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盘山道有两条,互不交叉,一道是一组。每百米设一位判官,监督参赛者遵守赛规。山道两侧的树上草间,全放着真流灯,一旦谁真气有变,就灯爆报警。斗花会所用的杏花,花蕊皆有特殊微雕,无法仿造。白杏因为得分最高,常能反败为胜,故需更加谨慎,每一朵白杏附近都藏有一面不辞镜,镜中已吸满真气,会尽职尽责地记录此杏究竟花落谁家,若出现争议,则以不辞镜作证。
此时,楚行云正坐在谢流水大腿上,这一局的参赛者轻功相当了得,他看得聚精会神,眼珠子随上下翩飞的身影移动,牢牢盯住赛场上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分毫。再加上谢座椅软软的,确实比坐石头舒服多了,抵触之情逐渐被一点点磨灭,最后索性忘了个干净,沉迷观赛。
谢流水朝赛场上瞥了一眼,不过就是几个人在山道里跳跳跳,真没劲,他又往前靠了靠,前胸贴着楚行云的后背,腹下贴着楚行云的窄腰,沉迷美色。
山间夺杏,你争我抢。山底道宽路平,还建有观众席,越往上越陡,平民百姓压根上不来,在山下堆成一波波人潮,各个眼巴巴地仰头伸脖,妄图从密密山林间瞅见一抹衣袂。而楚行云坐镇山巅,自是一览无余,只见一条道上,一黑一白两人齐上石壁,石壁光绝,唯顶上有一小枝,似婴儿的小手,握着一粒杏花蕾,是白杏。
这两人不分上下,身抵身,谁也不肯让谁超前。斗花会除了轻功外,不准使用别的招法,但不用真气,纯粹拳打脚踢,以肉打肉,还是合乎规矩的。白衣人先行出手,势如熊掌,一下将黑衣人拍下去,自己纵前,不料黑衣人胜心不死,鹰爪一勾,抓住白衣人的脚,两人在光溜溜的石壁上你拖我拽,僵持不前。
山巅处拉了一根红绸锻,后边有一鼎香炉,炉中的半柱香,耷拉一下,燃过半了,可这白衣黑衣还在纠缠不清,一步未进,楚行云替他们捏把汗,第二轮第一场比赛有百人,两两胜出应有五十人,可往年却都只剩二三十人。大半的人顾此失彼,顾着摘杏,忘了半炷香的时间,最后双双出局。
忽然,白衣人一个趔趄,从石壁上摔下,连带着黑衣人一起受难,楚行云心中摇头,正以为他俩将双双坠败,骤然间,黑衣人踩上白衣人的肚子,一个鲤鱼打挺,凌空而上,白衣人也不甘示弱,趁他踩上来的间隙,抓住他的衣袖,蹿起来,跳上黑衣人的背,借力打力,实在精彩。
楚行云被赛况吸引,躬身一前倾,企图能看得更清楚,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衣服根本不能被谢小魂触碰,这么一动,腰臀就赤裸裸地从谢流水的腹下蹭过去。
谢流水暗暗抽了一口气,默默在心中背清静经: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背了半天,还是生欲,而且积水成河,浩浩汤汤。谢流水开始望天,转移注意,在楚行云面前做柳下惠真是比登天还难,可要是不装下去,这会儿的甜头就都没了。
楚行云对谢流水心中的小九九一无所知,专注地看着那两人争抢,只见石壁上那一朵白杏花蕾,一骨碌,跌进了万丈悬崖,谁也没得手。
另一组一蓝一红,在一处瀑布上打斗,楚行云定睛看着,红衣突然击中蓝衣胳膊肘,打得他手中粉杏脱落,飞流直下三千尺。这两人纵身而跃,红衣人率先抢到粉杏,足尖点在瀑布中的一块凸石,腾身而起,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蓝衣人正候在上头,伸手一摁,狠狠将红衣人压下去,夺过粉杏,正要放入背篓,红衣人一空翻,双手扣住蓝衣人的肩,抬脚一踹,蓝衣人坠下,足点枯枝,勉强稳住身形,再抬眼,红衣人已凌空而飞,抢走了粉杏。
香越燃越少,黑白红蓝参赛者逐渐接近山顶,终点处拉了一段红绸,后边站着一位判官,判官之后则是楚行云所在的山巅小亭。
半柱香一歪,断了头,彻底燃成了灰,于此同时,参赛者以飞速冲断红绸,判官吹响尖哨,判为成绩有效。
楚行云替那几人松了一口气,突然,谢流水看见空中似有一根银丝微亮
忽地,脸上一片温热,楚行云怔怔地,伸手摸了摸:
血,全是血。
楚行云溅了一脸血,他看着目光所及之处,微微发抖,地上有四个滚动的头颅,骨碌骨碌地在打转,眼睛睁得奇大。四具无头的尸体似乎还在借着冲力,往前跑,最后一软,瘫在地上,
死了,全死了。
四个参赛者冲过红绸之后,并未发现半空中悬了一根极细极利的银丝,他们依然冲过去,霎时间,人首分离,脖颈活活勒断。
判官大惊失色,他拿起尖哨正准备通知来人,遽然间,双手一抽,倒在地上,楚行云冲过来抢救他,却发现来不及了,此人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猛烈地抽搐,最后一僵直,再也不会动了。
百米之前的下一位判官似乎发现了此间异状,吹响尖哨,不一会儿,武林盟主和张宗师一齐到来。
怎么竟然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武林盟主难以置信,地上血流成河,令人惊惧,楚行云抹了抹脸上的血,将情况一五一十道来,末了,张宗师抬眸,看了他一眼,问:
只剩你了?
楚行云点点头,心中咯噔一声,张宗师在怀疑他。
四名参赛者全死了,连判官都死了,死的蹊跷,死无对证,偏偏剩下他楚行云一个人。比赛前,张宗师会随同人员一起检查场地,那时终点处绝不会有这根银丝。参赛者和判官入场前都会通过搜身门、检药门和验气门,唯独他这个卫冕桂冠不用,他只是观赛,属于观众,无需检查。若有人携带银丝,在终点处布置,那只能是他楚行云干的,无怪乎遭人怀疑。
楚行云此时无可辩解,武林盟主和张宗师也不再多言,只是派人将这些尸体好好收敛。既然有人没分出胜负便死了,那按照规矩,名额便要顺延。
张宗师问:榜上一百零一到一百零四名分别是谁?
武林盟主想了想,答:是崔史黄严,原来的轻功四大世家。
谢流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死尸,道:这些人可真坏,故意杀人要栽赃你。
楚行云暗暗皱眉,轻功四大世家虽然记恨他,可是在赛场上堂而皇之地杀人,他们家兜不住这种事,背后必定还另有其人。若说是顾家,顾晏廷早知他武功尽失,杀掉四个人一个判官,就为了让他受点怀疑?实在得不偿失。除非
除非这些人本就要死,于是某些人借机行诡,既除掉他们,又能顺便陷害他。
楚侠客,劳烦这边走一趟。
走到半山腰,武林盟主伸手一指,几个人上前,扣住楚行云的脉门。
楚侠客请勿担心,只是例行检查。
来人正要将一张透明卡贴到行云脉搏上,楚行云趁他不注意,猛地缩回手,那人一抬头,楚行云便微笑道:请问这是什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也耐着脾性,解释道:验气卡,同验气门作用一样,今年刚研制的,楚侠客请放心,不会对您造成伤害。
验气
楚行云一怔,谢流水赶紧要拉他走,可此时若是逃了,就是坐实了嫌疑,千钧一发,万般念头滚过,皆已来不及了
验气卡贴上了楚行云的脉搏:
毫无反应,真气为零。
第四十回 斗花会2
楚行云看着验气卡上的表盘,指针稳稳当当地指在零上。
奇怪,怎么回事?
那人将验气卡从脉搏上拿下来,楚行云报以微笑,心中道:谢流水,想想办法。
我在想了。
那人将验气卡甩了甩,再次要贴上去。
谢流水快速从楚行云包里摸出一片杏花,揉搓成极薄极小的一点,粘在食指上。他盯着表盘,眉头不展。
你还在磨蹭什么?快。
楚侠客,我遇到一个矛盾。
表盘上有琉璃覆盖,指针在琉璃扇面之下,谢小魂的手指可以穿透,但碰不到指针,如果粘上了杏花,手指可以碰得到指针,但又无法穿透。
正在此时,验气卡再一次贴上,显示为零。
那人抬眼,疑惑地看着楚行云,一次有可能是偶然,两次还能是意外吗?
楚行云收回手腕,笑了一下:看来这东西接触不太好。
是吗。那人扣住楚行云,恐怕我们得试第三次,不然,楚侠客换左手试试?
楚行云左手有掌中目,虽有布条遮掩,但他不愿多事,于是仍伸着右手,淡然地笑一笑:请便。
他面上很无所谓,心中却十万火急:谢流水。
好了好了,你别催我,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东西。谢流水趴在验气卡旁边,表盘的左侧与卡面相接处有一条小缝,谢流水撕下一丝杏花瓣,正努力往里塞。
验气卡第三次贴上来,零。
那人轻微地摇了摇头,了然地看着楚行云:楚侠客,我想这下很清楚了,您武功尽失
武功尽失?楚行云挑眉,指了指表盘。
指针啪地一下,打到十,接着又打回来,然后在零到十之间剧烈摆动。
看来,贵方研制的新道具还有待改善。楚行云笑道,他收回手腕,转了转。
那人一脸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怎么就坏了?连显色都没了真气属阳,表盘显红,真气属阴,表盘显蓝,可此时表盘雪白雪白,那人满脸疑惑,将验气卡贴在自己手腕上。
表盘霎时变成红色,指针抖动了一下,像是被何物压制得无法动弹,最后颤动着停在零处,
看来是真的坏了。那人无可奈何,褪下验气卡,上前道,楚侠客,请先留步,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验气门。
楚行云点头称好,目视前方跟着他们走,心中问谢流水:你为何不让指针直接停在十?
前两次都是零,第三次却变成十,这样的结果也无法取信,最致命的是我不知道怎么让这表盘变红,没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是十阳,只能摆动指针让他以为验气卡坏了。
楚行云:不在验气卡上摆平他们,到了验气门只会更难过关。
谢流水从缝隙里收回杏花丝:反正你最后参加比赛时也要过验气门这一关,就当提前锻炼吧。
楚行云朝前走了一会儿,发现谢流水还没飘回来:你还在干什么?
我在摸索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变红。怎么,我就一会儿不在你身边,想我了?
你与其摸索这个小版的,不如摸索那个真版的。
谢流水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矗立着一道门。他笑了笑道:小云云,你只回了我前半句,不如也回一回那后半句。
什么后半句?
想不想我?
不想,滚吧。
谢滚滚笑着滚了,飘向验气门。楚行云几步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知道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嫌疑很大,既然要例行检查,那不如从头开始?
楚行云指着第一道搜身门。
搜身门,在第一轮比赛中,由于参赛者有数千名,所以只是单纯搜身,但到了第二轮比赛,搜身之后,还要脱衣检查。
楚行云走进隔间,慢慢地把衣物全部除下,放到左侧的娄匡,接着一推,墙上开出一小口,有一夹子伸出来把娄匡夹走。忽然,脑海中响起一声:
楚侠客,我真希望此时此刻能在你身边。
谢流水,我警告你,你这次要是搞砸了,就等着完蛋吧。
怎么个完蛋法,嗯?玩、蛋?谢流水故意念得很慢,语气玩味,如果是你来玩的话,我还真希望我搞砸。
楚行云听得就窝火,恨不得把牵魂丝收回来暴打小谢,此时夹子又从墙上小口里伸回来,下边吊着娄匡,楚行云多了个心眼,翻了下衣物,没有被人动手脚,于是慢慢地、一件件穿好,正要走出隔间,心中忽听谢流水道:
你身上有没有挂什么小玩意?
楚行云腰间配了一块玉佩:有,怎么了?
尝试把上面的什么东西弄松,我给你口令,你就假装掉东西。
楚行云拿起玉佩,穗子上栓有小珠子装饰,他动了动手脚,接着走向第二道检药门。
谢流水绕着验气门观察,他知道楚行云在为他争取时间,寸金难买寸光阴。但无论怎么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楚行云最后还是通过了,走到第三道门前。
你有把握吗?楚行云问。
谢流水伸手一请:走一步看一步咯。
验气门看起来普普通通,两根红木,上一横梁,楚行云站上去,脚下是一块磨平的玄铁石片,左侧的红木柱上镶嵌着一个长方状的琉璃表,里面有水柱与刻度。
显示为零。
谢流水,怎么回事?
别急、别急,他们要先校零。验气门很灵敏,人一运功,水柱立刻就会升起,停在相应的数值。
所以?
你脚下的玄铁石片能感应真气,一旦属阳,红木柱里有一小管,会朝水柱喷射朱砂,使它变红。接着你释放出的真气会快速催动里面的齿轮,使水柱瞬间就位。你看这个表,十之上还有空余位置,我现在一手捏朱砂管,一手捏小水管,但我无法保证一捏下去,水柱就会准准地停在十,也有可能啪地一下,直接超量程。这玩意儿灵敏得很,如果我们不能一步就位,就白玩了。所以,你要给我一个试手的机会,一次就好。
楚行云静静听着,他镇定自若地站在上面,门旁立着一个人,正在门后调动一个旋钮,最后道:可以了,楚侠客,请运一下真气。
楚行云点点头,假装气沉丹田,那人走到红木柱旁,盯着琉璃表。
水柱霎时变红,但却没有升起,稳如泰山,坐镇零点,于此同时,谢流水道:动手。
楚行云手指微动,玉佩穗子上的小珠下落,啪嗒一声落在脚边,楚行云很自然地迈开一步,一脚从验气门上移开,弯腰要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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