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甜甜思索片刻，终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却突然道：“我只能告诉你，于我而言，孩子是我的义务，而妻子，是我的爱情。”

    “虽然对我的孩子来说，这句话有些残酷，但确实如此。”

    他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背，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表情柔和下来。

    “我一直尽心抚养他，只是希望我的妻子能安心长眠，百年之后好下去和她有个交代。”

    孩子是义务，妻子是爱情……

    温甜甜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声音，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突然明白了纪景琛的心思。

    因为爱她，所以不论她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他都会支持。

    也因为爱她，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但是一旦她死了，纪景琛的爱情也死了。

    那是一桩不亚于失去生命的灾难。

    活着，未必就比死去轻松。

    温甜甜陷入了沉思，等她回过神，大爷已经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保姆担忧的目光。

    “太太，您没事吧？”

    她担心地问道。

    温甜甜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厨娘从善如流地扶着她坐在了轮椅上。

    她们缓缓离开，温甜甜不知道的是，那位大爷先她们一步，来到了温甜甜的病房。

    准确的说，是她病房隔壁。

    “纪先生，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将这些话都传达给了您的太太。”

    纪景琛微微颔首。

    “关于你的酬劳，已经……”

    “不用了。”

    老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还希望你不要不我们的后尘。”

    说完，便转身离去。

    纪景琛闻言，眸色越深，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深邃的目光看向楼下公园里，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身影。

    甜甜……

    他的眉眼蹙起苦涩的纹路。

    “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放开你！”

    他眼底闪过一抹隐痛。

    纪景琛扶着窗框的手紧紧攥着，指尖因为用力过猛，泛起了白色。

    这一切都是他最后的决定。

    他没有勇气去赌百分之四十的存活率，没有勇气承受瞒着温甜甜把她的孩子拿掉之后，将要承受的仇恨。

    他简直就是个懦夫！

    可是他宁愿当这个懦夫，也绝不允许温甜甜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他要她活着，而不是变成一方冰冷的坟墓。

    就算是用自己作为威胁，卑鄙的，让温甜甜在自己和孩子之间，做一个抉择。

    ……

    温甜甜回到病房之后，异常沉默。

    厨娘在一旁十分担忧，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纪先生的这个计划，她是知道的。

    虽然很舍不得小少爷或者是小小姐，但她更加不愿意看到温甜甜出事。

    所以她毫无疑问地选择了配合纪景琛。

    “太太，您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我也许帮不到你什么，但是憋在心里更难受。”

    厨娘有些心虚和愧疚，但她对温甜甜的关心是真诚的。

    温甜甜抬眼看向厨娘，缓缓点了点头。

    她确实需要有个人肯倾听她的犹豫。

    “刚刚那位大爷，你也听到他说的话了。你觉得，在义务和爱情面前，哪个重要？”

    这似乎是一个难解的题。

    厨娘很清楚，温甜甜所说的义务，就是她腹中的胎儿。

    那是一个小生命，先生和太太创造了他，就有义务将他生下来，并且抚养成人。

    “可是生活不只有义务和爱情。”

    厨娘的话令温甜甜浑身一震。

    她听到厨娘继续说道，“太太您无法抉择，说明在您心里，义务和爱情同等重要。”

    “但是您想过没有，人活着，还有友情，亲情。”

    温甜甜怔怔地看着她。

    厨娘说的没有错，她还有亲情和友情。

    温鸿玉、阮黎、栾芷还有闵安歌。

    甚至管家和厨娘，都是她身边，最亲密地人。

    他们也和纪景琛一样，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战胜病魔，好好活下去。

    人活着，不只有爱情和义务。

    厨娘说的这一点，令温甜甜豁然开朗。

    她垂首，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可是他该怎么办？我，我不能这么狠心。”

    “太太，不论您如何选择，我们都会尊重您的决定。”

    厨娘安抚地对她说，“只是我觉得，只要您还活着，您和先生还会有第二个孩子，而且，您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您的。”

    “可是……”

    厨娘一咬牙，道：“您不会担心，您走了之后，先生会变得和那个老人一样吗？”

    闻言，温甜甜犹豫了。

    “我知道了。”

    半晌，她咬着牙，眼睛红红地说道。

    她努力了，她尽了全力去保住这个孩子。但是这却让她伤害到了所有关心她的人。

    她的妈妈，因为照顾她差点心肌炎复发，不得不回到山庄休养。

    阮黎和温鸿玉临走时依依不舍的目光，还时不时在她梦境中回放。

    栾芷和闵安歌为了她的病情，已然决定把婚礼延迟到她生下孩子之后。

    要知道，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而且他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她不幸罹难，他们的婚礼就会因此布上一层阴霾，变得不完美。

    甚至因为她的葬礼，要将婚礼往后继续延迟。

    她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纪景琛。

    他那么爱她啊，她怎么舍得伤害他？

    温甜甜内心的自责，几乎要满溢出来。

    “太太，您……”

    “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温甜甜打断了厨娘的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厨娘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觉得太太的情绪不太好，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纪景琛。

    “是我不好，”纪景琛眼中满是疼惜，“这种时候，她一定很难过。”

    厨娘长叹一声，“但愿太太能早点想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

    早点想清楚么？

    纪景琛抿了抿唇，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温甜甜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她犹豫不决，如果能够让她早点想清楚，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可是，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温甜甜做出决断？

    厨娘期待地看着纪景琛，却见纪先生也一样苦恼，不由得有些失落，“纪先生也没有好的办法吗？”

    纪景琛缓缓摇了摇头，“我等下去看她。”

    他不放心让温甜甜一个人在房间里钻牛角尖。厨娘听纪景琛这么说，便稍稍放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