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明明是独生子女,哪里来的姐姐!导演,导演,你快让他放开我!刘钊伸长脖子呐喊。
宋温暖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会帮着一个外人拆梵老师的台,于是敷衍道:刘老师,都说了这是排演,随便你们说什么都无所谓的,主要是熟悉熟悉流程。就算是在拍摄中你们说错了台词也没关系,我们后期会配音的。
不行不行,这节目我不录了,我赔钱,我不录了!刘钊急得满头都是冷汗。
高芊芊也意识到了什么,斩钉截铁地开口:宋导,我们商量一下解约的事吧,多少钱我们都赔。
他们夫妻二人的表现惹得董秦连连冷笑,而那个陌生男人却用极度复杂的目光打量着高芊芊,脸上的表情似悲似痛,却又充满挣扎。
宋睿拖来一张椅子坐在梵伽罗身边,锐利的目光锁定刘钊,徐徐开口:只不过是胡诌的几句台词,刘老师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您的表情告诉我,您在心虚、胆怯、慌乱,这是典型的秘密被揭穿的表现。如果这些话与您毫无关联,您应该若无其事地旁听,然后在内心付之一笑才对。说实话,我现在对您充满了好奇,您的行为处处都是疑点和矛盾,梵老师的这些断言对您来说似乎不是毫无根据的,是吗?
宋睿摘掉金丝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钊,原本就无比锐利的视线此刻竟化为手术刀,仿佛已把对方的皮肉、骨头和五脏六腑一一剥离,看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即便不知道宋睿的底细,刘钊也被他的话镇住了。是啊!如果这些断言真的与刘钊无关,那他就不应该这么激动,只需坐着听一听笑一笑就行了,干嘛抗议?干嘛要毁约赔钱?这样的举动只会更加惹人怀疑!
刘钊立刻就僵在沙发上不敢动弹了,他现在终于明白骑虎难下这个成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高芊芊却非常了解宋睿其人,更知道他具备何等诡异的能力。之前她还嚷嚷着宁愿赔钱也要走人,现在却连口都不敢开。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有宋睿在,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一旦对方起了疑心,就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挖掘他们的秘密。
刘钊放弃抵抗后,梵伽罗紧绷的脸庞果然松缓很多,语气也平和了一些:你十二岁就辍学了,理由是学习太苦,于是你的三个姐姐也必须辍学,然后去外地打工赚钱养你;十六岁,你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输光了家里的钱;十八岁你开始酗酒;二十岁,你爱上了一个姑娘,偷光了家里的钱还借了一笔外债,带着她来到京市;二十一岁,你们分开,而你还是一无所有;三十岁,你依然不愿意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三十一岁,你回到老家,将重病的父母扔在老屋里活活饿死,又拿走了父老乡亲的份子钱和三个姐姐凑齐的丧葬费。你父母的尸体在草棚里放了二十多天才下葬,尸水顺着棺材的缝隙流淌出来,熏得大家绕道而走。从此你在老家的名声也像尸水一般恶臭,你回不去了;三十二岁,你的三个姐姐与你断绝了联系,她们的家庭都因为你的索求无度而破裂;三十三岁,你众叛亲离;三十四岁,你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三十五岁饿得快死的时候,你终于找到一份种花养草的工作。
刘钊的脸色已经胀紫了,却又死死压抑住了内心的恐惧和急欲逃离的冲动。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骗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灵媒!什么排演,台词、剧本,全他妈是忽悠人的!这根本就是通灵!可是这些话他能说吗?他敢说吗?
高芊芊状似平静,下意识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真实的内心。她用右手捂住嘴,又用左手捂住胃,似乎在压抑呕吐的欲望。
董秦看了看刘钊,又看了看那个本该非常陌生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凌乱,却又渐渐变得明悟。
宋温暖等人却还是满头雾水。梵老师这次的通灵好像完全不对啊!刘钊的人生履历不是这样的,他是独生子,虽然家境贫困,但是很懂得上进,虽然人品不行,但能力是有的。他的经历和梵老师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么问题来了,梵老师为什么会出错?如果他没错,那他现在描述的这个人又是谁?品行恶劣成这样,怕是世间难找了吧!
第155章
在梵伽罗的娓娓叙述中,刘钊已经没有办法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的脸色一片涨紫, 他的五官狰狞扭曲, 他的心跳狂乱又无序,怎么压都压不住。可是他却不敢反驳甚或打断这人的剖析, 因为宋睿就在一旁坐着,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他,默默分析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的言行背离了刘钊的身份, 就会遭到怀疑。
如果我真的是刘钊, 我会怎么做呢?刘钊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却发现自己的大脑贫瘠的可怕,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而真正的刘钊来了也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他就是他自己, 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与此同时, 梵伽罗的通灵还在继续:你的人生一直是平庸无为的, 但是在三十五岁这一年,它终于染上了一丝传奇的色彩, 因为你的雇主是一位传奇人物, 他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财富、地位和权势, 他几乎不用出去工作, 只每天待在家里就能享受到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同样的年岁, 同样的草根出身,命运却截然不同,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怨恨老天爷的不公平,于是你常常会想如果我和他换一换就好了。如果我变成了他,那该多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梵伽罗用力钳住刘钊的双手,一字一句缓缓开口:你日也思夜也想,于是某天早上,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真的变成了他。你偷走了他的人生。
你胡说!你他妈胡说八道!你们别听他的,他是个骗子!刘钊终于按捺不住地大喊大叫起来,梵伽罗的指控像一粒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他汗出如浆,目光闪烁,表情癫狂,哪里还有半分刘影帝的风采,活脱脱一个刚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耗子。
他挣脱不开梵伽罗的钳制,于是抬腿想狠踹对方,可梵伽罗却先一步放开了他的手,让他因反作用力而摔倒在沙发上。他胡乱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正准备再一次动粗,却被忽然冲上来的董秦一巴掌扇飞出去。这还不算,她脱掉自己的高跟鞋,用最尖锐的那一端去砸他的脑袋,美艳的脸庞充斥着浓浓的仇恨和戾气,俨然一个煞神。
刘钊刚被摄取了记忆,脑子还是晕得,根本不知道躲闪,额头不小心被砸了一个血窟窿。看见他最具有商业价值的脸庞受到了损害,呆愣中的高芊芊立马冲上去阻拦。
三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看傻了一众工作人员。
谁都没发现,当梵伽罗收回手时,一枚米粒大小的灰色光团被他纳入掌心,消失不见了。
宋睿脱掉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青年肩头,即便他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作用,青年冰冷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回暖。只不过一眨眼,他就变成了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这让宋睿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他也会受伤,甚至消失。这个念头让宋睿的心发出持续性的怒吼和啸叫,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又一次从深渊里喷发出来。
陌生男人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这会儿正半张着嘴,错愕不已地看着闹哄哄的三人。董秦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优雅、高贵、冷傲的,即便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吐露半个脏字。别人都说他优雅的像个贵族,却没有人知道这份优雅最早是从董秦身上习来的。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可现在,这位公主正一手揪着刘钊的衣领,一手扯着高芊芊的头发,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她愤怒得像一头狮子,用自己的膝盖狠狠顶穿了嘴里不干不净的刘钊的腹部,让他弓着背瘫倒下去。
看见这一幕,处于绝境中的男人竟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丝痛快,然而看见董秦开始撕扯高芊芊,他又忍不住喊了一句:别打了!
盛怒中的董秦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她盯着男人看了几秒,又低下头看了看头发蓬乱的高芊芊,表情几经变换才最终定格成了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她的愤怒和痛心,在这个人的眼里竟是如此的一钱不值。
男人手足无措地看着董秦,深感自己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宋温暖的怒吼掩盖了他的尴尬和慌乱,都别闹了,砸坏了我的录制间你们赔得起吗?刘老师你慌什么,梵老师本来就是在演戏,你反应那么激烈干什么?你该不会入戏了吧?你该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偷走了别人的人生吧?你不是刘钊的话你能是谁?真是那个连自己爹妈都能饿死的畜生?
刘钊知道宋温暖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其实就想骂他畜生。他敢打赌,整个节目组的人都知道梵伽罗不是在演戏,他们给他下了一个套!可他却不能反驳宋温暖的话,还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我,我的确有点入戏了,抱歉抱歉。他一边强笑一边扒拉着自己被啫喱膏弄得硬邦邦的头发。
高芊芊自然更不能说什么,他们夫妻俩已经被节目组架上了高空下不来了,而且在打闹中她才发现,录制间里的摄像机竟然都是开着的,也就是说刘钊的丑态都已经被录下来了,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了宋温暖手里。她现在只能隐忍,然后再想办法把这件事抹平,无论花多少钱,刘钊这块招牌她都是要保住的。
撕撕姐,帮他补补妆,把额头的伤口遮一下,我们继续录。宋温暖对刘钊已是半分尊重都没有了。她对梵老师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人既没有格调又没有涵养,绝对是一个冒牌货!他把自己整容成了刘前辈的样子!
还拍啊!刘钊的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佝肩缩脖的样子俨然是个怂逼。再好的皮囊没了气质的加持也会失去绝大部分光彩。
他下意识地看向高芊芊,而对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撕撕姐满脸嫌弃地走上来,把刘钊板结成块的头发打散,拢到额角,遮住那个伤口,又补了补底妆。
趁场面暂时得到控制的时候,宋睿掏出一张消毒纸巾,先把自己的手擦拭干净,完了又反复擦拭梵伽罗的手,然后才低声说道:你受伤了。
梵伽罗已经睁开了双眼,瞳孔里却再没有璀璨的星云,而是一片蒙蒙的雾气。他那不复殷红的薄唇紧紧抿了抿,似要隐瞒,却又最终选择坦白:我在九楼遇见苏枫溪了,她的实力很强大。
你怎么会跑去九楼?宋睿不愧是宋睿,从不放过任何疑点。
梵伽罗无奈了,只能更详细地解释:我在电梯里遇见张阳,他邀请我去听苏枫溪唱歌。
他让你去你就去,你们认识?宋睿简直明察秋毫。
不认识,我只是想看看苏枫溪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因为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对上。梵伽罗靠倒在椅背上,侧过身,把自己的脸庞转向宋博士,借他的身影遮挡自己的虚弱和疲态。
看见他像个归巢的倦鸟一般蜷缩在自己的阴影里,宋睿竟不知该气还该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张阳和苏枫溪这两个人牢牢记在心里。
待会儿的节目我们不录了。他碰了碰青年苍白冰冷的脸庞,语气十分强硬。
梵伽罗闭眼感应片刻,摇头道:不,我预感到这一期的节目对我而言是一个转机,我必须录完。
那我们就录完。宋睿握紧青年的手,毫无原则地妥协了。
两人说话的空档,撕撕姐已经帮刘钊补完了妆,可以继续录制了。梵伽罗立刻离开宋博士的阴影,换上挺拔的坐姿,扫清满脸的疲色,重又变回那个神秘莫测的梵老师。
面对他的时候,刘钊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和鄙夷,反倒怕得要死。原来这人真的是灵媒!网上有关于他的传言简直没有一句是真的!他脑子有病吧?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还当明星,不知道买赌石买彩票赚大钱吗?妈的疯子!
刘钊在心里一句接一句地狂骂,可是当梵伽罗轻描淡写地瞥过来时,他却又缩着肩膀认怂了。这副皮囊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令高芊芊看得直皱眉,可董秦却一眼都不看他,只是默默凝视着那个陌生男人。她在乎的从来不是刘钊好看的皮囊,而是隐藏在其下的灵魂。
男人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只能微微偏头躲了躲。
梵伽罗就在此时向他伸出手,礼貌询问:我可以看一看你的内心吗?
当然!男人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青年白皙到几近透明的掌心。即便亲眼见识到了对方诡异的能力,他也并没有感到排斥,因为他活得足够坦荡。
获得了对方的准许,梵伽罗的读取会轻松很多,但他并没有窥探男人的隐私,只是略看了看他最近几天的经历,沉吟道:三天前,你在自己的房子里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你几乎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家人不再是家人,朋友不再是朋友,没有任何人相信你的话,这令你感到绝望。
即便早已猜到青年能够看见真相,可是当他娓娓道来的时候,陌生男人,也就是原本的刘钊却还是被震撼到了。
是的,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他红着眼眶看向妻子,可对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始终被他忽略的董秦却捂住嘴,发出悲愤的低泣,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些天里他都遭遇了什么。
眼看真相彻底被揭露,刘钊已经吓得整个人都萎缩了。
高芊芊却一边低笑一边拊掌:宋导,你们真会编故事,精彩精彩!一夜之间两个人就换了身份,你们以为这是在拍科幻片吗?故事是这个男人告诉你们的吧?前些天他的确跟我说了同样的故事,还喊我老婆,企图非礼我,我怀疑他精神有问题,就把他赶走了。这事儿闹到警察局我也不怕,我家的监控就是证据。你们编吧,尽管编,我倒要看看外面那些人会不会相信你们的话。
她露出有恃无恐的表情,而宋温暖等人也很清楚,外面的民众的确不会相信他们的话,只要这无赖还顶着刘钊的脸,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件事已成定局,谁都无法改变。
男人仰起头看向桁架上的聚光灯,眼里泛出泪光。就算真相被揭开了又如何,他终究是回不去了。他的亲人要么过世了,要么远隔重洋,妻子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就连她也不愿意相信他,极力否定他的存在。除了这副全然陌生的躯壳,他还拥有什么?
男人捂住脸,发出困兽一般的低鸣,就在此时,董秦忽然站起来嘶喊: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刘钊!
什么?男人猛然放下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董秦咬牙冷笑:我早就知道刘钊不是刘钊,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冒牌货!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高芊芊把你怎么了!我差点就跑到公安局去报案,让所有的警察帮我一起找人。我不管别人是不是把我当成疯子,我就是知道那不是你!可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你宁愿在外面游荡三天都不来找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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