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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诗花罗梵(29)

    低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我忽然想起某个一直以来被自己遗漏的点,揽着他发了一会儿呆后,便低声问道:杀了你爹的人究竟是镇南王,还是皇上?
    萧浓情闻言,从我怀里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我,却是没有应声。
    我细细回忆着他先前的种种异状,以及萧老生前托孤似的那番话,心跳忽然没来由地滞了一下。看着眼前眸光微闪,似是在想些什么的胡血美人,我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抿着唇犹豫道:你你是镇南王的人。
    萧浓情挑起眉,眸间隐约掠过一丝讶异之色;半晌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又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颊,竟似是默认了。
    一瞬间我感到彻骨的寒凉沿着背脊攀爬上头,愣愣地任他轻抚着鬓发,皱眉道:那你为何想要我当皇帝,我可是皇上的
    话音未落,我猛然明白了过来。
    萧浓情叹了口气,望着我幽幽道:
    晟鸣,你可是镇南王之子,与现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半点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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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夜凉如水,他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轻薄的床帷间,碧潭般的眼眸是我从未见过的正色。
    先前心底那一丝不安的臆想噩梦般成真,我发了会儿呆,干咳着别过头去,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怎么可能是镇南王之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我爹
    想到我那此时还不知身在何方的伯爷老爹,我喉头一梗,便渐渐没了声音。
    看出了我的心思的萧浓情似乎也不再打算隐瞒,仍是惬意般窝在我怀里,手指柔软地勾划在我的掌心,道:
    镇南王与皇上当年争储时,朝中有两家看似中立,其实是早年便受恩于李燝的忠实拥趸;早已被贬至漠北、却出于种种缘由并未被削去兵权的骁定将军孟彪,以及李燝少时的同窗,恭宁伯裴东赫。
    李燝当时虽近乎于胜券在握,却还是给自己留了不少退路,尤其见恭宁伯为人不矜不伐、虚怀若谷,颇得李烑好感,便要他在这朝中韬光养晦,继续做个中立之臣。
    镇南王事败后退居云南,我爹这般倒楣跟错了主的寻常朝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上为了牵制尚在漠北的骁定将军,便点了他唯一的亲女入宫,本也只是为震慑他,却不想孟贤嫔竟当真怀了龙种,还是他努力耕耘多年的皇兄都不曾诞下的、身体康健的皇子。
    也是恰好镇南王在云南寻访苗疆巫医,竟也生下了唯一的儿子,便打起了狸猫换太子的主意。这两人身为异母兄弟,本就生得极像,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眉目尚未长开,想也辨别不得;镇南王便将世子秘密托付给后宫伺候妃嫔起居的年迈女官,却哪得知那女官竟是天生色盲,并未分清两个孩子襁褓的颜色,到头来送出宫的,还是世子。
    听到这儿,我微蹙起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当初我与另一个小孩生得极像,皇上也觉得我是他的皇子,为何你却能一口咬定我是镇南王之子?
    萧浓情顿了顿,眼眸微垂着朝我下身看去,忽然伸出手来【略】,指尖轻轻按在某个极隐蔽的地方,低声道:晟鸣你,这里有块竹叶形的胎记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莫说平日里只是与我一般亲近的皇上,就连从小一起洗澡的崇少,也不知道我这等私密的地处会有个胎记;可以说除了与我耳鬓厮磨的萧浓情,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李燝也并非等闲之辈,当年只差一步输给皇上,如何会想不到万一辨不清两人的子嗣该如何是好?便在遣人携子入京之前,在世子的这里烙下了一个印记。
    萧浓情收回手,见我仍在恍惚,便又道:而皇上认定晟鸣是他的亲子,不过是当年那位对李燝忠心耿耿的女官即便是面对株连九族的重罪,也在临死前告诉他,有胎记的那位才是皇子。
    我终于安静了下来。
    萧浓情见我如是反应,似乎以为我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真相,便也没有试图再讲些更多,凑过来亲了亲我的眼睛以示安慰后,竟又开始【略】。
    【略】
    【略】
    我扶着他的双肩,定定地看进那双情迷的碧眸里:
    萧浓情,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镇南王世子的?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眼前之人却显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意,若有所思地舔着湿润的唇角,颇有几分幽怨地朝我看来。
    我连身子都给了你,晟鸣却不肯信我的真心么?
    我沉默了半晌,想要开口说信,转念却又想起不久前他对骊珠儿那般情意绵绵的模样,明明与面对我时不差许多;也是我平日里虽颇为自矜,却也想不出他为何突然间便对我上了心,衍变为今日相濡以沫的情人来。
    可若说他是有意接近我,那在情/事中如痴似醉的样子又委实不像是装出来的,若想取得我的信任,他大可一开始便以友人的身份来接近我,兴许还比冤家般的情人更值得信赖些。
    况且以他的才能,也根本无需来黏上我来以求自保。
    想到这里,我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却又在下一刻攥得更紧了些。
    可如今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本可能顺理成章继位的太子,瞬间沦落为了被皇上视为眼中钉的狸猫,萧浓情兴许要向皇上复仇不提,一旦败露,我或许也会
    皇上多年来待我视若己出,那是因为他当真以为我是他的亲儿,可倘若他知晓我实是镇南王世子,还会念在好歹养育我多年的份上,就此放我一马么?
    不是我不相信皇上会即刻翻脸,弃我两人之间多年的情分于不顾,而是若他当真有这般妇人之仁,当年被赶到云南成了镇南王的,或许就成了年少的李烑。
    依我对皇上的了解,恐怕他宁愿绝后,也不会教逆贼之子来污了他的皇位。
    难道我真的只能随萧浓情一等谋划造反,要么做皇帝,要么就被知情后的皇上杀掉?
    萧浓情观察着我的神色,许是也猜出了我的心思,便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又跟我解释道:我不是镇南王的人,除了报仇,也并无掺和这些夺位旧事的必要。先前只是想着既能助晟鸣夺位,那便可顺势为之;可你属实不愿,也就算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犹豫着又问道:皇上他为何会杀你爹?
    他摇摇头,平静道:不是他杀的。
    我一愣,长久地看着眼前思及自己的亡父、便又变得神情落寞的萧浓情,直觉他没有骗我。
    便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不是皇上杀的,他也不是镇南王的人,那么他想向谁复仇,本也与我无关。
    稍微放心了些后,我挠挠头,忽然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那我爹他?
    若萧浓情先前所言尽是真话,那此时正远在襄阳的我爹现在的处境,想必也极是微妙。
    见我神色复杂,显然还在担心名义上那位亲父的安危,萧浓情了然地又凑过来,靠在我肩前继续讲起了那些宫廷旧事。
    镇南王得知头一回没能成功把世子换进宫后,便要裴东赫暂且收养在府上,对外谎称是侍妾所出的庶子;哪知未过几日,大皇子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宫中,之后的事,晟鸣你便都晓得了。
    他以指梳过我的发丝,淡淡道:
    极乐侯备受盛宠,且皇上查出了当年的真相,似乎有拿极乐侯要挟膝下无子的镇南王之意。恭宁伯进退两难,既不好在皇上的盯梢下为镇南王奔走,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倒戈反水;因而在李燝又隐隐要他遣人谋害淑妃,心下大感棘手之余,便也终是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恐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着便轻笑一声,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异样的怜悯:
    当了这么多年的便宜爹爹,他还是不要你了,晟鸣。
    我安静地听着,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听到最后一句时却还是蓦地红了眼眶。
    虽然我与爹这些年来称不上有多么亲厚,可我始终觉得他老人家对我的疼爱一点也不比皇上少,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其实不姓裴。
    可是现下萧浓情却说,我爹不要我了。
    我只剩下你,你也只剩下我了。萧浓情说着便吻上来,将我若有似无的哽咽尽数堵回唇中,依然嗓音温柔地呢喃道,不要怕,我不想看到晟鸣为任何事愁心忧虑,先前不说,也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的表情。
    他顿了顿,又道: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但我不会做教你为难的事。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萧浓情默默地趴在我怀里,忽然低而模糊地道了一句:只是你若执意不做皇帝,某人可就倒大楣了。
    我没有听清,便掏掏耳朵困惑地朝他望去,却见他笑了笑,又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淡淡道:无事。只需知晓只要是裴晟鸣下达的号令,我萧浓情自当言听计从,白首不渝。
    我闻言沉默了许久,努力挤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抬手在他的翘臀上拍打了一下:道:
    不准再支使骊珠儿去做那些她不情愿的事,我不管你用如何不入流的手段去报仇,可她毕竟是本侯眷恋过的姑娘,即便现在已无半分感情,也只想她能过得更好些。
    萧浓情幽幽看我,眸中似乎有些酸意,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我想了想,继续道:不准在我第二日还要去武馆的前夜缠着我做太多次,不准再给我炖那些奇奇怪怪的补汤,也不准再给来侯府找我玩的贤弟脸色看,我
    见他一一点头,我憋了半晌,声音便泄气似的低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道:
    我也喜欢你,现下更是早与你行过周公之礼的夫君,所以你绝不能抛下我、对我有所隐瞒,若日后有什么重要的计谋和打算,也必须要一一知会我这个当家的才行。
    萧浓情愣了一下,长久地凝视着我眼中郑重的神色,低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垂下一双幽深的碧眸,轻声应允道:
    这些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只要你愿意信我。
    我抽抽鼻子,抱着他倒在床帷之间,精瘦而匀称的少年身躯便覆了上去。
    嗯,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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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天气转凉,宫墙内的枫叶还未红遍山野的时候,皇后滑了胎。
    这事我是听随着他爹与佥都御史一道去值差的崇少讲的,听罢险些没惊掉下巴;别的不提,汲取了上次淑妃有孕后暗涌不断的教训,今次皇后有孕一事除了皇上的几个近臣外,根本无人知晓,遑论会是镇南王的授意。
    可皇后的的确确是在吃了御厨炖的补膳后滑了胎,且还是具成形的男胎,想必此时宫中的气氛会是何等压抑。
    那御厨此时已被押到大理寺,却显然是个稀里糊涂的无辜之人;然而这事根本不可能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后妃干的,毕竟皇上在经历过当年的大皇子一事后已经下了铁令,若后宫还敢出现争宠及谋害皇子龙孙之事,这些个女人全都要砍了给他的皇子陪葬。
    我琢磨着这极有可能是九死一生的毒性发作,男胎尚未活到出世就已经中毒而死的意外事故罢了;只是可惜了是个小皇子,还是本应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嫡子。
    那厢年轻的皇后在坤宁宫整日以泪洗面,这厢不知何故,许是丧子后心神恍惚,在御花园中发呆时受了凉,皇上竟也病倒了。
    见皇上罢了早朝整日窝在寝宫中养病,一众朝臣可当真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别的不说,皇上膝下连半个皇子也无,若他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眼下根本无人可继承这江山,说是即将天下大乱也不为过。
    虽然正统的继任者云南还有一个,可也不是这群老狐狸多么执着于维护皇上的血脉纯正,而是若镇南王复辟,他们这些当初追随皇上的老文臣,也只能落得一个被清算赐死的下场。
    我禀了传讯太监想进宫去看皇上,却被皇上以怕病气过给我为由拒绝,在家憋了几日后,还是忍不住径直冲进宫里,打算非得见他一面不可。
    我毕竟是颇得皇上宠爱的极乐侯,即便内侍公公想唤人拦我,也唯恐那些下手没个轻重的侍卫伤了小侯爷,半晌只好挥着拂尘叹一声气,又进去禀了皇上。
    皇上听闻我已经固执地守在了宫外,便也只好教内侍公公去把我带进来。进到乾清宫的时候徐静枫正坐在龙床边守着,低垂着眉眼不知在与皇上说些什么,看到我便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我已有许多时日不曾见过徐静枫,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比往日瘦削许多,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想来皇上重病,他这个义子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皇上见我行了礼,抬脚似是要到龙床边来,便叹气道:鸣鸣不要到朕跟前,只隔着屏风与朕说话便好。
    内侍公公给我搬来了软椅,我便也只好依言在那扇缂丝镶金的屏风后坐下,隔着薄薄的屏画去看那尚躺在龙床上咳嗽不止的影子,半晌低下头来,只觉得鼻间酸涩难言。
    我不知正当壮年的皇上怎会好端端的忽然病成这副模样,即便我并不是他以为的亲儿,这些年父子般亲厚的情谊总归是真,无论他日后查明了我的身世后会如何处置,我却也不想这江山就此失去他的镇守。
    皇上见我难过,便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聊了几句,问过我这几日在太学的课业、侯府事务是否一切顺遂,末了便又躺回去,闭着眼睛似是小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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