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梁忠心里想的什么，沐清多少知道一些。
    试想一下, 皇帝虽然权力无边, 但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叫人看着, 同后妃玩闹的时间多一些, 就有沉迷女色.荒废政务之嫌。
    如果这个时候, 在皇帝寝宫里安插一个小太监，明里负责照看皇帝起居，实则是一个倾国佳人，在夜半无人时候同皇帝贪欢玩乐怎么看，都是刺激又好玩的。
    而今这在位的，又是一个爱玩闹的，定会喜欢这种刺激，这法子怎么看怎么好。
    然而，自从沐清身高跟竹子一样越抽越高，梁忠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两年下来，梁忠没少叫沐清过去，多会叫她褪了裹胸布，外披一件袍子，看她发育如何。
    可两年下来，沐清的身量越拔越高，胸部却迟迟没怎么发育，这就叫梁忠皱眉了。
    单单看脸，沐清漂亮是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可惜生的太高，皇帝才堪堪一米七的个头，估计不会太喜欢比他还高的女人。不止如此，体态也不是皇帝喜欢的丰腴一类，似乎这些年吃的东西全用来长个儿了。
    于是乎，梁忠叫沐清过去的时候越来越少，最近更是半月才去一次。
    这可把沐清高兴坏了，连带着食欲都比平时好了许多。
    同沐清越来越不受重视相反，楚柔却越来越忙，俨然被梁忠当做心腹在培养。
    虽然年龄不过十五，却已经是在皇帝跟前伺候了两年的老人，熟知对方喜好不说，察言观色也是一等一的厉害，算得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最近一年，不少后妃会差遣名下的太监给楚柔塞红包，央她帮忙。
    沐清地位虽远不及楚柔，但作为楚柔唯一的室友，也是沾了不少的光，没少被宫女们塞点心。
    这一日，她值完班，正往回走时候，又被一个人叫住了。
    是安贵妃进宫时候就带来的丫鬟，名叫碧莹。模样中等，身高只到沐清的下巴。同沐清说起话时候娇娇怯怯的，脸还老是止不住的泛红。
    当下，她捧着一个点心盒子，怯怯的同沐清搭话：沐公公，这是奴婢新做的芙蓉糕，您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尝一尝。
    瞧对方这模样，沐清多少也看出来，这丫头估计是看上她了，几乎是一有时间就来堵她。
    沐清虽然挺喜欢碧莹的，但只把她当小妹妹看，没别的心思。直说不喜欢吧，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伤了人小妹妹的心思。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伸到沐清面前的点心盒子被一只手推了回去，楚柔无声立在沐清旁边。
    她收了素有的客气微笑，脸色有些冷硬。
    宫里禁止宫婢同太监私通，被发现了都是砍头的罪名。她忽而温和的笑，我想你也不想叫旁人私下议论你和青哥儿的关系，是也不是？
    先前还在沐清面前娇娇怯怯的女孩儿立刻转变了脸色，她收回了递交给沐清的食盒，温婉笑道：俞公公说的是，奴婢一时糊涂，看沐公公模样生的同我阿弟有几分相似，就想同他亲近些，倒是忘了人言可畏了。
    楚柔也礼貌的回她。
    沐清傻愣愣看着碧莹同楚柔打官腔，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分明只她们两个时候，这女孩可是老羞怯呢！
    等和楚柔客套完了，碧莹施了一礼，便离开了，看也没看沐清一眼。
    楚柔转头，看沐清还傻乎乎看着碧莹的方向，当下摇了摇头。
    青哥儿，眼下可不是讨论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语气略带了些责备，什么时候能够出宫尚未可知，怎可平白害了女儿家的幸福？
    沐清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我并非蠢笨之人，怎么会把心思放到宫女身上？若是叫师父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何况她们也没几个会真把心思放到我身上。
    楚柔在听到师父二字时候，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这又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祸害女子，说不得要骂我呢？
    这便是师父的不对了。楚柔反驳道，谁人规定，我等就不能同女子亲近了。
    沐清总算回过味儿来了，楚柔这是以为她在为自己身为太监而自卑呢。
    可沐清关注的根本不是这个。封建社会对女子格外束缚，沐清只怕拂衣知道她同女子格外亲近后，会以此为由责骂她。
    但楚柔并不知道她的性别，不好同她解释。
    沐清只得嘿嘿一笑，想将这件事挑了过去。
    谁知楚柔却抓住这一点不放了。
    她握住了沐清的手：青哥儿，你要相信我，你同女子在一起，并不意味着祸害她们。
    沐清笑：你说的是。
    明显的敷衍。
    楚柔便叹了口气。
    沐清不赞同道：年纪不大，总叹什么气？
    楚柔便笑，你也年纪不大，怎么总爱做出长辈的样子？
    沐清心说：真论年龄，我算的上你奶奶了。
    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哥，我总要对得起这称呼不是？沐清说着，又拍了拍楚柔的肩膀。
    好瘦。沐清心道，摸下去都是骨头。
    她低头去看楚柔，对方也正抬起眼看她，眼里是一贯的温柔。
    平时也是如此。
    独自练功时候，分明眉眼都是冷的，可一旦自己出现在她视野里头，便立刻是寒冰消融，俱都化作了温柔的水。
    沐清心里一跳，松开了楚柔的肩膀。
    你这是要去哪里？排班结束了？
    楚柔是晚班，这时候应当还在皇帝跟前伺候，不该这么快回来。
    楚柔点头，道：今日换班，明开始值中班。
    中班？沐清惊讶道，那可真是要恭喜了。
    沐清被安排进膳食房之后，起初还得了梁忠几句关照。后期因为身高原因，梁忠不似以往看重她，膳食房的管事高公公便也不怎么关注她了。
    是以沐清最近很少在高公公面前晃，都是在后厨打下手，送膳这一能见到皇帝的事更是轮不到她。
    不过沐清却因此越来越开朗，加之还有一个皇帝面前的红人室友，在膳食房的人缘倒是相当的不错。
    有时厨子有好菜剩下了，还会给沐清留一些，别提多美了。
    楚柔的中班就不一样了。
    中班是见皇帝时间最多的一班，通常都是最的宠的人，才能在御前值中班。
    楚柔不过十五岁，就开始值中班，可见那位对她的满意。
    对沐清的祝贺，楚柔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当晚子时，拂衣照常过来，指点二人武功。
    其实该教的招式心法都教了，拂衣本可不必每日都来，但她却雷打不动，每日子时准时出现。
    沐清最开始劝过她，不必每日都来，危险不说，还十分劳累。
    然而拂衣只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一句也不肯听。
    沐清只好随她。
    一进到房间，拂衣便朝沐清搓了搓手指，今日可有什么宫女给你送点心？
    沐清摊手，语气有些无奈：本来有盒芙蓉糕的，但半途杀出一个二师弟，芙蓉糕全没了。
    楚柔闻言，插嘴道：分明是我好心为师兄你摆平了一桩头疼事。若我不来，不知你要如何处置那心怀小鹿的碧莹呢。
    碧莹是谁？拂衣挑了挑眉，前些日子刚走了个春桃，再往前是秋云，怎么今日又来了个碧莹？
    语气里有些微的不快。
    沐清走出房间，寻了根树枝握住，比向拂衣。
    拂衣以手为刃，起身与她笔划。
    沐清边打便解释：你徒弟我生的高大，模样又俊俏，自然招了不少小姑娘的喜欢。
    近日比武时候，沐清都没再戴天蚕丝手套。
    事实上，她从长了个子之后，就被人当做大力士了。
    平时在膳食房值班的时候，凡什么高的地方的东西，都是她拿上拿下。凡有什么重的物件，也都是她搬进搬出，手上早起了不知多少层茧子，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滑嫩了。
    眼下，除了手指形状好看非常外，单看粗糙程度，倒是挺像一个男人的。
    拂衣起初还心疼了好一阵子，但见沐清越来越欣喜，好奇同时，也就允了她不戴手套练功的要求。
    直到现在，拂衣仍旧记得，沐清第一次脱掉天蚕丝手套那一天兴奋的模样。
    她在心里就纳闷了。
    她存了心要将沐清宠上天，可惜这女娃娃总爱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非得把自己活成一个糙汉子。
    拂衣那时头回发现自己对沐清的了解太少，为此心情抑郁了好几天。
    她打算哪一日时机成熟，就带着沐清出宫逍遥自在，届时再从当下的青年才俊里头，挑几个相貌家世都不错的，给沐清做媒。
    然而这老妈子的心还没操上，就不停的有宫女给她家大徒弟塞点心送秋波。
    可把拂衣郁闷坏了。
    这也就罢了，偏偏沐清自己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分明喜欢她的都是些女子。
    她拂衣的徒弟，就该嫁给那些顶好的侠士，而不是没有自由的宫女。然而她想这些问题时候，完全忘记了，沐清本身也是没有自由的太监。
    心中不快，拂衣招式凌厉许多。
    沐清与她对上几招后，不敌告饶。
    拂衣顺势收手。
    寻思许久，她终是凑到沐清耳边，小声问道：徒弟，为师给你做个媒，可否？
    她实在不喜欢那些镇日盯着她徒儿的那些宫女们。
    沐清愣。
    拂衣又劝，苦口婆心：自古阴阳调和才是正理，你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不可能日日在宫里待着，总有一日要出宫嫁人。不若我提前为你谋划一二，可好？
    然而沐清的回答却超乎她的预料。
    不好。沐清摇头，师父，我喜欢女人。
    拂衣石化般愣在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当真？
    沐清点头，语气严肃：当真。
    拂衣闻言，傻愣愣后退两步。
    她望一眼沐清，一句话也不说，离开了。
    楚柔见状走上前来，疑道：师父怎么忽然走了？
    沐清实话实说：师父要给我做媒。
    轮到楚柔愣。
    沐清又道：我推拒了，并对她说，我有喜欢的人。
    楚柔握拳，冷冷道：谁？
    沐清握紧手中树枝，随手一划，漫不经心道：宫里的人。
    她起了一个剑式，正欲练剑，被楚柔接下。
    几招之后，楚柔打落沐清手里的树枝，剑尖抵着沐清脖颈，问道：宫里的谁？
    沐清抬起手指将剑挪开，双眼微弯，笑道：你猜~
    楚柔没有猜。
    她练完功后，在心里把最近同沐清献殷勤的宫女挨个念了一遍，最后露出一个笑来。
    太监同宫女私通可是大罪。楚柔低声道，嗓音温柔，我不能叫这些人害了你，青哥儿。
    沐清打了个寒噤，嘟囔道：谁在念叨我呢
    说罢，翻身又睡了过去。
    第55章 大太监的小太监9
    拂衣大约是被沐清的话刺激到了, 接连一周没有出现。
    楚柔记得拂衣一周前离开时候那震惊的表情，直觉认为这件事同沐清有些关系, 毕竟对方是在同沐清对话之后离开的。
    心下好奇, 楚柔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回，却被沐清搪塞过去。
    楚柔是个心思剔透的, 看出沐清不想谈论这些, 便略过不提。每晚虽是照常练武一个时辰, 却不再提及拂衣之事。
    沐清面上不显，心中却多少有些不失落。
    拂衣在她心中的分量极重, 若是可以，她并不想因此失了这么一个关心她的师父。
    但也因为她十分在乎拂衣，所以做不出欺骗她的事情来，同对方说她喜欢男子。
    尽管她能够面不改色的同楚柔扯谎。
    不过沐清倒并不着急。
    拂衣并非迂腐的女子，她相信拂衣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事实而已，早晚有一日会再次出现。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虽然依旧困在宫里不得自由，但她至少不必像从前一般提心吊胆，害怕楚柔哪一日会将她推出去，送入皇帝寝点。
    楚柔虽然比梁忠年轻许多，但她心中的算计比起梁忠来只多不少, 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得了皇帝的重视。
    梁忠都已经放弃在她身上下功夫了，相信对皇帝喜好了若指掌的楚柔也是同样, 不会再把心思放到她身上。
    一直压在肩上的无形重担被卸下来, 沐清别提多得意了。
    虽然她现在在膳食房混得不上不下, 但她毕竟还是梁忠的徒弟，又有一个正得皇帝信任的楚柔做朋友，宫里还真没什么人会给她使绊子。
    是以沐清每日依旧悠哉哉的，快活极了。
    然而最近几日，沐清却发现，她的生活里少了一样乐趣会在她值班后给她送点心的宫女少了许多。
    在皇宫里头，能随时吃到点心的，都是皇帝妃嫔一类有身份的人。沐清这等没什么品阶的小太监，能吃到每日三餐就已经不错了。
    沐清算是个特例。
    平时每隔个几日，都会有宫女拿着主子赏赐的糕点犒劳他。
    宫里的糕点，味道自是不用多说，沐清喜爱极了。每每收到，都会与楚柔和拂衣分享。
    但通常只有拂衣一人会品尝沐清的糕点，楚柔一块儿都不会碰，还劝沐清少吃这些东西，当心中毒。
    沐清不觉得谁会害她，素来只当楚柔的话是耳旁风，照常吃喝。
    这许多日没吃到餐后的甜点，沐清虽然有些可惜，却没放在心上。
    叫她疑惑的是，从前见着他都会同他打声招呼的宫女们，最近都在躲着她。
    有几次，沐清见到几个熟人，还没来及开口喊人，那些人便都绕道走了。问及膳食房的人，都一问三不知。
    沐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着许久都是这样之后，总算逮着一个人逼问。
    正是前些日子送她芙蓉糕，却被楚柔吓走的碧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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