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父亲像
    余观海咬着馒头，眼中含着泪，一锤一锤的落下。
    “叮叮叮……”
    每一次的落下，都好似落在他心里一样，那翻飞的石头碎屑，和叮叮叮的凿动之声，将一幕幕尘封的记忆，在余观海的脑海里面唤醒起来。
    那是个精壮得年轻人，虎背熊腰的，脖子上骑着一个粉琢玉器的小男孩，小男孩一手拿着烧饼，一手抱着年轻人的头，吃得不亦乐乎。
    来来往往的人，都笑意盈盈的问候调笑着，年轻人脸上露出自豪的样子。
    “那时候我三岁，我记得，别人问父亲，你家有个胖小子了，将来余家手艺后继有人了，可是父亲说，我家小子将来可不会干这活计，那可是要做大官的。当时我不明白，做石匠和做大官有什么不一眼，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余观海重重的落下一锤，整个人沉寂在其中。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自豪和爱护，更是一个父亲真正成为父亲的开始。
    从自己降生的哪一天开始，自己就成为父亲的一部分了，也成为父亲活着的另一个理由和期盼。
    下一幕，则是七八岁的小男孩，扛着一把比自己还要高的锄头，打算随着自己母亲下地。
    却被自己父亲一把拉回来，呵斥了许久，将他手中的锄头丢在一旁，随后将一本书塞到他的手里。
    “那时候我不懂，我帮着母亲干活，为什么你会不高兴，还骂我？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想让我的思想仅仅禁锢在这小小的余家村内，你想我从书本上去明达知理，让我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木直中绳，其曲中规；虽然你不知道这句话，但是你那做了。”
    “叮叮叮……”
    沉溺在一幕幕自己和余大山之间生活的画面内，余观海好似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的雕刻，好似每一锤的落下，并不是雕刻，而是将那些父亲和自己生活的一幕幕，留下烙印。
    “叮叮叮……”
    凿子敲击石块的声音，将余观海再次带到另一幕记忆当中。
    记忆里面，余大山已是三十多岁的人，虽然身体依然在壮年，但是背微微显得佝偻了，十多年石匠，让他的身体形成了一种惯性。不过余大山笑容满面，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便会，眼中满是自己儿子的身影。
    那是在余家的晚饭上，余大山出奇的喝醉了，而且是酩酊大醉，母亲也没有骂他，而是将他扶着下桌子去休息。
    “我没事，哈哈……我们老余家总算有个光宗耀祖的机会了，嘿嘿……月娥，你不知道，今天方老夫子差点就将上次我送给他的一壶酒两只鸡还我了。往常他们这些读书人，都对我们这些工匠嗤之以鼻的，没正眼看过，哈哈……”
    余观海坐在饭桌旁，不太明白自己父亲这是怎么了？自己不就是改了一个名字吗？怎么夫子和父亲突然像似变了个人似的。
    他记得……那是自己将余瑞栋，改成余观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改名代表着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你看到了，你期望大有成就的孩子终于初露锋芒，你看到到一条闪耀着七色光芒的康庄大道摆在了我的面前，你高兴……你觉得自己的孩子，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这一切，是那么的真确，自己可以深深的感受到，这些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是自己的成长过程。
    而相对于自己梦境里面的东西，虽然一切都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但是唯一欠缺的是，自己如同看着别人的人生，是个看客，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埋藏着属于人的感情，而不是一幕幕黑白的画面，带着的只有事情发展的延续，而没有作为人真正的思想和感情。梦与现实，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所在。”
    往后，自己因为迷恋上那些仙人，成为了夫子和父亲失望的开始，脑海里面回荡着夫子一次次的教训，还有父亲一个个失望而落寞的眼神，余观海感觉自己心如刀绞。
    “作为人子？你合格吗？”
    “追求仙道，先知人道，你有资格吗？”
    “仙道无欲无求，不是摒弃，而是已经安顿和看破，你做到了吗？”
    三个自问，一遍遍的责备着余观海的内心，他这才明白过来。父亲所说的是多么正确，那些想法是多么的不确实际。
    至少作为人，他还没有真正的活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人的另一种形态——仙道？
    “未入私塾之前，我是个合格的孩子。进入私塾，接触到怪力乱神的神仙鬼怪书籍机会，我便开始飘忽游离，说是人不像人不为过。而今呢？我怎么去做一个真正的人呢？”
    余观海想着，手中的锤子从未停下过。嘴里咬着的馒头，也因为唾液的侵袭，变得酥软起来，隐约从他嘴角掉落下来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唾液。只是落在下面的石块上，被烈阳烤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大山雕饰半响之后，抬起头来朝着余观海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余观海依然埋头雕刻着，手下的石块，在余观海的手下，菱角不平，反倒是不像雕饰花纹，而是在雕刻着一个雕像了。
    “这小兔崽子，都那么大的人，玩心还那么重。不过他雕刻那么久了，以他的体质，怕是撑不住啊！晚上一定疼得死去活来的。”
    余大山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第一次雕饰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多累，但是晚上的时候，感觉自己两只手臂就像似灌铅一般，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自己身体还要比这小子壮实呢。
    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想要叫余观海停下来休息一下，慢慢的来，不要着急。
    只是走过去的余大山，看着余观海手下雕刻的石块，不禁愣住了。余观海的雕刻的石块是躺在地上，之前余大山没有看清楚，现在走过来方才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