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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世:波澜微生——渐至佳境(2)

    戚长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残害平民,即刻押入天牢,三日后公审,太医留下来就近救治,闹事者一并带走。回宫。何成蹊一阵苦笑,没有想到的是那块金牌的作用如此之大,所以,恭喜你啊,韶澈,你多成功啊,到了今天,人们也都信服于你。

    如何?微生时已清清爽爽的静坐在竹林下了。

    何将军已经处理干净。平羌走近,站在他身后。

    监察使那边呢?

    已经开始写奏折了,明日早朝必定启奏。

    好,准备午膳吧,要鳜鱼。说着,就抱起野猫回了暖室。

    ......

    一时走了一批的当值太医,只留了乘意冷冷清清,吊儿郎当瘫坐在药桌旁,时不时挑拣几个草药。像是等人等的焦躁。

    公子,公子,不得了了,都闹出人命了。野望一溜烟冲到乘意面前,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乘意顺手递了杯茶,等来了这第一句话,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似乎全然不在乎消息本身。野望眉飞色舞的说起书来。

    哦,这样啊。好了,再去倒一杯水吧,你自己喝。野望说起小道消息,任是谁都打断不了,乘意也是附和着勉强听完,才支了他下去。

    夷歌,那边,去执行吧。夷歌是他的暗卫,连野望也没见过的暗卫。

    野望,快些收拾,咱们该去见微生先生了。乘意敛下沉肃的神情,愈发欢脱起来。

    错了,错了,先生姓微,不是复姓微生。微生一族听说触怒皇室,几近灭族了。对了,当年还是戚老将军亲自带兵抄斩。公子快别给先生招了祸患来。野望开始屋里屋外的收拾,手上勤快,嘴上也利索。

    是吗,姓微?乘意低喃。

    天气愈发晴好,无风,无云,新年刚过了十日,前几日被大雪压着,最近倒是渐渐显出年味来,街上行人步伐也轻快起来,现下又有了新的谈资,口耳相传,极为热闹。受其牵连的,家中自是愁云惨淡,然不过十余家,剩下千万户却都是翘首看戏的。

    隔岸者,皆期大火,人性也。

    乘意从马车里隔窗看了一路,饶有兴味。行过处,路人侧目:宝马雕车,宫廷侍卫,还有马车里四下张望的俊俏少年。在宽敞干净的石板路上,确是漂亮的画面。

    到了。野望率先跳了下来,乘意也随其后一跃而下,抬首未见匾额,空空如也。禀报的家丁还未返回,乘意就迈过了门槛,无人阻拦,也无迷阵机关,眼前是重重叠叠的寒竹,一时竟分不清方向,也不见房舍屋檐。有家丁走来,才隐隐约约的透过寒竹,瞧见了近处水榭亭台,远处厅堂连绵。

    公子走这边,我家先生不知您来得如此早,还要收拾一番。那年轻家丁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是不乐意的,先生向来夜晚浅眠,午睡从不让人打扰,这厮不过仗着皇命,头一次来,就如此嚣张不知礼节。

    乘意不觉,只细细地瞧这宅子,他所学甚广,偏偏还未涉足机巧幻阵,也无意涉足,只知这一路走来,水波生烟,深潭池塘环绕,却未见一座桥,一扁舟,偏偏水中建了不少休憩之地,叫普通人如何去得。难不成微生就是为了不让那些仆人入内,扰人清闲?嗯,这倒像他。

    乘意坐下喝了口茶,侧首去瞧:微生时仍旧一袭青衫,更为单薄,光点跳跃,穿梭疏林间,竹影横斜,叠印衣袍上,那寡淡的面庞,寡淡的神情,却偏偏浓重的刻印在时光乱流里,也成了日后乘意回想起来为数不多的静好时刻。

    乘意起身,二人互相颔首致意落座,上次扰你清梦,这次倒像是医者故意为之。分明是调侃的意思,瞧微生时的面色却像是责怪了。微生时也不知为何,第一次见此人就耐心全无,再见也提不起好脸色。

    乘意听了一时未明白,小心翼翼的抬头瞧他的脸色,笑了出来确是如此,我可是来讨债的,要吃你的茶水,逛你的宅子,借你的时间,若是晚了,还要蹭你的晚膳。说着得意洋洋的大口喝了茶。

    听得微生二字,微生时眼神滞了一秒,答好啊。

    毕竟皇命不可违。

    这下乘意瞧着那张日常臭脸,还来不及得意,就心下微堵。

    走吧,寒冬昼短。

    是两辆马车,微生时在前,乘意在后。有鸦雀鸣,无人迹至,一路新雪铺成,枯木疏影。微生时掀开帘子在车夫旁坐下了,小腿随着马车颠簸慢慢晃动,有时经积雪厚处,一撮新雪便留在他的新靴子上,久久不融。他想起幼时有个伙伴最喜新雪,常常走遍新雪大肆涂鸦,重复画着一个符号。而微生最不喜那一片狼藉,时隔多年,少年的脸仿佛糊了新雪,再无记忆,而那新雪上的符号却张牙舞爪的留在记忆中。

    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PHP也写完啦

    SQL server也写完啦

    ☆、一代名将退

    乘意本欲与微生时同乘,却被赶了出来,路途遥远,无人交谈,此时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下了马车,更是荒凉,白雪遮掩,仍见地势参差,细枝几棵,无一常青,还有一汪冰潭,诡异静谧。这样的景象,微生时瞧了也不免觉得凄凉,乘意却是绕着清潭,饶有兴味,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潭边尽是他一人的脚印。

    我想在这水上盖间屋子,微生你能吗!乘意站在潭水边冲微生时大喊,高兴的像个孩子。微生时微微张嘴,有些讶异,他愈发看不懂这个救世神医,眼前这个笑着向他招手,带着无限热情与朝气的陌生人,此刻竟像个多年老友,让他心里觉得好笑又幼稚,在他长长的前半生里,好像从未突然有这样的人,这样幼稚又爽朗,无礼又......像相识了很久。

    没有什么不可以。微生时下意识的接了话。

    那我拭目以待,微生你造出来的自然是神仙都羡慕的好宅子。乘意不多说便跳上了微生的马车我们快些回去吧,今日忘了给皇帝瞧病。微生时实在不愿坐别人的马车,此刻又无法冷下脸来赶人出去,好在乘意也只是安安生生坐着。

    当天晚间,阴阳偷吃了剩下的鳜鱼,不巧卡住了,折腾了好一阵子,猫吃鱼倒险些丢了性命,也是怪事。

    次日,消息传来,监察使彦太清被人暗杀于府邸,藏书竹卷付之一炬。

    你安排过去的人竟无人察觉吗?这次微生时也仅仅和市井百姓们同时接到了消息,罢了,再安排其他人。他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厌烦,平羌俯首道:主子,属下认为不必,那奏折所幸交了手下保管,现在京兆尹府已经连人带奏章前去面圣了。

    竟有这等疏漏?微生时眉头依旧拧着,那此番暗杀不为那奏折,为了什么。

    暗牢底层,何成蹊端烛台,开启沉重的石门,入目并非暗无天日,枷锁铁链,却是烛火辉煌,锦衣玉食的样子,戚长风懒散地坐卧塌旁,却是戾气深重,左手撑在榻上的小几上,右腿跷在塌沿上,扫了眼来者,不太情愿的坐直了身子,眼里尽是轻蔑。何成蹊端着烛台站在门口,没有入座甚至没有进入的意思,研华镇一事我知道是韶澈的决定,这几天会有人安排你出去,一个月后,戚长风通敌叛国,屠杀百姓,暗杀朝廷命官,处以极刑,世间再无此人。一番话说完,转身端了烛台离开,烛火都未曾摇曳。

    石门关闭,里面的人低下头,低低的笑了,笑的十分疲惫又释然,我戚长风幼承皇命,伴你韶澈读书骑射,替君挨打受罚,你却为了一个外人与我渐行渐远,戚家碍了你的路了是吗?我入朝堂为你,如今我回江湖也为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我都认,只是以后帝王生死,王朝兴衰终于再与我戚长风无关。

    夜半,韶澈躺在床上,突然清醒,身旁未见一人,呼吸声浅浅交替,像是预感到戚长风的离去,轻叹一声,再不能安睡。

    平羌,你说这会是成蹊师兄的手笔吗?一个胡乱说话的监察使,并无多少作用,除了排除异己,还能是什么?他到底还是要掌控这个朝堂了,为了那个皇帝?微生时一反常态趴在矮几上,头紧紧埋在臂弯里,室内的供暖是他亲自设计的,他和平日一样只穿了单衣,可今日他觉得冷的像是一切停止运转了一样。昔日纤直如竹的背脊此刻像猫吐出来的鱼骨头,瘦骨嶙峋的扭曲着,一动不动,也无呼吸的起伏,像是死人一样,是啊,他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呢,父母兄弟师长皆亡,空留一个他,拖着无数人的怨念,在这世上苦心经营,无人相助,连体温也渐渐同死人一样了,唯一的师兄转了一圈,竟留在皇帝身边,师兄甚至还不知道他来此了吧。

    他甚至有些疑惑了我在为自己的使命而活,还是为自己的使命而死。

    一晃两月有余,清明将至。其间乘意借着宅子的设计诸项得空就赶来叨扰,可微生时那张岿然不动的脸和那颗心生生没有任何变化,月西楼也是得空来聒噪一番,他也是同往常一样不咸不淡的处着,巧的是,二人从未撞见。而朝堂上,随着戚长风的倒台,官员也是做了大半规模的清洗,只是不论是何成蹊还是微生时都没能全部掌握。至于朝堂外,在乘意出现后就偃旗息鼓的诸侯又重新开始招兵买马了,其它周国依旧小打小闹,圈地自娱自乐。

    没有新的旋涡旋转开来,微生时就把心思都放在房子上了,工部想拖延时间也是正中下怀,到今日房子才堪堪封顶,只是从地基建好后,乘意便再也不出现在施工处,说是留一个幻想。

    给何将军传话,就说本医者明日要下崖采药了,叫他派几个侍卫跟着!乘意一直住在皇宫,现下愈发待不住了,逮到人就发火,架子大的不得了。

    那小的也去吗?野望怯怯地问。

    你去做什么?碍我的眼吗?乘意袖子一拂甩手走了,留这一小厮很是可怜巴巴,活脱脱恶主家的小奴才。

    ......

    夷歌,南疆那边......最近有消息吗?乘意坐了马车在街上一圈圈地绕,漫无目的。

    贵妃那边可能听到了一点消息,奈何如今您在帝都,怕是要狗急跳墙,南国皇帝那边......并没有动静。

    他能有什么动静,他向来不曾理会我。乘意撂了点心,也无半点情绪,倒是那个老妖婆,天天想着我要害她,我可不能让她失望。想着,那双明眸滴溜溜地转动起来。回去吧,明日还要早些启程。这是第一次,乘意出宫却没有去微生府上的心思。

    与此同时,月西楼正待在微生府上。

    今年清明,还是不用我同你去吗?虽然嘴上问着,但心里明明白白。

    不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不过祭拜一番,故地重游罢了。

    虽然早知道是拒绝,但是这一长串话,算是解释了吧,从微生时偶然救了月西楼起,一直是这样的拒绝,起初月西楼还担心因这恩情要被讹上一大笔,可微生时从来都没当回事,似乎他京门万贯家财在微生时眼里什么都算不上,而这份心照不宣的看不上,却让月西楼和微生时杠上了,时不时过来晃悠两眼,一来二去生了结交的想法,而现在也渐渐算是有些浅显交情了。

    此刻月西楼心里微动,觉着微生时要和他产开心扉,便做足了促膝长谈的架势。

    微生时瞅着那张百转千回的脸,有想扶额的冲动,抛了一个话题:你觉得当今皇帝如何?

    月西楼心里惊愕,但也不假思索地应答这新帝虽然年纪小,但比起先皇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皇帝心眼忒小,就是小家子气,而当初五子夺嫡,各皇子尽耍些阴招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丢尽皇家颜面,而新帝从未参与其中,最终各皇子光景凄凉,先皇这一生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继承人的选择,虽年幼但满腹经纶,治国条条,大臣百姓没有不敬服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日子不长久。所以啊,人还是活着最风流,山川酒水,家国美人,尽得!月西楼讲得彻底,连带着感慨也生发出来。

    是,今日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微生时依旧是波澜未惊又无礼的样子,不过有一句话月西楼说的很对,先皇没做过什么好事。月西楼道别后,也是若有所思安安静静地回了,只是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微生时绝不会像个酸书生一样同他谈谈时局,所以只剩一种可能,他要弑君谋反,如果微生谋反,那他是帮他还是不帮呢?万一引得天下大乱岂不是千古罪人,甚至开始考虑一京门财力可以养兵几何。只是月西楼不知道他这一路的心事重重皆是虚妄,不对,也不完全虚妄。

    次日,乘意一行已浩浩荡荡下了断崖,明里乘意孤身一人被一群侍卫守着,暗里真正的乘意已经金蝉脱壳,穿过幽长的石洞,下了真正断崖之下的断崖,世人所知道的断崖不过是个中间地带,而真正在崖底是皇家守卫也未曾发现的地方。

    眼前满目荒草,广雾成雨,今春新草寄人篱下似的别别扭扭地生长,还未及膝盖,那枯死僵硬地长草却没有一个倒下,腐朽着长到眼下,直楞楞地戳在地表,戳得人满目潦草,戳得人心惊肉跳,让人想起冬日也是这样丑陋的荒原。乘意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他没有需要验证的事,他已经很清楚,他想要找的人,他想要见的人,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微生时。乘意甚至知道他会在清明回到这里,而他不愿意撞见。

    作者有话要说:  /呼~

    男人心,海底针

    ☆、旧地重游客

    乘意选定了方向,在荒草中开出一条路,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在指望这条路在他之后有人去走吗。此刻他清醒的知道,他在害怕,他害怕见面,他害怕微生时脸上时常流露的陌生疏离甚至厌烦的表情,他更害怕他会被视为入侵者,这里不过只是收容过他的一个住所,也许也收容过其他人,他并无特殊身份,也许也无特殊意义。

    等他走到了他记忆中的位置,发现空无一物,所有屋舍亭台水井茅厕,都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都没有,他早就知道微生一族尽灭,却没想到就连这里也面目全非,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石,因为一直贴身带着,看起来圆润灵气,已经有些年岁。

    当年他被逼从断崖坠落,毫无意识,生死未知,被上崖中玩耍的微生时拖回崖底,如此才躲过士兵追查,堪堪捡了一条性命。这玉石,是他恢复的那段日子,同微生一起挖了半个崖底采的原石,然后又细细打磨,只得了这一块,刻的是他母族的徽章,当时摔坏了脑袋,只记得这个印记,他一遍一遍的画,却什么也记不起,微生为了他早日找到家人,亲手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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