我简直要烦死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到底想做什么?又不是小孩子,难道非要我再和他做回朋友才行吗?
他来拉我,我不耐地甩开他,这样几次下来,两个人都快动起手。
哐当!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将我和付惟都吓了个结实。付惟一下退开,往声源处看去。
昏暗的路灯下,雁空山将手从铁门上拿开,也看了过来。他一手垂在身侧,指间燃着一点橘红,看着应该是出来抽烟的,结果瞧见我和付惟纠缠在一起,就顺道出来了解下情况。方才的巨响正是他关院门的声音。
这是我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见到你了吧。雁空山睨着付惟,缓步走来,我不想再有下一次。
他语气有些沉,透着些不妙,这让付惟感到不安。他应该也没想到雁空山竟然住得离我这样近。
他盯着雁空山,不受控制地退了一步,然后像是突然被某种念头砸中脑门,猛地惊醒过来。
他震惊地转头看向我:余棉,你是不是喜
我在这时也意识到,他既然看过我发在网上的那些心情那些感言,肯定知道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年长的对象。以付惟的智商以及对我的了解,这实在很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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