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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今日头条推送——青端(28)

    方拾遗若有所思:难怪那些人叫你什么上仙,合着你从神像里跳出来,他们还真当你是狐仙了。
    白里讪讪的:我天资愚钝,只能讨点巧。
    方拾遗一点头:也好,左右不伤人。随后呢?
    随后有一天,忽然杀进来好多邪修,领着数不清的走尸
    白里望向城门的方向,目光里透露出一丝恐惧,我,我打不过他们,对不起书生,没能保护剩下的人,竭尽全力也只守下了那点人。
    方拾遗脚步顿住。
    白里茫然看他:方,方少侠?
    没事,方拾遗双手拢在袖中,脚步又慢了一点,不知不觉间,与这怂狐狸的步调已经一致,两个俊秀的少年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他这才不紧不慢地道,继续。
    白里没有狐妖一贯的精明,压根没发觉什么不对:那些邪修有急事,没待多久,就只留下部分人。也是这样,我才能与剩下的较较劲,用家传的阵法护着宅子。可城门外游荡着密密麻麻的走尸,我带着他们也走不出去,直耗到最近,也精疲力竭了。
    末了,狐妖嘀嘀咕咕: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昏了头脑,贸贸然出手。
    方拾遗这下全明了了,只觉得稀奇。
    那书生未必是话本子看多了当真那么蠢,以为自己真捡了个什么仙什么神的,中洲几千年没出过飞升的神人了。
    恐怕是知晓白里是狐妖也没捅破,人妖之间,怨憎如海,到底会背道而驰,各自分离。
    这小狐狸也是个妙妖,知恩图报,书生请他护城中众人,他还真就留在城内,守了这么多年,担着被邪修斩杀的风险也没独自溜走。
    倒是与他遇到过的凶残妖族完全不同。
    也是,即使是凶悍残忍的妖族,也有良善之辈,正如号称最宽善慈悲的人族,阴毒之辈也层出不穷。千千万万生灵,内里各有不同,哪是书上轻描淡写几个字、随随便便遇上几只妖,便可盖棺定论的,太偏颇了。
    方拾遗以手摩挲着下颔,思索间察觉到道视线,转眸一看,是孟鸣朝。
    孟鸣朝瞧着他的目光有些奇异,似乎是在等方拾遗给出小狐狸的判决。
    或者说,是给出对妖族的态度。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把少年柔软的头发,侧头问:你说外头走尸很多?我和我师弟来时,城外也就百数只罢了。
    白里生怕他以为自己在扯谎,赶紧解释:你们来之前,我看见个黑袍人拿着串铃铛,摇着铃引走了大部分走尸,不知带去了何处,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随意靠近城门,还被伤了。说着,委委屈屈看了眼孟鸣朝。
    孟鸣朝冷幽幽地回视过来。
    白里吓出来的狐狸耳朵抖了抖,默默低下了头。
    又是那个黑袍人。
    如此说来,城中现下已经没别的东西了。方拾遗垂下眼想了想,慢吞吞摸出一方棋盘。棋盘之上间隔落着几枚黑白子,他用黑子吃了枚白子,从舌尖吐出个破,棋盘冲天而起,似化作了利剑,直冲上天。
    笼罩在整座城池周围的结界开始颤抖,黑色的波纹来回起伏,棋盘上金光灿灿,无数棋子虚影飞出,溅射在倒扣的结界上。
    更远处的天空上黑云挣动,终于在某个瞬间,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道扯着一道。
    结界上蜘蛛网似的裂缝猛地扩散,哗的一声,碎成无数片。
    当空阴云散去,露出明月皎皎。附近的障眼法一齐消失,破旧的城池重现人间。
    白里看得瞠目结舌,心驰神往:这是,这是什么法宝
    方拾遗收回棋盘,顺手塞给孟鸣朝:给我家小师弟随便刻来玩的。
    孟鸣朝回以浅浅一笑。
    白里:
    我们去附近看看,收拾落单的走尸,方拾遗把孟鸣朝当柱子,倚靠在他身上,懒洋洋地用下巴朝宅子的方向扬了扬,那些人就交给你了,没一个老实听话的。
    白里点点头,被城外袭来的冷风一刮,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有点抖:先前我莽撞了,对不住。多谢二位。
    方拾遗好笑:斩杀作恶的邪修本是我辈担当,你一个妖族都出来了,我更是责无旁贷,谢什么。我还得谢你没让这城中的人全部死绝。
    顿了顿,他道:走了。
    白里朝着他揖了一礼,匆匆朝宅院走去。
    方拾遗勾着孟鸣朝,拿着罗盘,往邪气旺盛的地方走。
    城里活人统共就这么几个了,走尸也没多少,静悄悄的。
    孟鸣朝忽然轻声开口:我听五师叔说,无论妖族、魔族还是邪修都作恶多端,骨血里流淌着暴戾的血,见即当斩。师兄,你为何没有杀他?
    小小年纪,怎么跟那些老头儿似的迂腐?方拾遗纳闷地瞅他一眼,狐狸身上没有血腥气,也没作过恶,我吃饱了撑的杀他?少听那些老古板唧唧歪歪。
    孟鸣朝垂下长长的睫毛,呼吸急促:师兄讨厌这只狐狸吗?
    我讨厌他拖你下水,方拾遗诚实回答,其他方面马马虎虎,没你可爱。
    孟鸣朝深深吸了口气:那要是没作过恶的妖族,师兄会喜欢吗?
    今儿问题怎么这么多?方拾遗更纳闷了,没作过恶我也未必会喜欢啊,天底下没作过恶的人妖魔那么多,我挨个喜欢过去那还了得唔?
    罗盘上的指针倏地静止。
    前方邪气冲天。
    方拾遗闭了嘴,将孟鸣朝护在身后,提着剑,穿过那面裂开的墙,打眼一看。
    墙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坑里躺着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看不尽的走尸,全部彻底死透了。
    一股寒意倏地从脚底窜上心尖。
    方拾遗总算明白,为何他们能这么顺利地摸到这城中了。
    第37章
    腐朽的气息飘来,泛黑的血浸透了几里地,坑底纠缠着无数手脚,飘上一层污浊的死气与怨气。
    周围一里内的草木已经彻底枯死,再无回春可能。好在是隆冬三月,换成夏日,这一坑不必有所动弹,单是尸臭就够人吃一壶了。
    这成千上万的走尸要不是给黑袍人解决了,他还真不太可能进得来。
    孟鸣朝凑过来看:怎么了?是什么?
    方拾遗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孟鸣朝越过他的肩,看到坑底的景象。
    他目光平淡,毫无涟漪,颇有点哦就这啊的意思然后转头和方拾遗对上。
    方拾遗缓缓问:你不怕吗?
    孟鸣朝心里暗恼,立刻反应过来,猛地扑向方拾遗,脸上表情委屈起来,呼吸发抖,可怜兮兮:师兄,这里好可怕!
    蛋蛋和鸣鸣斜着眼看他拙劣的表演。
    方拾遗偏就吃这套,把人搂住,拍拍他的背:不怕不怕,师兄在呢。
    蛋蛋和鸣鸣的目光转为鄙夷:
    方拾遗,你没救了。
    方拾遗其实也被这恐怖的景象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有点不忍卒视。不过柔弱的小师弟在侧,他就能克服障碍,逼自己撑开属于大师兄天生该有的保护双翼,将人严严实实捂住了。
    温修越教他的他都记得很清楚,他是山海门的大师兄,是天生的保护者,绝不能让师弟妹们受到伤害。
    硬着头皮又看了眼坑底那幅仿佛将地狱十八层搅合到一起的景象,方拾遗怀疑今晚可能会做噩梦,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摸出了火符。
    得一把火烧光了才行。
    孟鸣朝缩在他怀里,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抬起望了眼方拾遗,嘴角挑起了笑,伸手搂住面前人劲瘦的腰身,暗搓搓地量了量这道清瘦的线条,才慢慢伸到后背,一下一下轻抚着。
    方拾遗定了定神,被摸得一阵头皮发麻的痒,直接把人提溜开:后面玩泥巴去。
    持着火符,方拾遗少有的迟疑了一下。
    这坑底的走尸,说来都是人。
    是那些未得庇护的无辜的凡人,说不定还有许多是这座城中的住民。
    这些人生前如何,已不必计较,可死得无辜,还被强行从地里唤醒,当一只浑浑噩噩、供人驱使的走尸,到最后一点意识被泯灭,都不得安息。
    无论是人族与魔族,妖族,抑或正道与邪修大战,头一个倒霉的,总是这些被上天亏欠,没有灵根,所以无法护佑自己的凡人。
    这些曾是活生生的人,跟他,跟孟鸣朝,跟萧明河和祁楚,跟他喜爱的师兄弟们没什么不同。
    再望向坑底时,方拾遗已经蹙起了眉,胸口闷闷的难受。他沉默了下,泛着火光热意的符咒在指尖转了一圈,又被收了回去。
    方拾遗拔出望舒剑,走到坑旁,深深插.入土中,抬步走进了坑底。
    孟鸣朝惊愕:师兄!
    方拾遗朝他摆摆手,踏空而去,走到坑上,低头看了眼那些残缺的脑袋与肢体,盘坐下来,缓缓阖上眼。
    少年时佛光寺的大师曾来山海门讲经,方拾遗不耐烦听易先生那些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却奇迹般听得下秃驴念的经,跟着读了几本,学了些度化的经文,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也有些效用。
    周遭的怨气与死气纠结成黑雾,朝他扑去。随着经文的念出,淡淡的金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将这些黑雾格挡在外,一圈圈扩散开去。
    呜呜的鬼哭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凄厉又不甘。望舒剑嗡嗡颤抖,发出清越的剑鸣,镇住那股怨念。
    附近狂风大作,却惊动不了方拾遗的一片一角。孟鸣朝走到坑边,仰头望着盘坐着的方拾遗。
    金光大盛,他俊美的眉眼柔和又神圣,虔诚吐出的经文仿佛含着天生悲天悯人的慈悲情怀,一点点抚顺黑雾中不甘的怨愤。
    孟鸣朝看得恍惚,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脸,喃喃叫:师兄。
    可是这样的方拾遗离他太远。
    那一刻他近乎有些自惭形秽。
    可随之翻涌上来的念头却是他想做点什么,玷污这点遥不可及的神圣。
    蛋蛋和鸣鸣莫名打了个寒战,歪头瞅了眼孟鸣朝的表情,悄咪咪往旁边撤了几步。
    那表情说不出的妖气邪性。
    这师兄弟俩分明隔得不远,偏生一个佛光普照,一个冷漠邪佞。
    这道坑像个边界,将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可惜另一个善于伪装,收起了獠牙。
    方拾遗下来时,天色已经微亮。要超度这坑底这么多人,只这么几个时辰当然不可能,只能先略略镇住尸气与怨气。
    这么多人枉死在此,也不知能不能顺利轮回,得以投胎重生。
    他念了一宿经文,孟鸣朝便在旁边看了一宿,心底生出了些妄念,望着方拾遗时,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方拾遗精疲力竭,没注意到,倚靠在他身上,摸出套阵棋,往上一抛,拉住孟鸣朝冰凉的手,惫懒地笑了笑:师弟,借你的灵力一用。
    阵棋化为大阵,一为遮掩用,二为锁住坑底千纠百结的不祥之气用。做完这些,他随手揉了只符鸟,叼着副主阵棋,传音带去了佛光寺。
    还得让专门干这行的来。
    做完这些,方拾遗更不想动了,结果一转头,就见破墙之后蹲着一堆眼巴巴的人,头一个就是那只狐狸。
    狐狸眼中亮光闪闪,崇拜地摇尾巴:方少侠竟然还会佛门功夫!
    方拾遗不想搭理这句话,纳闷问:你们还不走?
    大家想来给方少侠道别,顺便道个歉。白里挠挠头,看到方少侠在超度坑底的走尸,便没来打扰。
    不少人张望着已经被障眼法遮住的坑底,沉沉叹着气,轻声叫:我媳妇在里面
    三儿啊,有高人超度,你要走得好好的,别怕了
    呜呜呜,娘亲啊
    幸存的百余人哭哭啼啼,揉红了眼,劫后余生后念起那些曾经熟稔的人,竟比躲躲藏藏的日子还要痛苦怅然。
    方拾遗暗暗叹气,又在百宝囊里找出两件法宝,递给白里:这个可以遮掩你身上的妖气,出了这儿,就不要暴露身份了。这座城池被怨气侵扰多年,住不得人了,你带着他们往南去,隔这儿不远有座城,城主颇为和善,会收下流离的难民,这个法宝能护你们一程。
    白里微微动容:方少侠
    我还有要事。方拾遗摇了摇头,就此别过吧。
    白里冲他深深弯了弯腰,却被闪身避开,结果抱在一起哭的其余人见此,又朝他一起拜来。
    方拾遗躲不了,无奈摸出扇子,掩饰地扇了扇:行了,我只是做些分内事有缘再会吧。
    话毕,他拉住一旁含笑看着他的孟鸣朝,忙不迭御剑而起,赶紧溜了。
    孟鸣朝站在他身后,低下头嗅着他发间的淡淡幽香,轻笑道:师兄对谁都这么温柔,我要吃味的。
    方拾遗懒懒道:祖宗,歇口气吧,给醋泡发了还得我来收拾。
    孟鸣朝低低笑了笑,捉着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捻了捻。
    很软。
    跟这人漫不经心外表下的心一样软。
    先前方拾遗还有闲心一路收拾着烂摊子往白玉京去,这那荒城里走了这么一遭,发觉尸王失控逃脱后,就没心思了。
    万一尸王搅起什么妖风祸水,一点星火烧得燎原大,温修越就又不得不站出来扛事了。
    在此前,温修越瞒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北境修士击退魔族,这够让魔族心惊胆战,怀疑下毒没有成功。
    可是没有下次了。
    师父不能再出手了。
    但方拾遗清楚师父的性子,若中洲当真再乱起来,又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拼着挫骨扬灰的痛苦与后果,温修越也会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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