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香江特有的行政单位,它是以彼此有宗族关系或者姻亲关系的村落构成,一个“约”可以有多个村落。
原来的沙田不过是吐露港沿岸的几个小村子而已。清末,大量客家人涌入,屯围造屋,与本地居民在天地、水源、山林等方面产生争执。
光绪十六年,沙田地区各村的族长,坐下来协商,划分彼此之间的区域范围,这就形成了今天的沙田九约。沙田九约分别为:大围约、田心约、径口约、隔田约、排头约、火炭约、沙田头约、沙田围约及小沥源约。
田氏宗族毫无疑问是田心约的主人,占据田心围和新围土地、山林和水围的七成以上。
一大早,边婶便催促卢灿动身——拜寿得趁早。今天是田乐群母亲五十寿辰,其实是五十一。南方风俗,女子过寿过实(超一岁),男子做寿过虚(减一岁)。
纳徳轩珠宝总部,位于沙田大围约,距离田乐群家所在的田心约,并不远。
母亲大寿,田乐群昨天晚上就回乡了。今天去田家,卢灿代表自己,辛婶代表卢家,俩人一道去给田母贺寿。
卢灿不太喜欢去田家是有原因的。
田乐群的父亲田思崀(音郎),是个老实巴交的虾围子(养基围虾的人,养鱼的称之为鱼围子),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南方男人。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他还娶了两房媳妇。
田乐群的母亲是大房,与田父结婚六年,才生下一女,就是田乐群,此后再无动静。为了续宗,田思崀在1966年又娶了二房。这二房肚皮争气,第二年就为田家增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也就是田乐群同父异母的弟弟田新。
田新出生后,二房在田家的地位暴增,口舌开始变得毒辣尖锐,田新更是受一家子宠爱。尽管田母和田乐群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可依旧把这田家苗裔疼到骨子里。
卢灿就是看不惯他们家的这种做派,所以不太喜欢……
“你还看不惯?”听卢灿这么说,辛婶直接伸手,笑着在他肩膀上扇了一巴掌,“你小时候在家中受宠程度可比田家小娃,还厉害!”
“你奶奶都不允许你哭半声!”
“我刚进王家门时你还小,有一次我扶你骑木马,结果你吓得哇哇哭,你奶奶赶紧把你抱走,害得我被公公骂了半天。”
还有这事?卢灿摸摸后脑勺,尴尬呢。
“对奶奶,我都没什么记忆了。”卢灿的问话似乎是在感慨。
“老太太啊……”辛婶没留心他在套话,似乎在回忆,很长时间后,叹息一声,“是个好人,虽然性子散淡了些。”
散淡?这个词汇怎么理解?放在辛婶的语境中,似乎并非褒义词。
卢灿再尽力去挖掘一些对老太太的回忆,竭力拼凑她的形象,似乎也能理解。散淡,也可以理解为老太太对卢家复兴的事情,并不上心。因此,这让附庸的王家,对老太太不是很满意?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尽管从英国回来后,卢灿一再叮嘱自己,老太太背后的故事一定不简单,极可能是现在的自己所不能触及的,可是,有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一想。
辛婶自己也醒悟过来,她灿灿地笑道,“算了,不提这些事。现在咱们卢家,不是挺好的吗?你也长大了,媳妇都算是进门了,这就好……”
田心村位于狮子山下,城门河边,堪称上风上水的宝地。田乐群的老家,位于田心村的外围,她们家只是田氏宗族的远支,住不得宗族祠堂附近的高墙大院。
车子停在平房小院子外,立即用来一帮孩子,将车团团围住。有几个孩子兴奋的跳跃着高喊,“新姑爷来了!”把卢灿叫得脸色泛红。
“去去去!别乱叫,这是我姐夫!”孩子头粗粗壮壮,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田乐群的同父异母弟弟田新,姐弟俩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阿新,来来来!帮忙拿东西!”丁一忠打开后备箱,卢灿抓了一把巧克力,塞在田新怀里,拍拍他的脑瓜,“分给小朋友,可别自己一人独吞哦,会吃坏牙齿的。”
那帮虎孩子们,嗷嗷叫的,围着田新分巧克力去了。
听见动静,田乐群出院子看了眼,见卢灿到了,连忙走过来,一身淡粉色旗袍,娇/嫩的肌肤相映成辉,真是人比花娇。
见卢灿盯着自己看,她翻了个白眼,甜甜的喊了声:“辛婶!”
呃?不是和自己打招呼?
不一会,院子里涌出一帮人,当头的那位黑瘦的中年人,正是田父田思崀。他咧嘴笑了两声,“你来了……王家婶子,来了。”
看卢灿和丁一忠从后备箱往下搬东西,田父身边面容有些苍老的妇人,也就是田母,合着手掌,抱怨一句,“你这孩子,来就来呗,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哎哟,大姐,你就等着享福吧。群姐儿找到一个好归宿,还不美得你?也不知我家的那个田新,以后娶亲要花多少?欸,想想都愁人……”说话的是田乐群的姨娘,田思崀的二房。她今天打扮的同样花枝招展,正盯着丁一忠从车内往下搬的一只只硬皮纸箱子。
卢灿今天带来的礼物,确实不少,卢嘉锡老爷子亲自安排人督办的。
田家五人,一人一身新衣服,嘉丽服饰定做的。还有四箱从内陆弄来的茅台,两箱子洋酒,两箱子葡萄酒,半扇猪肉,五十斤牛肉,新剥皮的羔羊一只,还有各类点心、果干、茶品、糖果四箱,时令水果两箱。
卢灿自己都不清楚,老爷子给整了这么多东西?难怪要开大车来?
这些都是随礼,贵重的礼品在卢灿和田婶手中拿着呢。
纳徳轩什么最多?自然是翡翠、黄金啊。
田婶手中是足金八百克的金马一只,卢灿手中两副玻璃种手镯,一只送给田父的玉观音挂牌,还有送给田新的一块冰种艳绿的猴牌(田新属猴)。
此外还有十八只各色型号的冰种戒指、玉牌、手串、挂件等,准备让田乐群送给她的姐妹或者亲朋的。
用辛婶的话来说,这是给田乐群添面子,这两年田妞给纳徳轩担起多大的担子?
卢家的贺礼卸下来后,摆满半个小院子。
田思崀咧得合不拢嘴,接受街坊四邻还有宗亲们的恭贺。今天,他长面子了。
“发!发!把阿灿带来的点心,给大家都抓点!都尝尝,好东西呢。”他自己动手,拆开一只茶点箱子,抓一把,往周边贺喜的人手中塞。
…………
水涨船高,田乐群说是回家帮忙,可根本就插不进去手。连以前对她态度一般的二姨太,也笑着脸,把她从灶房推出去,“去!去!陪阿灿在村里走走。这里烟熏火燎的,有人,不用你。”
今天帮忙的人,确实不少。
“走吧,我们四处转转?”这里人多,呼三喝四的,不时的有田家人来招呼,还有孩子的吵闹声,卢灿不是很喜欢这种吵闹的环境,于是招呼道。
“我从小转到大,有什么好转的?”田乐群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顺从的跟着他出了院门。
村子前面不远,就是城门河,这条淡水河是沙田的生命之河。田思崀的水围子,就在河边,听田乐群描述,早年她们家养虾,是在稻田中放养,现在已经不种水稻,专门养虾。
抵达城门河岸边,沿河公路一向东一向西。
田乐群站住脚步,微斜着脑袋问道:“往哪儿走?”
“这是你家,好不好?”
“往东是新建的沙田马场,往西就是田家祠堂,你选择。”
沙田马场是1978年建立的香江第二个赛马场,投入运营时间不长,第二座看台尚未建设完毕。近两年原本跑马地赛马场的很多赛事,都移到这边举办。一到赛马日,人山人海的,为沙田的经济增长很是出了一把力。
沙田马场在火炭约,离这里有点距离,上辈子卢灿连奥运场馆都看过无数次,也不稀奇,于是,嬉笑着说道:“走,我们去田氏祠堂看看。我也拜拜田姨的老祖宗,感谢他们送给我这么好的闺女。”
“切!一张嘴越来越油滑!”话虽如此,脸上还是嫣红娇笑一片。
往西五百米不到,就看到一座牌坊,后面则是一栋唐楼,这就是田氏祠堂。
卢灿来过田姨家几次,可是还真的没来这边转过。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哇?”卢灿摸摸面前的四柱三门的木牌坊,木柱足有三十公分粗细,裂纹很深,柚木的。牌坊两侧,每根木柱都有双支撑,很牢固。顶部为飞檐斗拱,陶瓦遮天,下面是已经脱漆的红木匾额,上面写着“福祚连绵”。
竟然还有款?
卢灿目力惊人,依稀能辨认出咸丰十年(1860年)黎文源的钤印与题跋。
哟?没看出来,田氏祠堂竟然出自大家之手,田氏居住在沙田的历史不短啊。
黎文源是谁?很多人不知道,但此人对岭南美术的发展有着相当的贡献。
番禹沙湾乡人,活动于清咸丰、同治年间。工壁画、灰塑、砖雕、石雕,壁画善画人物、山水、花卉、鸟兽。
他的三个儿子黎普生三兄弟和弟子杨瑞石等人,他们都是专擅壁画、灰塑、砖雕、石雕的能工巧匠。粤省的四大名园、羊城陈家祠等的艺术建筑,都有这些人的作品。
他的传人中,以杨瑞石最为有名,被称为现代南派壁画之祖。
卢灿暗忖,当年田氏在香江,一定是望族。
祠堂大门紧闭,卢灿想要进去给田氏老祖宗磕头的愿望落空。
“我带你去上一炷香吧。”
见卢灿屡屡拿这话开玩笑,田乐群拉着他的手,走向祠堂右侧边房。
这里是香炉房,田氏族人不可无故进祠堂,想要祭奠先祖,可以来这里敬香。
香炉房不大,照壁上供奉着“田氏历代祖宗神位”的牌位。前面是一张榉木条案,摆放着三盏供奉果盘,都已经空空如也,估计被孩子们偷吃了。
条案前面则是三只锦墩,让人磕头用的。
跟着田乐群,恭恭敬敬的上香,磕头后,两人在锦墩上坐下。
卢灿的目光便落在香炉房门侧面的那尊高大的铜炉上。
香炉高一米五,腹径为六十公分,三只象足支撑,双耳外撇,耳有方孔。炉壁有字“皇图永固帝道遐昌”。
咦?卢灿一骨碌爬起来,蹲到这尊香炉面前。
靠!好东西啊!
香炉的腹壁下方,还有一方小字“弘治元年六月,帝赐禅院纳福炉,敕令内院督造”。
这东西竟然是明孝宗朱祐樘年代的?
而且是弘治登基改年号时,赏赐给天下各大禅院的供奉香炉!
这好东西,怎么流落到香江?成为田氏家族的奉香炉?
“怎么?这也是好东西?”田乐群凑过来。
卢灿兴奋的搂着她,亲了一口,“你们田家还真有宝贝呢!”
这座巨型香炉,和正德款香炉,都可以算得上虎园博物馆金属器馆的镇馆之宝呢。
嘿嘿,正德皇帝,还是弘治皇帝的儿子呢。
正文 第322章 田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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