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昏厥过去前，他听到了孟大惊失色地喊着他的名字。

    而醒来时，他听到屋外有人在说话：

    “这就是那巫女的弟弟？”

    “嗯。”

    “那事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了，他怎么还没有死呢？”

    “我听螣蛇说过，月的弟弟吃下了她师父种的果，便摆脱了疾病，恢复了健康，现在看来，应该是长生不老才是。只不过，他发现自己这三百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受不了这个打击，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我看他的心若是死了，人也活不下去了！”

    “孟，把他给我吧。”

    “让他留下来吧。”

    “你想做什么！”

    “你们阎王殿里帮手无数，而我只是一个人，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不公平吗？我也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些帮手了。”

    “胡闹！孟，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吗？现在人间巫师已死，他就是最后的一个巫！而且作为一个凡人，他本来早就应该死了，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活在这世上。把他交给我，我来安排他的后事！”

    “老五，你是想和我打一场吗？”

    “你……孟！你怎么对‘月’的事情那么上心？三百年前，你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叫做‘月’的人而阻止了我们！”

    “我为什么会她那么好，你会不知道吗？”

    “……”

    “如今黄泉路又出十段，我看你们阎王还是把精力都放在整治黄泉路上吧，那是人间到往阴间的唯一通道，若是黄泉路显现于人间，到时候阴间可就不是什么秘界了。”

    ……

    后来，说话的那男人走了，孟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碗汤，汤上还冒着热气。

    看到这幅画面，离心里一暖，忽然想到很久没有尝过热乎乎的汤了。

    “醒啦？”孟对他微微一笑，来到他床前，放下了汤。

    “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孟笑着问。

    离看着她，点头：“都听到了。”

    孟笑了一笑，落落大方，并没有掩饰：“刚刚和我说话的是阎王老五，也是阴间的第一把手。我让他别管你的事，他已经答应下来了，现在要不要放你一条活路，全看我一句话了。”

    “你认识我姐姐？”离关切地问，在孟点头的时候，他紧张地问：“她在哪儿？”

    孟说：“当然是死了。凡人不过百年寿命，这都已经过去三百年了，你姐姐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离呆住了。

    片刻之后，他又陷入了沉重的哀伤之中：“对了，你说了，是因为我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实，我才能摆脱疾病活下来的。那树上只有唯一一颗果实啊，原来、原来是我吃了唯一的果，如果那个果拿去给姐姐吃、给别人吃，也许他们就能活下来了！都是我，断送了族人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看着因为痛苦自责而流下眼泪的离，孟感到困惑不解：“你怎么这么说呢？如果只有一颗果，那就是只能救一个人，如果别人吃了，那你就会死，那也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呀。你活了别人死，别人活了你就要死——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为什么还要把别人的死都揽在自己的头上呢？这不是很傻吗？”

    离痛哭道：“你不明白吗？如果这个果给我姐姐吃，那长生不老的是她而不是我！如果这个果给小花吃，那长生不老的是小花而不是我！如果这个果给小草吃，那长生不老的是小草而不是我！！不管这个果给谁吃都好，不管活到最后的是谁都好，都比我这么一个忙忙碌碌三百多年却一个人都救不了的废物好！”

    孟点头：“我明白了，你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剥夺了其他人活命的机会而感到愧疚和自责，而是因为你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才感到痛苦。”

    离说：“我现在多希望那颗果子当初是姐姐吃下的多好呀，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巫，只要她活着，她一定能找到拯救部落的方法！”

    孟叹气：“你错了，你姐姐比你更早放弃了拯救你们的部落。”

    “不可能！”

    孟笑了笑，她不想再多说下去了。

    在弟弟的心里面，姐姐永远是那一名神圣而强大的巫女，她若是说破了真相，那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孟一挥手，前方腾起了一片水雾，一些人影显现了出来，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很黑暗的空间，黑色的焦土之上遍布着无数刀刃，一群黑色的亡灵被沉重的铁链拷在一起，在这片大地上麻木地行走着，刀刃割破他们赤裸的双足，却没有一个亡灵感受到疼痛。

    离看到这些亡灵，脸色变了！

    “认出来了吗？”孟看着他说，“这就是你部落里的人，他们死后，灵魂深受诅咒，无法重入轮回，阎王们不知该怎么安排他们的去处，于是只能把他们流放到地狱里去了。”

    离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看着记忆里熟悉的面容如今饱受地狱的摧残，他心如刀割，毫不犹豫地跪在孟的面前，拉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道：

    “你是阴间的神，所有的灵魂都归你掌管，我请求你，能不能放过他们？他们生前都是纯洁善良的人啊！他们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应该接受这种惩罚！你能不能想办法，救一救他们？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救不了他们，他们死后我想救他们，不管你想向我索要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只要你能放过他们！”

    孟无奈地说道：“你们姐弟俩怎么都一个样？你们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有求必应的神吗？”

    离恳求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愿意放过他们？”

    孟轻轻地挣脱开离的手，她坐下来，沉思一会儿，这才有了主意，她指着放在自己端来的热汤，对离说：“很简单，你只要把那碗汤喝了，我就想办法救你的族人。”

    “就……就这么简单？”离不可思议地问。

    “嗯！”孟点了点头。

    “那我喝！”离立刻端起碗，一口吞下去，最后连一滴汤都不剩。

    他抹抹嘴，真诚地对孟说：“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神！”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