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缓步走到白玉台正中央,让所有人的都能看清自己面容随后才说道:比啊,朕与你比。
萧霁宁话音一落,场上登时惊起一片喧哗,些许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以手遮唇凑近另一人的耳畔悄悄说着话,可白玉台的上皇帝却像是见不得这臣子不恭的一幕似的,抬眸朝他们望来。
这双平日里看着温驯无害的杏眼,这一刻却叫臣子们齐齐噤声闭上了嘴巴。
少年这才满意似的,又勾唇笑了下,转身对阿史那克道:朕与你比箭,但是这规矩需得由朕来来定。
好。阿史那克答应的也爽快,陛下想怎么比。
萧霁宁不答阿史那克的问题,而是走到京渊身边。
不用萧霁宁说话,京渊便低下头,附到萧霁宁耳畔听他说话。
随后,京渊深深地望了萧霁宁一眼,沉声道:好。
萧霁宁抿唇对京渊笑了笑,以眼底的温柔回应男人眼中的担心与在乎。
随后京渊便对萧霁宁行礼退下,按照萧霁宁的吩咐去准备东西去了。
而萧霁宁则继续道:既然是比射箭,那便比箭,比一箭三箭也不够,要数十箭才够。
数十箭?阿史那克挑眉道。
须知一把弓可不轻,射出一箭所需的力道和气劲也极为讲究,萧霁宁这身板,能射得了数十箭吗?
是。萧霁宁点头道,脸上没什么表情,朕没学过骑射,所以这射程,只定七十米。
大萧秋猎,定的射程都是百米起,可是萧霁宁情况毕竟特殊,他一个没有学过骑射的人愿意与阿史那克比射箭就已让众人始料未及,所以他提这个要求大家并无异议。
阿史那克也点头道:好。
萧霁宁缓缓勾起唇角,眼里浮上些许没有任何人看得懂的怀念之色,可那怀念之中,又夹杂有些痛苦:这箭,一共射六组,每组六支箭,每箭需在十息内射出,休息一刻钟之后,再按方才所述,再射一遍,共射七十二支箭,成绩则以环数为准
萧霁宁将何为环数,何为箭组,将奥运会射箭比赛规则解释给阿史那克听晓。
阿史那克眼底的疑惑越发浓厚,可与之越燃越燃的,还有他对萧霁宁的好奇、兴趣和他的好战之心他觉得,或许萧霁宁真能成为他的对手。
而这期间,席书也和京渊一起很快就将萧霁宁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让人搬到白玉台上。
那是两个按照奥运会标准,以黄心为中,蓝色为边的箭靶。
听懂了萧霁宁规矩的阿史那克没对这靶子流露出多少困惑的神色,笑了笑问萧霁宁:陛下,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第107章
阿史那克也并未注意到, 那两个箭靶被端上白玉台后,萧霁宁一直没有回头看它们一眼。
萧霁宁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 目光像是在看着他, 又像是穿过了他落到另外别的地方去了。
而此刻的萧霁宁也确实没有在看阿史那克,他是因为不愿看身后那两个箭靶,所以才背对着它们没有回头。
萧霁宁微微抬眸, 望向阿史那克身后一望无垠的辽阔天际,只觉得今日的天空,就好像他第一次进到青山精神病院那样蓝。
只是这一刻他双脚站立在地面上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而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的他,双脚根本无法支撑着他站起。
他也不知道, 没有心理医生的疏导,没有药物的舒缓和镇定, 他还能不能直面箭靶。
萧霁宁扯了扯唇角, 笑起对阿史那克说:可以了,大王子先请吧。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我就不推辞了。阿史那克也对萧霁宁笑了笑,让人去将自己惯用的弓箭取来。
阿史那克的弓约莫是有些重量的, 他的属下需要两人齐搬,才能将其移动, 可阿史那克体格壮硕结实, 单手便能拿起这样的一柄弓。
我这弓,净重二石二。阿史那克握着弓臂,将弓弦拉满。
在场百官闻言顿时瞠目哗然, 不敢相信阿史那克能拉满如此重的弓,也越发觉得萧霁宁必会输给他。
但萧霁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背对着箭靶,没有回头。
阿史那克迈步走在他身边,低头望着这个比自己要矮上大半个的脑袋的大萧皇帝,斜斜笑着问他:不知云楚陛下,用的是几石的弓?
不足一石。萧霁宁也抿唇淡淡地笑了,你也知道,朕好文不好武,武艺不精,拿不动太重的弓。
这个我有所耳闻。阿史那克点头状似赞同道,我还听闻,云熙帝在位时,陛下还中过毒,曾经命悬一线,不知现在身体可养好些了?
萧霁宁说:多亏京将军为朕寻得良医,早已无碍了。
阿史那克又嗤了声,举着弓还想说些什么,萧霁宁却垂眸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重弓,说:不过七十米的射程,用这么重的弓,可惜了。
萧霁宁话音刚落,阿史那克眼底的眸光便闪了闪弓身越重,弓弦拉得越满,则箭便可射得越远,这是每个精通射箭的人都知晓的道理。
他这二石二的重弓可射出百米之远,但与之相对,使用这么一柄弓,所要耗费的体力也多些,如今他们比试的射程不过七十米,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而萧霁宁一个从未摸过弓箭的人却知道这个规律,就让阿史那克有些始料未及了。
他不觉得萧霁宁是在骗他,因为事实的确如萧霁宁所说,满京都根本找不出一个见到他摸过弓箭的人。
不过阿史那克觉得他就算多花些体力也无事,反正他体力足,精神旺,胜过这弱蔫蔫的小皇帝数倍,总不会输的。
能让陛下见见它,就不算可惜。阿史那克低头笑了笑,靠近萧霁宁说道,不过陛下,您该回头了吧?
嗯。萧霁宁轻轻地应了一声。
随后便足尖转动,转身朝身后的箭靶望去。
萧霁宁是睁着眼睛的,因着身体的晃动,他视线里能看到的东西也在跟着动,可明明就是转身这样一个动作,却叫萧霁宁眼里的整个世界都开始颠倒转向
你这是第一次来看心理医生吗?
嗯
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但是我不能看箭靶了。
不能看箭靶?什么箭靶?
就是射箭的靶子,黄心蓝边的环靶。
这没什么的,你放轻松一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恐惧的事物,比如幽闭恐惧症的患者,只要注意不进入比较封闭的空间,是不太会影响日常生活的,箭靶这种东西,日常生活中也不算常见吧?您在日常生活中注意避开就行。
不能我避不开它不是不常见的东西,它是
它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萧霁宁转过身,怔怔地望着他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箭靶。
那在整个箭靶中最微小的黄心,此刻就如同最炙热的炎阳,灼烧着他的眼睛;那中间的红环,又像是刺目的鲜血,叫他甚至能闻到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再往外些的蓝边,就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带领暴风卷席他整个身躯,为他带来刺骨的极冻,让他身体不住的打抖发颤。
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箭靶,于他来说就是这世间最叫人的恐惧的东西,而他要在这炎寒相间的地狱中,永受折磨,就算他屈膝跪下,不断地磕头求饶,这样的折磨也永远没有尽头。
萧霁宁又想哭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自己浑身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世界如同一个轮盘在他眼前飞速旋转,他的胃也好像像是吞进了数万支弓箭一般痛苦难受,搅得他想呕出些血来。
萧霁宁甚至觉得,他抖成这样,他的世界晃成那样,他怎么可能还站得住呢?
又或许他不是站着,而是坐着,坐在轮椅上,他此时不是要与阿史那克比箭,他是在青城精神病院的座谈会上,他面前还坐着他的病友们,他们在等他这样介绍他自己
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
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
但这个自我介绍,太可笑了。
没有一个国家一级运动员是会坐在轮椅上的,也没有一个射箭运动员,会恐惧箭靶。
白玉台上箭靶的黄心,就好像那个夜晚,他从心理科出来的路上,朝他直直撞来的卡车的远光黄灯,刺眼而灼目。
他连着车一同被抛旋上天,翻滚得他头晕目眩,又在顷刻间重重砸下,血顺着他身上不知在哪的伤口从脖颈倒流入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里,他就在这样被带着铁锈的血腥气息中,在冬夜的寒风中,在一片由温热而逐渐变冷的血泊中,感觉身体也跟着一点点地变冷。
萧霁宁闭上眼睛,就像他被抛起又落地那样,身形晃着就要倒下。
可他倒在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中,那人身上还带有自己熟悉的气息,冷冽凛然,却不会让他感到寒冷。
萧霁宁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角看到京渊的面容,也看到了男人望着他邃深的双目。
我没事萧霁宁动了动嘴唇,轻轻从京渊怀中离开。
他稍稍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或许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他们,又或许是他此刻脸色真的难看,而七皇子和八皇子更是从席间直接站了起来,若不是京渊提早一步接住他,估计他们两人已经冲到白玉台这边来了吧?
就连阿史那克都有些怔然,愣愣地问他:云楚陛下?
朕没事。萧霁宁垂眸开口道,声音有气无力的,只是方才有些头晕。
席书连忙道:或许是陛下昨日受刺,伤到了身体。
阿史那克皱着眉他不瞎,自然能看到萧霁宁转过身后,脸色便在一瞬间陡然变得苍白,唇瓣更是如纸不见一丝血色。他想,也许萧霁宁是真的不舒服;也或许,这只是萧霁宁为了逃避与他比箭使出的苦肉计。
所以阿史那克没有说话。
但萧霁宁却挥挥手,再次重申道:朕没事的。
阿史那克问他:那这箭,还比马?
萧霁宁却没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少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箭靶,而后又垂下眼睛,乌羽似的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更衬得他羸弱不堪,脆弱难捱,他蠕动着嘴唇,像是与身边另外一个男人说着话。
而在阿史那克看不见的地方,萧霁宁主动伸手去碰京渊的。
他将自己的手指放进京渊的手掌中,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你就站在我身边,陪着我,好不好?
京渊将他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直到不再那么寒冷了,他才沉声应道:好。
少年闻言抬起头来,那双他曾经看来,仿若落满碎星的杏眼,此刻依旧满怀希冀,他站在阳光之下,眼里的滟滟的瞳光,像是泪水,却更像一团跳跃的萤火,他笑着,声音却很哑:真好啊,这里有你陪着我
低语着说完这句话,少年便放开他的手,重新站直。
他的面容依旧苍白毫无血色,说话的声音也依旧有些轻柔,不够硬朗:这箭,是要比的。
他还继续对阿史那克说:阿史那克,你可知,云鸿帝的九个儿子中,朕是最平庸的一个。
论文,朕不如先太子满腹珠玑,博闻强记;论武,朕也不如二皇兄一夫当关,万敌莫开;论忠孝,朕不如三皇兄一片赤子之心,孝悌忠信。
论计谋手段,朕比不过四皇兄和五皇兄,心思深沉,却能锋芒不露。
论智谋才学,七皇兄和八皇兄更是叫朕望尘莫及,他们为大萧子民呕心沥血,在各州府巡游铲除奸官佞臣。
就是别的,也有朕会输给六皇兄的地方。
说完,萧霁宁转身看向左席间的王爷们,还对着六皇子笑了笑。
六皇子赶紧摆手:臣不敢,不敢
四、五皇子抿唇不语。
七皇子和八皇子倒是很想说话,想要安慰他们的弟弟,告诉萧霁宁他并不是这样无用的一个人。
父皇在世时,从未属意过我继承这个位置。萧霁宁笑着将目光挪开,又看向席间的诸位大臣,微微扬高了些声音,继续说道,所以你问问大萧这些个官员,他们有谁是想朕当皇帝!有谁是想叫朕坐上这个位置的!
可就是朕这么一个废物皇子,最后却坐上了帝位。
被萧霁宁指到的官员纷纷低头,不敢再对上萧霁宁的双目。
阿史那克唇边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眉头紧皱着,问萧霁宁:云楚陛下,您想到底说什么呢?
朕想说的是,阿史那克,你输了。
比起毁言如常的大王子,朕虽更觉得你有帝王之相,但很可惜,你今日会输给朕。萧霁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因为唯独射箭,朕绝不会输与任何一人。
萧霁宁说完这句话,便重新面向箭靶,朗声道:来人
为朕取弓!
第108章
一次比赛, 共需要射七十二支箭,要拉七十二次弓弦。
而要想每一箭都不空靶, 每一箭都必须射中准心, 这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就算一天只练一次,一年射出的也是两万六千二百八十支箭。
十年, 就是二十六万支箭。
除此之外,你还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在面对强敌时不惧怕,在赛场上被观众注视时不会紧张,比起提前想想拿到名词要说什么获奖感言, 你做的更多的准备往往是在落败后要以怎样态度去面对母亲的失望,她的愤怒, 她的奚落, 她望向你时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萧霁宁记得,他上一世出车祸的时候是十七岁,他射箭也射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一共射出过多少支箭, 漫长到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参加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比赛,却可以漫长到让他一拿起弓箭, 身体就犹如本能一般知道该如何拉弓, 如何放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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