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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

    暗卫攻略 作者:螟蛉子

    是感兴趣,不妨收罗来作消遣之用。”

    “好罢,”唐铁娇似懂非懂,见他不再作声,又道,“车这般颠簸,你看得清字么?”

    “字在颠簸,人也在颠簸,为何看不清?”司徒雅理所当然。

    “那你拿低些看,这样我看不见你的脸,感觉怪怪的。”

    “不妥不妥。姑娘戴着黑纱斗笠,在下若不用书遮着脸,据《礼记》所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岂不是非礼。我可不想让姑娘担负起非礼的罪名。”

    唐铁娇理亏道:“好,我不非礼你,但你也别笑话我!”她揭去黑纱斗笠,俏生生的脸庞和唐铁容有几分相似,但眉骨处有道不易察觉的浅红色瘢痕。

    司徒雅合拢书,端详了会儿,微笑道:“原来如此。”

    “我幼时拿我哥哥练梅花针,”唐铁娇郁闷道,“他躲得很快,梅花针弹回来,撞在了我眉毛边上……我爹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保准嫁不出去了。”

    司徒雅没料到唐门少主的童年如此凄惨,不禁感慨:“铁容兄也不容易。”

    唐铁娇正欲发作,忽听得远处骏马痛嘶倒地的惊天动静,而少家主唐铁容断喝道:“明人不做那暗事……”

    西北方有人纵声大笑:“你们唐门专做那暗事!”

    东北方有人接茬戏谑:“专做那暗事即是唐门!”

    四面八方怒道:“兄弟们,为少镖头报仇的时候到了!”

    司徒雅以扇抚掌,正想事不关己听个就里,却让唐铁娇强行拽出了马车。

    第七章

    此时天地浑溟,云聚雪稠,官道两旁是茫茫枯林,其中腾起数里雾霭,开荒烧麦梗的味道厚重沉郁。司徒雅迈出车舆,入眼尽是白蒙蒙的浓烟,近在咫尺的唐铁娇尚辨不清,更莫说叫阵的敌人。他和唐铁娇均是一怔,这和寻常江湖恩怨不同,对方不愿照面,省了先礼后兵。

    “小主人!”一袭蓑衣抢到他身前,声音憨拙,是暗卫一。

    司徒雅正想询问他大哥三弟在何方,忽觉弥天大雾中有成千上万的利器,错杂飞来。他不及细想,将唐铁娇推进车内,展扇上拨右挡。暗卫一从皮质腰带中抽出薄如蝉翼的软剑,抡出道道清辉,搪开乱如蝗群的箭矢,尽忠职守护住小主人。

    “不愧是唐门的是非,”见暗卫一如此卖力,司徒雅停手道,“阵仗叹为观止。”

    “爹,大哥,你们在哪!”唐铁娇心急如焚,四顾大喊。几个唐门子弟寻声而至,团团护住她的马车。“你们莫碍事,我要去找爹!”唐铁娇不顾拦阻想离开扎满箭羽的车舆。唐门子弟抵挡着暴雨般的流矢,拔冗央求道:“姑奶奶,这会啥子都看不清,凶险得很,你就莫去帮倒忙了!”

    司徒雅点头,唐门子弟说的是,面对弥天大雾和十丈射程的良弓利箭,饶是唐门毒药暗器叱咤江湖,也毫无用武之地。不少马匹被扎得遍体鳞伤,拽着车辕奋鬣狂奔,却不幸践中雪里埋藏的机括,尖锐的鹿砦掀起,划开马肚扎入车底,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淅沥沥自车缝辕木烫入雪泥,哀嚎嘶鸣声凄厉无比。浓烟中一派混乱。

    “擒贼先擒王。暗卫一,保护好唐姑娘,莫要惊了马。”司徒雅拿定主意,调息拔地而起,一招‘脱影出尘’,在箭雨中见缝插针,堪堪到半空,又点踏箭身,纵出雾霭,瞥见浩渺的枯林中有十来个狼烟源头,几处兵戎声隐隐传来,想必是唐门中的高手突围搦战,他不假思索,借着箭势往寂静的东北上风位跃去。

    这会儿烟雪皑皑,林中数百大汉,竟未觉一袭白袍接近。待前列长蛇弓阵慌忙举箭瞄准时,司徒雅把折扇往颈后一扎,紧接着‘鹞子翻身’接‘霜花盖顶’,双手在两名弓箭手的头顶百会穴轻旋,从容落至阵线之后。虽是动武,却全无杀气,动发蕴藉。

    “可能要睡十二个时辰。”司徒雅说罢,两名背对他的弓箭手闷声栽倒。阵后护住狼烟的众武夫,见他来得飒洒唐突,近到逼仄弓箭再使不上,霎时齐齐拔刀,圆阵包抄。

    “不必紧张,”司徒雅步步为营,“不才是来讲和的。子曰,‘君子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指……”‘指’字未完,离他最近的两名壮汉怒喝“放肆”,擢刀左右朝他砍来,一个天斩斜劈,一个照腰狠抹,气势甚是惊人。

    他面不改色,右手捋住一人的手腕麻筋,绞去刀:“……做人一旦恭谨有礼,四海之内都是好兄弟,”转而虚步埋身,单指抵住左边大汉膻中穴,又道,“子还曰,‘礼之用,和为贵’,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枉送性命?”

    不管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司徒雅信步躜行,如入无人之境。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脸上写着“以德服人”,指法变幻莫测,口中煞有介事子曰。众人大骇后退,一退再退――寻筋点穴。这功夫无人不晓,真正会使的少之又少。毕竟人身形各异,即便熟知一百零八死伤穴,也难一点就准。何况讲究‘十二经十二时’,十二时辰内,血气在十二经脉循环,点而有效的穴道,因时辰不同而不同,极费脑子,不适合实战。这是个怪人。

    “好,‘指定中原’、‘绞臂金锁’!”有人拊掌欣赏,如数家珍道出招式,“天罡点穴法能练到如此境界,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不知,是武当内家哪位高足?”

    司徒雅使的的确是武当派武功,他插手唐门恩怨,在弄清是非之前,不愿给司徒家惹祸:“俗家弟子,不提也罢。阁下与唐门有何误会,不如熄了狼烟,撤了弓兵,与唐家主心平气和谈谈?”他循声望去,只见狼烟篝火的上风处,踞坐着个暖手的男人。

    ――这男人紫冠金簪,披着雍容华贵的紫貂裘,却不拘小节席石而坐。此时他冷眼睇过,似笑非笑,嘴角一掀语调谑然:“本王与唐门并无误会,少侠误会。”

    司徒雅怔了怔:“没有误会,何必煽风点火涂炭生灵?”

    披貂裘的紫冠男人,用枯枝拨弄煨在草灰里的烤红薯:“没有误会,却有仇怨――云雁镖局和唐门的仇怨。本王近来寂寞如雪,凑个热闹,带了三千精兵于此,狩猎麋鹿,顺便找回遗失之物。”

    司徒雅心中起疑,本王,姓本名王?三千精兵,狩猎麋鹿?

    “方才不是牙尖嘴利,怎不说话了,”男人拾起烤红薯,吹吹灰道,“来一个?”

    司徒雅觉此人眉眼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不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依本王之见,敢把不敢挂在嘴边的人,一般都敢。既然敢,为何又说不敢。当真不敢,就别请教,”男人自顾自拨开热腾腾的薯皮,“你说,你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司徒雅知错就改:“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侠,你知道本王名字有何用?你直呼本王的名字,是大不敬,除非你想在床笫之间动情吟呼,”男人咬口烤红薯,含糊,“因此,韩寐这名字,你要么别提,要么罗帐里提。但蜀王听着像薯王,本王不喜。罢,叫声王爷。”

    韩是此朝国姓,当今皇帝姓韩名v,暴虐无道,不仅诛杀忠良,且听信谗言,先后赐死四藩王,唯独留下蜀王韩寐。相传,韩寐和皇帝同为嫡出,却是个玩物丧志的傻子,年至十岁只会说“猫”,弱冠之龄笑嘻嘻爬过龙袍裤裆,被皇帝打发到偏远的蜀中。

    司徒雅慎重打量韩寐,神志清醒,尤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眼睛亮堂如雪,太阳穴略略贲张,内功高手才会如此。“原来是王爷莅临此地,恕在下有眼无珠……”

    韩寐打断:“你的眼珠子好好长着,怎叫有眼无珠,难道要把它剜出来,再让本王原谅你有眼无珠?还有,你为何一直‘在下在下’。少侠喜欢在下,本王想必在上。”

    大智若愚,司徒雅得出结论:“王爷固然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巴蜀a民尽受王爷恩泽庇护,王爷遗失了东西,是天大的事情,是匹夫有责,不如让兄弟们歇歇手松松弦,让唐门和云雁镖局偃旗息鼓,大家齐心协力,先找到王爷遗失之物再论。”

    “你说的有道理。”韩寐颐指气使,“这样,你亲本王一口,本王就让他们停手。”

    司徒雅淡定道:“其实我不是女扮男装。”

    “本王看得出,你是男人。”韩寐扔掉烤红薯,脸上染了几道黑灰。

    司徒雅嗓子尖了:“其实我是女扮男装……”

    韩寐起身:“亲不亲,关乎数十性命。城下之盟,要有诚意。”

    “王爷微言大义。”司徒雅缓步踱至韩寐身前,穿着寻常布袍的精兵竟不拦不挡。近了细瞻,韩寐更是面善,只是脸上有几道脏乎乎的黑灰,唇边有烤红薯残渣。他缓缓捞出折扇,抬准韩寐的下颔,旋即气馁道:“子曰,‘不时不食’。不合时宜,不宜进食。”说罢,扇尖似随意挪下,无意凝在韩寐人迎穴处。

    “让你亲本王,”折扇未到,韩寐身形已晃,指节森然作响,一招‘霸王请客’,掌出如风,回敬司徒雅的咽喉,“何故欲亲故纵?”

    司徒雅识得,这是由太祖长拳衍变的‘八极拳’,出自武当派,和太极齐名,俗称‘太极’柔安天下,‘八极’猛定乾坤,武林道它‘动如绷弓,发若炸雷’,疯魔霸道。那厢拳刚提起,他整个人给无形之力攫住,胸膛窒闷,耳心钝痛。充斥着蛮横内力的拳掌袭至,光是罡风擦过,就比让人砍一刀还难捱。这蜀王年纪轻轻,身手却俊得出奇,撂江湖算是万人敌。合该他倒霉碰上,他不愿撄其锋,且避且退,亦步亦趋将韩寐引向林外官道。

    然而官道未到,韩寐的‘阎王折手’已到。司徒雅肩臂中招,手骨卸尽,背脊撞上树干,冰棱积雪,震落一地,韩寐反剪住他折损的双腕,欺身贴紧道:“不错不错,旁人这会膝盖都该软了,少侠你还能站得住。”说罢低头就要索吻。

    司徒雅悔不当初,韩寐的武当功夫比他正宗,早知打不打都如此,何必蚍蜉撼树。

    韩寐得意地碾近咫尺热息,骤觉几道厉风梭至,角度之刁钻,逼得他非避让不可!他蹬树挟司徒雅回旋,不及落定,映雪锋寒的刀光已迫右眼――他当下急急走蹬数步,擢了司徒雅在身前挡刀,但那看不清的来者更快,单刀直入的虚招未老,已左右分纵四道阴鸷的残影,宛如乌云翻墨,在如席大雪中痛快铺张,誓死方休!左侧‘重上朝阳’、‘霸王掷鼎’,右下‘韩信埋步’、‘风卷残云’,孰先孰后,究竟几人?韩寐眼花缭乱,深知这都是街头卖艺的陈旧刀招,也知这些刀招都可能易为杀招,正陷入套路左右分神拆解,忽觉背后戾气刺骨,寒意逼紧――正主在后!他无暇再顾司徒雅,迅疾撒手回身招架,刚转头……就给泼了满眼婆娑雪雾。

    待韩寐抬手拭却雪雾,穿黑衣的暗卫九,已抱着司徒雅伫足在半丈开外了。

    司徒雅颜面丢尽,默默把脸埋在暗卫九怀中,磨蹭着那一片大好胸肌。暗卫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缓缓平复,他看着紫冠金簪的韩寐,韩寐也静静看着他。

    两人都在反省战局,权衡形势。暗卫九的刀很快,出其不意,未落到实处。韩寐招招刚猛,身手就不能过快,何况韩寐适才拧着一个人。现在轮到暗卫九抱着人。

    怎么看韩寐都赢定了,因为这时,精兵双手奉上一柄丈八长枪,朔风吹却层层浮雪,森寒的玄铁枪头露出,阴刻的血槽、有仇必报的睚眦纹,盘至沉甸甸的腊木枪身。枪为百兵之王,枪头锋锐,枪身柔软,一枪挥出万朵梅花,逐鹿沙场的至勇至美象征。拳法要转之道,始终是为握牢长枪准备的,韩寐是个干大事的人。

    玄铁长枪一出,百把弓箭齐刷刷瞄准暗卫九和司徒雅。

    韩寐负手而立,没看先皇御赐的兵器,反倒问暗卫九:“你看见它了吗?”

    暗卫九似笑非笑,他的目光恬漠,只是眼角镌刻着永恒的笑意。

    韩寐信步靠近,气定神闲哼起歌来,声音沙沙沉沉:“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割股。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精兵随他的步伐,谨慎地挪动阵型。

    暗卫九垂目请令,偎在他怀里的司徒雅意会错了,解答道:“这是《龙蛇吟》。”

    韩寐停在他俩面前,深沉道:“本王是蛇。”

    暗卫九道:“蛇该去冬眠。”

    司徒雅略微惊诧,暗卫九竟主动说话,想想,他已不是暗卫九的小主人,不必顾忌。

    “冬眠时丢了东西,”韩寐看着司徒雅的嘴唇,谑道,“难免咬人泄愤。”

    “丢了何物?”暗卫九问。

    司徒雅抬眼看着暗卫九。暗卫九救了他,却在无视他,自作主张像个陌生人。

    “本王丢了一个人,”韩寐看着没入官道的浓烟,道,“还有一件东西。”

    “方才你说的是丢了东西。”暗卫九的辩才见好就收。

    韩寐也不再缠夹不清:“那东西很重要,是送给代北侯的寿礼。”

    司徒雅何等聪明,接道:“云雁镖局押着这件东西,半途遇见劫匪,于是王爷你认定,富甲一方的唐家堡,是那见财起意的元凶。可有证据?《左传》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尚书》云,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王爷你统率巴蜀,却‘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岂不是草菅人命,有失民心。再说寿礼造下杀孽……”

    韩寐看着司徒雅的唇:“再说我亲你了。”

    司徒雅:“……”

    暗卫九这才发觉自己还抱着司徒雅。他恭谨放下,声音醇沉稳定:“江湖恩怨江湖了,有物有则,纵是唐门,也不会不买帐。蜀王你应该知道,此地江湖豪杰云集,牵一发动全局。蜀王既是武当门人,即是江湖中人。入乡随俗,查清,再战不迟。”

    韩寐的目光在暗卫九脸上徘徊一圈,幽幽道:“好,”转头下令,“放响箭。”

    司徒雅目不瞬看着暗卫九,原来暗卫不仅善武。暗卫九微微侧首,自然地把右手背在身后。

    第八章

    响箭声厉如鹰啸,瞬间穿透数里烟翳。精兵随之铲雪,掩埋浓烟滚滚的篝火。

    “本王通情达理,唐门却未必罢休,”韩寐从腰际摸出块金令牌,“你俩可以走一个,去邀云雁镖局和唐门到此,当面对证。”

    暗卫九对上司徒雅的目光,却不遑多看,神情疏远卑微,但摆在他脸上,像是意味深长的微笑。司徒雅领会,以暗卫九的身份,说服不了唐家主,何况暗卫九还得罪过唐门,保不齐声音露馅:“我去。”他瞧瞧令牌,上面有蜀王韩寐的字样。

    “烟消前,少侠没把人带齐,”韩寐走到暗卫九身侧,对司徒雅道,“就休怪本王不留余地。顺便转告唐家主,他堡里老小还在盼着他回家,以及,他的老婆风韵犹存,小妾真是貌美如花。”

    司徒雅听着,看了看韩寐,再看看暗卫九,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说不清道不明。他摒去杂念:“还劳王爷,将令牌放入不才怀中。”

    “哦,差点忘了,”韩寐打量司徒雅折损的肩骨腕骨,抬手把金令牌送到他嘴边,“刻不容缓,叼着去罢。”

    “……”司徒雅按捺愠怒,小不忍乱大谋,正欲凑唇咬令,暗卫九突然覆住他的肩,捉腕揉捏继而猛地一推,错位的关节回到原处。他痛得汗意横生,忽见自己白袍有几道揉乱的赤色指印,不由得转盯暗卫九的手。暗卫九收手一背,绷紧的神情颇不自然。

    “烟快散了。”韩寐悻悻提醒。

    司徒雅只得接过令牌,从弓阵中一纵而出,点踏枯枝掠远。暗卫九目光灼灼地送他远去,染血滑腻的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三把红缨飞刀,唯恐有人乘其不备放冷箭。

    韩寐斜睨暗卫九的右腕:“你喜欢他?”

    暗卫九默不作声,像一条丧家之犬。

    韩寐道:“别害臊,这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喜欢男人。”几个精兵笑了。

    暗卫九道:“和而不同。”

    韩寐道:“我是个小人,同而不和。”

    暗卫九道:“我是个下人。”他对司徒雅的喜欢,不同于断袖余桃。

    韩寐惋惜道:“以你的身手,不必当下人。”

    暗卫九道:“……蜀王也不必当小人。”

    韩寐道:“局势弄人。”

    两人望着官道那边越来越稀薄的烟雾,喧嚣声渐不可闻。韩寐突发奇想:“你左边膝盖上,有没有一颗痣?”

    暗卫九侧头看着他,好半会儿才答:“没有。”

    “真的没有?”

    “蜀王若愿就此撤兵,对唐门一行人既往不咎……我可以脱给蜀王看。”

    “既往不咎?还是相信你比较划算,”韩寐并未深究,只道,“你真不像个下人。”

    暗卫九岔话题:“王爷衣服脏了。”

    韩寐不以为忤,转身拍拍貂裘上的雪泥,问:“还有么?”

    暗卫九盯道:“脸上有黑灰,嘴角没擦干净。”

    韩寐抹抹脸,竟揉红了眼角:“还有吗?”

    暗卫九看了一眼,朴实道:“没了。”

    韩寐抬头看天:“……这狼烟很熏人。”

    烟未散尽,两大拨人马由远而近。暗卫九远远看见司徒雅,丰神雅淡像儒士,只是好好一件素袍上,有几点扎眼的血指印。旁边是脸色阴郁的唐家主和愤怒的唐铁容。反扛着剑鞘的三公子司徒锋紧跟其后,眼如利剑向他刺来,嘴角却翘着秋后算账的笑意。大公子司徒嵩则面色铁青,离开益州不过两百里地就遇见精兵埋伏,心境可想而知。

    另一帮人擢着雁纹镖旗和红缨九环刀,想必是镖师之流,走在最前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翩翩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和司徒雅是同一类人物,也穿着白衣,不过是缌麻丧服的款式。或许是因为年纪稍长,他眉宇间多几分风流倜傥。穿丧服都能如此倜傥,可见他未必是真的伤心。他走到韩寐身前,行礼道:“小人季雁栖,参见王爷。”

    暗卫九趁机默默融回了唐门子弟中,立在离司徒三公子不近不远的地方。

    韩寐笑道:“……镖局当家也不必当小人。”这是在学暗卫九之前的话。

    季雁栖不明所以,只道这王爷脑子时好时坏,便付之一笑:“还请王爷为小人做主。”说罢转身朝后看。众人随他看去,见两名镖师抬着竹子穿成的羊毡轻轿(又名滑竿),小心翼翼上前搁好。滑竿里躺着个人,盖着厚厚的狐裘,看不分明,也不知是死是活。

    唐家主瞧不上季雁栖这种朝廷走狗,对韩寐毫不客气道:“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你不知,”韩寐笑意不减,“怎知本王要见教你?连三岁孩童都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偏偏唐家主不知。”

    唐家主勃然大怒,勉力气沉丹田:“唐某真不知道,劳烦王爷明示!”

    “那岂不是连三岁孩童也不如。家主统管唐门不靠脑子,只靠赏脸么。”韩寐连长辈也要调戏一把,唐门子弟恨不得冲上来把他五马分尸,众镖师却着实解气纷纷叫好。

    作为旁观者,司徒雅很同情唐家主的遭遇。和韩寐说话不能绕,不然铁定绕进去。也不能讲理,不然韩寐就要孟浪。其武功卓绝身份又是王爷,真是一朵踩不了的奇葩。

    唐家主忍气吞声拱手:“王爷要是没事,恕唐某先行告辞!”

    韩寐看着唐家主道貌岸然的背影,自顾自问:“你小妾怎么是个男的?”

    此话一出,四下震惊。不仅云雁镖局的镖师哗然,连唐门子弟也幡然变色。司徒家公子们更是惊诧,这唐家主四十多岁了,还金屋藏娇偷梁换柱,养了个惊世骇俗的男宠?

    唐铁娇恼得满脸通红,喊道:“你胡说,休要侮辱哑娘!”唐铁容赶紧拉住她的手。

    韩寐置若罔闻,盯着唐家主的背脊:“这位哑娘只怕非同一般。”

    家主男宠,哑娘,只怕非同一般――寥寥数语,犹如投石入湖,在司徒家三位公子心里掀起波澜。司徒锋觉得,一个男人,浓妆艳抹、女扮男装嫁给唐家主,真是滑稽极了。司徒嵩揣测,这可能和父亲差他们送唐家主回堡的旨意有关。司徒雅则在想,这蜀王爷丢了托镖之物,不急着追究,反趁机插手唐门内事,居心叵测得很。

    唐家主转过身,目光森寒逼视韩寐:“江湖中事,王爷何必拔冗过问!”

    “本王是江湖中人,”韩寐轻描淡写道,“武当派张鹤心座下弟子,张玉霄。”

    唐门众人齐齐震慑。武当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武当掌门人名为张鹤心,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这位武当内家宗师,有两名可能继承掌门之位的入室弟子,即张玉霄和张碧侠,并称‘武当双璧’――这两人虽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早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令不少英雄豪杰自恨攀交无门。其人脉势力和武功造诣,可想而知。

    ――但是,张玉霄是蜀王韩寐?唐家主回神道:“王爷这玩笑未免开大了。”

    “本王幼时随先皇往泰山封禅。张仙师亦赴盛典,觉本王脑子虽笨,骨骼却颇为和衬,是块习武的料子。因而本王隐姓埋名,拜在仙师门下,前尘不提也罢……”韩寐有意无意看了人群中的司徒雅一眼。司徒雅别开脸,他之前不愿透露身份,冒用武当点穴法和韩寐过招,难怪韩寐兴致勃勃不愿善了。

    韩寐又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唐家主:“那么武当派想问一问唐家主……”

    “唐某自认无愧于心,对得起武林同道!”让韩寐揭了家丑,唐家主却不多做辩解,打断讥讽道,“倒是武当派的张道长,你身为武林正派,今日造下杀孽,如何了账?”

    唐家主话未说完,按怒已久的穿丧服的云雁镖局已骂成一片,听来听去,大意是唐门半途劫镖,杀害了他镖局七条性命,背后偷袭与魔教无异,最可恨的是,害得他们少镖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武当派若有意铲除唐家堡,是为武林伸张正义除一大害。

    唐门子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少镖头,什么劫镖偷袭,他们压根儿没听说过云雁镖局,于是纷纷骂了回去,一时间亲戚连天,祖宗满地,错杂聒噪,全然不知所云了。

    “莫吵。”有人低喝。这声音虽低沉、飘飘渺渺,却生生地把所有喧嚣抑了下去。

    司徒嵩顿觉心胸烦恶,疑道:“三弟,这声音……”

    司徒锋正合计,一会儿要怎么惩罚半途失踪、不保护他,反倒跑去救他二哥的暗卫九。闻话不以为然答道:“是那叫什么雁七的发出的。”

    司徒嵩所问非人,转问:“二弟,这是哪一派的武功?”

    司徒锋闻声锐利地看向司徒雅,越看越厌憎,他这二哥明明把暗卫九送给他……

    司徒雅毫无自觉,思索片刻道:“愚弟不知。”

    司徒嵩正想讨论讨论。那传音武功很邪乎的人,已在前抱拳发话了――竟是云雁镖局当家,穿着缌麻丧服的季雁栖。这人明明是镖局莽夫,偏偏言谈举止风度翩翩……

    “前辈,”季雁栖向唐家主道,“不是我季某不自量力,有意和唐门过不去。”

    唐家主冷哼一声,目光泄露几分忌惮。适才季雁栖内功传音,短短两字,竟缥缈绵延,强压下了在场数百人的鼎沸争执。有这本事,却自甘做名不见经传的镖局当家,实在令他捉摸不透,更让他捉摸不透的是,季雁栖到底意欲何为?

    “家主请看。”季雁栖话不多说,掀开滑竿软轿上覆盖的狐裘,一只肿胀溃烂的手露了出来,让雪地一衬,姹紫嫣红的,格外惊心。遍布手臂的狰狞裂纹,好似钝器割出来的般,经脉森然暴露在外,寒风一吹,还微弱地搏动着。

    唐门子弟心知肚明,这手臂不是钝器所伤,而是中毒所致――这种毒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店,名为‘五毒神砂’,须用蜈蚣、蜘蛛、蟾蜍、蛇蝎五种毒物,翻炼铁砂三年而成。炼成的‘神砂’若是确凿打中人身,目标会死无全尸,化为一滩脓水。

    而狐裘覆盖的倒霉蛋,显然只是手臂处给铁砂挂破了皮肉。饶是如此,也将终生瘫卧,脓血不止,好似随时随刻都在为五毒噬咬,偏偏无药可医,还不如给个痛快一死了之。

    ……即便是唐门子弟,也不愿多瞧一眼躺卧之人的惨状。

    “这是舍弟,季羡云,”季雁栖怜惜地替那人重新掖好狐裘,“也是我镖局的少镖头。王爷所托之物,本该由我亲自押送,只是那几日我身体抱恙,舍弟坚持要我歇息,由他走这趟镖。早知如此……”说着说着,他神色渐渐凄怆,低垂的眼睑也发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司徒雅也暗叹了声:“真是兄友弟恭。”

    司徒嵩和司徒锋一齐看这司徒老二――难道他们俩兄不友弟不恭?

    “……”司徒雅继续看戏。

    “哥……别难过,”季羡云似乎察觉到兄长在落泪,勉力挤出声,“为你,值得。”

    “当家的,”一位镖头上前,对季雁栖道,“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唐门!只要当家的你点个头,兄弟们就是拼了命,也要这帮心肝肺给狗吃了的龟儿子血债血偿!”

    唐家主无动于衷:“这的确是鄙门的‘五毒神砂’。会这门武功的诸位长老、嫡系子弟,已全在此地,”他转身向唐门众人,“我唐家堡饮誉武林,靠得是朋友抬举,从未干过一件偷鸡摸狗的事情,即便是杀人,也是有因有果,善始善终。”唐门子弟齐呼壮势,唐家主又转向韩寐,“要说劫镖……呵呵,不是唐某小瞧王爷的财力,唐门毒蒺藜向外明码标价,是一枚千两,加上其余药材暗器生意――俗话说财不外露,有些人想栽赃陷害,捞点好处,在所难免!”

    韩寐听得频频微笑,凤眼敛起,神情像狼,看起来很友善。

    季雁栖起身,缓缓道:“季某岂是贪财小人……缺了季羡云,云雁镖局便不再是云雁镖局。我季某再无挂念,从今往后,只有你唐门不敢想,没有我季某不敢做!”

    唐门子弟听得讥嘲不已。唐家主、唐铁容、司徒家三位公子等几个,却隐隐觉得季雁栖的武功高深莫测,加之有武当派和蜀王韩寐撑腰,占理占势,荡平唐家堡易如反掌。

    司徒雅悄然传音:“大哥,如今不表明身份立场,决一死战就晚了。”

    司徒嵩心里悬吊吊的,也传音问:“如何是好,两不相帮?”

    “当然是帮唐门。”司徒雅果断道。

    司徒嵩想不明白,就形势,帮韩寐和云雁镖局更好:“二弟,这时候不能看交情。”

    司徒雅温和道:“愚弟不喜欢韩寐。”

    司徒嵩:“……”他这二弟这么直白,还是头一次。

    司徒锋听得嘿嘿一笑,冷不丁道:“我同意二哥的意见。”他早就看得心烦气躁,此时一跃而出,掠到唐家主和季雁栖之间――雪落的声音,都比他落地的动静大。韩寐和云雁镖局的众人都很惊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轻功竟绝妙至此。

    “你们婆婆妈妈这么久,小爷肚子都饿了,”司徒锋向季雁栖道,“你的意思是,你弟死了,云雁镖局就没了。那要是,你弟活得好好的,这就没你的事了罢?”

    季雁栖语塞。唐家主道:“……五毒神砂无药可医。”

    “唐伯伯你先别急,”司徒锋又问韩寐,“王爷想找回遗失的东西?”

    “不错。”韩寐猜出司徒锋的轻功来路,颇给武林盟主面子,续道,“司徒小公子。”

    云雁镖局的人闻话,明白过来,司徒锋用的是剑门轻功‘雪染翠云’,剑门湮灭多年,会这武功的只有武林盟主及其幼子。他们窃窃私语一阵,又左顾右盼一阵,大概是在找武林盟主司徒庆。

    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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