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碑是在三年前,只比陶君早了一个多月。
不知道谁在两个人前面来过,墓台正中间放了一大束鲜花,百合和白玫瑰凑得热闹,花边上挂了点水珠,应该不是今早放的。
就在陶令专注于看墓碑的时候,闻清映突然走上前,他一手把那花提起来,转头就扔在了脚边地上。
动作甚至有些粗暴的意味。
第11章 桔梗
陶令有点惊讶,转头看他。
闻清映这一回没有去迎他的目光,只是垂眼看着墓碑,脸上没什么怒气,但是下颌的线却明显是绷紧了,整个人登时冷硬起来,突然让人有点不敢靠近。
陶令笑了笑,心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让他像真人了。他也没多说,只是像闻清映刚才做的那样,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墓台中央。
阿姨好,我是您儿子的客人,今天刚好碰上了跟他一起过来,就来看看您。陶令说。
闻清映身子一动不动,眼神却忽地柔和了下来。
因为他无法开口,陶令说完这句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也就只能沉默。两个人在坟前并着肩,各怀心事地伫立。
秋意早已深了,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热度变得温吞,只会衬得天更高人更渺小。风吹过来不冷也不热,只是让人有点难过。
陶令忽然觉得葬在秋天其实最适合陶君。
过了好半天,闻清映终于有了点动静,他摸出手机来打字询问:先生,走吗?
陶令点头,冲墓碑上的女人鞠了一躬,起身时看到闻清映偏着头,在看扔掉的那束花。陶令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干脆把花提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路过一座新坟,坟边喧闹,聚了五六个人,有人在点蜡烛有人在烧纸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喊着要往坟上扑,被两个大人边哄边劝地拉着,挣扎之间女孩儿奋力一奔,后面的人不小心松脱手,她一个趔趄下去撞在了墓台边上。
惊叫声中,闻清映猛地朝前一步,没等动作,那小姑娘已经被家长抱了起来,他默默地收回脚。
小姑娘额头上立时红了一片,肉眼可见起了包,不知是心疼还是肉疼,嚎啕到几乎不能发声。众人皆心生不忍,嚎啕与啜泣纠缠成一片。
路被挡着,陶令和闻清映迫不得已看着这一幕。抱着小姑娘的中年男人满眼是泪,拉着孩子让开路,冲着两个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过。
陶令不再多看,抢身闯过那一片哀戚声。
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妈!
陶令脚步猛地一顿,闻清映正好跟上来,胸膛轻撞上他后肩。
两秒过后,陶令加大步子,两个人匆匆经过墓间小径,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外面的干道上。
出了陵园,把花放到垃圾桶边,闻清映问了问陶令要去哪里,陶令看着那被遗弃的花,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我要去花市,先生要去逛逛吗?闻清映打字。
下周一是宗教学会议召开的日子,好在今年是省大承办,倒是不必多跑,稿子早先已经投出去了,昨天刚好收到请帖。
今天确实也没什么事,陶令边点头边说:走吧。
声音沙哑到不能听。
花市如旧热闹。
穿过圣女乡的古镇往里走,一条大道两旁花农聚集,靠近路边的地方多是门店,门店后面是基地,其间也不乏直接接受参观挑选的大棚。顺着往前走,偶尔会出现院坝,坝子里一张木板一平放就是一个铺,一个挨着一个,目之所及全是大把大把的鲜切花。
闻清映带着陶令轻车熟路地穿过几块区域,最后到了一处极大的展销市场里,进了一家专卖花盆、花土等的铺子。
那老板显然跟闻清映相熟,闻清映把一张早写好的清单交过去,付了一部分定金就算结束,第二天老板会直接送货到市里。
整个过程快得陶令有些反应不过来,出市场的时候不由得叹:就完了?
闻清映走在他旁边,把手机递过来:先生,镇边上有个草地,今天天气好,说不定有人放风筝,去吗?
转头看到他不掩期待的神色,陶令应了。
穿过整个花市,尽头是一处公园,中间一方极大的草地。
天高云淡,游人很多,草地上铺着很多防潮垫,人们围在一起打牌做游戏,笑笑闹闹。远处几只风筝在空中摇摆,能看清被风气掀起的震颤。
正朝着草地那头走,路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姑娘,手肘上挂着个竹编的花篮,轻轻牵着闻清映的袖子摇了摇。
闻清映低头,那女孩儿指指自己的花篮。
陶令说:妹妹,我们不买花。
女孩儿看了看他,歪着头,顿了两秒才指指自己喉咙,摆了摆手。
陶令一愣,闻清映侧头看看他,对着女孩儿比划了几下。
女孩儿突然笑开,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旁边用手交流,没一会儿小姑娘指了一下陶令,乖巧地歪着头看他们,不动作了。
闻清映笑,从她篮子里拿过一束洋桔梗,刚刚付好账,女孩儿又拿出一朵绣球花,往闻清映怀里一塞就跑。
陶令见状小声道:你们这些小孩儿都怎么回事儿?都爱买一送一啊?他说着示意闻清映走,闻清映却回手把花递给他。
给我?陶令身子往后轻轻一仰,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闻清映点点头,抓了他手腕,把花硬塞到他手里,拿出手机打字:我店里好多花,我拿来也没什么用。
陶令忍不住笑,说:你可以拿来倒卖。
闻清映又打了一句话:刚才妹妹说让我买来送给先生,我才买的。
他表情认真,陶令却料定了他怎么都会买的,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踩上草地,陶令终于也拿出手机,问:你送了我好多花,等下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闻清映十分开心,应:谢谢先生,我想吃花店隔壁的隔壁的牛肉面。
陶令失笑,收了手机,说:你能有点追求吗?
闲逛几圈,忖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回了市里。陶令问闻清映吃什么的时候,闻清映径直进了面馆。
陶令哭笑不得地跟在他身后,最后真的就点了两碗牛肉面。
等面的间隙里,陶令看到外院的同事又发了消息来: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贴子?楼都高得快要塌了,影响不太好,我给你找人删掉吧?
陶令无奈:他们怎么这么闲?
回完消息他点开网页,从网页进了学校贴吧,看到那个讨论自己的贴子已经有一千多条回复,戳进去一看,楼里话题已经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偏到开始给他相亲了。
有好事的学生把他的教育经历扒了一边,顺势把学院里有可能跟他认识的女老师理了理,一个个跟他配对,还给相配程度打分。
陶令飞速划了几页,突然看到有一楼说:你们没发现吗?他左手中指上戴着戒指,你们别瞎点鸳鸯谱了。
下一楼说:没错,终于有人发现真相了,其实陶老师早就订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就着陶令未婚妻的话题又堆了好几十楼,前面那ID才说:不错,陶令未婚妻就是我。
下面的回复一片唾弃。
陶令满头黑线,喝了一口水,抬头见闻清映也在看手机,又退出来在贴吧里随便翻了一下,突然被一个贴子吸引了目光,贴子题目是:次奥,我想跟西门对面花店的老板哥哥睡觉!
看清这标题的一瞬间,陶令被水呛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明天开始就固定在早上六点更新啦o(*≧▽≦)ツ
感谢大家这几天对我不稳定更新的包容!(/≧▽≦)/
第12章 玻璃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陶令咳了个撕心裂肺。
水呛进气管的感觉实在难受,整个鼻腔都要裂开似的。
闻清映看他越咳越停不下来,给他递了纸巾的同时起身,到旁边拍他背。在人跨过来的那一瞬间,陶令摁灭了手机屏幕。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陶令摆摆手:没事没事,呛着了。
看他缓下来,闻清映坐回对面。正好店家来上面条,陶令得以埋头,躲开刚才的尴尬。
陶令简直纳闷,脑子里还一直在想刚才标题上的那句话,想吐槽些什么又好像没什么可吐槽的。
在吃面的间隙他抬了眼。
闻清映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然好看,鼻梁高挺,睫毛森森,额头皮肤干净。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吃个东西也吃得无比认真,跟包花时候的表情差不多,好像面前的碗也需要扎蝴蝶结似的。
看了两秒陶令心觉自己这举止有些不对劲,于是佯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吃完一顿迟了太久的午饭,闻清映要回去开店了。陶令帮忙搬了几盆花,暗叹每天都这样搬两回确实也是体力活。
洗罢手,闻清映打字给他:先生,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待着的话可以留我这儿。
陶令今天确实不太想一个人待着,但此时看到这句话他却改了主意,回应道:我回家了。
闻清映嘴角微微一抿,仿佛在懊恼刚才写出来的话,然而终究是笑了一下。
转身的一瞬间陶令就后悔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不是,话已经打成字,也没有再回头的道理。况且闻清映跟自己本来也就是陌生人,不过一起去了趟陵园一起吃了顿饭而已,谈不上熟。
没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待在他身边。
回到家,陶令依然先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空空寂寂。
先前的枯枝扔掉之后,花瓶还一直放在卧室的阳台上,陶令握着那把洋桔梗和那朵蓝绣球,换了鞋去拿花瓶。
把多余的叶子剔掉,花枝浸入水里,看到小气泡吸附在根茎上,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即便吃了药依然接连失眠好几天,这会儿困意忽然就上了头,陶令飞速冲了个澡缩进被窝。
躺了片刻,他打开手机,界面还停在刚才的贴子上。点开一看,楼里全部是尖叫,通篇都是他好帅。
下面跟的回复里有人附和,说要天天去买花。
陶令:隔了半天嘁了一声,扔掉手机睡觉。
这一觉倒是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头却有些晕,陶令迷迷糊糊地朝外看了一眼,天光黯淡,好像已经是晚上了。
外面起了大风,窗户没关,撞在墙上砰砰地响。
闭眼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揉着太阳穴下了床,本来想拉开窗帘关一下窗,却忘记了窗台上有花。刚刚伸手一扯,厚重的窗帘布就猛地撞在花束上。
不等人反应过来,哗啦一下碎裂的脆响,一片玻璃弹起来划过手背,水跟着已经流到脚下。
顿了片刻,一阵刻骨的悲伤骤然爬上背脊,晦涩的夜里,陶令猛地弯下了腰。
风刮得猛烈,一时之间城市森林好似化作了无边荒原,原上只剩下一个孑然的背影,和他刚刚破碎的玻璃花瓶。
周一,宗教学会议在省大召开,陶令的论文被安排在了下午那一场,但是上午有他要评议的文章,文章刚好是S大的,作者是师兄寇怀所里的一个博士生。
早起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陶令去了楼下接寇怀,随即一起去开会。好在地点不远,就在宗教所旁边的大会议室。
好像从本科开始,旁观和历经的所有学术会议都这样,形式毫无新意,过场千篇一律。
好歹是把自己看的那篇论文点评完毕,中间休息,寇怀非要拉着陶令去跟A大一位教授说话,但是别人正跟熟人聊天抽不开身。等了一会儿会议重新开始,陶令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回去坐下。
寇怀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论文上敲了几下,陶令就笑着应付了事。
周围还没彻底安静,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陶老师。
陶令回头,看见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估计是本校来旁听的学生。
那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他,那模样有点眼熟,但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只轻轻颔首。
下午把自己的论文平平淡淡地说完,又等别人平平淡淡地点评完,陶令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只是觉得像完成一件任务。
自由讨论的时候他溜出了会议室。正站在阳台上放风,走廊那头过来一个人,陶令本来没有在意,那身影却停在了他旁边。
陶老师,刚才听了您的论文,讲得特别好。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啊?是早上那小姑娘。
陶令转头:你问。
那学生想了想,说:我这两天在看詹石窗先生的书,他说道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能不断成为新思潮的载体,想问一下老师您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陶令微微有些诧异:你是宗教所的研究生吗?没见过你。
听到他问话,小姑娘突然有点腼腆的意思,小声说:不是的老师,我叫云南,昆明的那个云南。我大四,但是已经确定在本校读研了,文艺学的。
哦。陶令应,突然就想起前段时间保研时候的事情来,终于明白为什么眼熟了。
云南笑笑:本专业的学生应该不会像我一样问这种白痴的问题吧?
陶令推了一下眼镜:问题就是问题,只要你不知道问出来就好,没有白痴不白痴的说法。
云南飞快点点头。
陶令想了想:你问我怎么理解这句话,你说的是《道教术数与文艺》是不是?先生在书里有过解释,道教有容纳的特征,它的神仙体系繁杂,从起源开始就不停在吸纳中国民间传统信仰,这注定了它在民间有很好的传播基础和条件,说得通俗一点,人们能被它满足,因为在其间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信仰方式。
顿了顿,他又说:当然,这是比较普适性的说法,就我个人的理解来说,这问题还能再追究一下,可以用国外的宗教经验学来解释。学者们在解释宗教的时候认为宗教都需要对生命提出见解,而且如果要往根上探寻,宗教存在的目的其实不是上帝不是神仙,是人们的生活。
云南一脸认真,听到这里眨了眨眼,陶令再次侧头看她时有些怔愣,这神情莫名让他想起闻清映来。
从周六那天回家到现在,他还一次都没见过闻清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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