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路 作者:软玉温香
惜良药虽好,仍不能避免药效的副作,因此他就算能顺利压制住体内的怪疾,还是不能避免因药物引起的兴奋、晕眩、心悸。
每当那个时候,他几乎都不能自己!
想到这儿,他忽然叫出声:「啊──」又猛然收口。
他突然感觉底下有只手掌探入了他的双股,在他发肿的穴口边磨蹭。
「怎麽,睡不着?还想要?」语气虽然朦胧,笑意不减。
尚熙急急解释:「臣绝无此意!」
而朔王像是睡意袭来,摸着尚熙的臀,没一会儿便陷入熟睡。
尚熙很是别扭,僵直着身体不再乱动,饶是如此,他不能阻止自己的脑袋去想、去思考。
是了,他好像已有些明白。
这一切看似亲密的交合,其实不过是朔王赐药过後的馀兴。
朔王曾经为了杀一名当朝骂殿的臣子而将之凌迟三百刀致死,那麽关於他的存在,是不是也引出了朔王隐藏在心底的嗜虐?
其实关於朔王的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人存在的必要?
……对吗?
作家的话:
☆、二、杳川今昔两相映,为谁欢喜为谁狂(1)
梦里,尚熙遇见了幼时的朔王。
那时的朔王不是朔王,只是个与诸位王侯兄弟争夺王位的公子,姓孟,名广瑜,在直系家族里排行老么,年纪最轻,却最受老朔王宠爱。
当时天下烽烟四起,群雄起而割据,朔国力霸西方,独成大局。
朔国的东面是鹿鸣山,山势高耸入云,越过鹿鸣山则为杳川,杳川乃一亘长大川,水流丰沛,生态富饶,自成格局,不过人烟稀少,又夹在鹿鸣山与沉雀山之间不利通外,故此,杳川一地乏人问津。
沉雀山亦是一大高山,广而远长。
是时,朔国以鹿鸣山地利之便,据西侧大陆为国土,版面虽大,却因当地气候终年乾燥寒冷,不利粮产,人民生活并不富裕。
人民吃不饱,国力自然消退,於是兴兵外伐变为朔国常有之事。
老朔王终在一次战役中负伤败逃回国,其後虽与他国持续交战,堪堪保住朔国太平,不料老朔王这番伤势竟然落下病根,每届季节交替,全身筋骨便会疼痛欲裂,时常痛得意识不清。
众公子见老朔王病情时好时坏,加上立世子之事悬而未决,彼此间无不互攻心计。
孟广瑜便是众矢之的。
他年纪虽轻却最得宠,自然被当作一开始开铡的对象。
其後某日他便在众位王兄的设计下乘车出游,翻车死於鹿鸣山巅。
不久,朔国王亲政变,老朔王气急攻心猝死,众臣拥戴长公子为王,情势底定。
尚熙还记得,杳川水畔,孟广瑜的身影特别好看。
夕阳斜斜地照着,在地面描绘孟广瑜长长的影子,而他面水沉思的表情,令尚熙印象深刻。
那是什麽样的表情?
尚熙说不出,但他见过,就在他得知自己身负绝症时,他好像也那样难受过。
但孟广瑜并没有生病,他的脸甚至红润可人,但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到底为何出现那般感慨死亡的神色?
他不懂。
也许他不急着懂。
因为他有个奇妙的感觉,好像这辈子他已离不开这位姓孟的同伴。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曾有过相同的情绪?
尚熙忘了,只记得有一日,孟广瑜如此天外飞来一笔:「尚熙,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出去?」
去哪?
尚熙本该问的,但他没有没,只是仰着脸,凝视面前唇红齿白的男孩,半晌之间还不甚明白对方说得什麽意思,以为是要带自己去远处游玩,便立刻点头应了。
孟广瑜将错就错,笑着抓紧尚熙的手腕,缓缓地走在杳川的沃野上。
? ? ? ? ?
作家的话:
☆、二、杳川今昔两相映,为谁欢喜为谁狂(2)
啾啾鸟鸣。
清脆鸟啼听来悦耳,代表晨间又至。
万物都将在此刻复苏。
尚熙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名婢女,她两手点於腰际,正欠身行礼:「请大将军见谅,奴婢依朔王吩咐前来伺候将军沐浴,带将军您去与朔王用膳。」
尚熙听罢,不问也不答,用手撑着身体,掀开被褥而起。
婢女静静上前,欲将尚熙床边的帘子挂起,目光却在接触到尚熙裸露的胸膛时低垂下去。
她看见的不仅是精壮的男人驱体,更看见其上难掩的欢爱红痕。
有许多事,在宫中是不能说出口的,但大家心知肚明。
尚熙顿时明白婢女脸上表情变化,他淡淡道:「你且退下吧。」
婢女应诺,在她完全退出房门外後,尚熙才动手揉揉自己泛酸的腰,想起昨夜与朔王的欢愉,底心万分纠结。
他不是宫中的女眷,不会因朔王的临幸而欣喜,他与朔王共度良宵的结果什麽也不会留下,毕竟他不会怀孕生子。
那麽朔王为何又要找他?
尚熙不愿去想,却不能抑止自己去想。
世界上岂非正是有许多愁煞人的矛盾在折磨着我们呢?
可无论如何,他对朔王不二的忠诚始终没有改变。
尚熙从沉思中清醒,彷佛忘记方才梦中那让他怀念至深的影子,他本打算随意套上几件简便轻衫就好,反正到了浴池也是要换,没料想才走几步,顿感胯下一道温热,带着腥膻的气味,惹得他羞耻难耐。
不管与朔王做了几回,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感到特别羞愧,别人是臣服朔王於殿前,而他是臣服朔王於床上,这等荒唐之事若传出去,叫他如何面对朝中同僚?
尚熙微恼,将腿间的秽物擦去,开了门立即领先婢女一步而走,匆匆赶到浴池边,故作无恙让婢女去忙其他的事。
将周遭所有的奴仆遣走,尚熙才敢脱去外衣,步入浴池当中。
长宽十步有馀的浴池极尽奢华,尚熙靠在一边,温热的水流逐渐舒缓身体上的钝痛,这般舒适,使他不自觉地闭起眼睛。
直到迷蒙间感觉有人似乎正触摸他的身体,他才猛然转醒。
哗啦──水声骤起,水花四溅。
尚熙所激起的水珠碎如珠玉重新落回浴池,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宽敞的空间里听来特别清晰,而他亦在水雾消散後清楚看见眼前那张俊俏的脸庞。
「朔王!」
当尚熙忙乱喊出声,他已打算跨出浴池。
朔王不给他这个机会,双手一按,就将人再拉回水池。
他笑的开怀:「本王还没检查你是否清洗乾净了!」
尚熙心中暗呼不妙,忙道:「此等琐事不劳朔王费心,臣自行处理便是。」
「你会?」朔王语意不明地反问,衣衫未解,随即跳入浴池,趁着尚熙不及闪躲,从身後将人给捉住,轻声哄着:「别怕,又不是第一次了……」
尚熙大惊,听那抵在自己肩头上的俊颜如此开口调戏,也不知是不是在热水里泡太久的关系,脑袋竟然有些发昏。
他没有回应。
朔王却已嘉许他的安分:「乖……」一张手掌已从尚熙纹理分明的背脊滑到股沟、再探入那隐密的私穴。
「──唔!」
微微发肿的穴口一接触到池中的温水,尚熙感觉一些刺疼,兼之朔王暧昧的挑引,穴口处自然又酸又麻,情急之下,他不免溢出一声低吟,意识迷茫。
朔王放纵手指在尚熙体内摸索,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衣贴着身体,完全覆在尚熙结实的背上,彼此间赫然像是不着寸缕。
诡异而奇妙的感受在这来回的抚摸里同时在尚熙体内传开。
朔王喃喃低语:「里头好像没洗乾净呢……无妨!本王今日心情极佳,就帮帮尚爱卿的忙吧。」
不料话才说完,尚熙居然软了腰,在池里晕倒。
朔王愕然,连忙把人拉到浴池边歇息,手上瞎忙,嘴边跟着止不住嘀咕:「哪来那麽柔弱的将军?」
尚熙满是无奈,想昨夜才折腾半天,哪禁得起频频袭来的戏弄,他可以在战场上与敌方进行车轮战,却不能抵挡朔王从体内对他的一波波侵略。
这侵略太刺骨,袭得他体无完肤。
更何况谁也不知,此番征战结束,他马不停蹄回到朔国,身後大军远远落在十里之外……
朔王仔细瞧着尚熙,自己半个身体还浸在水池里,这般凝视坐在池边稍稍背倚着墙的男人,一瞧见男人胸口上满布的吻痕,不由得心情大好,可一抬眼看见的却是紧紧锁着眉头的脸,当场,他的笑意又敛了起来。
他忍不住摇晃着尚熙的手臂,问:「很难受?」
尚熙在心底苦笑,面上木讷:「臣无妨……」
这句话後,谁也没继续接着讲。
此刻,静极,唯有池中温水兀自发散着淡淡热度。
一层淡淡的热雾,似是遮掩住朔王眸底一闪而过的脆弱。
朔王眼睫一低,突然伏在尚熙的大腿上,他的两手在尚熙的腰部环住,颇像个撒娇的孩子。
尚熙感觉有些惊异,正要开口询问,便听见朔王的声音已经幽幽传来:「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沪亲王连连派死士前来暗杀本王,幸好本王曾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才无事。」
尚熙一听,内心着实震撼,丝毫无法忽略这语里所带出的点点无奈,有别於朔王一贯的坚强。
他不曾听见朔王用这般软弱的语气说过话,所以他几乎找不到任何适合的词汇去形容他现在心中对朔王的疼惜。
沪亲王乃为朔王嫡亲叔父,更是朔国一方重臣,身兼要职,试想,面对嫡亲叔父频频暗袭,心中怎能好过?
可朔王从前却曾毫不留情斩杀王兄,谋夺王权,此番对照,让尚熙突在脑中联想:难道朔王还是从前那个孟广瑜吗?
孟广瑜是他心中最纯真的身影……
然而他问不出口,仅能问:「既知是沪亲王所为,何不派人将之擒住?」
朔王似是早料到对方会这样说,沉声以对:「那批死士被捕後即刻仰药自尽,身上也未曾留有任何沪亲王有关的证物,因此,在掌握足够扳倒沪亲王势力的叛逆实证前,此刻不宜轻举妄动。」
说到这节骨眼,尚熙也不知该接哪些话了,他默默注视这趴在他腿上的人。
这人是朔国一代君王,一举一动都象徵着权力与高贵,他何德何能,竟能成为这具身躯前行的助力!
他已几乎要伏倒在朔王脚下,宣示他万年不变的忠诚。
朔王却淡淡道:「出去吧,本王的手都要泡烂了。」
朔王就着浸湿的衣衫步出浴池,他的身体被浸湿的衣裳勾勒的那般纤细,让人看不出这身影的主人会是一位王者。
尚熙呆呆凝望,直到身体发凉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才离开这个地方。
作家的话:
☆、二、杳川今昔两相映,为谁欢喜为谁狂(3)
朔王不喜读书。
自他幼时念过春秋五代後,便对那些酸溜溜的文章反感,即便如此,他还是拥有一间极为辽阔的书房,有趣的是房内无书。
尚熙抵达书房的时候,朔王恰巧喝完一壶贡茶,而他手中茶杯旋了一旋,若有所思的观看着壁上一幅朔国疆域图,眼神始终闪着不知名的光。
一入门,尚熙见到的朔王就是这个样子。
专注而认真,每个眨眼都充满着智慧的精光。
起初,尚熙是不愿打扰的,但朔王早就发现有人在旁,蛊惑般的媚眼斜斜挑起,斜斜看着尚熙抱拳作揖。
「臣参见朔王。」
朔王也不回答,瞥了来者一眼,视线又回到眼前的疆域图上。
尚熙等待的久了,心中疑窦丛生,微微抬头,见朔王用朱笔将黎城以北的国境勾勒出来,语气不喜不怒道:「这便是你为本王打下的城池,如此一来,本王的国境版图又往外大大推了一层。」
语毕,尚熙不知该接哪句话,索性模仿那些谄媚的臣子回答:「臣恭喜朔王。」
孰料立遭朔王反诘:「喜从何来?」
「这……」尚熙顿了一顿,回答:「朔王威震天下,疆域辽阔,万民归朝。」
不料惹来朔王一阵嘲笑。
朔王慢步来到尚熙身前,摸着对方半乾的发,轻轻笑着:「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黎城以北荒漠一片,寸草不生,不提农耕百姓,逃灾的难民倒是不少,该地唯有几处高城赖着汲取地水勉强过活,这样的土地,不要也罢!」
经此提醒,尚熙恍若顿悟,想他当时举兵进攻,守城的民军是很好打发,能够与他耗上几时的,只有盗匪者流。
在这乱世之间,盗匪甚为猖獗,哪里有油水就往哪里去,虽然黎城以北尽为荒漠,可只要掌握住水源必能趁火打劫,无奈这帮盗匪时运不济,碰上尚熙出征,顷刻间便成漠野尸骨。
朔王不必亲临现场勘查就知道当地状况,正因如此,半个月前他才会派尚熙带兵围剿,将黎城以北尽数收纳。
然而他方才竟说如此贫瘠的土地不要也罢?
「那朔王为何让臣前去征讨?」
尚熙皱起剑眉,似乎是在为朔王的言语所惑,不过大部分,他是因为朔王那双不正经的手掌正对自己上下其手的关系。
严格说起来,朔王比他还矮上半颗头,身材壮瘦高下立判,魁武的身躯亦不容人调弄半分,奈何君贵臣卑,王命不敢不从。
不去回答尚熙的提问,朔王如蛇的手探到尚熙身後,在浑圆结实的臀部上拍了拍,浅笑道:「这里,还疼不疼?本王命医署特制的伤药,若是不灵,本王砍了他们。」
尚熙惊然,连忙应答:「臣无事!请朔王宽心。」
想来朔王是知晓自己刚才来迟的理由,故意这般若无其事的试探。
方才离开浴池,服侍的婢女端着一只青瓷瓶上来,说是上好伤药,莲步便默默走到自己後方,他立刻犹如大梦初醒连声拒绝,婢女露出一抹为难神色,说是没办好朔王的吩咐,只有脑袋搬家一个下场,尚熙才退而求其次──自己抹。
而婢女自然「在旁监工」,确定事情办好,才面露羞赧之色离开。
尚熙暗暗在心里怨了怨这总爱看他玩笑的君王,但是任何不满均未曾反应在表情上。
「甚好。」朔王见之困窘,意味深长的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来报,说是军事处的大人们都已到齐等在门外,朔王随即命人带入,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就是三个字──
「灭业国!」
众人听了不禁都是一阵愕然,面面相觑。
尚熙更是如此。
纵然他对谋略一知半解,可光从地理上就知道朔国与业国之间恒亘着的两座高山是此战最大的难题。
两国之间西为鹿鸣山,东为沉雀山,二山之间有一长川名唤杳川,长年以来,正因山势阻隔,彼此间难以侵害,才各自往他处发展。
见众臣面有难色,朔王不悦的开口:「怎麽,对本王的命令有意见?」
就算真有意见,谁敢说出来?老太史被斩首的教训历历在目,在朔王的高压暴政下,抗命者死。
「臣有一言。」
肃静中,唯有尚熙陡然发言,立刻吸引众人目光。
朔王很是宽容,给了尚熙说话的机会:「说!」
尚熙先是看着朔王,发觉那眼神太过炙热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死盯着朔王身後的地域图,仔细道:「鹿鸣山高耸入云,不易攀登,想要直线穿越恐怕太难,然,若避开鹿鸣山势则旷日废时,兵贵神速,恐怕绕道更是对我军不利。」
朔王调侃般的赞美:「嗯,尚爱卿说得不错。」
尚熙一时语塞,而後才讷讷地问:「既然如此,朔王要臣等如何攻下业国?」
朔王凌厉的扫了众臣一眼,凝色道:「本王虽然频开战端,却从不打无意义的仗,前些日子荡平的黎城西北处有一渠道,全程从当地开始一直延伸到沉雀山西侧,若是率军逐流而下,即可在短时间内於沉雀山脚屯兵。」
众臣一听,恍然大悟,争相到那张壁上的疆域图察看,可怎麽看就是找不出水渠的记号,顿时倍感狐疑。
朔王则是轻描淡写:「地图上自然是瞧不见的,该渠道在本王出生前便因战事惨遭破坏,仅存空壳。」
「那、那……」那攻业国不就成了空谈?
朝臣支吾半天,没人敢说。
只有尚熙似乎是想到什麽,保持着沉默与冷静。
「攻伐业国第一步便是修筑渠道,第二引水入渠,再者屯兵山落,最後直取业国王都。」朔王字字句句说得分明:「业国驻兵唯在西方边防最为薄弱,他们想依赖沉雀山当屏障,本王偏要从此处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作家的话:
☆、二、杳川今昔两相映,为谁欢喜为谁狂(4)
待众臣领了职责而各自去布署後,房内,剩下尚熙与朔王相伴。
朔王看着疆域图上围起的圈似在沉思,猛然听到身後传来一声惊呼。
「啊!我想起来了!」
朔王立即把目光移到尚熙身上,问道:「想起什麽了?」
尚熙面现欣喜:「那条古渠道想必就是我们当年从杳川出来的阴暗小路吧!当时不觉得有什麽,刚刚不禁联想到,实在甚为怀念。」
看着尚熙的笑容,朔王嘴角亦在此际微微上扬,因为他已有许久不曾看见尚熙开心的笑过,此时此刻,尚熙的笑颜与他幼时记忆里的小尚熙一模一样。
一样的温暖,足以抚慰人心。
世界上正因有如此毫无杂质的笑容,所以这个世界仍然是美丽而令人向往的。
朔王就这麽静静注视,如同在看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可尚熙顿时不自在起来,慌乱的把视线别过,想他刚才一时心急忘了使用尊称,口无遮拦,正在心中思忖不知朔王是否怪罪。
朔王见他别扭,也不再勉强,苦笑着说:「提起这事,也要感谢本王的王兄们啊!若不是他们串通马夫将本王车驾推落鹿鸣山,本王也不会发现有这麽一条过山的渠道!」
纵然这语气听来平稳,尚熙仍听得出其中所蕴含的愤恨。
王室家族的争权夺位,历来都是国家动乱的根源,当初他在杳川水边发现年幼的朔王时,他就觉得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身分地位,还是思考想法,种种方面均为天差地远,可如此迥异的两人,为何却偏偏遇上了呢?
尚熙还不曾忘记,当日被朔王牵着走出鹿鸣山时,朔王的双眼就像在瞬时被世俗所染,不再跟杳川的流水一样清澈,他昂着脖子,走在朔国境内,俨然成了个趾高气昂的王,随後他取出随身信物,使唤了不知何时就藏身於鹿鸣山附近的王亲军队,一夕之间,众人打进王宫,将自己的大哥拉下王位。
那年,他俩都只有十五岁。
他看着断头的尸体呕吐不止,可年轻的王,只是冷笑。
冰冷的笑声,声声透露出对命运的指责与反抗。
「──尚熙!」
猛地一声叫喊,让尚熙陷於回忆的思绪转了回来,他一抬头,就看到朔王颇带责备的眼色,口中赶紧赔罪:「臣失仪!」
朔王视线巡梭着他:「在想些什麽?」
「不,没什麽!」
尚熙以为朔王会追问到底,还在想理由蒙骗,不料朔王放他一马:「罢了,你去交待一声,本王不日便要亲往黎城,巡视渠道状况。」
「臣领命。」
尚熙气弱的应着,心想朔王或许心情极好才不对他穷追猛打,如此一来,是否能提提先前的事?
朔王把目光重回地图,半晌,听身後脚步声未响,转过脸去,看那傻站着的臣子:「还杵在这里做什麽?」
「臣──臣……」尚熙嗫嚅。
见尚熙一反常态的没有逃之夭夭,朔王倒是有了兴趣,他故意问:「尚将军难道是觉得昨夜赏赐不够?」
尚熙马上脸红,撇清道:「朔王误会!臣只是、只是……」
「说。」
极具威严的一个字。
尚熙把心一横,重提旧事,直言道:「关於先前北征的战俘五万人,臣恳求朔王饶了他们性命!」
「你说什麽?」朔王语调略扬,眼底全是倨傲。
尚熙还真以为朔王没听清,又接着重复一次:「臣恳求朔王放过那些战俘……」
「住口!」朔王一声暴喝,截去尚熙的话。
尚熙喉咙咽了咽唾沫,很是紧张。
「本王哪来那麽多粮食去养战俘?多说无益,他们非死不可!」
即便朔王说得斩钉截铁,尚熙还是不死心:「朔王就饶了他们性命吧,时下修筑渠道需要庞大劳力,就让他们充当劳力,岂不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在哪?还不是需要供给他们食粮才有力气去做苦力吗?
朔王扁扁嘴,似乎快被尚熙的妇人之仁给气恼了。
「朔王!」尚熙打算言之以理,再劝:「若朔王赦免他们,他们必然会感激朔王恩德,以後会必会回报朔王。」
朔王嘲笑着问:「本王何须他们回报?」
孰料一时半会儿间,尚熙居然想不到百姓能回报的具体事物,便就不甘的抿起了嘴。
朔王伸手抚着尚熙右颊,很是怜惜又很是怨怼:「若是本王与你一样慈悲为怀,当初就该摔死在鹿鸣山下了……」
尚熙闻言,头垂得更低。
他怎能不懂朔王心底所想?
也许正因为太懂,他才总是怀有私心地想要朔王逃出那被命运翻碾的日子。
想要一件事不再重蹈覆辙,往往需要巨大的转变。
而他是否真能如愿启动那转变的钥匙?
看着眼前失落的人,朔王目光微微闪过几许难明的眼色,静默一阵後,选择打破沉默。
「好吧,本王答应你了。」
尚熙顿感疑惑:「什麽?」
朔王用着下令的严肃口吻说:「俘虏五万人,两万去开垦农田,其馀去参与修渠,直到土地有了第一季收获前,食物由国库负担,收获以後自给自足,本王绝不再供给。」
尚熙喜形於色,拱手作揖,忙道:「臣多谢朔王成全!」
猛然,朔王笑嘻嘻打断他的欢喜。
「先别高兴得太早!」
尚熙脸色瞬时僵在当场,还想细问,朔王眼底一闪而过的欲望早言语一步透露给他知道了。
? ? ? ? ?
夜。
尚熙拢起身上的大衣,在这片略显荒芜的朔国土地上,无论四季,每到夜半总是会刮起透骨的寒风。
在朔国生活的人民都已经习惯了,尚熙自然也是。
他独自斜倚在王宫里的亭柱仰望着天,若他闲来无事,都是这般。
他脑中已几乎遗忘从宫中的雕瓦间看出去的天色,因为当他身处在王宫中时,他的双眼只看着朔王。
朔王便是他的天。
然而现下朔王不在他眼前。
所以当他在度放眼望天时,他发觉彷佛满天的星子与朔王的容颜相较之下都黯淡了颜色。
星子的颜色当然不会真的淡去。
尚熙懂,他很快察觉是因为远处灯火太过明亮,亮到遮掩掉星子光辉的缘故。
那个远处,灯火辉映。
尚熙缓缓走去,越走近,越听见丝竹悠扬,越听见一道五分陌生,五分熟悉的声音。
这里是宫中一处华美的亭子,旁边有湖水,隔壁有假山,亭台楼阁,精雕细刻,粉墙黛瓦,错落有致。
亭子周遭已挂起数盏灯笼,灯笼中的烛火正在发红、发热。
尚熙亦看见站在朔王身边的少年,少年的脸似乎也正在发红与发热。
是不是陷入情爱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脸色?似那灯中燃烧的烛心……
少年揽起朔王的手,很是亲腻,兴奋笑道:「朔王可喜欢唯青给您带来的礼物?」
朔王拍拍少年的手背,微笑道:「只要是你带来的,本王无不喜欢。」
少年满足而笑。
他的笑容,幸福的看起来彷佛在瞬间拥有世上最庞大的财富。
而此刻站在旁边角落的尚熙却贫穷到只剩下满身的寂寞。
悲惨的寂寞。
寂寞之所以让人悲惨,是因为它的如影随形。
为什麽同样的一片灯下,有人欢喜,却有人寂寞?
作家的话:
☆、三、往日恩情君记否,一片愁央不肯休(1)
黎城是朔国境内最靠北方的一座城池,同时是动植物生存的临界,只因黎城以北尽为荒漠,庶几不见人烟。
朔王的王驾抵达黎城时,是他下令修渠後的第十日,驻守黎城的守将为了巴结朔王,不惜重金将城内最高的楼房改建当作朔王行馆,还找来数名美女日夜服侍,生活在此,可谓是人间极乐。
「爱卿用心良苦,本王有赏!」
当晚,朔王带着笑意,大步跨进下属为他预备的房间,黎城守将在後方猛点着头,甚至比朔王还欢喜,正想再派人去朔王房里端送些佳肴美酒,才一转身,便见大将军尚熙黑着张脸朝自己瞪来,吓得他笑容一时僵住。
不过这人好歹也是朔王的心腹将军,总少不了是要逢迎拍马,他清了清喉咙,用着宛若奸商般的口气说:「尚将军,属下也替将军准备了上好的暖阁,将军赶路辛苦,就请先歇息吧!」
尚熙从鼻子哼了一口气,满脸不悦:「不必!你即刻去召集负责修渠事宜的监工过来,本将军有事要说!」
「真不愧是大将军呐!尽忠职守,当为属下们的楷……」
模字还在喉头,尚熙怒气冲冲打断这无谓的谄媚,喝道:「废话这麽多作甚,还不快去!」
「是、是!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登时见有人狼狈的冲出黎城大门,还不小心撞歪了头上的头盔。
尚熙看着那仓皇的人影觉得不够解气,想再找人来骂,转个身,瞥见远处纸门上影子晃动,原来是朔王与女人在屋内玩耍的倒影。
一时间,他竟失了分寸,按着剑柄的手掌颤了颤,突地狠狠出鞘,闪着厉光,砍断了一旁的栏杆。
剑光暴闪,怒火未平。
守在周边的侍卫看见尚熙发火,知这人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将,根本不敢上前,悄悄退了好几步当没瞧见。
朔王与女子嘻闹的声音更在此时断断续续溢出门扉,尚熙听见,双眉锁得越来越深,手中那炳利剑随着主人心思摇晃不定,闪动空虚的光。
蓦然,像是记起什麽重要的事,尚熙的怒气顿时被自己收敛起来。
他的愤怒因何而生?
从前的孟广瑜,现在已经是拥有半壁天下的王,而他不过是个拼杀阵前的将军,君臣之间悬殊的地位,注定彼此不该有任何结果。
不错!
待天下一统,朔王要怎样的美女男宠侍寝没有?他尚熙一无美貌,二无大智,琴棋书画作赋吟诗没一个晓得,现下朔王对他只是图个新鲜罢了,往後必然会遭冷落。
他甚至已经料想为了朔国国风安定,他的下场会是如何凄凉。
没人能在宫廷的斗争下安生的,不是吗?
这时,小吏匆匆来报:「大将军,渠道的五位监工已经在厅前候着了。」
小吏神色焦急,敢情是被守城大人逼得不敢怠慢。
尚熙还剑入鞘,缓缓平息了自己呼吸。
他的怒气也跟着利剑被锁入剑鞘里,连同满腹的空虚寂寞。
有些事情想透以後,就不会那麽心痛……
可惜他不知道,正因为世界上很少有人可以真正想透,所以世间充满了莫可奈何的苦楚。
但他至少认为自己已经看透,这岂非也是一种看不透的蒙骗?
尚熙走离了这里。
没错,君是君,臣是臣,朔王是高高在上的朔王,而他……只是臣子!
只是……一名臣子……
? ? ? ? ?
作家的话:
☆、三、往日恩情君记否,一片愁央不肯休(2)
当朔王在寻欢作乐,尚熙夜不能眠,他传唤所有与修筑渠道有关的下属,众人一齐往水渠现场勘查。
渠道的始点是距黎城西北约十来里的一处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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