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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昆仑奴 (31257字)

    【珍珠驿·共采芙蓉】(原珍珠海岸系合集) 作者:杨驿行

    【本小说发自 target= target= target=】 第 一 版 主 小 说 站

    昆仑奴

    壹

    在这条永远向西的遥远道路上,南边有很多千里的黄沙,北边有河床,河床深处有一点点的流水。依靠这些浸润着黄沙红土,慢慢渗透开去的水源,胡杨和沙枣树木沿着道路零星稀疏的生长。

    河北是红土的低塬和生长的荆棘。在经过两到三座低矮的红土坡塬以后,会是另外一些很多千里的黄沙。在这条穿越过漫漫沙丘,永远向西的道路上,最遥远的地方,总是在最西边的地方。人们向西的视线最终会被地平前沿一道蜿蜒如墙垣的红褐色山脉所阻挡。山脉顶端锯齿形状的轮廓无论冬夏总是闪耀着冰雪的白光。她们是另外一座深入大陆的高原的边界线。

    女人热迦站在胡杨树下凝视着那道边界。她曾经计算过自己驾驭一百头战象长途奔袭的速度,二十一年前她率领她的军团使用三十天时间横越高原。当一百头来自非洲的长牙巨兽翻过积雪的山口,面对沙漠,小河,还有零星的胡杨树林列阵的时候,那些从东方的中原开始出发,在很多年里逐渐深入西域的大周王朝的军队,应该是感到了惊慌和畏惧的。年轻的女王热迦独自骑坐在她的公象阿卡的脖颈之后,她可以朝上笔直地举起六尺的长矛,她的红铁木的长弓悬在阿卡披挂的甲胄上,她自己伸手可及的膝弯旁边。

    一个非洲女人在开始战斗的时候要半裸,赤足,十九岁的热迦慢慢解开遮掩住胸脯的豹皮。女人的腰下膝上环绕着一圈黄铜链环编结的短裙。她原先是蜷腿跪坐在象背上的,现在女人黝黑赤裸的长腿沿着她的猛兽卡的脖颈向下滑行,并且伸张开展。战象甲胄粗粝的表面扯散了她的麻编凉鞋的系带。她的赤裸的脚腕上戴着铜环,铜环上铸有激励战象的尖刺。

    非洲女人热迦的身体比一个蓝眼黄发的西域男人更加高大,她在十九岁的时候健壮的像一头母的狮子。她饱满的胸脯和结实的四肢像浸透了可可油脂的乌木。二十一年以后,赤身裸体的热迦仍然高大,浓郁的像一棵乌木。即使木质可能已经缺损,开裂,蛀蚀和腐朽,但她仍然是黝黑的,沉重的,这个站立在胡杨树下黄色沙漠中的黑种女奴,臂膀肩背皮肤下的肌肉线索象枯竭的木质纤维一样盘转纠结,她赤裸的臀部像木雕一样干涩坚硬。

    女奴热迦感觉到她的赤脚正在干涩炽热的黄沙中扭动挣扎。她的足趾分张而后蜷缩,但总是握持不住流沙。从那往后的二十一年以来,热迦的脚踝上一直拖带着巨大的黑铁链环串成的脚镣,右脚后第三个环圈上还额外地加挂上一个铁球。脚镣和铁球是针对她的膂力定制的重量,那使她每迈出一步都是一场竭力的战斗。永远拖累着她两只脚腕的铁链远远不是这二十年中的全部,热迦看不到自己的脚。在女人的脚镣铁箍以上,峭立的小腿肌肉下端收窄的地方,另外横架有一副宽厚的木头枷板。女人的两腿安插,并且限定在木板拼合以后留出的槽眼里,她的双脚永远只能站立在比她自己的肩膀更宽出去半掌的地方。女奴热迦旋转身体,把那一只终于从沙土中挣脱了出来的右脚,牵连着铁链和铁球一起,环绕到身前一肩之宽的地方。这是二十年中她每一次迈步的恒定的距离,沉重的铁和梗直迟钝的实木代替了奔跑的阿卡,变成了她赤裸身体的一个永远的组成部分。

    更多的铁木刑具,和更多的肉身羁縲 每天早晨赤裸身体的女奴热迦拖带着脚踝上的枷板和铁镣走上红土山坡的时候,她的脖颈上佩戴着黑铁的项圈,项圈上打眼系链可以让人牵领;她的腰间围绕着铁铸的腰环,腰环上整圈打眼系链,从腰环垂下的五条短链连接着五个铁铃铛。那些孩童拳头大小的镂空铁球里边装有活动的芯,外边竖立起锥形的刺,它们在女人的臀底腿侧,还有胯部以下绕圈打转,颠簸蹦跳。它们的响声清亮,而锥尖切肤裂肉。热迦每天的奴隶劳役是激烈的,让人精疲力尽的,每当她的肢体激烈动作起来的时候,这些带刺的铁球更会象受惊的毒虫一样纷飞起伏,在女人腰围的周边上下啮蜇叮咬。

    热迦的手上戴着铁铐,那就是两个紧密相联的铁环圈子,没有脚链和铁球那样的重量,可是也没有脚链那样的宽松。热迦的两只手腕永远紧拢在一起,度过了以后这二十一年的每一个白天,而在二十一年里的每一个晚上,热迦的身体还要被添加上更多坚固的木头。

    整个晚上女奴热迦的脖颈和双手就像她的腿脚一样,都要使用宽厚的胡杨木板枷合在一起的。那两扇木板拼合起来留出两个洞口,女人从上面那个口子里伸出来脖子,下面那个口子固定住她的两只手。这扇大门倾斜着高出她的头顶,低到她的腿根,把她像一棵腌制的蔬菜一样封闭在里边。每天早晨她要戴着脚枷脚镣,腰环项圈,还要加上这面宽大的颈手木枷,蹒跚沉重地走上山塬。山塬上遍地是赤红的铁砂和炭灰,错落建筑有五座粘土堆砌的高炉,每座土炉旁边都附带安装着一口高大封闭的厚木箱子。

    安西城外五十里的红土塬上,是大周安西驻军的冶铁工场。整座红土的山坡里都是含铁的石头,烧铁的木炭倒是要从安西城后的大青山下用骆驼运来。铁场的工匠往两人高的粘土炉里填一层铁石,再填一层木炭,填满以后封炉点火。每天早晨热迦都被人牵领着脖颈上的铁链,带到最高的那座土炉旁边。炉边的木箱是个风箱,一头伸出来粗木的扶把,箱子里边装置有牛皮活页,箱子另一头的出风口接上陶管直通炉底。托先祖的福气,他们一早就发明了风箱,才让大周朝的人民能够炼出来好铁。烧铁需要火猛,火猛需要风大,风箱鼓出大风来要靠人力推拉。热迦站定到了风箱把手跟前,略微曲膝下沉,她的脚枷长度,正好就是一个扎稳马步的距离。热迦低头分手,把竖立的原木把柄合进到自己的手掌中间。

    女人的手腕被木板夹持着分离不开。她张开的只是手掌。黑种女人的手掌宽大平正,像两张黑亮的平底陶碟,可是她伸展开来握不回拳头。那是因为这两张碟片周围一圈的光润圆满,皮肉交融,只是那上边并没有留下哪怕一个手指头。

    不管她有多大的力气,没有手指的女人肯定再也不能握持长矛,或者引弓射箭了。当然她也不能足够用劲的抓握住风箱的拉把。每天早晨开工以前,炼铁女奴的手和风箱都是靠着铁链缠绕捆绑,才能连接到一起的。拉风的把手上拴好了链子,女人的手腕上戴有铁铐,铁链叮当串联着紧贴枷板,往女人手铐之后的空档里伸进去,绕出来,连带木把来回三圈以后穿进一个锁头。整整一天里就再也不会解开。女人站立的地方两边红土中埋进两个一脚高的铁墩,铁墩挂环,环里也是穿进粗长的铁链,这套铁器是用来固定女人脚下的厚木枷板。枷板一头搁放到一个墩子上,铁链照样绕圈上锁。照样是整整一天,炼铁女奴的双手和双脚,都只能是确定不移的放置在这两处土地和一个风箱的三个点子上。

    每天早上都要等到这个时候,才会有人扭松搭扣抽出销子,分成两半拆解开女人脖颈上的木枷。木头太重太紧,也太过阻碍磕绊,即使是像热迦这样强壮的女人,在肩膀上抗起一张门板来发力劳动,也会太过分的影响效力。正确的规则必须是先锁定风箱和女人,第二步才能卸下颈手大枷。这个黑女人力气大的像一头野兽,即使约束她腕子的那副铁铐,使用的铁材比男人的拇指更粗,即使两只铁箍紧密铰接,相距不过半寸,仍然不能给她那双动物爪子留下哪怕一个瞬间临空挥舞出来的机会。

    那时候铁炉里的火已经点着了起来,再下去就是要在整整一天里,监督她推拉风箱,拼命鼓风的那个人。那个军队里的兵士脱光掉上身,正活动着腰腿走向女人身后,他手里提着一支把柄,但是前边分出来九支鞭梢的九尾皮鞭。高大健壮的黑种女奴深长地呼吸,她的肩背臂膀周围涌动的肉块像雷暴的乌云,手肘骨节伸展像闪电,奔腾的气力从女人腰腹发源,经由胸腔鼓动,汹涌地冲激到她的手腕上。

    女人的手腕被铁铐收聚成一道紧致的终点,她的终点被铁链捆扎在推进空气的风口上,女人听到在她身前那个巨大的木质箱体中,坚韧的皮制活瓣摩擦翻卷发出的声音,那些声音加重加快,在木箱的顶端突然变成了大风的呼啸。她听到自己腰间悬挂的五个铁铃清亮的金属碰撞连绵不断,它们在她的腰肢周围散开一个黑色金属的裙摆,高低起伏,裙摆的每一次低徊,都在她自己赤裸的胯部割划出一串细碎的血痕。

    黑种女人热迦的出生之地是一片有海岸和沙滩的非洲。热迦的家族是智慧的驯象者,也是强悍的战士,这两者也许本来就是同一件事,但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国王。女王的称号可能是大周军队在战胜她和她的象群之后,为了夸耀自己的功绩而给她添加上的。热迦和她的一百头战象,五百个黑人战士只是她的国王为公主大婚而送出的嫁妆。她的国家和海对面的大食联姻,她受命护卫公主前往大食,并且按照国王的旨意留在了那里。热迦所在的大食发动过很多次战争,她和大象经常是第一支冲击敌人阵型的前锋。大食在征服波斯之后继续向东,波斯高原以东连接着绵延的山脉和另外的高原。他们在最后终将看到山口以下突然展开的,辽阔的黄沙和沙丘之中零星点缀的胡杨树林。

    然后她和她的象阵冲击前进,大周的军队溃散以后战斗变成了屠杀。在广阔的沙海中沿着河流生长的绿树丛林往往是有人群定居的村镇,有些甚至是自立为王的城市。这些小的王国既有臣服于大周,也有归顺大食,按照热迦所知道的说法,大食接到这些国王的请求,前来赶走暴虐的大周军队,拯救遭受奴役和压迫的人民。不过热迦觉得这些像是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的责任只是战斗。同样的,以后在沙土和树林中整日整夜连续的劫掠奸淫还有杀戮,也和她没有关系。当然她也并不在乎,她知道那是她所效力的国家针对任何抵抗者的报复。战争总是这样,失败者本来就不应该抱有得到宽恕的希望。

    热迦自己就从来没有希望能够得到宽恕。在她的象蹄和矛尖下堆满了大周的士兵和将军的尸体。她黑色的半裸身体被大周人喷溅的鲜血一次又一次的染成大红。但是他们走的太远了。热迦在东西之交的安西城下,面对城门再一次集结她的阵列的时候,她只剩下二十三头象,九十七个士兵。那天深夜的最后一次冲阵,热迦用她脚腕上佩戴的铜环凶狠地撞击阿卡的脖颈,铜环上的尖刺染满了象的血。

    热迦骑坐在公象卡的背上看到这头巨兽奔跑起来的惊人速度。女人没有向前挺直长矛,她也没有伸展开铁木的弓箭。她只是使用脚腕,还有她赤裸的脚腕上环绕的尖刺,女人更加激烈地蹬踏卡的脖颈两侧,女人终极的攻城武器是她自己,还有正在她的胯下加速狂奔,永远理解并且忠实地执行主人任何意愿的巨兽阿卡。

    卡在距离安西城门还有二十个象步的地方终于违背了热迦的意愿。它并不是停步,它只是在奔跑中把象鼻往后掠过自己的肩背,健壮的黑种女人热迦象一张轻飘的风筝那样倾斜着飞舞出去。

    女人热迦侧躺在地下看到一头大象加速狂奔一千尺以后,终于抵达终点的最高速度。卡带着一万六千斤的重量冲撞在铁皮铜钉的安西城门上,城门不是被冲撞开启的,它是直接分裂成了许多金属和木头的碎片。

    安西城是被征服过的。征服以后是三天三夜没有停止的劫掠奸淫和杀戮。热迦在成为奴隶以后又被重新带回到安西城里,她在那里赤身裸体的游街示众,经受了无穷无尽的毒打和强暴轮奸。热迦并没有抱怨。实际上在以后的二十一年中,安西城府一直是女奴热迦无数次重新返回的地方。她在各种时间和各种场合被带回到那里去,在那里接受了各种各样的羞辱折磨和酷刑。

    而另外所有的时间都是属于土塬铁场。热迦在那其中的每一天里带着铁链和木枷,用尽全力推拉一个巨大风箱的把手,吹出能够烧熔钢铁的大火。一个大周的士兵在二十一年前可能会是一个跪伏在卡的巨蹄之下,苦苦哀求宽恕的敌人,而现在他们是她的主人和监工。她不知道他能用上多大的力量刺出长矛,但是她知道他挥舞皮鞭抽打一个赤身女人的时候,会带来多么撕心裂肺的疼痛。一支鞭杆带上九条鞭梢,每一条皮梢的尖端拴住一个铁三角,每一次九条皮革九块铁棱横扫下来,女人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背脊上一整片皮肤开裂的声音。女人赤裸的身体上血汗如雨,黑红交融,黑的肉掀翻起来,流满了红的血,但是她把腰部以下的力量贯注进入自己深黑色的赤脚,她强迫自己厚实的脚踵和每一个强健的脚趾头都象铁墩和铁钉一样沉入沙土。她屈膝扎实了的步子一站一天,是丝毫也不能移动的,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两腿之间夹持着巨象的脖颈穿越波斯高原。女人的臂膀在那时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支点,可以承受住更加猛烈的推拉拖拽。铁炉顶上蒸腾的火焰散发出更加浓烈的大红颜色,它们就像是热迦推出的风正在咆哮中伸长舌头,舔舐着天空。热迦现在真的看到了一种红色的天空。只有在这样的时刻热迦才能祈望,她或许不至于立刻就挨上第二道鞭子。

    既然最后成为了失败的那一方,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是理所应当的奖赏。女人热迦是一条活着的生命,生命的力量会枯竭,生命也一定会畏惧疼痛。每当女人生命的力量开始枯竭的时候,他们用剧烈的疼痛使她畏惧。她在畏惧中将思虑,青春,希望,还有年龄岁月,把所有这些维系生命均衡的相等成分,全都化成了单一、纯粹的力量。炼铁女奴在每一天的夜晚到来之前,把自己那一整天的生命泼洒干净燃烧成灰,全都化成了奔涌的大风和化铁的火。

    贰

    张三大,王二还小。汉人张三已经四十出头,汉人王二还是一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年。

    炼铁的活儿干完了。铁工张三带着王二收拾起杂物,再回过头来收拾这个大个子的黑女人。按理说炼铁女奴是该让驻守铁场的士兵们看管,不过时间过的太长久,大家都有些放松懈怠,抽打了一天女人的那个兵扔开鞭子,急着吃饭去了。

    工人们轮班照料铁场里的女奴隶。好歹她帮着给他们干活,可以看作半个工友,至少也能算成是他们的牲口。被砍干净了手指头,再被永远铐住手腕的女人,有很多事情没法自己做了。她吃饭喝水都是要人喂的,更不用说解手洗澡这种全身劳动。王二家里在安西城外种西瓜,他自己跑出来想要换一种活法。驻军铁场给钱大方,就是要能吃得起苦。他可没想到还要学着给女人洗澡。

    首先是女人一天干活出的力气跟牛一样,流的那些血汗更加耗费水分。每天上班除了安排一个兵不停的揍她,还要安排一个工人守在旁边,一直负责任的喂饱了她。王二白天干的那个活就是抗半扇烤羊搁在女人腿脚一边,再提一桶水,也搁在一边。女人在推风挨揍的空挡里,哑着嗓子说,水,水!王二舀起水来给她嘴里咕嘟咕嘟的灌进去两瓢。

    到矿石被炼化了以后开炉出铁,那个时候不用再鼓风。王二找个木头凳子让女人坐下,赶紧喂她吃进去羊肉。水变成血汗,这些结实的吃食能变成力气。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也有力气挨打。宝剑英雄明珠美人,铁工场就是这样,开销不论,只管能炼出来好铁才是至上王道。

    一天吃进去半头羊,收工以后倒是不用急着给她开饭了。张三领着王二给女人上回木头,把她一整长条的光溜身体,收束到又紧又重的挺直刻板,才能把她带进河里去泡水。女人给这些铁木物件整治的其实都不再像个动物,她就像是一垛能走路的木材。从岸边下到水里去的这一脚,她都得是依靠着张三的手臂慢慢往下顺滑。

    张三大张开手臂搂紧黑女人健壮的蛮腰。这一抱可真的能算是一条够凶蛮的腰。女人的重心偏大一点,她自己是根本没有办法扶的,张三帮着她扶回去。最后好歹把人摆放到了河沿底下,女人连屁股带腿沉坐在水里,背靠土岸。女人咬住嘴唇皱了皱眉头,唉的叹一口气。

    她的背上一天都是皮破肉烂的,屁股底下也是,浸到水里不能不疼。

    你知道当兵的怎么给她弄的?张三说。那就是把她往水里一按,拿个荆条的扫把从前往后从上到下……两遍三遍都不一定算完。她在水里连带着木板铁链那个扑腾啊……就跟让鱼叉扎住的大鲤鱼一样。

    张三蹲在一边掬上水来揉她黑壮的奶子,奶上面满把的也是皮破肉裂的新伤。张三揉的可是特别平和。

    别闲着啊,给她掏掏屄洞洞嘛。

    ……

    用、用手啊。

    不用手用什么?怕女人的屄咬手啊?张三笑。一会连她的屁眼子都得收拾呢。

    老哥哥可告诉你,别动你小鸡鸡的主意,别用屌,千万别用屌……你一用你就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得有哪个啥来着?嗯,一辈子你就心理障碍了。

    王二不是童男。他搞过安西城里卖钱的姑娘。他到铁塬才只三天,已经见过他们是怎么搞的这个黑屁股。照那样的搞法,当然是得好好的里外收拾洗涮过才行。他也不是没用手指头掏弄过卖钱姑娘的小妹妹,不过等到这一回他往这条大黑的屄里伸进去以后,他以后的大半辈子可真的有点那个什么了。

    宽敞深长……那是应该的,不算意外惊喜。王二的五个手指头拢在一起穿越进去,也就是左右着多少旋转了两三个回合,女人的黑肉就已经淹没住了他的半个手掌。王二特别注意到了沿着手缘掀翻开来的,两片乌黑的肉唇内里倒还是艳艳的粉红。对于一个摸弄着女人的男人,这些都不是大事,王二被吓到的大事,是包裹在他一手周边,那一圈屄里的肉不是肉肉。她那里边是硬的,糙的,有疙瘩有棱角的一层痂壳,要说像是石头垒砌黑铁铸造的多少夸张一点,男孩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攥进了一双赶马砍柴,扶犁掘地四十年的,一把老皮厚茧的手掌心。

    吓着了吧?张三说。我带过好多茬喂她洗她的孩子啦,每回都让他们先摸进去试试。我第一回给她洗澡的时候……我可是真的干过她的屄呢。

    女人热迦开口说,你的、鸡鸡、很小。

    她两字一顿,汉话说的怪腔怪调的。张三不生气。他张嘴骂回去:你那条松松垮垮的死肉口袋,根本就是属大象的好吧?

    张三笑。她住在中国那么久了,她能听懂我们说话呢。

    人家可不是平白无故的说咱们中国人鸡鸡小。我们那时候都叫个小小竹排江中游……还有牙签……怎么拼命都捣弄不出水来的那种恶心样子。兵们排着队干她,干到后来都恶心哭了。有个去印度取经的神医回来路过铁塬,他说的是他阴阳八卦,下蛊降头,姹女宅男各种人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还有个什么叫做人体改造……他就是用铁棍子烧红了往人家大姑娘那里边捅进去,嫌不够了再用火盆煨着……他说把人皮烧掉以后肉就能长到一起了,那可不就又紧又窄了。

    后来呢?

    后来还能是什么。后来她哭着喊着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再后来连着睡了两个半月爬不起身。爬起来以后就是这个样了。根本就是一卷烧糊了的肉皮锅巴嘛。不能抽,不能缩,连他妈黏黏滑滑的汤水,都一点也没有了,她就是一直在里边撑开着那么一口干土窑子,撑张的还特别开放……什么老中医啊这是。我呸!

    后来大家就光是干她的黑屁股。好歹那得算是一盘女人的屁股。就像张三和王二搭伴一样,工人们两两成对的,轮班照管他们的女奴隶,收工以后把她带到路边河里洗的干干净净,再领回塬上去重新找到风箱。铁场女奴的夜晚场也没能离开木头箱子,那东西重大实沉,用来安置又黑又大个的女人像是特别对称。张三和王二就是让她调一个边,面对底下有出风口子的那一头站正站直。

    这都是那么些年里,一天一天从不改变的铁场风俗了,王二照着去做的时候,才知道一板一眼的都有定制好的各种程序机关。女人的腿脚下一样是有钉进石头里的铁桩铁链,胸脯前边的木箱上也有铁箍和扣环。风箱高到女人的胸乳,女人向上抬手,把她的颈手大枷推高,摆平,木枷底边搁上风箱以后,枷板底下的搭绊和箱体的挂扣两两对应。这以后黑女奴隶就像她整个白天里一样,重新被枷锁固定住了身形。她两条长腿一定是分张开展,上身前倾,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朝向着后面鼓出来的黑压压的大屁股。

    各种机关器具,张三一样一样的摆给王二看看。他们从铁炉里拔出鼓风的陶管,这支风口到了晚上,是要从女人的脚底下竖立起来插进她的身体里去。从木箱里连通出来的风口是一根空心的陶土管道,张三给它套上一个小牛皮口袋,说是小,抖动开来也要比人的拳头再大一圈。开口用麻绳紧扎住风管,皮口袋的顶头也系住麻绳,这一边穿上一个大核桃。张三是把皮口袋拉长了搓成直条,告诉王二把它塞进黑女人的洞眼里。

    鞣好的皮革摊开来有点软,拧细长了还是紧巴巴的。先顶进去的是核桃,这个又圆又滑,凹凸不平的死硬疙瘩,到时候是要塞住她的最顶头上。女人每天都是一样要被这些东西捅弄,她一点也没吭声。王二蹲在下面朝上用劲,他只是眼角的余光扫到,女人脚枷前边露出来的一点脚尖尖,他看到她不太安分的扭了几下脚趾头。

    最后张三往木箱的风口里伸手进去,摘掉了里边挂着的一片活门。这个东西摘下以后事情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土塬的平顶上建造五座铁炉和五口木头风箱。土塬坡底下一排土坯平房,分开住进五十个打铁的工匠,七十个大周的士兵。土塬铁场是军工厂,烧出的铁都是用来铸刀制箭,军队守在这里防贼防盗,也兼顾着警戒安西周边。这些人晚上一起来搞昆仑女是政治非常正确的事,军队的队正和铁场总管没事招呼汉子们玩,闲着慌啊?睡不着啊?去去去,上去搞,搞完一回,怕是你再想折腾都没有劲了……

    昆仑女山高水深的黑屁股每天都被汉子们搞。感谢佛祖,她的黑皱的屁股眼子,比她那条吓人的屄可要缩小进去好几个尺寸。其实在这件事上汉人女子也都是一样,女人那地方的肉头憋起劲来,狠,紧,沉,闷,这都不是她们牡户的唇片能比的。而且男人小头四面,围住的那么一大圈肉,是那么个又大又黑的屁股沟底下,翻滚扭折,使劲把守住屁股眼子小门洞的肉。肉棒直捅进去排挤开来一圈涌动的黑花,抽着,拔着,带翻出来里边的膜面就有点嫩嫩的泛红。红的细腻黑的粗犷,滑溜的时候爽朗如黛玉,滞重的时候浑厚如皮袄,那就算是一根牙签,剔进去一点前后勾搭厮磨,要弄个一泄如注真的是压力不大。至于你是有多喜欢女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想要套弄到有多长久,那种事丰俭由人,就要看每个人对后庭爱上的有多深沉了。

    张三在手指上蘸点牛油捅进去前后的抹抹,有一对带钩子的秤砣照规矩是要扎进肉里挂起,要求不严格一点,张三就用绳子给她拴到了奶头上。带刺的铁铃一个一个摘下来搁在旁边,等会它们乱晃起来刺到女人没什么,刺到后边男人的花花草草就不太好。

    这就行了,让她站这等着吧。吃完饭以后上来搞的人,不一定有多有少呢。咱们到那一头管风箱去。

    昆仑女整晚上被人搞屁股的时候,她的屄也没有闲着那么好的事。屄里已经被装进了鞣皮口袋,按照铁场的惯例风俗,轮到在那一个月里看管她的工人,晚上这一场是分工操作她的屄。风箱一动那个球球就在里边鼓起来了不是?一家伙一家伙的,像个小杵头捣蒜一样,捣在她里边的那些个胞……宫……那该叫个什么?你想想就为了这么个捣法,前边还专门的顶上了一个硬核桃……

    那时候她可是连蹦带跳吱哇乱叫的,就是她那么个身板也都顶不住。

    张三和王二坐在风箱这一头闲聊,手搭在推风的把手上,小小的拉一下,推一下,多大个头的箱子,这可不是吹风炼铁,推出去半尺就把那一头人家姑娘的小肚子上,打突出来一个大鼓包。大黑姑娘那边已经围上了一群工匠士兵,个个也都已经脱到精赤条条。黑壮的蛮腰上搂住男人的胳膊,屁股里正插进来男人的粗大肉棍,一鼓气她就蹦高,蹦一下,嗷一声,一声一声的号叫凄厉狂乱,真有点像是一条呲牙咧嘴,春情大动的母动物。

    王二以后当然也去搞过女人的屁股。搞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捣蒜的好处。气泡在她肚子里那么一撑,前边往外挺鼓出去,后边可是压实住了肚肠,人的肠子本来不粘乎也不抽缩,这一下打上来顺带挤紧了男人的器物。而且还有一个疙瘩凹凸的奇怪东西,隔着肉膜前后忽悠。

    风口里边的活门下掉了以后,不是光朝一个方向排风了,进气出气都是直接打在牛皮气球里,那东西抽缩鼓胀,软硬兼施。捣弄过几回以后她整下半个身体里的痛胀酸麻,都不是很难猜的事。女人一阵又一阵热乎乎湿淋淋的往外喷洒出来,不是什么潮吹的淫液,是她完全管不住了的尿水。

    这可不算狠的。张三跟王二说,这二十一年里我什么没见过,她呢,什么没有遭受过。你看这个铁圈,塞她嘴用的,填进嘴唇和牙齿中间,连带着的皮条往脑后一扎,人的牙齿就合不下来了。然后?然后就是往里边插啊,玩她的舌头和嗓子呗。这个呢,这是一对钉板,一块,还有一块,她不是一打进去气就蹦跶嘛,给她一对光脚板底下垫进去。奶头里是要扎穿皮肉挂上两斤秤砣的,秤砣……哦,对,咱们刚才已经给她挂上地方了。

    还有一支小羊皮缝起来,特别长的软管,扔在地上盘了好几个圈子。这东西又是要来干个什么用处?

    这个……这个是最早几年用来让她搞自己的。那时候她还年轻,看守她的兵火气也大……那一拨人都跟她打过仗,让黑丫头给打的惨了……白天做完以后不解开手脚,她的手不是还拴在推把上?把这东西接上那头的风口,它不是软嘛,它不是绕嘛,绕回过来扎上小牛皮拳头塞进去了。

    上鞭子一抽要她动换,大家都乐。那是要她自己推出风来捣弄她自己的屄。一捣鼓一整个晚上……俩光脚丫子底下站的还是钉板。那时候早,她里边还没被神医糟蹋掉,牡户里嫩吧,带感吧,牛皮泡泡加上生核桃在那里边炸起来的劲头……她根本该是站不住的,可你知道手在风把上锁着,全身软成面条了也就只能蹲到一半……反正要软要停了就是皮鞭子招呼。啧啧啧,人家那两条黑腿上的黄白浆水,流的就像烧煮开了的萝卜炖鸡汤一样……

    他们两个一边说话,一边手里可没有停下。两个人的手都搭在风把上,呼哧一下,呼哧又是一下。风箱另一头女人屁眼和男人的肉棒捣弄成了什么样子,他们都没怎么在意。一直到带兵的队长绕箱子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好了老张,好了好了。咱们今晚早点收了吧。

    将军府传话来说要把她送去安西城里。准是又到了什么客人,得要她干活的……明天一早要上路呢。

    每天晚上前半夜是开放黑屁股与民同乐,后半夜押解回到驻军重地严加看管。推过了一天风箱,紧接下去再被人捅上半晚屁股,女人这个时候终于不太撑得住。她喘息流汗,两腿打抖,全身酥软的像一堆泥。张三有时候把她解下来以后,会让她靠着木箱子歇一口气。他自己也多抽一袋烟。整整一天黑女人热迦可能就是在这小半个时辰里,多少能算有点松弛舒展。昆仑女奴在铁塬没有自己住的地方,她每天晚上是被轮流送进兵们睡的土坯房子,戴整齐镣铐铁球和上下枷板,嘴里再塞口环,往进门拐角的空档里挺直下跪。一整晚上她就只能这样纹丝不动的跪着,因为上边的脖枷是用铁链吊住房梁,下边给膝窝里压紧木杠。人在这个样子里能睡着不能睡着,反正也许……习惯了就好。反正她就是这样的过完了二十个年头。

    张三对王二说,其实你准能看得出来,我对她挺好的,时间长了……混熟了啊。

    那些兵就不成了,几年一换,每一次都是将军特别下了命令,特别的拧着,什么特别不好受的挑什么整……你说也都那么多年了,记仇怎么就记那么久呢?不过也是,想想她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大象踩的跟蚂蚁一样。冤冤相报……冤冤相报……人的世道……

    反正人生就是一世,总得要完蛋的。长点短点吧。两腿一蹬眼一闭以后,再睁开来还不知道下一辈子是生在猪窝里还是狗洞子里呢。谁都是一样,不就是受苦嘛。

    爬起来吧,咱们受苦去!他拍了拍女人顺着木头箱板,慢慢抬高了起来的那一盘大黑屁股说,她上辈子肯定是个大象变的。

    你丫是小狗变的。热迦无比顺溜的回敬一句。吓得正要抬腿下坡的王二,一脚踢在了一段大树根上。

    叁

    安西将军韩在以后二十一年的和平中变成了一个年老和蔼的胖子。他喜爱少女的赤足,装在玉中的葡萄酒,还有诗词和民谣。韩的另外一个爱好是城外郊野中的宴饮。不过在安西城外的三个方向上,直到地平线出现的地方都只有很少的树木和草,第四个方向的大青山是石头和灌木。而且内陆的气候,白天总是赤日炎炎,却在入夜以后迅速转换,大漠中的夜晚即使是夏日也是寒风逼人的。韩将军统治的是一个只有石山土坡和沙丘的边疆。在这样的环境中把酒野宴几乎像是一种怪癖。但是韩毕竟是一个曾经驰骋沙场的战士。在经过大漠中五百里的溃败,和安西三日屠城之后,韩和大周的军队仍然坚韧不拔地与对手周旋,直到最后终于能够战而胜之。击败大食军队的韩是整个大周西部最伟大的将军。即使他已经年老,将军仍然希望能够经常见到如同当年战场一样的旷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两个王朝的战争最终会在双方扩展的极限处得到平衡,积雪的那道山岭就是近二十年来的平衡。从高原边界直到安西城府是一片广阔的土地,那其中零星散布的城邦和部落跟随变换的王旗决定自己效忠的对象,它们在这一个二十年中臣服于安西的管制,向大周缴纳贡赋。和平时代络绎不绝地沿着小河之滨往来东西的丝绸和茶的商队,还有绿洲中放养的畜群为安西带来了充裕的财富。雄踞于安西内城的将军府邸高大威严,碉楼和大殿错落的布置,既有武功的萧煞,也有文治的肃穆宽宏。安西的外城大道平直,两边的商户林立铺陈,而连环曲折的小巷中民居繁密。

    安西确实曾经遭到过许多次毁灭,但是每一次都能够奇迹般地浴火重生。在军队,人民和城市之外,享受着和平的将军将他的郊野花园建筑在城外大青山脚下的坡地上。它是由来自欧罗巴的工匠所制,方正宽敞的大理石平台四面树立着雕花的粗大石柱,在两丈高的立柱和屋顶之间空旷临风,没有门,窗,和墙垣的阻碍。水磨的石头表面上平滑如镜,光亮鉴人,诗人李河南有时会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象征,它具有神圣但是却开放的性质,就像是一座经过仪式化布局设计的虚拟战场。

    来自中原洛阳的诗人李河南在西部游历过许多年,当他回到安西城里的时候,经常会接到将军的邀请,参加总是从正午以后开始,一直会延续到第二天早晨的宴会。将军在城里的政务大殿中接待到访的各个城邦和部落的官员,但是他总在大青山坡上为他们送行。石台上铺垫虎和熊的皮供给宾客们席地而坐,他们身前摆放红漆的低案,陶鼎的炖肉,和盛满在瓦缸里的酒。饮宴中会有胡人男子铮铮铁音的琵琶助兴,两个赤足金发的胡人女孩一直在轻曼的旋舞,她们手中的铃鼓叮咚,她们的肌肤在单层的薄纱下像霜雪一样白皙。

    在西域正午的烈日暴晒下,欧罗巴风的立柱以内,三丈边长的临空大方里气候清凉如秋。安西富足的资源,和安西机巧的工匠能够反转天地节令,在酷虐的混沌中创制出不同位面的实际存在。安西府在每年腊月集水铸冰,这些六尺长两尺厚的冰石大砖深埋在背阴的岩洞中经年不化。它们现在用铁链捆缚,从柱顶石檐上垂挂而下,高低错落地悬空成为一圈巨大的冰帘。沿石台周边筑有环绕的陶瓷水道,清水夹带着细碎的冰凌突然地从水道里向上喷薄起来,每边四支,周边一共十六道晶莹寒冷的喷泉凌空如立,在冰砖大帘的方块组件底边和侧面激溅破裂,开放如花。

    平滑的大理石台延伸向高柱屋顶之外,暗黑身体的昆仑奴在露天中列队成行,他们的脖颈上佩戴有象征臣服的铁制环圈,半裸,赤足,这些健壮而驯良的黑奴负责提拉铁链升降,随时更换那些临空悬吊,但是即将融蚀净尽的大块冰岩。在那里唯一一个赤露全部身体,手足都被粗铐重镣所桎梏的黑色奴隶是那个唯一的昆仑女奴,她赤身分腿站在烈日之中,上体前倾后仰,全力推拉从她身前巨大铸铜箱体中伸出的粗木把柄。那口铜箱高至人的肩膀,与石台基座稳固相连,它是一具炼铁风箱的仿制品,铸造的腔体中也安装进牛皮活瓣,但是它现在被使用成抽吸喷射的水泵。女人的腰腿以下纹丝不动,她的脚踝和铜箱一样,被木枷,铁链和石墩稳固地联系在大理石台上。

    但是黑种女奴的肩背和臂膀像硬木的弓和兽筋的弦一样伸张开合,她胸前的双乳在每一次伸张中,像两尾跃出水面的乌鱼那样扑闪甩打。女人无指的手掌同样被铁链束缚在推把上,她们猛烈地推动,并且在距离肩膀最远的点上压实了铜箱中的皮革。冰水在强大的冲力下沿着石台一周水道中埋设的陶管奔涌,周长十二丈,沿柱四面环边铺装的陶管上安置有十六个花洒一样的喷口,在那时它们一同绽放起冰晶和凉水的喷泉。

    水在地下。在大理石台的地基以下深埋有一个宽阔的石窖,每到预定的宴会之前,昆仑奴隶们会往洞穴中运进冰块,砸碎,让它们在地下变成漂浮着碎冰的池塘。铜铸泵箱的进口也是一根陶管,这支管道向下穿入窖中的水池。昆仑女奴的每一次拉伸和拖拽,都使大水急速旋流着冲向地表。

    在酷热如同火焰燃烧的大漠戈壁和砾石山坡上,将军和他的客人们在悬冰和冷泉的环绕中聆听李河南吟唱他的七言歌谣。歌谣中有临死前想念一杯葡萄酒的战士,有在洛水北岸用木棒捣衣的征人妻子。他们为他奇妙的比喻和形容词汇所倾倒,为战士和妻子们悲伤。琵琶弦很慢了,石柱和悬冰的帘幕外渐渐响起来女人深长的喘息声。实际上,皮鞭抽击女人裸肉所发出的绵密的声响,是自始至终一直存在的事,每当一直在人们四周开放的水花有些沉寂的时候,鞭笞就会更加响亮,更加锐利,有时候还会伴随有女人痛苦的喊叫,而一连串沉重的冰水波涛总是紧跟着特别高昂地扑上天空。

    在整场宴会中一直要有两个黄肤黑发的中原壮汉守候在黑种女奴身边,他们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看起来不亚于任何黑种男人,他们的责任是交替鞭打昆仑女奴,逼迫她不能停歇地推出冷泉。王二则一直蹲伏在黑女人的脚边,他面前的地下依然放有半爿烤羊,一个木桶和一只木勺。他在鞭稍的呼啸中很轻的询问道,两位大哥,歇一歇手,我能抽空给她喂一瓢水吗?

    暑热和寒凉在傍晚的前后交接,热迦在那时候终于可以得到一个稍长的休息。当她在男人们的严格监督下,被带到石台以外的地方稍作方便回来,王二甚至可以像在土塬铁场那样,往她的身下塞进一张木头板凳,让她可以坐在那里吃掉羊肉。热迦的赤身上一层层外溢的血汗沿着石板地面粘稠滑腻地流淌。而在牛油铜灯照亮的石柱和屋顶底下,将军,诗人,还有城邦部落的贵族客人们正在喊叫着召唤奴隶抬进去另一缸酒。王二在一种突然的畏惧中打了个哆嗦,那是月亮下的沙土正在变冷。带皮鞭的汉人慢慢的走近过来,他朝空中甩响了一个鞭花。他说,该动起来了,动起来吧,大姐姐。

    在半夜以前开始,热迦重新推动铜箱发出沉闷的流体涌动声音。昆仑奴隶们正在石柱的周边四面,靠近陶管喷口的地方点燃起火把。这些火把倾斜着偏向到水槽上方。因为地下石窖中的虹吸入口已经被重新安置,现在跟随着热迦的肩臂运动,冲激进入水槽陶管的是遇火即燃的猛火油。

    整夜的玉树银花。玉是红玉。整夜环绕周边的十六道明亮炽热的焰火。一整夜里在光影之外摇曳动荡的,光裸而黑暗的女人身体。醉酒的将军看到有白女人的纤手在光焰围绕下剖开解暑的西瓜。但是一直到天色再亮,他才终于从熊皮上站起身体来,一脚高一脚低的,试着走到石柱外边去。现在他看到整座石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醉酒的人,但是诗人还是能够跟随着他。李河南天生滴酒不沾,他整晚就光只是喝水了。

    女人的双手还是被铁链系在铜箱把手上的,天大亮了也没有解开,仅有的一个宽容是将她脚下的枷板从石墩铁链上拆解了出来。深黑色的女人全身血肉淋漓,她蜷缩回腿脚来高抬手臂,身体歪斜着倚靠在铜箱和石地的拐角中间。

    累吧?

    他俯身去问她。他看了她一阵。

    我也有点累了。

    跟我喝酒的那个胡人你一定记得吧。那一年他猜我是要不行了,带着自己部族的五百骑兵投奔大食,他给你们带过路的。他也一定还记得呢。

    每回他们来给我送牛送羊的时候,我都特别愿意让他们见见你。这一下子就见到现在了……日子可真快。老将军笑。就这么都过完二十年了。要不……这一回我就真的让你死了算了?

    这孩子在这……将军转过脸来朝向李河南,你每次来喝酒都见的吧?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就是黑点……我觉得我还是得换个什么法子留下她。我也就会埋在安西了吧……

    我想把她的身子留下来给我守门。我想起来了,我该把她烧铸成个铁的物件,一直呆在安西城门底下陪我呆上十辈子二十辈子。

    肥胖年老的将军再低回头去,说,没死以前可还是老规矩。进来安西都得要在门楼前边多住几天才回的。孩子,再去好好的最后当几天女人吧。

    肆

    从宿醉中渐渐清醒过来的客人们在那天下午终于恢复到了能够踏上归程。骑马出城的大路环绕内城外圈,从城中的钟鼓楼下直走五里,两边酒楼瓦肆,兰州拉面小馆里的各种汉胡男女,都已经在正午的阳光下看到全身赤裸,拖带脚镣铁球和手足枷板,沿街正中慢慢走过去的昆仑女奴。健壮的汉人兵士上半裸裎下体戎装,他们分成左右,走在单独孤立的黑种女人身后稍远的地方。将军的侍卫使用手中一丈长的鞭稍破空直击,可以在九尺半外打碎瓦罐,现在他们的功力被用来在开放的公众场合里,展演一个曾经对抗大周王朝的,女性敌对势力的惨烈命运。女人暗黑宽大的光脚在踝骨上承载着平直规整的木方和连绵延展的环链铁具,她的脚弓像濒死的贝类动物那样凝聚成卷,她们俯伏在石英砂砾中颤抖了很久,才终于积攒起来足够移动一次的力量。黑女人滞重结实的脚掌和脚跟实际上是沿着粗大的砂石颗粒拖拽前去的,她们就像是石头磨盘一样颠簸摇摆着,碾压过炽热滚烫的大路表面。

    一丈长的鞭稍从手中垂落拖延到大路表面很远的地方。押送昆仑女奴的兵士好整以暇地跟随他们的猎物,他们可以走的散漫而且宽松。单独孤立地走在市镇大街的正中,赤身,光脚,迟钝而且缓慢,正是胜利的一方在惩罚他们的女性对手时,所希望看到的事。他们等待着聚集起来更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满足窥私欲望的好奇人群。然后他们在万众一心的目光焦点下,轻松随意的给裸体女人施加痛苦。鞭稍突然的跳跃起来,它像一种掠食的猛禽一样挥击过从后往前的距离,从右到左横扫女人赤裸的肩胛骨头。在那对骨头底下掩藏着她的心脏。

    热迦的肩背和臀下几乎从来就没有完整愈合的机会。被两道,或者三道深切入肉的鞭伤环绕围出的肌体肿胀溃烂,里面灌注着饱满的肉汁和血浆,血管经脉失掉了皮肤的保护,她们新鲜稚嫩地裸露在阳光和风沙中,光线尖锐得像荆棘上的刺,吹过去的风是疼的。而四个边长都是带棱的皮条被强壮的男人全力挥舞起来,每一次都会超出她的忍受限度。疾速的皮革可以像锄头那样挖掘,像镰刀那样收割,她的反复受伤的肌腱和筋膜都已经是红艳润泽,柔嫩不可轻触的,在这一瞬间被连根剜出绞碎,变成了一些飞扬在空中的鲜红湿润的花絮。

    一直都是疼,而现在是呕吐。疼痛会有临界的限度,但是鞭击的重量像潮涌一样力透肩背,穿越胸腔,它们在一瞬间就能够直达女人双乳的尖顶,女人的乳头挺直耸立着凌空蹦跳,那是一种翻卷起伏的,锥心炙肺的浪花。热迦听到她自己胸前那一对深黑色的巨大肉钟发出浑厚的轰鸣,像两颗实心铸铁的攻城炮弹一样迸射出去。她一直低头束手遮挡在胸前的木枷像浪中的舢板一样,被她的乳房撞击上翻。女人在那时无法抑制地发出动物一样的号叫。

    高大暗黑的赤裸女人佝偻起身体,半蹲在大路中间瑟瑟发抖。她的内脏翻滚着发出响亮的液体旋流声音,黄白红绿的浆汁一股一股地从她的嘴唇齿缝里向外喷溅,流溢过半个身体。女人死命地抽缩自己的尿道和肛门,但是再也抵挡不住迸气的劲力,各种排放水物喷洒流溢,遍及腿脚上下和前后。

    光身走路,光身挨打,这是沿街示众羞辱的游戏规则。精赤条条的女人大分两腿,一步接上一步扯动开展的那个屄嘴口子,是紧窄还是宽松,是浓毛还是白虎?胸前晃荡的奶房又到底是圆是扁,她们大小高低的样貌,是咕嘟着挺立往前还是绵软的趴拉下地?你再是有过多么悍勇的当年经历,现在每个拖鼻水的半大小子都只见到你泪流满面,涕泗交加,满嘴里一连声哀哭号叫的求饶乞怜。市井男女街坊长幼看到的,是你满身淋漓的从口鼻里流泄出来的腥膻污秽,是你沿着街面一路滴撒过去的黄浊尿水。在后边的二十多天大半个月里,你的奶子和阴门,反正就会是兰州拉面小馆里粗俗下流的谈资笑料。他们会评论你的屁眼被男人插过二十年以后,夹挤在漆黑饱满的两团大屁股肉里,靠近了细看,好像真的还有点娇小软嫩的逗趣可人呢。

    即使如此,女人仍然正在强迫自己挺起来胸脯。挺起赤裸裸的胸乳不是为了骄傲,只是为了能够拖动出去下一只左脚。她告诫自己,还要抬腿……抬腿。她必须尽快开始。但是她的小腿肌肉在痉挛中完全失去了控制。女人已经听到身后马靴的步子正在懒洋洋的靠近。

    努力行走的褒奖是你赤裸的肩背臀腿上遭受的鞭打。直到你再也无力行走的时候。接下去你精赤的裸体会在大路正中炽热的砂石上,带着手铐脚镣和木板大枷一起辗转翻滚,扭曲挣扎。走不动的惩罚是更多的人手和更多的皮鞭,更加残暴狠毒的鞭打。光身走路,光身挨打,在走不动的时候挨到更多的打……这是沿街示众羞辱的第二条游戏规则。

    骑在马上踏入了归途的客人们提辔缓行。他们在黄昏到达安西城门的时候昆仑女人的游街示众已经结束。他们现在看到的,已经是被朝天放置在门内大路上的黑人女王。赤身裸体的黑种女人不是简简单单的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女人的肚腹高耸成弧,头脚坠落,她在大路正中被安置成一座肉身的拱桥。女人总是戴着枷板铁镣的脚,是大敞开来捆绑在钉进泥土的木桩,女人被解开了颈手木枷的两只手腕,是依旧被铁铐收束着合并固定在脑后的木头板壁,在女人倒悬的脑后承负起她腰背的,则是往她身下垫进去的一个三尺圆阔的木酒桶。木桶是圆的,木桶摇晃,女人的身体也在颠簸摇晃。汉人士兵看守在她的身边,他们仍然在手里提起皮鞭,但是推撞着女人摇动的原因却是两个高大健硕的黑种男人。他们一直插入在女人体内,从身前身后两个方向猛烈动作。这些在将军府中侍宴的昆仑黑奴强壮得像一群猩猩,但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做到依靠肉身一直抽插在女人的牡户和咽喉中坚持过三天三夜,更不必说奴隶女王的黑屁股还享有着娇艳逗人的市井传说了。

    将军的昆仑奴在这时这地已经是脱光全裸的,在他们粗黑长直的阴茎外环套空心犀角,犀角表面裹覆鳄鱼皮甲。从尖锐的顶端弯曲悠长地过渡到粗放根基的犀角,还有斑驳糙粝的鳄鱼皮张,都被粗绳捆绑维系在他们的胯部以下。黑壮的男人紧贴住奴隶女王的腿根分叉处昂然直立,他正将他那支蛮横的戾器深深地贯注进入王奴的牡户,狂暴地抽插捣弄,黑男人的攻击凶勇、粗壮、挺直、漫长,盘旋时左右周边大幅开合。他的大手紧掐深陷进入女人坚韧的腰腹,他的肌肉勃发的黑屁股像铁匠挥舞的大锤一样,猛烈连续地敲打女人下阴的铁砧。女人一身黑红相间的赤肉在木桶上喷涌起来,像漫卷过礁石的黑潮一样动荡回转。男人的动作恣意,持久,他在经过了一整场几乎是没完没了的驰骋扫荡之后,才显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抽拔出皮角淫具。他推拉,托举,摆布着女人身体尝试找出另一个合适的角度,让自己可以更加用力地塞挤进入女人的肛门。

    对阴户和肛门的强暴交替轮换。但在女人的眼睛前边永远垂挂摇摆的,是一对巨大的黑种男人的睾丸。睾丸带着燥热的臭气扑打在她倒悬的脸面上,而那支兽角虫甲的棍棒假扮成为雄性生殖器官,一直在她深入喉管的软膜里激昂地吞吐含咽。在这样暴烈的公开奸淫下女人没有可能注意到皮鞭的响动,但是依照正在观赏着这一切的,那两个兵士的意愿,他们仍然会为了快乐而突然地痛击她的乳房和肚子。女人碎裂的皮卷和肉屑从抽开的鞭稍之下,蒸腾起一阵又一阵的血雾,星星点点地染红了两个黑男人菱形怒放的胸肌。女人惨痛的狂叫被满嘴里的犀牛和鳄鱼所堵塞,她的嘴里是胃液,口涎和血,在她抽搐的两腿中间,她的枯竭开裂的肉铺从门面到店堂整路上都是尿和血。女人在气息奄奄中意识到她的苦难已经从前,从后,又从前身再次进入……前后轮回了一遍。

    仅仅是第一遍。安西城门是进出安西的唯一道路。每一个出行和回家的路人,都必须要从这场公开性交的黑种男女身侧经过。尊贵的客人傲慢收敛地从马背上往下瞟过一眼两眼,他们的视界宽敞全面,而那些行路的脚夫农人瞠目平视,却减少了很多间离效应。他们看到那两扇女人渗血流汤的大黑肉瓣子,就是直接在眼睛前边,像一只羁绊在套索中的大黑乌鸦一样飞扑着翅膀。

    这是城门小住的第一个白天。热迦在以后的三天也许五天中总是要度过这样的每一个白天。在路边树下的阴影里另外的昆仑黑奴列队而立,他们同样是上下赤裸,高大,健壮,可以在酷暑中替换同伴们,确保轮奸表演一直能够精力旺盛地连续不断。

    晚上会让她……睡一阵子嘛? 一位骑行在马队末尾的年轻随从嘀咕了一句。他倒是看到了那个从铁场来的孩子,又是蹲在一边守着他的羊和水呢。

    晚上……看到他们在路边架着的麦草帘子没?晚上给她一圈围起,里边点灯笼外边排队,轮上一个,进去一个。你是说睡觉?……也行吧,只要是她自己能够睡得着……

    安西城里那么多人口,总有那么几成几的愿意,爱玩点闹点的……要是上来了百来条汉子,那可不得一直干到明早才算完了。

    伍

    这是一个使用了比较细致的手法做的故事。过程中化费了一些时间和精力对句子进行整理修饰。

    写西域故事的冲动来源有两个。其实在最早开写中南亚洲的时候,在做一个古典还是做一个现当代之间,我是有过一段犹豫的。古代故事写折磨奴役应该是可以搞到很有趣味。当然由于一些理由,最后的孟虹还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女人。

    在孟虹写到一半的时候发生过两件使我十分震动的事。其一是看到了紫狂的星天旋转,二是幽欣的大唐舞妓——大唐奴妓?——所给予的强烈冲击。星天旋转是一部具有辽阔背景的书,我很喜欢那个草原大漠的沧桑感觉,游吟歌者的开篇也使我着迷。昆仑奴的李河南或者就是他的一种扭曲的倒影吧。而使人更感惶恐的,是紫狂表示过星天旋转与阿娜妲的故事具有某种联系。现在我不得不继续将这种联系延续下去。昆仑奴也与星天旋转具有联系,我已经在文中第五章向星天旋转做了致敬。

    幽欣的舞妓最后并没有在昆仑奴中得到直接的反映。只是当时一撇之下的震撼感至今记忆犹新。作为文者,我不由自主地会去设计那个女人的前生往世,和她在台上幕后可能发生的林林总总。制作一个广阔的西部,和在那里边生活的男女们的清明上河的风情画卷,是具有着沉溺和奔腾般双重的魅惑力量。不过……我会清醒地认识到,那种任务其实是需要紫狂那样的笔法才会更加适当。

    幽欣的白描是我所见到的最有力量的虐恋画作。虽然热迦是一个黑女人,但是我希望我已经尽量地为她赋予了,我从舞妓中体会到的大唐丰腴朴厚,无所畏惧的勇敢放达的气质。

    紫狂和幽欣是写意国画的潜移默化的情感因素,而十面听沉的作者月玖是逼迫我一定要赶制出这篇东西来的现实理由。月玖针对中南亚洲的结尾部分提出过一些意见。实际上,我当然认真考虑了她的意见,但是最后……我却没能做到她的希望。于是我在逐渐地揣摩着她的想法和意愿的时候,最终孕育生长成为昆仑奴的结局这样一种坚定而且永恒的事。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月玖对于我这样的特立独行的演绎,是不是会产生哭笑不得的感想。

    我过去在给友人的信中说,我为别人愿望所做的事,会是更加倍的认真。显然,我并不应该说昆仑奴就是为了实现其他人的希望,但它是在一个独特的异次元中,几位伟大的创造者在我的世界里因缘聚会而催生的产物,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找到一个地方说明一下,作为我的谢意和敬礼。

    海西国大秦古法制造的灰浆遇水变硬,可以用来竖立石柱,浇灌石砌的房顶。红塬铁场要用灰浆制做烧铸昆仑女奴的范器。西域的军政命令迅速而且高效,热迦在安西城府的门楼前住满三天以后,她回到红塬就看到用来炼化她的场地已经准备完整。

    塬上炉前的空地从右到左布置成三段区分的运作格局。在一座锥形四桩的原木支架笼罩下,她看到中间的主场是离地一尺,宽长如同八仙桌面的平铺铁栏,铁栏栅板上安装一具高齐人腰的敞口木箱。女人在这一天的晚些时候将会被放置,跪立到这具箱体中间,她的身体周围会被注入灰浆填满。待到水泥干结再在铁框下点大火烧干她的身体。那以后浇灌进去的铁水就可以填充泥中的空洞,而她剩余的脱水的身体将会半是消解半是包容的,永远禁锢在沉重寒凉的黑铁深处。

    在她身前的右侧平放另一张铁栅栏板,这里是要用来烧红铁锯,陶垫等等分割承载女人身体的器物。中间偏左是向地平以下挖掘进去的方正的深坑。坑洞边角竖立铁柱和横梁的框架,可以将制作完成的泥范向下吊入。开炉以后,从化铁高炉下延伸而来的粘土坩道以及一些巧妙布设的烧陶坩嘴,就会在这里向人形模具中注入熔解的铁水。

    暗黑高大的女人热迦被紧紧捆绑在一支孤立的木桩下凝视眼前的工场。在以后的几天中她将在那上边被缓慢地烧熔浇铸。仅仅只是在刚刚过完的一整夜里,张三和王二领着牛车把她从安西城里装载回来。去安西的那种离家旅行总是非常的辛苦劳累,而且是始终沉浸在疼痛和羞辱之中。脖颈的项圈系住铁链,铁链拴到牛车的横档上。每一回女人都是依靠着她自己那一副光腿赤脚,带着那些枷板和铁球,一步一顿的,沿着五十里远的黄沙淌过去的。很容易想到,因为后边那几天的连续性交会耗费女人太多的体力,所以每次的归途她倒总是可以坐在牛车上了。

    女人颈上架着木板几乎没法躺下,但是牛车稳固结实的边栏可以算做一种依靠。每次安西之行必定少不了那一场朝向公众开放的轮奸,但正是在那几天里女人才会被拆解开木制刑具。很奇怪的,那其实却是她恒长的奴隶生活中,唯一能够获得的躺卧机会,即使……她是躺在一个晃动不停的大木桶上。而伴随着车板轻微的摇晃和牛颈下铃铛的响动,送她返回铁场的牛车其实是热迦唯一能够静坐的夜晚。

    经过一整天的鼓风炼铁,还要继续站在风箱旁边维持住一个挺出屁股去的姿态,后边那一堆男人的抽插与其说是恶心,还不如说是使人精疲力竭。没有一个妓女能够扶住床头,分开两腿,站在地下一口气做掉几十单生意的吧,而这只是女奴热迦在铁场每一天都要经历的普通生活。铁场女奴根本就没有被允许得到一张床板,甚至哪怕是平整地面的机会。她的休息是脖颈悬梁,曲膝跪立。就连嘴里都是整夜被卡上口枷的。她从来迷迷糊糊的弄不清楚,一晚上过去到底有多少个无聊的士兵在她的嘴里射过精,放过尿。这真是一场让人疲惫不堪的人生,一年里总要被安排上三回五回的安西之旅,却成为一种荒谬意义中的休闲娱乐的假期。

    一夜旅程之后就不再给予更多的休憩。牛车到达红塬坡下,女人被带上土塬,已经准备周全的士兵和工匠对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捆绑到一支稳定竖立起的木头柱子上。脚边上一直用来固定枷板的整副铁墩链条也已经安置就绪。这片弥漫着灰尘铁屑,肮脏杂乱的红土坡地二十年里给予女人的只有苦难,可是她却对它已经稔熟如同家园。黑女人热迦对于自己光身赤脚,终日身处鞭笞下的奴工生活也已经习惯变成了自然。羁旅异国的二十年可以这样的漫长,也可以这样的潜移默化,毁骨铄金,热迦或许已经说服自己懂得,即使你确实曾经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同样可以赤身裸体地服行着苦役,度过后边的半个人生。她确实已经习惯,接受,甚至是认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服从这样的命运。她或者就应该是如同一个终生的奴隶女工那样,在挞伐荼毒的虐役苦作,还有劳工兵士的胯下宛转交合中,历经生老病死,瘐毙异乡的。

    热迦在这天早晨甚至想到,她再也不会被工人们搀扶着,坐到坡边胡杨树下的河水里去,洗涮下一次屁股了。其实甚至是到了今天晚上入夜之后,她还有没有屁股这件事都不太确定。热迦突然意识到了作为一个具有思想和感情的生命,但是却被一些主人所完全拥有而产生的极端局面。她一直都知道所有者们可以任意地使用一个女奴的体能和性器,他们可以为了最单纯的哈哈一笑的快乐,而把一支烧红的铁条插进女人的阴户里去。但是她还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意识到更加本质的事。他们可以突然猝不及防把她的生命也当作玩具取走,就像是一声 我们都是木头人 的儿童游戏一样轻巧嬉闹。

    热迦或者不是真的害怕自己会死,而是这些事件衔接的如此紧密而荒谬,如此的没有缘由,没有前世的追忆也没有往生的承诺。人类会本能的以为命运存在着某种起承转合,在雷雨以前会出现蜻蜓低飞那样的提醒和暗示。但是现在她已经确信自己还能够继续听,看,感触和疼痛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正飞驰着永远离开,像从指缝中流洒的砂子那样唯一,决绝,不可逆转。她将在一个收敛的定点上看到空洞的时间断口,就像是她自己这一对干净澄明,已经握不住一切实物的掌心。

    置身于这样一场永远绝望的漫长监禁和奴役,热迦在三天以前得知自己会死的消息。她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也许已经在黑奴和市民的奸淫中想象过死亡这种永恒的事。作为一个命定的终生奴隶,热迦落入了一种既没有生命的意义可以留恋,也没有心甘情愿地接受从此灰飞烟灭的无所适从之中。

    到那时女人分张开的腿脚已经在稳定的生铁桩座上捆扎完毕。这是一个在一开始,表面雷同于普通工作日的赝品。腰,胸脯和腋下是皮带。接下去的事就完全不一样了。锋利的刀刃沿着黑种女人热迦的小腿腓骨周围,尖锐地切割进去,陷入到肉中半寸之深后,再开始缓慢地转向。转向朝下的刀刃在肉中牵连羁绊,切划割锯,努力着要从女人的身体中分断出足够大的裂口。在那之后就会有一些象树叶,花瓣,以及活泼的小秋刀鱼那样离散的人肉条缕,往外翻转滑落出来飘摇临空。

    将军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永恒的赤裸,他特别的关照过还要有永恒的疼痛。只要愿意,将军当然可以轻易地得到成群结队的皮肤光洁的女人,但是她们都不会是永远陪伴他的女人。他要他的赤裸的,女性的敌人皮肤翻卷脱落,肉体上被切割出来纵横交错,淋漓尽致的刀伤。他要这一切最终能够在铁器上得到表现。那是一种雕刻和塑造的工程。皮鞭只会是一些表演的道具,坚硬而锋利的金属才是真正改变事物的本质力量。

    一种一刀一刀如同雕刻时光的耐心。有两个男人分开在两边同时动作。粘连在皮张上,总是没有被完全分离的筋肉块件高低大小各不相同,凌乱杂碎地环绕在她的两条赤腿上下。这件事是从她的两座黑暗沉重的臀部肌肉开始的,那上面现在已经不再像是半圆的乌木,而成为一种鲜嫩红艳的插花作坊。

    他们做到小腿了。他们终于快要做完了。热迦迷迷糊糊地想到。这才只是前往死亡旅程的第一件开始。热迦在疼痛的开始可能是撼动木枷木柱,大声喊叫过的,她的嘴角流淌下来咬破自己嘴唇的血。但是她现在已经感觉有些迟钝恍惚。王二给她嘴里灌进来的汁水有些苦涩,厚实。女人的舌头茫然地舔舐过自己的嘴唇。

    在以后几天中王二的工作是一直给女人喂进去参汤和糖水。工人有理由需要女人在那几天中一直存活。中国人总是十分相信人参的效力,好像它甚至真的能够挽回一段生和死的距离。这是一件开销不论的任务,张三在一边支起大铁锅烧煮汤水,锅中密密麻麻的参须简直就像是一口麻辣龙虾煲里伸张出来的虾脚。只要有必要,他们甚至可以用上这锅汤来为女人洗澡。

    停留在木桩上的热迦被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向她的阴户里堵塞进去一截圆柱形状的陶杵,那东西将使她的生殖器官永远保持在扩张开放的样子。她回到铁场是太阳升起来的早晨,作为一具将要容纳铁汁的人肉内胆,她在上午被雕刻,再接下去的工序就是烘烤浇铸的外范了。从肚脐以下,双臀两腿都是一片皮肉支离的女人随后被解开束缚,很多男人围拢在身前背后抓紧并且按压住她,迫使她跪倒在桩柱和炼场中间。人参的味道确实使热迦振作了一些,可以承载起她需要遭受的下一个打击。将军要的铁是跪姿的,女人跪进木箱以后不能再发生位置偏移。人们能够想到的最牢固可靠的办法只是铁钉,他们需要先行一步,钉穿女人膝盖往后半寸的小腿。

    手不要哆嗦。心里别慌。速度快了变形就小。铁场总管叮嘱说道。铁钳夹紧一尺的长钉扎进肉中去确定位置,实际上是偏离了一点正中,可以避开腿骨的,因为折断了腿骨的女像恐怕要被看成工艺的瑕疵。那个一辈子都在运用铁锤的老铁匠面无表情,他突然挥动铁锤砸出一个清晰的半圆弧线。长钉应声直入。

    当然他又完美地做到了第二次。女人几乎不觉得疼痛,她只是被震撼到两条腿是麻木的。不过她的两条长腿都已经完全,彻底的,丧失了屈伸的劲力。女人在被很多工人拖带着登上熔炼铁场的时候,她的双腿非常松弛的摆动,铁钉在她膝后仅仅只留下一个圆形的铁帽,但是却从小腿前缘穿通出来很长一截染血的尖刺,它原来在打穿小腿肌肉以后钉入膝盖下的红土,不过土质疏松,人们在将她拔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

    在女人身体被放入浇注木箱以前,箱底已经铺垫有一层凝固完成的大秦灰浆。灰浆基座经过度量,准确地镶嵌进两截中空的陶瓷小管,经由穿通的孔洞可见土下的木质底板。搬动女人的膝盖使钉尖榫入小孔。用小锤打平钉帽以后,在这两个点上女人的骨肉实际已经和箱体卯接成为一体。这时她的双腿是倾斜地分向两边,在灰浆倾入,满溢,并且凝结的整个过程中都不再可能发生改变。她的脚和脚下的枷板也被泥浆淹没,在这方面枷板的重量和面积起到了为她的足部定位定型的用途。

    因为出铁的效率和均匀性,各个铁炉一直都有各自的浇注场地。工人们没有来得及做成多炉共铸的联系铁槽。因为每一次出铁数量的限制,热迦将被分成两段铸造。女人现在跪立其中的箱体边缘高至肚脐以下一寸,实际上灰浆就是淹没在她胯骨中部和臀肌三分之二的地方。水泥在开始时粘稠流溢,无孔不入,它们向那些深长的伤口中渗透进去的时候,使女人几乎重新感受了一遍凌迟的剧痛。水和泥在随后的互动中趋向于凝结成为细小的晶体。石晶互相连锁铰合,最终在木栏里形成整块匀质的石方。女人下半的裸肉包裹进入石体之中,除了所有割裂出的刀痕以外,她的牡户唇片上的毛发,肛门周围的皱折,甚至趾甲的缝隙都在石化的泥料上印缀出细致清晰的纹理。

    第一天的夜里是风。包覆热迦下半身的浆料在一整夜的时间里阴干。从四足鼎立于整个作坊上空的原木支架上垂落铁链和绳索,将女人的上半个身体从石器表面牵拉向上,保持住垂直的关系。夜里已经向放置女人身体的铁栏下铺进去木炭。不过真正的点火烘烤是从第二天的早晨开始。考虑到石模新凝的脆弱性质,前半天是文火。平铺的木炭表面卷起一薄层两寸高低,飘动游移的火苗,石块外包的木质箱体渐渐地碳化剥落。

    小火的烧煮也许都没有能够让泥石模具达到烧滚开水的温度,但是蕴积在石壁内部的热量对于烤干人体的皮革脂肪,还有富含水分的肌肉纤维肯定是绰绰有余的。对于热迦来说,可怕的是自己被活活烤死的速度实在太缓慢了。人类的筋和肉在遭遇到巨大的痛苦时一定会本能地迸发出激烈的力量,为了可以迅速地移动自己逃避,或者尝试反击。但是热迦现在遭遇的痛苦远远不只是无从逃避,她的下半已经溶入岩石,一种还能够感觉到烧灼和疼痛的岩石。而她上半边身体通过颈手的木枷,被非常稳固地安装在原木支架中间。当王二继续锲而不舍地走近铁床去,喂给女人饮水和参汤的时候,石方正在散发出宽广浑厚的热气,耸立在石锅平面之上的大半个女人,已经陷入了一种毛发戟张的癫狂形状。她并不像是在流汗,王二觉得她满身的肉块就像一些正在被压榨的橘子果瓣那样,激射出鲜黄色的粘稠浆汁。那就像是岩石中躲藏着的一头猛兽从下面冲进了她的身体,正在她的皮肤内侧撕咬抓挠。女人的筋和肉像潮水一样在她的身体表面激流,沿着她的肩,胸,腰,背,甚至是脸颊眉眼之间,狂乱地翻滚起伏。女人的身体不能移动,但是她的肉和皮像大风中的浪涌一样起伏激荡。那是女人被疼痛所激发出的疯狂的劲力,被封闭在肉体之中形成的挣扎和反噬。

    工人们开始按照预先的准备为女人降温。他们有那条长而软的羊皮管子。这条皮管被缠绕到女人身上,从腋下开始旋转了好几个圆圈。现在整个铁场的人力都被发动起来从塬下打水,用木桶一桶一桶地运送上来,他们冒着火场边上的酷热持续不断地往皮管里注水,让凉水环绕女人流动起来,带走她裸露的上半个身体承受到的热量。

    这使上半个热迦保持住了新鲜和清醒。在热迦右侧的操作空间里同时开始燃点大火烘烤锯片。那些伐木用的锯子宽长锋利,中间的锯齿都被烧灼到了发白耀眼的程度。真正操作的时候需要戴上二十层棉布缝到一起的保护手套,并且也浇洒凉水降温。热迦是在那天中午的时候,被炽热的铁锯从肚脐以下一寸的地方锯断开的。前边整半天的慢烤是要收干她屁股以下,连腿带脚里边的汁水,等到锯断她的时候就可以减少流血。烧热的锯片同样可以烤焦封闭住流经过她腰肢的血脉。那一副白热炽烈的铁牙口紧贴着泥石模具的平面上拉扯过来,两头四个工人戴着的厚布手套上都在蒸发出腾腾雾气。

    大家喊个一二三的号令,同时发力,猛烈地完成一次推拉。火力的烙烫加上锯齿的撕咬,仅此一个回合铁刃就已经往女人柔软的黑肚皮里镶嵌进去小半尺的纵深。

    这时候一定不能立刻抽出锯片。锯片要插在女人的肚子里直到它变凉。压实在铁沿上的皮边肉面,和截成了许多片段的肚肠,都在她的肚子内部吱吱作响着烧结成为团块。上半个热迦坐放在一平片火热的烙铁上,只嚎叫出了半个嗓子,跟着就像是拔了嘴的皮球一样泄光了劲气。她的满身黑肉变成了光是颤颤巍巍的哆嗦,鼻子嘴巴噏动张合着没有声音,慢慢流出来的也只是一些粘稠的黄汤了。

    等过小半个时辰才左右摇动着退出来刀口,果然那条肉缝里没有见到一丝血水。换过新烧的锯片锯下去第二道,已经把女人割裂到了最靠后的脊椎的边沿。锯开她两边骨盆的时候还是多少花费了一些力气。第三刀先是围绕骨头烙烫一圈,烧束住周围可能有的血管,最后才发力拉扯三四个来回,把热迦完全的分离变成了两截。

    腰斩完成以后大家将黑女人颈上的木枷从四脚支架中间解开。直到那时半个身体的热迦仍然被木板夹持住脖子和手腕,他们也就是那样把她从石器上抬高起来,放置到火场以外的一张陶土底板上。铁架中间现在只剩下了孤单的硬石模具,石头表面上清晰完整地保留有热迦屁股的横截面。她的骨盆在那个断开了的躯体里反白,中空,往下看进去像是一座拆除掉尖顶的玲珑宝塔,内部构造层层堆叠。骨头没有收缩,而皮肉都会有些干结枯萎,堵塞在半面盆腔里的一小卷烤到半熟的膜瓣,也许就应该是她被横切分割了的子宫。

    在将人体完整取走之后现在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铁架上下铺排住成捆成垛的木炭柴草,灌注火油,紧接下去就是漫卷在石模周围的熊熊大火。凭借着这样刚猛的热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中烧炼干净人体残渣,冶铁高炉到这时也已经火光冲天,铁水翻涌。后半天环环相扣的接续作业是烧空模具,熄火移位,吊放入穴,开炉出铁。直至灌注冷凝一气呵成。

    热迦自己是到以后回想的时候,才觉得这一切做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就像是在中午一时迷糊撞进的一个短暂的梦魇。女人热迦最先感到的不同寻常,是她自己低平到了靠近地面的视线。她现在几乎是从所有人的一腿之高望向远方的。那是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很不可能尝试到的神秘体验。每一个男人的屁股,都在她的头顶上方。当然了,如果热迦能够向下看到自己的胸乳和肚腹,那种几乎要被土地淹没的震撼感觉一定会更加强烈,因为她的土地已经不在脚下,而是拥堵在她的肚脐边沿。她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盏倒扣在泥土上的杯子,那些黑红斑驳的皮和肉的杯口有些卷曲翘角了,黑种女人自己的重量,将她肚子的截面周边压出了一些皱褶和缺口。她真的感觉到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疲倦正在弥漫起来,淹没掉她的感情和思想。

    但是她就在那时候茫然地看到了搁置在她眼前的半座铸铁人像。在她慢慢清晰聚焦起来的视线中显现出一盘黑暗宽大的屁股。即使热迦已经是那么的疲惫和厌倦,但在那一瞬间她确实感受到了如临深渊般的恐惧。

    在她看到的腹股沟中隐藏着一朵小巧皱缩的肛门。她看到自己被拘套在宽大枷板两端的一对光滑的赤脚。从臀围到足跟,她们看上去都是十分沉重结实的样子,她还看到了自己在痛苦中伸张分散,凌乱屈伸的,铁铸的脚趾头。她们都在下午的阳光中黝黑发亮。

    刚刚完成的半截铁塑这样迅速地从浇铸坑洞中取出而且拆解,也许并不是因为工程上的必要。很多人很努力地砸碎泥石外壳,让这具黑铁的躯体暴露出来,真的有些像是一种恶作剧了。他们将她安置在滚木上,使用一些撬棒帮助她移动。其实这些兵士和工匠们是有意无意地要将她放置到她自己的脸面前去的。

    通常的人们肯定都只能在梦中看到自己下一半截的身体如此的特立独行,看到一个从身后审视自己屁股的视角。粗犷的铁件被人推动着旋转,热迦看到她自己的大腿正在朝向她转动,并且分张开放。她看到属于她自己的阴户和自己的脸面平齐。由于那里边被塞堵的陶土,它在凝结之后显得阔大幽深,像是一张饥饿的鳄鱼的嘴巴,或者是如同一支倒插的中空兽角那样,拥有一口阴暗的截面。热迦确实并不太喜欢它那种粗鲁、空旷的样子,但那正是他们想要永远施加给她的耻辱。所以……女人沉默着想,她对此反正是完全无能为力了。愿所有小狗们的牙签在里边永远游荡如孤魂,无物可依,空虚至死吧。

    腰斩以后的人生确实是一个恐怖的体验。但是腰椎和其中的神经被高热破坏到了这样彻底的地步,再加上人体遭受巨大创伤的应激反应,热迦却一直是意外的清醒,而且也并没有感受到太过强烈的痛苦。她需要再一次忍受的疼痛其实是发生在第二轮的雕刻过程。在锻造她的上半个身体之前,她剩余的皮肉仍然要被割裂出密集的创口。拿着刀的男人们朝向放置在陶座上的大半个女人俯身下来。即使她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但是她仍然保留有完整的肩背和胸脯。尤其是有胸脯。

    最难以忍受的折磨仍然会属于乳房。热迦并没有想到一个女人已经处于她这样的形状,乳房那种地方仍然会有些特别的敏感,会那样几乎是撒娇一般的害怕疼痛。即使是一个奴隶,热迦自己甚至都没有敢于想象过直到临死前的片刻,临死前的须臾,刹那,她都已经是半个人了,还要聚集起来全部的勇气,精神,意志,去苦苦的熬过一场额外的零切碎割。这种矢志不渝,死心塌地的刻薄,狠毒,和残忍,像太阳下的影子一样粘连在她的肉身上,不死不休,她真的是一个就要死掉的女人,她只是想在死以前安静一小会儿。她已经为他们奉献了二十年的苦役,凌辱和折磨,那么多年代里的,那样深重的苦难,都还不能交换到仅仅一刻最后的怜悯吗?

    因为大量的失血,以及蒸发流失掉的水分,女人热迦的哭泣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女人爆发出的怨恨或者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其实这仍然只是一个开始。还须要另外一些时间和更多的痛苦才能抵达结束。无论这大半个赤裸的女战士和女奴隶是否已经意志崩溃,她反正只能被摆放,拖拽,切割并且烧煮,她只能逐一分,逐一秒地细致体会所有的刻薄,狠毒,和残忍。当她被封闭进入岩石内部,沉没在一片寂静和黑暗深处,感受到裸体四周逐渐泛起火气,她的致密的空间逐渐地从回暖,燥热,变到烧灼和炙烫,在那个正在被缓慢煮熟的开始,她还可以再想到一次,她确实就是身处在一个毫无怜悯的世界之中。

    怜悯那种事很遥远,是居住在安西内城的将军们所要考虑的事。他们戎马经年,出生入死,对于生命和死亡都拥有更加深入的把握。相对于筹谋,运作,火烧连营和坑杀降卒的奇术与正道,单独的女人个体可能感受到的疼痛从来不是兵棋推演中需要设置的变量。孟姜只是在城墙里才留下了她自己,如果她是被长驱直入的匈奴们掳掠奸淫,客死异乡的话,她就只是一个族群征服史中很乏味的模糊数字了。如果安西的历史需要一座铭刻敌人的铸铁,将军就会给它留下这样一座铸铁。而他的敌人都将被刀剑割裂,流淌出鲜血。就是这样。

    奴隶女人的整上半个身体在刀剑的割裂中,只是滞重迟缓地渗透出一些黑血。王二等到这些流溢的浆汁渐渐增加到影响工作的时候,帮助用棉布擦干它们。女人所有那些仍然凝聚成型的肌肉团块,在交替的切割和擦拭中渐渐分裂疏离,剔出到体表之外,仅仅依靠着一点黑皮或者是青筋粘连在身体周边。王二现在已经不太能够确定,他给她喂进去的流水最终会聚集到一个什么地方。但是也许她的胃还存在,也许人类光是凭着胃部,还是能够吸收进去一些水分,一些人参皂苷和人参多糖吧。

    直到最后即将为女人的上身合拢模具以前,工人们才开始处理她的颈手木枷。虽然应该是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但是他们在放松她的脖颈和手腕之前,仍然使用铁锤,钉子,还有一个木墩的协助,钉穿了热迦两支手臂的肘部关节。理论上那是为了防止她反抗。这一回使用的钉子相当细小,它们的长度并不足够从反面穿出到体外。这样在即将发生的人铁置换中也就不会遗留下痕迹。另一方面,铸铁器具的外型反正还需要经过更多的打磨和抛光,总会有办法可以消除掉这些细部瑕疵的。

    女人从木板夹持中解脱了出来的手腕仍然戴有铁铐。这东西以后再也没有被解开。戴铐的手臂会是一个封闭的圆环,热迦的身体被人握持住两边腋下从地面上提高起来,顺便就把她紧密相连的双手从腰部以下绕到了背后。等到热迦重新被放回中场的铁栅铺板上去合模制范,她已经保持着一个在身后上好了背铐的妇女奴隶的形制。对于一个第一次遭到腰斩的女人,这甚至会变成一项制造即时困惑的智力谜题。很显然,对于所有身处正常的世界,并且拥有正常身体的人们,这真的是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解决办法。

    为固定住背负于身后的手腕另外使用了钩具。因为泥浆流动的关系,固定手腕的位置和限制膝盖的理由相同。女人接近横断截面的皮肤已经基本上干结坏死,往那上面打洞穿环倒可以不算是太过分的残忍,其实女人这一处部位也感受不到多少痛苦。简单的用刀尖往女人脊椎骨头的两侧刺穿小孔,用铁钩从背部插入女人腹腔,钩子环绕过脊椎从另外一面的洞中穿出。这里被用来当作手铐的支点,手铐和铁钩的把柄捆扎到了一起。

    器物齐备。诸事遂心。按照预先筹划,烧炼女人上体是使用竖立的外范。已经固实的两座陶土立方,从腰际起算,高度略略超过受铸人体的头顶。陶模内部刻划出大概的人形。一置于前,一阻于后,相向对进合龙。并体以后的土范还是要靠铁链捆扎收束。再往后当然就是从顶端留出的孔洞中灌注大秦泥浆,填满人肉和陶器之间的柔软空隙了。

    在前置的半片范器之内,凹陷入土的人形胸部为热迦定制了两口宽敞深入的空穴,用以收纳她的乳房。为了确定乳房的耸立形状,空洞正中安装两根长至四寸的铁尖,铁尖中端铸成倒刺。人形上方包容女人脸面的地方略浅,椭圆,很像是一个翻转过来的面具内壳。面具以内正对人眼的一对尖刺高只是寸半,大概可以正好楔入眼窝,但是不会触及靠后的大脑。事先已经用软木填堵住女人的鼻孔,迫使她只能张嘴呼吸,而面具的口唇部位也就理所当然地留有一个贯通向外的洞口。

    不管是因为热迦的体力已经流失大半,还是因为黑种女人的惊人忍耐。当她坐落在铁架上的身体被推搡着装进陶型的时候,在边上帮手的王二并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喊叫,又或者是王二的神经过分紧张亢奋而没有注意到的。但是他确实看到女人深黑色的背脊上在一瞬间滚滚的迸发出来,已经是像酱汤一样粘腻的汗水。那时候女人的脖颈被人往后拉扯着,她的脸面上仰,因此她当时还是有眼睛的。工人们先是要把她酥软的胸脯与那两处钟形的洞穴紧密契合到一起。铁尖是定制好了要从她的乳头上贯注进入,这一点毫无疑问。热迦先是被强力重压到底,再往后稍微拖拽回来。这一个顿挫的目的,却是为了让滞留在乳中的倒刺生效。女人身体的后退,等同于倒钩提拉乳肉拖前。她的两只乳房都会始终保持在一种前突,伸展,挺直和耸翘的紧张状态。

    现在再向他们的烧土面具中按进去女人的头。王二这一次转脸向外,没有看到她在眼球被刺穿时做出的挣扎。无论如何,女人的疼痛肯定不会停止在这一个瞬间。后半块陶模朝向她的背脊贴近上去,陶土内面森然凝立有星形排列的五支钉尖,它们穿越过女人被割裂剥离出来,蓬松凌乱的皮层肉块,最终将深入地落实在肌腱与骨骼粘连的基底上。

    和她的腿脚曾经忍受过的一样,她的肉现在在各种穿刺和约束中保持恒定。在从合范的陶土顶上开始注入灰浆的时候,王二站在这座大件土型的正面,往那个沟通内外的洞眼里塞进去一根竹管。经过了一些可能是嘴唇和牙齿的阻挡,他可以感觉到竹管最后穿插进入一个绵软的空洞中间。那只能是她的口腔和咽喉。当她的肉身完全沉浸于陶模中容纳的水泥灰浆以后,她从这个唯一的窗口得到空气。王二代表生存者的世界,将通过这支管道与渐渐死去的女人维持住最后的联系。

    直到半夜以前烘烤她的都是非常克制的小火。不过再也没有羊皮软管和流水能为她带走热量了。很多人相信在缓慢中死亡的尸体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住她生前的样貌。很显然的,这就是人们希望自始至终维持住她生存的原因。王二被要求继续定时地向管道里注入溶有人参和食盐的汤水。他甚至觉得靠近到那具土范的旁边,能够听到陶土水泥的深处会有液体潺潺地在肉质上流动,那可以被想象成一种吞咽和容纳的声音。其实陶土很薄。其实女人离王二很近。王二总是忍不住地要去想象,那还剩下大半个身体的女人伫立在五寸粘土以内的黑暗、疼痛、还有无时无处能够逃避的地狱一样的酷热之中,王二努力地想象了她可能度日,度分,度秒,如同度过一年的焦灼心情。她现在所能盼望的一切,大概就只是祈祷自己可以更提早一点被小火煮熟。

    王二一直注意到了那些独特的信息交流。有时会有一些黑暗粘稠的流质从管口滴落下来,似乎是来自仍然存活的生命。这些体液已经是那么的干涸与稀少,王二觉得她是真的正在逐渐变到枯竭。其实如果王二踮高一点脚尖,自上而下,他是可以从土方铸范的上缘,看到那个留出的浇注入口,那里应该是填堵上来女人生长着卷曲黑发的头顶的。但是仅仅产生出来这样的念头,就已经足够使王二心惊胆颤。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真的去做这件有些鬼畜行状的事。那天是从午夜的正中开始鼓风添柴,温和的炭火开始转化成为冲天烈焰。王二已经抽出竹管,用粘土填补掉了最后的孔洞。他扔开手里的木头勺子退向山坡的边缘,在那里躲避开扑人脸面的炽热火气。

    星天旋转,大火重光。铁炉和陶场同时启动,铁工们推拉风箱鼓入大风,烧熔即将浇注入范的铁汁。

    王二是在早晨,在模场的大火熄灭之后,大家齐力搬运陶土范具的时候,才有机会从上向下地看到陶模顶部的开口。那时范具已经从烧制铁板上推出落地,正在被吊放进入最靠左边的浇注土坑。安放完毕的陶顶已经是在地面更加偏下一点的位置。现在每一个人都可以从铸洞中看到陶器内部,那里边拥有一具黑暗的空虚。至少是在有光线映照到的上半部分,并没有发现人发,头皮以及其他琐碎宵小的赘物,女人的身体应该已经非常萎靡地聚拢收缩成为碳,钙,以及也许一些油脂和皮革的渣滓。工匠们后退避让。炉膛迸裂。坩道中铁白烟紫热浪飞腾,火汁长泄而来,浇灌如注。

    愿我佛慈悲,广渡众生。愿真主至大,赞美安拉。愿基督在第三天从十字架上复活。愿拜火教徒们的恒久光明战胜黑夜。

    热迦跪立在摇晃的牛车上被运送前往安西城的将军府邸。张三身边的王二稍微一恍惚,就觉得还是像上一次那样,正在运送活着的黑女人进城,去为将军推拉出来冷泉和焰火。只是再一激灵,他想到那一次他们都是坐在牛车上的,也有押送警戒的兵,兵们都骑着马,只有黑女人自己是拖带着铁球木板什么的粗笨物件,一个人在沙土里紧扭着高大的个子,拼着老命才能跟上他们的车辆。沙土上往后留出去一个跟着一个,又深又大的光脚印子。现在这对大脚,可是脚心朝天翻起来在车板上摆着。他自己,倒是一步一陷的走在沙窝子里呢。按照老张三的说法,这可就是勘定点算好了的,命数啊。

    她身上的脚镣手铐什么的都是原配。脚枷大板的木头,被火力烧烤铁水浸泡得残损开裂,以后工匠们把它拆解下来单独起模,用铁汁重新浇铸了一个。它那种特别破败沧桑的木头样子,倒是全都复刻了回来。女人上下两半虽然是以后拼合起来的,他们把原来的腰环给她重新戴上,正好遮挡住了一圈的铸缝。五个小铁铃铛也都各据其位了。

    女人大张开嘴,眼睛里的铁钉被打磨成了一副黑眼珠。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悲喜,一身的前后可真是被做成了大开大合的滚刀肉皮。女人一对大到像紫红李子那样的奶头上插进去两支长铁钉,朝向两边斜杵出来的腿根中间,就是一直敞荡着那么粗黑的一副屄嘴口子。要是去看屁眼……倒还是细细小小的,老实巴脚的眯着。她就得在安西城门分张开腿脚,大敞开一千年的屄口子,跪在黄沙里看一千年的西边雪山了。这都是命啊。王二想。可他又一想,她的命好像已经不在这里边了。她应该已经能够转世托生了吧。

    就是不知道她下一辈子,是不是又能变回大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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