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倒像是对他颇感兴趣:你就是传闻中的方拾遗?
一般这样问的分三种,好奇的,想结交的,想杀他的。
方拾遗早已习惯,剑尖斜斜指着地面,微微一笑:谬误,方某不活在传闻里。
那人也假意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一晃。
清脆的铃声响起,漫无边际在地上相撞的走尸蓦地有了方向,朝方拾遗围来。
晚风轻拂,卷来股恶臭的尸气。方拾遗甩了甩胳膊,没有管那些走尸,直接朝着那人冲去。
控尸人没料到他这么不讲道理,愣了一下,转身就想跑。
方拾遗很清楚,这些邪魔外道急功近利,修炼之时不肯稳打稳扎,喜好借外物,许多本领不如何,阴招损招倒是多。
尤其是这些控尸人。
只要打蛇打七寸,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
方拾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守在附近的凶悍走尸,就把这人踩在了鞋底。
没了铃声,那些走尸又茫然地开始徘徊。方拾遗含笑碾了碾脚下的脑袋,和声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控尸人一阵大骂。
方拾遗充耳不闻,垂下眼看着他:只要你告诉我,我家小师弟现在在哪儿,就饶你一命。
你家小师弟?控尸人眼神茫然。
方拾遗冷冷看着他:别装蒜。
控尸人大叫委屈:我们不过是寻个安生的地方修养修养,你一来就斩杀我们的护卫,现在又来找麻烦要什么小师弟,传闻里的方拾遗可不是这样的无赖!
方拾遗一时摸不准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蹙眉打量了他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放开脚。
控尸人狼狈地垂着头,悄无声息地抖了抖袖子,袖间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发力,手上便传来一股剧痛。
方拾遗踩着他的手,没什么表情:亏吃多了,有点经验,不好意思。
话毕,他正想直接废了这人的功力,后方陡然响起声撕破长空的哨声,走尸瞬间暴.动,脑后袭来数道暴烈风声。
方拾遗头皮一麻,反应迅捷,连结三道印,撒出符箓,飞身一躲。符咒与印拖延了一瞬,他成功避开,方才站的位置上扑来几只泛着紫光的铁爪。
倒在地上那个控尸人运气不佳,脸直接被铁爪撕开了,血流满地,青紫色迅速蔓延到他全身,他只来得及发出声不似人的惨嚎,就没了声。
邪修向来如此,不论敌我。
方拾遗心底一寒,极快地掠过地上的人,眼神彻底冷下来。
飞快赶来的几个邪修不与他废话,更不讲什么单打独斗的道理,几人随着尸群合围,团团逼来。方拾遗丝毫不慌,脚下沉稳,剑式未乱,虽处于下风,一时也没人奈何得了他。
鸣鸣长啾一声,扑腾着翅膀飞出去,肥肥的一小团迎风长大,瞬间就变得三尺来长,尾羽修长,双翅一震,鸣叫声里竟然有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越。
蛋蛋一爪一只走尸,守护着方拾遗的后背,鸣鸣抓住机会,猛地扑上去一啄,被啄的邪修惨叫一声:我的眼睛!
方拾遗竟然还有时间开口:鸣鸣,不准乱吃东西。
鸣鸣:啾。
夜色蔓延上来了。
漆黑的夜色笼罩下来,方拾遗被逼得不断后退,正积蓄着反杀的力量,耳后忽然蹿出凉意,纵使反应极快,他的脸颊还是一痛,飞快避开,撩起眼皮扫了眼,是条不知何时横在那儿的细线。
若不是沾了血,一时也看不出来。
方才再往后退几步,就该是脑袋被割下来了。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被他把控得极为精准的节奏立时大乱,给一个邪修抓到机会,手中铁爪袭来,掀去了方拾遗肩头半片肉。
方拾遗倒嘶了口凉气。
那人阴沉沉地笑起来:方少侠这一点血肉可真是难得。
方拾遗飞快地挡住几支冷箭,躲避攻击时还得小心附近有没有蛛丝般的细线,轻轻笑了笑:方某的命更难得,就不知几位拿不拿得下了。
挑衅的话一出,走尸攻击得更凶了。蛋蛋幽幽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是哪边的。
方拾遗只是笑着,继续有技巧地躲着。
同时在心里默数:还差三步。
这几人再按着他的预算走三步,就会陷进他躲避时放下的杀阵里。
大功即将告成,远处天边蓦然响起声丧钟似的钟声,当的一下,响彻此城。
在场的邪修和走尸同时一顿。
那几人皱起眉,没什么犹豫,立刻丢下方拾遗,转身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剩下的走尸扑来,拖延方拾遗的脚步。没了控制尸群的人,这些东西好解决得很,方拾遗三两下解决了,拔脚就往那边走去。
还没跑远,后头就响起熟悉的声音:师兄。
方拾遗下意识拉了拉破损的衣物,挡住受伤的肩头,甩去剑上的血,转过身。
孟鸣朝从街角探出身子,飞快跑到他面前:师兄你没事吧?
他盯着这张熟悉的脸看了会儿,弯下腰,染着血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肩上。
你不是鸣朝。
面前的人身子僵硬了一瞬,急急张开口想辩解。
方拾遗拂开他额前的头发,语气柔和地打断了话头: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他在哪儿,抑或被我扒皮抽筋,看看这张皮下是个什么东西。
※※※
最近破事有点多orz
第34章
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孟鸣朝低下头,似乎很委屈:才一会儿不见,师兄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方拾遗漠然地望着他。
这种态度太过坚决,甚至还有几分不开玩笑的杀意,孟鸣朝微微哆嗦了一下,慢慢抬起脸,用那张熟悉的漂亮脸庞露出个陌生的表情,有些诡秘,也有些惊奇:你和传闻里说的不太一样。
方拾遗不咸不淡地问:哪不一样?
传闻里的方拾遗仁善和蔼,做事必留一线,就像方才你只打算废了那人的功力而不取他性命假货指了指附近那团惨不忍睹的邪修尸体,怎么到了我就这么狠绝。
方拾遗微微一笑:你是在质疑我不会下手?
假货望了望他的表情,一阵毛骨悚然,赶紧摇头,算了算了。
一股骚气。方拾遗捂了捂鼻子,毫无保留地展示出自己的尖酸,再顶着这张脸说话,我就动手了。
假货委委屈屈地扬起袖子,往脸上一扫,面容变换,又是张熟悉的脸方拾遗的脸。
不等方拾遗说话,噌噌噌变得一丈高的蛋蛋尾巴一扫,一巴掌把人按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威胁的呜呜声。
假货吃了苦,终于老老实实地变幻出真正的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面容苍白姣好,眼眸细长,带着股说不清楚的妖媚气。
方拾遗凉薄地扯了扯嘴角:若是我没猜错,地道里那些人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就是为了维护你怪哉,这世上居然会有凡人想保只狐妖。
蛋蛋见方拾遗点头,矜持地放开爪子,少年被踩得狼狈,这才勉强爬起来,冲他揖了一礼:方仙师,我等绝无恶意。
方拾遗:你要是有恶意,方才在地道里就被我逮出来直接斩了,那些人瞧着也不像被魇住了。
少年苦笑了一下:实在得罪,我也是方才才知道阁下就是山海门方拾遗。尊师弟被我卷去了个安全之地,尽管放心。
带路。方拾遗扬了扬下巴,最好别真有什么事,我也不想随便动手。
少年弯了弯腰,领着他往相反方向走去,解释道:城外的结界是那些邪修布的,他们带着个东西,那东西失控了,暂时只能躲在此处。宅子的结界是我布的,为了防那些邪修伤人。我在城门口见到你们二位,却被打伤,还以为你们是跟邪修一伙的
方拾遗纳闷:打伤?没记错的话,我在城门外斩杀的都是些走尸,怎么阁下还扮成走尸去观察人间了?
方某人这张嘴不收敛时说话实在欠打,少年默默忍了气,鼓起勇气:是你师弟打伤的我。
方拾遗哦了声,自行理解成孟鸣朝身上的哪件护身法宝察觉到妖气伤了他。
但是见你们二位来到宅子后不似邪修,我就想挟持令师弟,假扮成他让阁下带那些无辜人离开此地,成事后再把令师弟送回去少年尴尬地挠挠耳朵,本来只是想随便试试,没料到令师弟那么好挟持早知道你是方拾遗,就不多此一举了。
方拾遗失笑,笑得一点儿也不和善:这么说,还赖我了?
少年默默把脖子缩了回去,双手拢在袖中,嘀嘀咕咕:和传闻里一点也不像。
方拾遗面无表情,不跟他一般计较。
心想,换个人早把你一剑捅了。
走到一户废旧的小院前,少年伸手在半空里一抹,冲里面指了指:人就在里面。
方拾遗看了他一眼,从百宝囊中摸出根浮着符文的金色绳子,绳子似有灵性,一出来就冲着少年扑去,三两下把人捆了个结实,还体贴的露出一截绳头,给方拾遗牵着。
捆妖绳?狐妖不恐反喜,只在传闻里听过,原来长这样!
方拾遗忍着一脚踹去的冲动,拽着绳子往里走去。室内昏暗,好在还算干净,他大声喊:鸣朝!
空空荡荡,没有人回应。
方拾遗的眸光倏地冷下来,还不待少年反应,望舒已然出鞘,仿若一泓冷冷月光,贴着他的脖子。
人呢?
少年愣了愣,脸色也变了:不该的,明明之前还在这儿
他一脸见鬼的苍白,看着倒不怕脖子前的剑,语气艰涩:我能发誓,句句属实除非是被邪修摸来了这儿,可是不应该的
方拾遗定定瞅了他几息,放下剑,冷漠地擦身而过。
少年连忙追上来:你要去城北邪修待的那块地?那儿待着几十个邪修,还有个失控的玩意,连那群人都搞不定,你还受了伤,就这么冲过去就是送死!
方拾遗脚步一停。
少年还以为劝住他了,松了口气,张张嘴还没说出口,脖子蓦然被什么掐住了似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方拾遗沉声道:念你护佑着那些无辜凡人,我饶你一命。
话毕,身影一闪,就要离开。少年拼着老命,挣扎着呛出来句话:要去就带我去吧!是我惹的祸,我能变换成他们的模样混进去
正说着,远处又传来一声悠长的当。
方拾遗没理会他,轻身一掠,凌空而去。
这座荒城在遭灾前应当还算繁华,颇为阔远,方拾遗几息掠至,发觉这边有座寺庙,被邪修占据之后,顶上不再祥云萦绕,而是泛着丝丝不详的黑气。
前面的寺庙前空无一物,方拾遗握紧了剑,脑中嗡嗡响他不敢想象孟鸣朝若是出事了,他会如何。
分明下山之际承诺好了要护好小师弟,小鸣朝又那样依赖他,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师父出了事,是他伸手也赶不及的,可孟鸣朝出事,就是他的过错。
冷风迎面刮来,鸣鸣担忧地捉了下他的脑袋,方拾遗才觉出痛意,恍惚想起身上还有伤。
他面无表情地嚼碎了一颗丹药,肩头的伤缓缓愈合,提着剑落到地上,疑惑地扫了眼四下。
没有防护阵法,也没有人。
那群心思诡诈之徒,这么敞开大门迎客,可真让人不安。
蛋蛋摇身变大,亦步亦趋地跟着方拾遗,扭过头看向寺庙后,发出低吼。
方拾遗毫不迟疑,立刻赶去。还未靠近,就有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飘来,令人作呕。
方拾遗又扫了眼灵魂印记,心里稍定,抬步跨入
月亮恰好被阴云放出来,轻纱似的扑满了寺庙后院。
他看到了满地尸体。
地上的血蜿蜒成河,正巧流到他脚底。
站在院中的黑袍人背对着方拾遗,手插在面前的人胸口上。
血滴滴答答落下,那人惊惧欲裂的表情近乎扭曲。
黑袍人不紧不慢地一甩手,嘭的一声闷响,尸体摔在地上。
方拾遗眼皮狠狠一跳,心底发冷。
黑袍人擦了擦手上的血,终于转过身来,面容依旧笼罩在雾气中,金色的瞳孔神祇俯视人间般冰冷。
方拾遗默不作声地抬起了剑。
对方望着他,却忽然笑了:好久不见。
方拾遗简直不敢看这人间地狱,不堪忍受地闭了闭眼:前辈与这些人有仇?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惹了不该惹的人。黑袍人淡淡说着,观察他的表情,扬扬手,满地的残肢碎尸便都消失了,连同血迹也没了踪影,空气里弥漫着墙头的梅花的冷香,也不知是幻术还是什么。地上居然还有几个能喘气的。
方拾遗想想这人几次三番冲孟鸣朝下手,眉心就一阵狂跳:我师弟呢?
黑袍人冷嗤了声:也就你会那么惦记着他。
方拾遗充耳不闻,再次问:我师弟呢?
啧。黑袍人不耐烦,还活着。有问题问这几个,我还有事,不陪聊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身影忽如风一般,散得干干净净。方拾遗拦截不住,只能沉着脸,蹲下来用剑拍了拍在地上哼哼的邪修。
地上的几人摊成死泥,瞅着出气多进气少,方拾遗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几人身上的伤不太一样其中有几个还是此前围攻他的那批。
有几人显然是被黑袍人那样黑虎掏心给直接弄出来的伤,另外几人却是剑伤。
我师弟在何处?方拾遗很快忽略了那点疑惑,冷冷地问,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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