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武官见她站在崖边,并不敢轻举妄动,一边高度警觉,欲随时冲上来相救,一边道:求主子珍重凤体!主子若是稍有闪失,微臣唯有即刻率所有部下以一死谢罪!
冰轮看着他们,神智清醒了许多,微哂道:陶志坚,你以为我要轻生吗?
说话的正是陶志坚,他是外卫军都统,一听到冰轮失踪,他便急召所有城门尉问话,冰轮一人一骑非常显眼,守城卫兵都有印象,他心急火燎,了解大概后,也不及向铁乙禀报,自己亲自率了人马循踪而来。他原是铁卫军出身,只知忠诚护主,并不擅于言辞,听冰轮如此说,只是双目含泪,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求主子珍重凤体!
一轮红旭穿云破雾,终于跳跃而出,天色此时已然大亮,冰轮缓缓回过去,山脚下一个个村庄,一座座农舍错落有致,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有几户人家上空漂浮着袅袅炊烟,似乎晨起迟了,还在做早饭,却是好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冰轮心情渐趋平和,良久,道:你放心,我的命珍贵得很,不会轻易死的。
陶志坚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立即道:还请主子移步,微臣这就护送主子回城。
冰轮仍惦记着刚才的钟声,那深沉绵长的钟声似乎仍回荡在群山深谷之间,响彻在她的脑海里,她遥望四周,问道:这周围可有什么寺庙么?
陶志坚一愕,侧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其他人,一个卫兵低声回道:都统,这附近似乎就只有一个皇慈庵。
陶志坚便也忙回道:主子,皇慈庵在这附近。
冰轮低声重复:皇慈庵,皇慈庵。。。。。。
当年她临朝称制,掌握天下大权之后,便秘密吩咐高贤将林婉溪迁葬至京城西南郊外杏花林,并将那里划为皇庄,其后,她又命令心腹臣子,开始在那里建造皇慈庵,并叮嘱不许张扬,京城内外,原就有好几家大规模的皇家尼庵,因此纵有人知道此事,也并无人在意,前后花了四年,皇慈庵才告建成。
她背影微微颤抖,陶志坚在后面看得分明,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苦苦哀求:主子,这里风大,这样吹着可是要生病了,求您上马,早些回去罢。
冰轮忽然转过身子,走向自己的坐骑,陶志坚大喜,迈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雪龙驹侧旁,随即单膝跪地,俯下身子,冰轮左脚踏着他的背脊,翻身上马,道:我没事,但我要去个地方,你们不许有一人跟随,这是命令!
映入眼帘的是愈来愈熟悉的路径,空气里弥漫着涩涩的青草的味道,渐渐地,便多了一丝淡淡花香,愈往前走,花香愈是清甜馥郁。十几年的时光,重回旧地,风景依然,佳人却早归尘土。马儿缓慢前行,蹄声得得,一声声似乎都踩在冰轮的心上,莫名的钝痛在心胸间蔓延,她手掌微微哆嗦,不由得一勒缰绳,雪龙驹得到指令,立即停了下来。
一大片杏花林绵延起伏,如霞如雾,如梦似幻,冰轮隔着溪流远远望着,神色痴痴的,似乎又有些糊涂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似的,一咬牙,继续催马向前,雪龙驹如流星般蹿了出去,溪水中顿时激起千万朵银花,飞珠碎玉般四散开来。
往事历历,如在目底,绿茸茸的草地,纤细而柔软,香风过处,仿佛有花瓣雨落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两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少女在杏花雨中追逐嬉戏,相偎相拥。
表姐,这地方好美啊,我好喜欢,你有空常带我来好不好?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花园了,我们两个人的私密花园。
我没有哭啊,只是被花粉迷了眼睛。。。。。。你现在总是跟姑父出去城外打猎,有时一去就是几天,害人家在家巴巴等着,好生担心。
冰轮,要是我们能在这里搭建一座房子,住下来,那可有多好,我。。。。。。我真想能天天都这么陪着你,时时都能这样看着你。
两个人的私密花园,星星般闪亮的眼眸,娇娇怯怯的表情,软软柔柔的声音,能叫人心都化了。。。。。。
然而睁开眼睛,一切一切,不过是幻觉,不过是幻听,冰轮胸口绞痛,脸色犹如白杏花的花瓣一般,凤眸里有泪水充盈,却终究没有掉下来。
花林深处,隐隐露出飞檐翘角,再往前走,便是黛青的瓦,雪白的墙,正门上一方匾额,上有皇慈庵三个大字,为当代名家所书,字迹古朴苍劲,被阳光一照,金光灿然。
皇慈庵的主持慧显师太,听闻冰轮到来,立即赶来迎接,见冰轮一副失了魂的模样,暗暗吃惊,见了礼,道:殿下怎地一个人就过来了?
我出来散散,刚好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冰轮将马缰交给她的一名弟子,并不愿多语,与她一起进入里面。
皇慈庵坐北朝南,有三进院落,并不算很大,但因冰轮亲口吩咐修筑,那负责此事的官员在建造中却是下了一番大苦心。整座寺庵布局严谨,整齐对称,又特地从山中引来清泉一道,流入庵中,形成荷叶塘,鲤鱼池,再绕阶缘屋,至前院墙外流出,与杏花林前溪水汇合。穿行其中,但见长廊曲绕,花木溢香,小桥垂虹,流泉潺潺,青石铺路,曲径通幽,竟是清静雅致到了极处,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冰轮于这些也无心留意,径直走到最后一重的正殿大雄宝殿,在供奉的各佛像前拈香行礼毕,对慧显道:我近来心中颇为不静,意欲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
慧显道:贫尼知殿下迟早要过来,倒是早有所准备。
说毕,双手合十一礼,在前带路,将她引至东边一所院落,此处却与别处大为不同,一色花草俱无,唯有千百竿翠竹郁郁葱葱,余者只栽种了几株芭蕉,满院苍冷翠色,映得人肤发皆碧。
冰轮一眼见到院中那隆起的一个土堆,颤声道:那。。。。。。那是。。。。。。
慧显点了点头,冰轮心中一痛,只觉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勉力向前走了两步,慧显连忙跟上去,扶了她一下,冰轮将她推开,向后摆了摆手,慧显喟然轻叹,默默退了出去。
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土堆,连墓碑都没有,只是墓前放着一束洁白的杏花,像是清晨才采摘下来的。
冰轮泪眼模糊,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墓旁,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我来看你了,其实我早就可以来看你了,却一直没来,你是不是怪我了,会不会生我的气,觉得我太无情?
她声音很轻,饱含愧意,又带着一种出奇的温柔,手从土堆上抚过,渐渐哽不成声:你没来得及再见我一面,告诉我你的冤屈,就含恨而去,一定很不甘。。。。。。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地下,一定很寂寞,很害怕。。。。。。你也一定很想我,如同我想你一样。。。。。。所以,这些年来,你才常常来我的梦中。
她右手抓住一把泥土,慢慢攥紧。我曾在心里暗暗发誓,凡是伤害过你的人,我将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我要他们痛苦地死,或是生不如死!我做到了。。。。。她美丽的面孔微微抽搐,喃喃的道:我做到了,为了这个,我做了很多事情,很多你不会喜欢,更不会愿意看到的事情。。。。。。婉儿,我已经不是从前与你相处的那个人了,也许。。。。。。也许现在看到我,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说到最后一句,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似洪水般决堤,大颗大颗往下滚落,无声无息没入泥土中。
第144章
高贤赶到皇慈庵时,已近中午, 彼时慧显师太打发弟子送了饭菜来, 冰□□膝坐在地上的蒲团上, 看见他,甚是不悦:这里是比丘尼修行之地,你也跟过来,成什么样子?
高贤见她颜色雪白, 双眼浮肿,倒似痛哭过一般, 心中震惊非言语能够形容,面上只作不知, 陪笑道:奴才是内官, 呆在庵中,并无干系, 奴才刚也请示过慧显师太, 师太知道奴才一向是随侍主子左右的,也点头应允了。
冰轮道:我无需人伺候,你马上回城去。
主子,您今早出来, 已唬去奴才半条命,好不容易找着您,奴才怎放心离开?高贤道:主子若是爱此地清静, 想多住些时日, 奴才等下便赶回去, 打点些衣物器皿过来,可好?
冰轮素日吃、穿、用,自是皇家做派,一应物件不是金的,就是玉的,不是名贵的木料,就是精美的瓷器,样样皆是专用,高贤简简单单的衣物器皿四字,却是将枕头被褥,浴桶脸盆,餐具茶具,梳妆用品等都包括在内,若要运过来,非五六辆马车无法办到。
冰轮一听即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皱了眉: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行宫么?什么都不许带,也不许再叫任何人过来!就让凝香将我随常的衣裳包上几件,拿过来就可。
凝香是公主府中掌管她衣物首饰的大丫头,高贤听她语气坚决,不敢违拗,只得应道:是。又道:奴才将碗筷先拿去洗洗。
冰轮不耐道: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且都十分洁净,你要是再这么啰啰嗦嗦,就立刻滚回去,不许再踏进来一步!
高贤不敢再作声,拿碗盛了半碗饭,放在她面前,冰轮却不动筷,高贤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陪笑道:这里素膳看着倒也还精致,必定是可口的。
冰轮腹中其实已颇饥饿,但十余年来,从未如今天般大悲大恸过,身心俱疲,太阳穴尤其酸痛难耐,看到食物,也没什么胃口,发了一会呆,自己动手盛了一碗菠菜豆腐汤,喝了一小口,那神色竟跟喝药似的。
高贤寻思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因莲真而起,见她魂不守舍,食不下咽,忍不住在旁轻声劝道:主子,莲真姑娘正经历丧子之痛,因此言行失常,求主子不要放在心上。
话犹未落,只听 砰的一声,冰轮将碗放在桌上,顿时汤汁四溅。你以为宗煦死了,我很开心么?冰轮道:你难道没有看见吗,她现在视我如蛇蝎!
高贤吓得双膝跪地,后半句奴才一路看过来,姑娘待主子,实是情真意切,重逾性命硬生生咽下,垂首道:是奴才多嘴,求主子息怒。
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半天,方听到冰轮的声音:这些赏你吃了罢。起身走入里面房间,反手将门关上了。
夜色寒凉,风吹过竹林,翠浪翻涌,漱漱有声,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冷冷的映照在青石板地上,仿佛筛落了一地的碎银。
院中有箫声响起,回环曲折,苍凉悲怆,将寂静的夜衬得更显凄清。高贤远远的站着,目光不离冰轮,冰轮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裳,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着,斜倚着抄手游廊的栏杆,手持一管竹箫,正徐徐吹奏着。
两三个晚上了,她都是这样,吹奏一会儿,又停一会儿,似是沉思,又似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夜晚寒气深重,高贤唯恐她伤了身子,曾劝过一回,谁知惹得她大发雷霆,此后他便不敢开口,只默默地守在一侧。
高贤不解音律,但也知道她的箫音很悲伤,当然,他已经注意到了院中的坟墓,那正是他曾奉密旨迁葬过来的,他亲手把冰轮从腕间褪下的沉香佛珠放在了里面,那一年,年幼的恭宗皇帝登基不久,冰轮正式临朝摄政,这个地方也还没有皇慈庵。。。。。。脑中的记忆,都鲜活得如同发生在昨日,但时至今日,他仍不知墓中人的身份,冰轮自府中出走,以及来到皇慈庵里他目见的种种异常,他原以为是为了莲真,现在他知道,那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莲真。
夜更深,风更冷,箫声也更凄凉,仿佛在哭诉,在悲泣,高贤眼眶微润,也似被勾起满腔心事,整个人泥雕木塑一般,完全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
良久,箫声突然止了,天地间一片沉寂,高贤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抬起衣袖,偷偷地擦了擦眼角,心里默默念道:墓中人是谁呢?到底是谁,能让她这样伤心呢?
横波端着茶盘,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莲真靠在引枕上,眼睛怔怔的望着屋中一角,横波将茶盏小心置于木几上,道:今儿太阳倒好,姑娘不如去院子里走走,整日价呆在屋里,只怕闷坏了。
莲真微微摇了摇头,并不作声,横波退至一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又陪笑道:如今天气一日好似一日,这屋里本来也暖和,其实用不着辟寒犀了,不如奴婢把它收起了罢?
不。莲真道:放着。
声音虽轻,却是不容置疑,横波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是。
已经整整六天,没有听到有关冰轮的任何消息,平日里,她自己虽不常过这景福轩来,但早晚总要打发人来走几遭,不是送几样精致菜肴,便是送些糕点水果,可是这些天,再没看到半个人影。横波私下找机会向汪又兴打听,才知道这些天来冰轮都不在府中,高贤也不在,至于为什么,去了哪里,却是连汪又兴也不清楚。
那日冰轮从景福轩离开,莲真是知道的,初时她并不在意,但后面几天,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待到横波将自己所打听的婉转告知她时,她便不由隐隐生了担心,奇怪的是,她又打从心眼里痛恨自己的这种担心。她每天想着宗煦,每天看着他送的辟寒犀,一次次提醒自己,那个人是多么的残忍无情,每提醒一次,心就更痛一分,恨意就更浓一分,然而,夜深人静时,她却在枕上辗转难眠,禁不住的想,她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好不好?
人为什么这么复杂呢?她又是从何时起,变得这么矛盾了呢?
莲真忽然起身,道:我去看看宝贞。
宝贞在床上将养了这些日子,伤势好了大半,勉强已可下床,莲真因心疼她,仍令她继续卧床休息,让两个小丫头继续服侍她。
见她进来,宝贞叫了一声:姑娘。便欲起身,莲真用眼神阻止她,走到床边坐下,问道:今日感觉还好?若是想什么东西吃,可要告诉我。
宝贞嘟嘴道:奴婢早说已经全好了,姑娘又不信。
莲真道:这伤哪是大意得的,若是不静心调养,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儿,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宝贞鼻子忽然一酸,忙低了头,可是眼泪终是没忍住,啪嗒掉在被子上。莲真一怔: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是哪里疼么?
不。。。。。不是,姑娘终日伤心,眼见消瘦了许多,还要来操心我们,奴婢。。。。。。奴婢。。。。。。她心中十分难过,说话断断续续的,又抬起头来,呜咽着道:长公主殿下是好人,奴婢求求姑娘,别再跟她生气了,姑娘就听奴婢这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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