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把火烧了神社，从神社里出来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被黑色火焰燃烧着的神社，里面传出诸神的哀嚎，她心里却波澜不惊。

    “师父说得对，人不应惧怕神，人不应受限于神，人类供奉神的日子结束了。”

    “还有漏网之神，但是不要紧了。”

    “剩下的神若不想消失于天地间，就来找我吧，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师父手里好得多。”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年以前做过的梦。

    她想起了梦里面那个自称是阎王神的小孩子，那小孩子很爱说一句话，此刻，她想到了那句话，觉得好衬这个景，便忍不住低吟出来：

    “十殿说得对，这个时代真是民风淳朴呢。”

    正是民风淳朴，所以诸神才那么容易地被她骗到了一处。

    民风淳朴呵……

    她杵着骨制法杖，不再看身后的大火，慢慢地走出了这片荒芜之地。

    众神的繁荣，终结于此。

    “诸神死了，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

    入夜之后。

    月做了一个梦，却不是进入自己熟悉的灵墟梦境，而是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引往到了别处。

    穿过大雾，她看到了奈何桥。

    但是，奈何桥却不是她记忆中的奈何桥，桥上没有排队的亡灵们，什么都没有，显得十分冷清。

    一个女子站在桥边，等着她到来。

    等飘近那女子，月看到那女子满面怒容，双目如炬地瞪着自己！

    “孟？”她想不起孟的样子，但是和奈何桥有关系的女神，她只知道一位。

    孟发怒地说道：“月！你欺骗了我！你让我召集诸神，你并非是要帮助我们除掉灭世之神，而是屠神！你代替你师父，屠戮众神！”

    月笑了：“这不是很好吗？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师父手里好。”

    “没有一个神想死！”

    “我也不想师父死。”

    “所以你为了你师父，你杀了众神？你一个小小的凡人，怎么会有如此险恶的心？”孟怒不可赦，咬牙切齿地问道，“难道你忘记了你部落的子民们吗？他们都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神死了，在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一个神能够解开对你们部落的诅咒了！你杀了神，你的部落也离毁灭不远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部落的子民一个个死去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泪水从月的眼中流了下来，划过她义无反顾的嘴角，她凄哀地说道，“我知道，我要保一个神，就只能杀了所有的神；杀了所有的神，我的部落也不能幸免。我是罪人，我无颜再面对信赖我的子民们，是我亲手将他们送上了绝路，所以我不敢再回部落。就算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我再也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孟震惊了：“月，你竟然没有一丝后悔、忏悔之意？！”

    月说：“我为什么要后悔？在我决定要这么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赔上的是对于我这一生而言多么重要的东西，我既然知道了后果，但仍然还要这么做，就说明了我做这件事的决心有多大！决心有多大，就不会再有回头路！”

    孟摇摇头，用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月：“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值得吗？”

    “因为我爱着他啊！”月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她捂着心，痛苦地叫道：“我是罪人，我对不起我的部落！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啊？在这世上，我只想他活着！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我都要他平平安安！”

    孟惊呆了。

    她看着月，久久不语。

    她原本有着一腔怒火，想要发泄到月的身上，但是在这一刻，她明白了，月对那个神爱得有多深，此刻就有多痛苦。

    她还能说什么呢？

    神，就这样销毁了。

    没有死在他们所惧怕的神的手里，而是死在了一个他们看不上眼的凡人的手里。

    许久。

    孟弯下腰，扶起月，替她擦掉了眼泪，无奈地说道：“你若一点悔意都没有，我再多谴责你，你也不会和死去的神们说一声对不起，徒劳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只是月，你怕是不知道，你部落现在落入的难境是诸神的诅咒，诸神死了，再也没有神能解开诅咒。你或许来到阴间一趟，见过众生的轮回历程，心里便不再把生死当做一回事，认为你的族民们死了便是进入下一世，但我如今要告诉你，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背负诅咒的灵魂是不允许进入轮回之中的。你部落的子民死后，灵魂将会受到生生世世的煎熬！”

    月哀伤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太大的惊诧。

    她苦涩一笑，含着泪说：“我是罪人。”

    “我何尝不是一个罪神？当日我就不该听信你的话，将诸神召集一处，让你见到了他们。在你们之间穿针引线的是我，若我再谨慎一些，你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孟无奈地说。

    月哀伤地笑了。

    她想到了十殿的话。

    “民风淳朴。”

    真的，如此淳朴。

    “你害怕吗？孟？在这世间还活着的神不多了，如果被师父找到，你们就彻底毁灭了。如果你不想就此死去，不如我送你上路，这样你还有机会进入轮回之中，成为碌碌众生的一员。”月真挚地看着孟，手里面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看到这杀神的火焰，孟赶紧推开了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你真是死不悔改，竟然还想杀我？”

    月站起来，一步步走近孟，说：“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师父手里好。”

    孟一步步后退：“我不想死。”

    “没有一个神想死！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月看着孟，柔声说道，“孟，别逃，我保证不会让你太痛苦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能得到新生。”

    孟哈哈笑了一声，退到自己的汤锅边，转身解开锅盖，勺了一瓢冷汤，朝月泼去，浇灭了她手里的火：

    “你这疯子！我说了我不想死！你就给我好好收起你变态的念头！连我都想杀，你真是爱疯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