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不必,我慕容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虽然我娘管我严,我身上是没几个子儿的,以前欠你的酒钱只能改日再还了。
楚行云如今也是不差钱的人,自然不会计较,慕容朝他一抱拳,道:今年恐怕不能去斗花会看你斗轻功了,我回屋收拾一番,就此回家挨骂了。
楚行云笑一笑,又同他说了一番话,才依依辞别,各走东西。
待慕容走后,楚行云一把揪住谢捣蛋:你以后给我安分点。
喔。谢捣蛋窝在他怀里,乖巧地应了一声。
楚行云心知谢流水是知错就改、屡教屡犯,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将他松开,自己朝前走去。一人一魂穿过一条小巷,几枝新碧绦从墙里探出脑袋,光落在绿茸茸的小芽上。谢流水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跟在楚行云后头,忽然,他看到行云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了?谢流水扶住他。
楚行云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顾雪堂叫他喝的那一杯酒,怕是加料了。他靠在谢流水身上,靠了一会儿,发觉自己只是有些晕,好像没有别的症状,若要在酒里动手脚,没必要动这么浅的。
谢流水伸手,戳了戳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云,楚行云别过脸,不爱理,他不想自己跟软骨病一样赖在别人身上,于是一手搭着谢流水的肩,一手撑着他的胸膛,想要站起来
结果身子又软下去,谢流水自然伸手继续扶着他,楚行云毫不气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就奇了怪了,明明神志清明、四肢健全,怎么竟会自己站不起来?
其实,站不起来,就这么靠着谢流水也不算难受,这家伙没有实体,冰凉阴虚,像靠着一个小冰块一样,有时天气热,还挺舒服的。
但对于谢流水来说,可就不舒服了,楚行云身上的每一寸,都太真实清晰。楚行云微微喘气,正要尝试第七次站起来
你别动。
谢流水突然出声,止住他。
怎么了?
楚侠客,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
不当讲。
好,那我就讲了,你知道,世间万物,我只能碰到你吧?
嗯。
嗯,所以,我是碰不到你衣服的。
楚行云顿时浑身一僵,立马要推开谢流水,谢小魂一把搂住他,楚行云还待挣扎,突然听他道:
你再这样呆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我可要闹火灾了,你别动,反正你也站不起来。
楚行云没办法,只好靠着他,谢流水半抱半扶着楚行云走,还没走出这条小巷,就见楚行云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谢流水轻轻晃了晃他,楚行云皱了皱眉,不醒来。
谁家的花木高过了墙,明媚的光里,疏影横斜,落在楚行云白玉一样的脸上、脖子上。
谢流水停下来,看着怀中人,看了一时、半晌、好一会儿
最后低下头,轻轻地落了一吻。
嗯,反正应该不会被发现。
谢流水架着楚行云往前走,又走了半条小巷,忽然,怀中人醒过来,谢流水看他似乎能自己站起来了,于是将他扶正。
楚行云站好,接着笑了一下,身子一歪,整个人又倒进谢流水的怀抱。
谢流水吓了一跳,赶紧捏了捏行云的脸:嘿,醒一醒!醒一醒!
楚行云偏头,靠在谢流水的肩头,双眼迷离,神色欢喜,他伸手去撩谢小魂的一束长发,怔怔地看三千发丝从指间划过,像世间最好的丝绸,像十年前那个人的发
谢流水看着怀中人奇怪的举动,忽然明白了,顾雪堂给楚行云喝的酒没有问题,是慕容最开始就倒错了酒,他把嘻嘻酒当荔枝酒拿给了顾雪堂,结果被行云误喝,嘻嘻酒能让人看见情有独钟之人,所以、所以楚行云现在眼前看到的,应该是
谢小魂低头,看到楚行云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难怪、难怪
楚行云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谢流水,接着微微一笑。
光落在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上,谢流水看得心头狂跳,只感觉楚行云温热的呼吸一点点靠近自己,最后行云附耳轻问:
你是不是觉得你吻技很好啊?
谢流水顿时耳畔轰鸣,他伸手,想拍醒楚行云,可是莫名其妙地,那只手又安安分分地放下了。
楚行云一手捏住谢流水的后脖颈,一手捏住他的下颌骨,猛地贴上来,下一瞬,狠狠吻住他。
攻城掠池、狂风暴雨,谢流水微张着嘴,只觉天旋地转
楚行云的吻技太他娘的好了!简直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时轻时重时缓时急,谢流水初时还能回吻一二,过了一会儿只有瞎扑腾的份了,完全跟不上那节奏,最后被吻得七荤八素,全身都要化掉了。
一吻终毕,楚行云缓缓放开谢流水,谢小魂两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捧着喉咙喘气:敢敢情我以前都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楚行云歪着头,笑回:才知道?
谢流水大口喘气,以前自己偷亲窃吻时,楚行云都没有回吻,今朝方知吻神在身边。楚行云意犹未尽,又走过来,把谢流水抓起来
等等等等,楚行云唔!
第三十八回 无敌贱1
曾是少年黄粱梦,
化作一肚坏水来。
楚行云觉得自己搂住了一个人。
他同他唇齿纠缠,离得好近好近,可他睁大眼,就是看不清楚。入目的景致好生奇怪,一半是春日明媚,一半是白月浮空,两相交叠,醉亦非醉,似蒙了一层渺渺雾,叫他看不清眼前人,一会儿这人是身着黑衣、左颊隐隐有疤,一会儿这人是白衣蹁跹、月下桃花舞剑
最后,楚行云一栽头,晕在谢流水怀里。
谢小魂正被吻得晕头转向,乍然停了,还怔了怔,低头一看,行云乖乖地睡过去了。谢流水伸手,轻轻搂住他,随即松了一口气,楚吻神再这么吻下去,他非被亲肿不可,真亲肿了倒是小事一桩,待会天雷勾动地火可就不好玩了。
谢流水盯着楚行云的睡颜,这家伙一副玩完火就撒手不管的恬静淡然,小谢忽而有些不爽,趁行云晕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吻技这么好,跟哪个坏家伙练的啊?
楚晕云自然不会回答他,就算他醒着,谢流水也不会真去问这个问题,开开玩笑罢了,他没有过问的资格。
谢流水任劳任怨地把楚行云抱起来,昨夜山上大波人追杀,清林居不知遭殃没有,最好别冒然回去,出于安全,应该带楚行云去宋长风的宋府,但出于醋味,谢酸水不想带他去,索性就呆在原地,等楚行云醒来自己决定去哪。
他不舍得把行云放在地上,干脆就这么抱着,并且时刻注意怀中人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要是快醒了,他就要假假地往前走几步,这样就显得他谢流水是出于赶路,迫不得已才抱着他楚行云,并不是要趁机占他便宜。
睡梦里,楚行云醉在一湖浩大的月光里,清辉似一池融化的银,粼粼淼淼,他在其间浮浮沉沉,已有十年之久。
总也看不清,总也遇不到。
孑然一人浮在这月湖中,通体清冷,楚行云想起,十三岁刚入宋府时,他分到一间自己的小屋,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木柱子上画一条身高线。
他根据仅存的记忆,估量出那个人的身高,用朱红画了一道线,时刻提醒自己,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儿,一定要高过那个人!
那人在他心中,恍若仙人,强大如神,楚行云自然是放在心底,时时崇拜尊敬,但这崇敬之余,又有一分不服输的劲儿在体内作祟。十三岁相遇时,他是不夜城里一个断腿的小鬼,衣衫破烂、可怜兮兮,那人是从天而降的世外高人,白衣飘飘、长剑独立,楚行云都能想象出来,仙人低头,看着自己,投下怜悯的目光。
太落魄,太不堪了!
楚行云不高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他会变得特别厉害、特别好,好到能和他的仙人并肩同行。
凭此执念,楚行云虽已身负十阳,天赋异禀,但依然起早贪黑,拼命习武,终于十六出道江湖,打得同龄无敌手,摘下各大斗武桂冠,引得江湖人人称羡。
少年成名,最是风流得意,别人风流,夜夜笙歌烟花柳,他风流,早早睡觉好做梦。
做个春梦。
不知从何时开始,执念渐渐多了几分绮念,他已长大,若有父母媒妁,都可以成亲了,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美人,可看来看去,竟都不如十年前月下朦胧,惊鸿一眼。
于是,绮念愈发不可收拾,那人在他心中,从恩重如山的世外仙人,变成巫山云雨的指路人,从前供在心里高洁不可玷污,现在被他拉下神坛,梦回午夜,月下交叠,旖旎横生。
一开始,少年行云还会在天亮后痛骂自己简直不是东西,意淫恩人!枉而为人!糟糕透顶!罪不可恕!后来算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反正那人不知道。
十七岁那一年,他有一回又赢了第一,他兴高采烈地跑回去,跑到自己房间的身高柱前。
少年行云骄傲地站在那,他已跟那道红线一般高了,当年那个人估摸着就是十七八岁,跟他现在差不多大,而他,甚至可能还更高了一点点。
不知道那人现在还有没有长高呢?
比完身高,夺得第一的少年云又在想,不知道那人现在武功怎么样?会比自己强吗?还是自己已经比他厉害了?
当天晚上,少年楚行云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与那人月下重逢,不过,他不再是不夜城里断腿的可怜虫,他也一袭白衣,一把长剑,立于桃花树下。
那人在湖的对面,转过头来,脸上蒙了白纱,隐隐约约,似是在对他笑,与以往的梦不同,这一回,仙人的身形有些瘦削,好似病了,变虚弱了。
楚行云在梦里惊奇地发现,几年过去,自己已经长得比他高,武功比他强,甚至比他更年轻。
体内有一种热流在翻腾,少年云有些紧张,但他坚定地走过去,一步、又一步,逼得越发近,最后牢牢地抓住那个人,像抓住了天鹅的脖颈,然后
然后第二天,十七岁的楚行云蹦起来,面红耳赤地溜去溪边洗裤子。
他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低进地里埋起来,他边洗边忏悔:
自己可真是长成了肮脏的大人。
从最开始,在梦里小心接近,一点点触碰,拥抱,接吻,直到后来压抑不住,一晌贪欢,再长大,又渐渐不满足只是交缠,他想要更多,有时梦中对坐,便只是谈天说笑,交换一个吻。
醒来后,格外得失落。
每一年生日,楚行云都向老天许愿:让我遇见他吧!
从此,就可以真真正正地抓住他,不再是梦中虚影,不再是心中妄念。
可他许了十年的愿,却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楚行云泡在一池月光里,闭上眼静静地想,他从来不愿坐以待毙,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他也要见那人一次!为了能翻过天下的穷山恶水,他一定要练成踏雪无痕第十成,哪怕要自废武功三个月,也在所不惜!
只是不料,刚废完武功,就一脚踩进漩涡里,一浪接着一浪打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以前,他累的时候,就会躲进梦里,和那个人温存片刻,如此,就好像又有了目标,又有了前进的动力,又能爬起来,去面对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楚行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他睁开眼,看见月光湖畔,出现了一抹白衣,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他顿时欣喜,他又能梦到那人了!
楚行云从这一池清辉里爬起来,向岸上游去
突然,湖面上显出一张大大的人脸,楚行云吓了一跳,与梦中见到的那种蒙着面纱朦朦胧胧的五官不同,这张脸,清晰得要命,楚行云晕乎乎的,一时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只是光看这脸,眉目倒也俊,不过左颊有一条粗长刀疤,怪可惜了。
接着,就见这湖中脸张了张嘴,道:喂,楚行云,醒一醒,看看我!你是楚猪猪吗?睡这么久,我手都抱酸了,听见没有?嘿,醒一醒!嘿,醒一醒
楚行云不理,他刚爬上岸,要去同那个人相会,却发现举目无影,这湖中脸跟公鸡打鸣似的,叫个不停,都把那个人吓走了!楚行云心下一急,正要去找,突然发现四处皆溟濛,惶惶不可见,他一个趔趄,竟又摔进湖里
楚行云醒了过来。
骤然酒醒,入目就是一张巨大的谢流水脸,刀疤在眼前晃啊晃,这家伙还伸手来拍自己的脸:楚猪猪,你醒啦!
楚行云移开眼睛,不想看他。好不容易做个美梦,遇到那个人,正要月下相会,谢小魂就来捣蛋,实在叫人生气。
走开,别靠我这么近。
喔,我的刀疤吓到我们小云云了?
楚行云没答话,自顾自地从他怀里跳下来,站到地上。其实谢流水长得颇有几分像他神女仙颜的娘,哪怕划了一条那么粗的刀疤,光对着这张脸,要说一声形貌丑陋,实在也有点昧了良心。
楚行云既不准备昧良心,也不想夸他,只好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小云云,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都不知道你酒后干了些什么吗?
被谢流水一点破,楚行云有些心虚,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误喝了嘻嘻酒,眼前浮现了那个人的景象,然后就举止异常。
谢小魂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指着自己的嘴唇:你看你看,你都把我亲肿了!
楚行云不看,目视前方,继续走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谢流水怎会放过,他紧紧跟着楚行云,不依不饶:你现在不好意思了?你亲我的时候,哇,那可真叫一个豪情万丈,我给你做个示范啊,你就是这样
够了,我喝了那个酒,所以才会失态。
喔,所以楚侠客你喝了酒就可以随便乱亲人了?喝了酒就有理了?亲了就是亲了,不对你是吻我,不是碰一下的那种亲,是接吻,强吻!你直接把舌头伸进来
楚行云不听不听,心中又悔又恨又气又恼,偏生这次他不占理,还不能拿谢流水怎么样,谢小魂得理不饶人,楚行云快步朝前,他就紧紧跟随其后,举手抗议,游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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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邵年梦(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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