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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荣公子 作者:刀叨叨

    第11节

    赵拓明说得动人,实际荣雨眠明白对方想法。无论是皇子妃还是皇子侧妃,都需要皇上册封,荣雨眠平民出身,难获册封,而赵拓明正谋大业,自不可能为此事与自己父皇力争。荣雨眠能够理解对方的选择。另一方面,就他自己而言,他也难以接受册封。接受西方思想与文化的荣雨眠曾想过自己只会娶一人为妻,绝对不要姨太太,眼下,让他当别人的“姨太太”,他更不可能接受。无论心意如何,为了自由与尊严,他应该不会长留此处。故此,赵拓明不在他身上加与任何头衔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尽管这是最好的情况,面对赵拓明的理智冷静,荣雨眠却不觉心生y霾。  “你怎么了?”注意到荣雨眠神情有异,赵拓明关心询问。  荣雨眠回过神来,若无其事作了然状,道:“我在想,原来世上还有只需瞧一眼便可完成量身的裁缝。”  赵拓明并不意外荣雨眠的推测,他神情自若调笑着说道:“这不稀奇,我还见识过只需被瞧一眼便可猜到裁缝能耐的美人。”  荣雨眠不动声色回道:“不愧是阅美无数的晟王殿下。”  “过誉了。说到阅美,也就广月,小屏,红邻,依和,千尽,如花这几人而已。”  “你还遗漏了翠花,清梦。”  面对煞有其事报名字的赵拓明,荣雨眠没好气地指出道。  赵拓明轻笑着望向他,道:“你倒记得清楚。”  尽管这真的只是因为记性好的缘故,可若特意解释,反而越描越黑,此刻,荣雨眠只当没听到这番调侃。  一旁,赵拓明饶有兴致接着评说道:“她们这些女子除了琴技高超、歌声动人、舞姿曼妙、善解人意、温柔可人之外,其他方面都不如你。”  荣雨眠板着脸回答:“是啊,论念经、胸口碎大石的本事,我自然胜过她们。”  赵拓明故作惊奇道:“你怎知我正想这么说?”  “不然殿下还能怎么说?”  “自然还有。你的嘴也比她们厉害得多。”  荣雨眠心道你要不是皇帝的儿子,这会儿就会知道我的嘴真正有多厉害。  眼见荣雨眠不理人了,赵拓明不再打趣,他缓颜微笑道:“在我口中,她们比你好,在我心里,却截然不同。”  甜言蜜语通常都是逢场作戏,荣雨眠分不清虚情假意与真心实意,面对态度与曾经有翻天覆地之变的赵拓明,他只能姑妄听之。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可他有心养蚕,原也并不是为了披上罗绮。思绪集中回正事,他想了想,好奇问道:“荀王为何事摆宴?”  这一问题令赵拓明苦笑一下,随即提醒道:“最近我四皇兄能有什么喜事?”  散骑常侍。荣雨眠立即暗道。  赵拓明接着说下去:“原本四皇兄只是以探望父皇家人为说辞回京,而今被委任散骑常侍的差事,即表将长留皇都,重回故居安定下来,自然要宴请招待一番。”  “明日太子会到场吗?”  “理应会到。”  荣雨眠早已有心亲眼见见太子其人,如今听闻对方明日也会到场,不由ji,ng神一振,兴味盎然。赵拓明从旁观察,若有所思提醒道:“二皇兄的儿子与你年纪差不了几岁。”  荣雨眠一时未能听明白这句话。他知太子唯一的儿子今年十三岁,十三岁正是虚阳显现的岁数,很快便能确定这个孩子是否能继承大统。回到正题,不管怎么说,十三岁与十八岁差别可不小,怎么会被说成差不了几岁……他猛地反应过来赵拓明婉转曲折表达的意思:荣雨眠若与太子的儿子岁数相差不大,自然就与太子有远如父子的年龄差距。不管是否说笑,赵拓明这担忧之事都过于无稽,荣雨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我口中,晟王殿下比太子优秀百倍,我从来无意多瞧太子一眼。”  对于荣雨眠的俐齿伶牙,赵拓明早习以为常,此时莞尔笑道:“在你心中,自然也是一样。”  “殿下知道得真多。”  赵拓明微微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飞来一笔问道:“你可知我姓氏?”  幸亏荣雨眠记性好,不然还真不容易记住这个因为避讳从没人提的姓。“赵。”  “我的名字?”  “拓明。”  “原来你能念出这两个字来。”赵拓明装模作样道,“并且也未累得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可见,念这两个字不用费太大力气吧?”  荣雨眠一直记得上回赵拓明许他直呼其名的事,只是,他纵不至于为念这两个字累得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却终究觉得这两字重如千钧,无法轻易脱口。  “磊拓嵯峨,月明风清,这么好的名字,自要择良辰吉日启用。”半晌的沉默后,他以玩笑话隐晦表达。  赵拓明自己听懂了荣雨眠所言之意,他在安静的沉默之后,温柔微笑着缓缓道来:“也对,毕竟我们来日方长。”  2  只需看一眼便能量身的裁缝制衣也快得惊人,第二日才午时,荣雨眠的衣服便被送来。如今肚子愈发明显的人想象之中自己穿什么衣服都只会显得臃肿,不想,那套裁剪得体的锦缎长袍穿在身上,竟看出些焕然ji,ng神。  初霁知晓荣雨眠被赵拓明选作赴宴的伴侣,从晨起便兴奋地将荣雨眠按在梳妆台前,先是同他讨论梳什么法式——荣雨眠连听都没听过初霁所说的那些奇怪词汇,简直比当年初学英格兰语更生涩难懂,最终,完全是个外行的人只能任初霁为自己的头发做主。之后,初霁找来脂粉想要往他脸上涂抹。还记得“明艳动人”噩梦的荣雨眠坚决拒绝所有粉末状的东西,为此事他与初霁争论良久。  曾经日本人因为他的鬼话放弃了对自己整整一个联队的补给,荣雨眠自信天真单纯、涉世不深的初霁不是他的对手,通过一番讲道理,他令初霁放弃了为他略显苍白的肌肤稍稍润色的主意。之后,整装完毕,初霁盯着自己的作品上下打量,边瞧边感叹着评论道:“还是公子有眼光。公子不用胭脂红润肤色,这病美人的姿态更是我见犹怜。”  荣雨眠很是怀疑自己带坏了这个小鬼,导致对方眼下正狡黠使用诡计哄骗自己涂脂抹粉,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是改变主意,又上了些许唇脂。  待到了时辰,赵拓明果然亲自前来接人。进屋后也不急着出门,他慢条斯理瞧了荣雨眠片刻,接着,微微一笑道:“红邻,依和她们虽然技艺超群,性格温婉,但单论外貌,你远胜过她们。”  这个人有脸说别人嘴巴厉害,自己损起人来……居然还能让人觉得挺开心的……  荣雨眠一边腹诽,一边当先往外走出去。  “时候不早,我们启辰吧。”  据说摔断腿的马夫张进仍未康复,这日赶车的依旧是晟王府上另一位往日负责内眷的车夫。这位车夫驾车的速度不快,但胜在平稳,这一路不甚颠簸,颇为顺利将荣雨眠与赵拓明送到一座府邸之前。  此处应是荀王去往封地之前的旧宅,如今修葺一新,五色焕然,虽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荣雨眠随赵拓明跨入大门绕过影壁,正欲细赏,宅邸的主人荀王亲自前来迎客。  “听闻我元弟妹怀上麟儿,四哥在这里恭喜五皇弟了。”荀王赵俊留应不知实情,此时说得倒有几分真心。  若非此事只会令赵拓明难堪,荣雨眠差点被“弟妹”这个称呼逗笑。反观赵拓明,却是神情不变,一脸自若着微笑回道:“同喜同喜。”  而后,赵俊留将注意力转向赵拓明身旁的荣雨眠,他好奇问道:“这位是我新弟妹?”  这回荣雨眠笑不出来了。而赵拓明则笑意更深。“这位荣雨眠,”他简单为赵俊留介绍荣雨眠的名字,接着转向荣雨眠道,“雨眠,见过我四皇兄。”  荣雨眠正欲施礼,注意到他身形的赵俊留很快抬手阻止。“荣弟妹不必多礼。”他的眼中依旧有些许疑惑不解,显然想不明白若晟王妃因怀有身孕不便赴宴,荣雨眠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赵拓明也不多说,反而很快将话题转移回赵俊留的身上。趁着他们兄弟寒暄之际,荣雨眠不着痕迹打量向这位荀王。作为赵拓明的兄弟,赵俊留长相与自己五弟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的五官更加ji,ng致,略显一丝妖娆女气。若非他已有孩儿,荣雨眠简直怀疑对方是长相柔美的虚阳之人。  ——男人还是应该长得像赵拓明这样才好。荣雨眠很快得出结论。  不过,话说回来,赵俊留的性格应该颇为刚健。他曾几经起落,低伏多年,如今得志,却毫无骄矜之态,反而甚是平和。观他衣着,说是锦衣华服,但除却腰间木雕玉兔配饰,全身又质朴不修。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荣雨眠不知赵俊留是否有超世之才,只是,以他之志,看来怎么都不像愿对太子俯首称臣之人。若说他当真为了辞镜甘受挟制,荣雨眠总有些怀疑。  这头荣雨眠暗自思忖,那边赵拓明与赵俊留已将寒暄话题告一段落。当主人的今日迎接招待的客人还有很多,他将赵拓明与荣雨眠送到正厅前便失陪离开。荀王府的下人将两位客人领入席。  落座后,不时有官员前来拜见晟王。每回赵拓明都只简单应对,待人离开后便问荣雨眠能否猜到方才那人是太子之人还是自己之人。原本荣雨眠并无兴致玩此游戏,不过赵拓明很快给出彩头,猜对一个人给十两,本着一个学经济之人对金钱的敬意与尊重,荣雨眠也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赚了些银子。在这猜人游戏中,对于那人是中立还是太子之人,荣雨眠并无万全把握,不过,但凡赵拓明的人,他一猜一个准。及至后来,赵拓明都不由侧目相看。“难道我的人头上都长了犄角吗?”  并非刻意故弄玄虚,只是,到最后荣雨眠都未说出原因——那些人望向赵拓明的眼神中不自觉透漏出信任与忠诚。  那些人如此笃信,若不是赵拓明很得人心,那便是他很擅长c,ao纵人心。  3  一如赵拓明所说,荀王的这场酒宴太子果然现身出席。太子到场,排场不小,不用赵拓明介绍,荣雨眠也立即认出了对方身份。  作为赵拓明与赵俊留的二哥,太子赵欣正同样仪表不凡、气宇轩昂。只是,与和光同尘的荀王或者内敛深沉的晟王不同,太子赵欣正尽管年过而立,却锋芒毕露,举手投足间雄姿英发,还颇有些上位者的颐指气使。而引起荣雨眠注意的,是太子身边的太子妃。  之前当今圣上曾册立了一位虚阳之身的太子妃,正是他为太子诞下一儿一女,可惜,不久后他突染急病撒手人寰。在前太子妃病逝后,皇帝想要为太子另立太子妃,不想,向来恭顺的太子却拒绝了父亲为他物色的骠骑大将军之子,反而选择居二品的镇国大将军之女。须知女子不如虚阳之人优于生产,太子子嗣不多,原该多娶虚阳妻妾多添皇子,可太子在娶了如今的太子妃后不再纳妾,宁愿多年再未添香火。当初听说这段过往,荣雨眠以为太子应当是对自己如今的太子妃有诸多喜爱,以致独宠于她,疏忽于开枝散叶。但今日观之,只见太子妃与太子之间毫无眼神交流,偶尔相互说话,举动看似亲昵,眸底却都是疏离。这两人,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若说如同陌路之人。  未免自己看错,荣雨眠私下小声询问赵拓明道:“平日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如何?”  赵拓明微微揶揄的目光瞥来,轻笑反问道:“你倒关心人家夫妻情感问题?”  荣雨眠无意管他人闲事,但多年情报工作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轻易放过任何可能的破绽。“说正经的。”他闷声闷气道。  赵拓明也不多问荣雨眠在正经想些什么,他稍稍正容答道:“皇家子弟的婚事素来如此,哪里有这许多伉俪情深、鸾凤和鸣?”  “可我听说太子妃是当日太子亲自所选,为此拂逆了圣意?”  “当日四皇兄离京,正是二皇兄太子之位最为稳固之际,他也不算拂逆父皇,只是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无论如何,他为太子妃人选有过争取,如今两人形同陌路,你不觉得奇怪?”  “恩情如朝露,二皇兄与太子妃毕竟成婚已久。”  荣雨眠有心琢磨讨论,却在听见“恩情如朝露”一语后不觉怔了一下。  “怎么了?”觉察到他神色有异,赵拓明询问。  荣雨眠很快定了定神,摇头专注主题道:“至今不见太子新纳妾,若不是为了太子妃,想必就另有原因。”  赵拓明沉吟道:“或许二皇兄只是希望父皇瞧见他勤于政事的用功姿态。”  “多为皇上增添皇孙也是用功,太子却显然无意此事。”  赵拓明目光转动,微微疑惑问道:“所以,你以为如何?”  荣雨眠心中隐约有个概念,眼下这个想法离成形相去甚远,不便多说,面对赵拓明提问,只能保守道:“待我知晓答案,你便会知晓。”  第二日。  因晚归休息得晚,荣雨眠在这日早晨睡到将近午时才起身。稍稍回复ji,ng力的人简单用了午膳,等闲下空来,还不及思索太子身上的疑点,他先回想起荀王身上的那个木雕配饰。  “初霁,这儿流行将木雕当做腰间佩戴饰品吗?”  初霁只当“这儿”指的是皇都,径直回答道:“我们这儿和其他地方一样,绝大多数人都是用玉器当配饰,再不然是翡翠玛瑙,或者其他石头。木头的东西,有钱人自然瞧不上,穷人却又没这闲情逸致,我还从未见人戴过木雕的饰品。”  荣雨眠认为初霁所言不差。事实上,他来此处已有不少日子,每回街上见到那么许多人,还未曾见过一个佩戴木头饰品的。虽然荀王属相为兔,但他没理由佩戴木兔,玉兔名玉,一般都用玉雕应景——如此想来,只怕这木雕意义重大,才会被荀王随身佩戴。  那个木雕如今回忆细节,手工并算不得细致。荣雨眠不禁想起张进那一柜子的飞鸟木雕,那些雕刻有些惟妙惟肖,但也有些早期的手艺的确还显得粗陋。另一方面,张进“断腿”的日子恰好在荀王回京前后。若非“断腿”,作为赵拓明的车夫,只怕他已与荀王打过照面——而这,会不会是他必须“断腿”的原因?  稍懂礼仪的男子会尽量避免与虚阳之人私下共处一室,举止有礼有节的张进却独对此毫不避讳,会不会是因为,实际他自己正是隐藏了性别的虚阳之人?  归根结底——张进会不会是辞镜?  自荣雨眠前往张进住处探病被赵拓明找到书房后,为免有些人多事,有些人多心,顾及赵拓明颜面的荣雨眠有所讳忌,未再私下探访对方。不过,眼下却不是在意人言的时候,太子很可能想要除掉辞镜,荣雨眠不便花时间找寻更多确凿证据,事关人命,还是直接向当事人确认为好。  想到此节,荣雨眠不再耽搁,直接起身带着初霁往马厩的方向而去。  前往马厩的一路,荣雨眠快速思考了一下待会儿面对张进时,自己该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开启话题。然而,当他抵达张进的房间后,他发现一切的准备都白费了。  张进并不在自己屋中。  荣雨眠站在敲不开的门后,正思索着对方可能去哪里,另一位车夫恰好经过,几回为赵拓明与荣雨眠驾车的人对荣雨眠甚是殷勤恭敬,见到后者特地上前见礼,并且主动告知之前自己听说的:张进有个朋友出事身亡,张进前去吊唁,刚走没多久。  “张进的那个朋友是谁?”荣雨眠立即皱眉追问。  车夫很快回答:“好像叫做刘廷什么的。”  得到的答案并不出乎荣雨眠的意料,可与此同时,却令他的眉头锁得更深。  4  在荣雨眠跨上马之前,初霁差点急哭出来。同样担心自己腹中胎儿的荣雨眠却不得不兵行险着,他在匆匆安抚初霁自己会策马缓行后,吩咐对方赶紧赶往御影卫的指挥所,紧接着,踩着马镫直接上马。在跑马厅玩到大荣公子擅于骑术,眼下他不敢加鞭,但终究以较快的速度往刘廷住处赶去。  就荣雨眠所知,刘廷的尸体目前还在衙门,纵然他有家人,也还不能为他举行白事。与此同时,掌握辞镜下落的人眼下也只有太子,能够联络到张进的人除太子之外还可能是谁?  关于太子究竟会如何处置辞镜一事,荣雨眠基本能够肯定。不惜杀人以灭口的太子手段凌厉,显然不会优柔寡断到只扣押辞镜来挟制荀王,毕竟,如此做法后患无穷,远不如世间再无辞镜,也教荀王不再心存侥幸。  太子要杀辞镜,方法还是不少,其实不必特地将张进引到刘廷住处。即便身手不凡的杀手不敢潜入晟王府,至少他能在路边直接行凶。然而实际,太子却选择如此曲折做法,这必然是为了保险起见,希望在杀手行凶之前,有足够判断力的人能够确定张进的身份。换而言之,将张进引至刘廷住处,太子的人至少有一个杀手及一个有能力判断张进身份的人正等着很可能是辞镜的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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