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当闵氏在太原管家时，得到郡王妃很多助力。如家人没有刁难她的，得力的管事如今还是得力的管事，她们肯指点，闵氏也离不开她们。反过来，有一个管事不服帖，闵氏都别想顺风顺水，更别提家事上的难处，主仆共同度过。</p>

    过日子中的难，不见得全是别人的圈套，有时候自然的出现，与人力无关。</p>

    闲下来闵氏回想，百思不得其解。她的长嫂不是那刻薄的人，自己跟她不好，难道自己以前就那么差吗？</p>

    这个疑惑在到京里以后，在今天解开一部分。原来还有别人觉得跟长嫂隔阂重重，有不能交心之感。</p>

    闵氏直到回房，还是嘴角微勾，不肯把那一丝不多的笑容放下。原来，自己也不是那完全的不可救药。误会这种事情，无时无刻不存在着。</p>

    很快，她就入睡，一方面是心中这一片的放松。一方面，是连日太劳累。</p>

    进京前她还想过萧瞻峻那出自青楼的妾，进京一天就抛到脑袋后面。她再没有以前那么的闲，把妻妾争风放在第一位。这种忙，因为日子紧和两个侄子一起大婚，比管家还要忙上十倍。</p>

    她就是有梦境，也是为侄子们想着，袁家的加禄加福姑娘们，她们会答应吗？</p>

    ……</p>

    萧衍志萧衍忠兄弟俩个的心思，长兄因为不肯在大战前离开父帅，造成大婚匆匆忙忙。</p>

    二弟是因为父帅的“节俭”奏章，这奏章带足陈留郡王的负气，里面也有因为袁训在京中受到的责难而出气，梁山王大声说好，将军们一起称赞，当儿子的不能反对。但一起成亲总觉得有不到之处，难免对公主有了歉疚。</p>

    对娘娘们提出的“要求”，母亲不反对——福禄送进门不但是公主们的体面，也是为陈留郡王府带来福禄——助长两兄弟说办就办，一大早赶到宝珠房里。</p>

    舅母舅母叫个不停，争着说故事给宝珠听。</p>

    宝珠嫣然，她闻得到两兄弟身上的药味儿，想来丫头们还不敢放松，给他们喷了药汁子，也给他们喝了大碗药。当舅母的不无感激，把听到两兄弟回京以后，准备送给他们做衣裳的衣料送来，请他们自己挑选，又把准备的几件珍玩送给他们。</p>

    察觉他们像是有事情，但问了问，萧氏兄弟不肯说。宝珠也大意，想来这兄弟们以前还养在自己家里，跟舅母没有不能说的话，就由着他们奉承一通，说去找弟妹们说话。</p>

    “二妹，”</p>

    香姐儿带着常巧秀和丫头在忙碌，见到表哥们过来，笑弯着眉眼儿：“爹爹每天早饭都不在家吃，为表哥们忙呢。表哥们倒有功夫来看我？请坐下，拿好茶给你们吃。”</p>

    房中无数药草，有两个研磨的丫头欠身行礼，退出去，想来是打算洗手烹茶。</p>

    萧衍志拿起一株药草认认：“这是清热的草药，二妹你真能干，配什么好药呢，等配得了，也给表哥们一服好不好？”</p>

    “这不是今年发了疫病？要预防到明年呢，太医说冬天冷，过给人疫病的机会也就少些。但明年春天一暖和，花也发，疫病也发，”让问到痒处的禄二爷正说得起劲儿，常巧秀还是听不懂，跟在里面瞎忙乎就满意的好孩子下意识地问：“是发成桃花还是发成杏花？”</p>

    举一只小手：“我喜欢芍药花。”</p>

    她的呆劲儿，让萧氏兄弟和香姐儿一起大笑：“不是发成花，就是发。”</p>

    “发大包子也挺好，不过我每一回都没能占住厨房，全是胖孩子小王爷抢着门。”好看孩子吐露一些不满，她帮忙把晒干的药草送给丫头们研磨，又去忙活开来。</p>

    刚从军中回来的萧氏兄弟咽口水，跟香姐儿打听：“舅母最近多久蒸一回大包子，在军中打起来吃不好，在路上急着回来看表妹，吃得是什么都不记得，倒是舅母做的菜最好，想吃的紧。”</p>

    禄二爷过了这个腊月，才勉强算九岁，闻言大为受用，不能分辨也推不开，立即摔倒在这糖衣炮弹下面，眼睛里亮晶晶的希冀着，嘴上还装着谦词：“应该想太后皇上才是，要么想公主嫂嫂，怎么会先想二妹呢？”</p>

    大表哥阿谀满面：“二妹你要信我，表哥想的最多的就是你。担心二妹太能干了，抢了表哥的风头，这回来一看，果然二妹已经风头无两。”香姐儿弯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儿。</p>

    二表哥点头哈腰：“岂止想二妹和担心二妹，简直是把二妹挂念到心口儿上，记挂着二妹该正经念书了，反正比表哥们好！”</p>

    香姐儿以为表哥们为有个内奸好跟来吃菜，这就拍了小胸膛：“表哥们放心，母亲如今陪小七的多，一个月里只做一到两次菜，但母亲做的时候，二妹不吃，也要留给表哥。”</p>

    两个表哥“惺惺作态”，就差拿袖子拭几滴子泪出来：“多谢二妹凡事儿想着表哥，等表哥忙过这阵子，来给禄二爷牵马坠镫。”</p>

    “那是自然的，禄二爷什么事情都记着表哥。”香姐儿没防备的上了当。</p>

    二表哥笑嘻嘻的，互相使着眼色，说自己力气大，喝着禄二爷的茶，帮禄二爷研了好些草药，算算执瑜执璞上课中间的休息钟点儿到了，辞别禄二爷，往学里来。</p>

    执瑜执璞还在生气，见到表哥过来，脚尖一转，把个后背给他们。表哥们不放心上，亲亲热热的过来，萧衍志勾住执瑜的胖肩头：“好表弟啊，”</p>

    执瑜黑脸儿：“我不是好表弟，你们是坏表哥！”</p>

    萧衍忠揽住执璞，甜甜蜜蜜的一声：“好表弟啊。”</p>

    执璞举拳头，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一下子：“坏表哥走开。”</p>

    二位表哥见甜言蜜语差火候，换个法子，放开表弟退后一步，深揖下身子：“表哥特来赔礼，昨儿说的故事有虚，今天说个真实的可好不好？”</p>

    执瑜执璞的馋虫重新上来，廊下干净，兄弟们坐下，元皓和韩正经也凑上来。</p>

    大表哥眉头动着：“……那马头挨着马头，本来害怕，心想表弟要是在，兄弟们齐心，来个鬼也不怕。”</p>

    执瑜执璞煞有介事：“这故事是真的。”</p>

    “但表弟不在怎么办？我一拔宝剑，想想不能让执瑜笑我没胆色，执瑜虽然不在，执瑜的胆量陪着我呢。一剑，把他刺了一个透心凉。割下首级来，心中仍有后怕。要说这个功劳拿的，全仗着执瑜是我表弟，给表哥壮了胆子。”</p>

    “那敌将刀法犀利，我想父亲刚对战过他，混乱中没能杀他，父亲去了前面。我是一般儿的刀法，却大大不如他。当时急的我浑身汗流，正没有办法的时候，猛然的一想，怎么把执璞忘记？”</p>

    执璞晃着脑袋：“怎么样？”</p>

    萧衍忠握紧执璞表弟的手，好似干渴时见到山泉，就差声泪俱下：“想到执璞，兄弟们对练的时候从不服输。想到执瑜，”分一只手要握执瑜时，萧衍志抢过来握住。</p>

    一对表哥对上一对表弟，好感动好感激：“关键的时候，全是想到表弟们不怕难的劲头儿，这才打赢了的。”</p>

    执瑜满心里舒坦了。</p>

    执璞胖脸上肉都松下来几分。</p>

    表弟异口同声：“这还差不多。”</p>

    表哥们捏他们额头上的胖肉，就差眼泪花花：“昨天跟表弟们逗乐子呢，想来咱们表兄弟一条心，你们要干什么，表哥们没有不答应过的。”</p>

    表弟们一起上当：“表哥们要做什么，跟以前一样，有我们帮着。”</p>

    “坏”表哥们离开家学，觉得自己比在战场上还能干。现在只差一个人没有说到，就是加福小表妹。</p>

    这个时候，陈留郡王府里，郡王妃叫袁训在房里，姐弟促膝说话。</p>

    …。</p>

    郡王妃说完，袁训在自己头上打一巴掌：“姐姐别生气，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事情怪我，姐姐放心，太后那里我去说。”</p>

    郡王妃很生气，把袁训的手拿开：“你呀你，那肉皮儿虽是自己的，但当着我的面，不许你打。”</p>

    袁训出于内疚，懊恼姐姐疼自己过于她的孩子们，这种自家孩子能添福禄的事情，哪怕是个彩头儿呢，竟然还要等娘娘提出来，还要等姐姐来对自己说。</p>

    侯爷弥补的献殷勤：“在对太后说以前，先对孩子们说说，孩子们答应，纵然太后认为逾越长公主，孩子们一闹，太后一定说好。”</p>

    对着弟弟的这话，郡王妃有压抑不住的喜欢。</p>

    这位郡王妃，她生长在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她成长在等级森严的高端阶层，养成她骄傲甚至自视甚高的性格，但她疼爱幼弟的心，从来没有变过。</p>

    从小起，是认做祖母的外祖母亲手带大，不但传递给她布衣和贵族之分，也传递给她，母亲要是没有弟弟，这一辈子只能依靠你。</p>

    有弟弟，是陈留郡王妃懂事的时候，就懂得的厉害事情。</p>

    总算有了弟弟，外祖父也心爱他，外祖母也心爱他，同时让郡王妃也心爱他。</p>

    郡王妃在没有孩子的时候，弟弟是她心爱大于丈夫的人。有了孩子以后，弟弟是她心爱过于自己孩子的人。</p>

    她把自己的弟弟看得像雪峰尖上的明珠，世间任何女子都要仰视。这明珠娶了尘埃中的“宝珠”，让郡王妃知道好不伤心。</p>

    等到宝珠有了小明珠，郡王妃为弟弟的子嗣上想，一个大拐弯儿，没吓到她腰倒不错，宝珠即刻成她心头上的人。原因，不过是宝珠是袁训孩子的母亲。</p>

    陈留郡王妃无私的为自己的弟弟奉献着母亲一般的感情，她不求回报，但在今天，她收到袁训的回报，一时间热泪盈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下头来捏了捏自己帕子。</p>

    袁训懂姐姐的心，感受得到那海涛起伏的感动。只是一个答应，就让姐姐喜欢成这模样，更让袁训暗骂自己不经心。</p>

    侯爷相信自己的孩子们个个福禄寿喜俱全，因为有父亲保佑呢。既然孩子们有这福分，头一个要分的人，自然是自己的姐姐。</p>

    郡王妃不能控制内心的温暖，低低的轻泣出声时，侯爷也湿了眼眶，后怕的想到自己能为姐姐做的事情并不多，而能让姐姐喜欢落泪的，那就更是可遇不可求。</p>

    幸好，娘娘们想了起来。</p>

    幸好，姐姐对自己说出来。</p>

    幸好……不然等外甥们大婚过去，再后悔也就赶不上。</p>

    “姐姐别哭，包在我身上。”袁训跟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轻轻的请求着。</p>

    “你长大了，都能帮我呢。父亲要是知道，他该有多喜欢。”陈留郡王妃更是呜咽起来。</p>

    父母亲间的情意，又一次涌动着袁训全身。同时袁训脑海里还有另外一对老人，也在这会儿出现。</p>

    太后自接来母子们，对袁夫人唯恐招待不周，时时是如对大宾的心态。</p>

    由一开始生气辅国公插手袁训亲事，到后来龙氏兄弟进京，从龙二龙三到龙四夫妻，都得到过太后的恩典。龙五卖国，这事情也不曾出现过意外上的风波，这是太后对辅国公府的敬意和感谢。</p>

    因为另外的一对老人，太后没有谋过面的老老国公夫妻，他们在懊恼娇纵女儿深陷情意的同时，对女婿是不满意，但也没有把外孙女儿教导成瞧不起父亲。</p>

    有时候孩子们的成长，在长辈的手里。老老国公夫妻要是满怀怨恨，完全可以把陈留郡王妃教成目中无人，看不起布衣。那她头一个鄙夷的，将是自己一生没能赶考，卧病于床的父亲。</p>

    老老国公夫妻在袁夫人嫁得他们不满意以后，尽力的弥补，才有辅老国公一生手足情深，才有陈留郡王妃一直手足情深。不然郡王妃生长在国公府中，只怕把弟弟也一起看不起。</p>

    深爱弟弟的她得到弟弟这一句几句的话，就要泪眼婆娑。又让袁训在对不起姐姐的心思同时，附带的想到外祖父母的疼爱，自己要不把这事情办好，也对不住他们。</p>

    郡王妃伸出手来，袁训动情的握住。</p>

    长大后这如大海高山般的手足，让郡王妃柔声也动了情：“你呀，你真的长大了。”</p>

    袁训陪笑：“是是，凡是能为姐姐分忧的，都交给我吧。”</p>

    郡王妃自己掂量着，哪怕是丈夫说的最动听情话，也不如兄弟这一句贴心。</p>

    有女子为失了恋情而不要家人，郡王妃以前不能理解，在此时的场景下就更不能理解。她知道丈夫未必是一生能有真心，但兄弟的真心却可以永远不变。</p>

    手足不和，又不愿意和好的不在此例中。</p>

    “那姐姐就把这事情交给你，”郡王妃说到这里，扑哧一笑。袁训也跟着一笑：“姐姐又有话，只管吩咐我。”</p>

    “是志哥跟忠哥，我说今天先对你说过，听听你的话再办这事。他们等不急，一大早急急忙忙地去讨好舅母，去讨好孩子们。我没拦住，又刚想起来。幸好的你答应下来，我这又担心他们莽撞，事先露出口风，却不好吧？”</p>

    袁训先还是惶恐：“姐姐说什么幸好我答应的话，我答应还不应该吗？”再一想，微微一笑：“外甥们说话，家里孩子们没有一个会反对，只是有一个人也许不答应，不知道外甥们想不想得到？”</p>

    郡王妃惊讶：“太后处你去说，孩子们不会反对，还有谁要再说动呢？”袁训忍俊不禁：“加福现在是上午往梁山王府里念书，下午回来看小七，有时候是中午。”站起身：“执瑜执璞和二妹也许会说好，但加福可不见得，我这回家去看看。”</p>

    ……</p>

    “祖父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表哥们夸加福好呢，为什么原因？”加福睁大宝石似的大眼睛。</p>

    萧氏兄弟瞠目结舌：“加福，你今年几岁？”</p>

    加福得了意：“加福就要大一岁，到下个月是明年，福姐儿就八岁了，跟二姐的今年是一个年纪，也跟战哥儿大路哥哥的今年一样。”</p>

    萧氏兄弟疑惑：“那你也太聪明了，表哥们不过说几句好听话，你就怀疑上来。”</p>

    “祖父说的，不同一般的话，有不同一般的事情。表哥们不能骗福姐儿哦。”加福扮个鬼脸儿。</p>

    萧氏兄弟嘴里一咀嚼：“祖父？”随后哦上一声：“梁山老王那个老奸巨猾的…。”</p>

    语声嘎然而止，对着忍笑的加福，表哥们尴尬：“咳咳，这个加福啊，你千万别告诉战哥儿，表哥们不是有意的，”</p>

    袁训快步进来，扫一眼就了然于心。对外甥们一扬下巴：“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加福说话。”</p>

    萧氏兄弟老实避出去，很快，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袁训出来，把他们带离开来，在无人处边走边教训：“打这么一仗，你们就敢在舅舅家里用计策，在加福面前碰钉子了吧？”</p>

    “舅舅知道了？”萧氏兄弟小心翼翼问道，见袁训点头，兄弟俩个涨红脸干笑。</p>

    在他们的后面，加福的房里出来一个丫头，叫过跟加福的护卫：“去请小王爷，福姑娘问他不来用午饭的话，午饭后可来不来？”</p>

    午后刚过，萧战来了，加福请他坐下，认认真真地道：“想和你说说话。”</p>

    “好啊。”小王爷无有不从。</p>

    “表哥和公主大婚，要请我和二姐陪着进门。”</p>

    “不行！”萧战一口否定。</p>

    “嘻嘻，我就知道。”加福笑靥如花。</p>

    “福姐儿的福气，是不外借的，只留给福姐儿一个人用。”萧战说得头头是道。</p>

    加福揭穿他：“哈，你是没有跟表哥打架，没有为王爷公公讨债，所以你才不答应吧？”</p>

    萧战翘出两个大拇指：“福姐儿真聪明，所以我战哥儿是永远听你的，但你呢，也会永远听我的是不是？”</p>

    加福扁嘴儿：“谈得拢，加福永远听你的。谈不好，你永远听加福的。”</p>

    萧战咧开嘴：“这没有区别。”</p>

    “战哥儿，母亲说你是最乖的孩子，”</p>

    小夫妻心有灵犀，萧战不着痕迹的躲开：“没有岳母和加福在的地方，我才不要乖。”</p>

    “咱们说好的，长大了一起去帮王爷打仗不是？”</p>

    萧战笑眯眯：“是啊，拉过勾的。”</p>

    “那你现在别和宝倌儿生气吧，也别和表哥生气。祖父不是说过，我的姑丈再闹，也大不过王爷公公。”加福微板起小脸儿，她的话让她有了严肃。</p>

    萧战扳手指头：“一，二，三，四，福姐儿，这是你劝我的第四次，再劝我一次，这一个巴掌就满了，就要换一只手来数。”</p>

    加福眸子清灵灵：“但祖父说加福的话有理，战哥儿就要听。”</p>

    “那咱们不分开，我去哪里，福姐儿就去哪里。福姐儿去哪里，我就在哪里。”萧战再次把小拇指伸出来。</p>

    加福跟他再勾一勾，两个孩子笑容加深，叫道：“就这么说定了。”萧战小小声：“我可不可以跟你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打一架。”不打一架，小王爷很难过。</p>

    加福太了解他，叫来丫头：“请表哥们到校场上去。”</p>

    萧氏兄弟到的时候，武器架子摆开，萧战手舞双锤：“我得为我爹出气，你们得为你们的爹受着，因为他是我爹，你们的爹是你们的爹，挑兵器吧，我不会让着你们。”</p>

    场边上，袁训抱着小女儿，加福在他耳边说着：“这是第四次协商呢，”小小的面庞胖嘟可爱，跟以前一样，胜过春花无数，萧战的黑脸也像绿叶没有改变。</p>

    但小夫妻们随着长大，萧战小时候霸道是可爱，大了再霸道可就没有人受得了，加福是温柔孩子，稍有疏忽，分歧不可避免。</p>

    全仗着萧战爱护加福不变，加福为着萧战好的心不变，他们谈过一次又一次的话，但没有过生分。</p>

    ……</p>

    头一挂鞭炮声响，不可能全京城的人都听到，但很快全城沸沸扬扬，知道公主的花轿即将出宫门。</p>

    整个京里震天的响，烟花在定点燃烧的地方跃上天空。</p>

    二位公主在宫中拜别太上皇太后，皇上皇后和母妃，在加寿的陪同下上花轿，加寿上了后面的马车，太子不是送亲的人，却跟着加寿的马车旁边，乍一看，好似送亲的人。</p>

    花轿游长街，让没有见到的人们啧啧称赞。花轿的精致，陪嫁的衣着，将成为他们以后数年里津津乐道的话题。</p>

    张贤妃的女儿，封宜嘉公主，扶出花轿的时候，香姐儿穿着一套娇黄色绣满宝相花的衣裙，扶住她的手，原本扶这边的宫女退后。</p>

    傧相是得到过交待，堆笑着赞颂：“禄星喜进门！”</p>

    宜嘉公主在盖头下面喜气盈盈，知道说的是香姐儿，但真正进这家门的是她不是吗？</p>

    赵端妃的女儿，封纯慎公主，扶出花轿的时候，因为有盖头她看不到，但一只手格外的小过了来，扶上来时却有力，手指上似还有厚厚的一层，没到茧子的地步，但这小手不同自己的柔软。</p>

    纯慎公主暗暗喜欢，知道是在梁山王府念书习武的加福。耳边有高声出来：“福星喜进门！”</p>

    公主把加福握得更紧，同时想到瑞庆长公主进门的逸事。</p>

    当时加福太小，又太兴奋，腿软软的，走几步跌一跤，是个说不尽的好兆头。</p>

    纯慎公主不知道加福今天会不会捧场的跌一跤，但有加福陪着进门，公主心满意足。</p>

    这位小王妃是京中除去她的母亲大姐以外，公认的福气人儿。她的父母亲疼爱她也就罢了，难得的她有一个小夫婿，对她从来千依百顺。难得她未来的公婆家里，也对她疼爱备至。</p>

    有加福陪着，纯慎公主认为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一个。</p>

    走不上几步，加福小身子往下一矮，哄笑喝彩声出来：“福星到了！”纯慎公主觉得这大婚虽然跟宜嘉公主在一起，但再无遗憾。</p>

    她握得加福紧紧的，也有防备她摔倒，自己好扶的意思。这就一把提起加福来，过上几步，加福又跌了一跤。</p>

    第二跤了，纯慎公主数着。</p>

    没多久，加福又摔了第三跤。如果此时公主露出面容，所有人都会为她面上满意而更艳丽的神色惊住。她太喜欢，全身上下汗毛孔里涌动的也只有两个字，满意，满意，满意……</p>

    驸马萧衍忠出现在脑海里，他回来那天拜见母妃，言词谦逊的代陈留郡王请罪：“父帅说打仗听的闲言太多，这口气不出实在难过，也为护我死伤的将士们讨要银钱。请娘娘和公主不要怪罪，答应与兄长同日成婚，省下银钱来赏给将士们吧。”</p>

    赵端妃随后对萧衍忠提出，请求福禄陪着进门，萧衍忠回道：“哪怕我跪着求表妹们，我也把它办成。”萧衍忠答应的比兄长要利索。</p>

    回想着，纯慎公主娇羞满面。把加福肯摔三跤的功劳记到萧衍忠身上。</p>

    又一声高喝出来，傧相不止一个，这一回是一起出声，整齐的好似训练过：“寿星喜进门！”</p>

    随后分开地再说一遍：“禄星进门，福星进门，寿星进门……”</p>

    主客们一起笑声震天，公主们也知道是加寿下了车，也跟了上来。</p>

    喜气中，太子没怎么样的，也不是新郎倌儿，就笑得合不拢嘴。他想到自己大婚那一天，加福香姐儿陪着加寿进门，那才真的是寿星进门。</p>

    三星进门的笑声里，也是一身吉服的萧瞻峻心潮起伏。</p>

    放眼望去，来的不是皇亲就国戚。送的不是珍玩就古董。而招待客人的荣耀，却只在自己身上。</p>

    看雪花不住飞洒，萧二眸中含住泪水。不知道大哥他这会儿在烂泥雪地里，又是什么滋味？</p>

    想来吃也不过牛羊肉，虽然到了边城。想来睡也不过一个帐篷，军中哪能改变？</p>

    这无边的富贵，奢华的王府，由自己享受，谁还敢说隔母的兄弟们一定不好？</p>

    萧瞻峻把精神打得满满的，他更要尽心尽力的把这婚事好好操持，对得起他的大哥，那其实是宁愿带兵，是个当兵狂人，享乐可以退后的陈留郡王。</p>

    拜堂的时候，虚了陈留郡王的座位。萧瞻峻也不用凑那个体面已是知足。</p>

    见忠勇王走来，萧二爷笑容更增。眼前这一位是失意人，失意时上前嘲笑，不说以后他翻了身要怀恨，让别人看着得意的自己气度上也像不行。</p>

    “王爷，请去坐席面。”萧瞻峻语声亲切。</p>

    忠勇王为儿子凉透了的心稍稍好些，强笑道：“不了，我风寒刚好，本来身子难以行走。但公主大婚，不能不来。这道贺过，我特来说一声，我就不坐席面了。”</p>

    萧瞻峻打迭起小心挽留他：“恕我多年外官，不曾在京中长住过，同王爷咱们是初交往，但高山仰止，见面如见父执辈，正要同您把酒三杯，您这早早去了如何是好？我不能请教也就罢了，只怕兄长知道，说我怠慢王爷，要怪我呢。”</p>

    忠勇王红了眼圈，几十岁的人鼻子一酸，这感觉他好些年没有过，但今天强烈的委屈出来，带出这强烈的辛酸。</p>

    深深的凝视着萧瞻峻，像看一个从没有见过而又饱含渊博的人。</p>

    萧瞻峻在这眼光下面深深的同情了他，但却无能为力。</p>

    看着这身影佝偻地出去，萧瞻峻只能说一句：“雪地里滑，王爷走好。”</p>

    这话不管问的有多真挚，转过脸儿，见到老梅岁寒越筋骨壮的梁山老王携带孙子来吃酒，萧瞻峻又是一副笑脸儿。</p>

    陈留郡王同梁山王、忠勇王的亲戚关系差不多，但袁训和梁山王结亲，萧瞻峻跟梁山老王相对亲近。</p>

    他迎客的笑，忠勇王已经看不到，忠勇王只把萧二送客的亲切藏在心里，想了一回又一回，似乎从中能汲取到一些力量，接下来他要看心爱的儿子常棋，这位王爷需要力气。</p>

    临出这府门，忠勇王才回过头。对着一地红炮纸有了一句话，福禄寿齐进门，跟我家相比，我家像是福禄寿全溜出门。</p>

    ……</p>

    铁锁打开，木门推开，以前是金镶玉贵公子哥儿的人，现在层层牢门关着，还枷锁在身。</p>

    重枷，有时候能枷死人，太重的原因，扛不住，又无法展开身子，能把人累死。</p>

    看在当父亲的眼里，更是让他老泪纵横。</p>

    常棋看着这眼泪心痛如绞，艰难地道：“父亲别哭，儿子我看着难过。如果我走了，也请您不要难过。”</p>

    他的嗓音再次含恨：“我全是为了家里，父亲，不是我要跟大哥抢袭爵。大哥他性子绵软，当文官可以，冲锋陷阵他不行。梁山王府不可一世，镇南王尚了公主，咱们再没有点儿手段怎么能行？”</p>

    上一回忠勇王来看儿子，常棋也是这样的说，忠勇王并没有责备的话，这一回也依然没有。</p>

    有人也许认为，是常棋还在难中，而且生死未卜，忠勇王不忍心再说什么。</p>

    但只有忠勇王自己知道，随着常棋的话，掀起王爷几十年的憋屈不满。</p>

    对于幼子同长子争风，忠勇王不聋不傻，他一直了然于心。</p>

    对于幼子霸住家事，忠勇王不呆不痴，他一直心如明镜。</p>

    常棋的话就是忠勇王几十年里不敢做只在心里转悠的心思，镇南王把持京中，梁山王代代军中，他忠勇王府要再由柔软性子的人袭爵，下一代更让比到墙角里。</p>

    所以忠勇王妃为嫡长子定下好亲事，借以催促忠勇王请封世子，忠勇王无动于衷，却对手段颇多的次子疼爱在心。</p>

    这位王爷，自有他一番展翅振兴家门的心，哪怕他想的对或者不对。</p>

    把饭菜亲手喂到儿子口边，忠勇王在皇帝和官员面前求情碰壁，面对儿子却不能直说，王爷咬着牙，从牙缝里迸着话：“你放心，父亲我一定救你回家，这世子的事情，我实告诉你吧，为你大哥请封的奏章，为父已经撤回来。”</p>

    他面见皇帝的时候，跪求道：“罪臣无颜面请封世子，”皇帝正中下怀，看他就不顺心，哪还有心情为他家添喜事，把原奏章打回。</p>

    忠勇王在小儿子面前说，不是讨他喜欢，他的的确确的，对长子疼爱减少。</p>

    这原因他本不方便对小儿子说，但常棋听到他的嫡兄当不成世子，愤然的叫出来：“父亲，不是我恨大哥，他让姓张的老混蛋教坏了！姓张的，是他主使黄跃害了我！”</p>

    重枷都快压不住常棋，愤怒让他差点儿把枷舞动。边挣边骂：“姓黄的狗东西，我死，也拖着他一起死！”</p>

    常棋是先拿进来的，他是怎么知道黄跃害他的呢？</p>

    ……</p>

    那一天，常棋忽然让带出去。他从入狱，并没有受过刑，心里还以为父亲在外面营救，觉得有希望的时候，让一把拖起，嘴堵上，眼睛蒙住，手捆住，不是不害怕的。</p>

    把他安置在一个地方，好似是把椅子。随后有人出去，直到隔壁有说话声过来以前，再没有开门声。</p>

    常棋就去听隔壁的说话声，原来是黄跃和鲁侍郎在那里。</p>

    鲁豫漫不经心，听上去像跟黄侍郎闲聊：“这么说，常棋小王爷黄大人并不知己？”</p>

    “何止不知己，我们从不熟悉。”黄跃回话。</p>

    鲁豫呵呵笑了一声，叹道：“抓来小王爷，让我悬心，总是一位小王爷。跟小王爷认识的大人们请来问问，有线索的问线索，没线索的能知道小王爷平时的品行，审案子也算知彼。”</p>

    黄跃笑道：“这是大人你谨慎。”</p>

    鲁豫话风一转：“不过据我看，棋小王爷远不如他的嫡兄心思缜密，说他用几年的功夫寻找梁山王府贪污的证据，我不相信。俗话说兄弟同心，才能有大事情出来。他的兄长……”</p>

    黄跃把鲁豫打断，已经取得张大学士答应为女儿说话的黄侍郎，听到话风对长公子身上去，忙说几句好话：“长公子的为人，下官是知道的。他人品是清正的。”</p>

    这是在刑部里问话，黄跃想到回的每一句都不是白说的，但他没有想到鲁豫会让常棋在隔壁偷听。</p>

    在战前陷害梁山王府，常棋是个重犯，哪能轻易出来，黄大人因此大意。</p>

    黄侍郎以为他推开和常棋的关系，为长公子正正名声，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料想不到隔壁的常棋肺几乎气炸。</p>

    接下来的事情，一过堂，如鲁豫所想，常棋把黄跃招出来，顺天府狱里提来黄跃的亲戚，当牢头的那个，杀人的事情水落石出，黄大人至今跟常棋没有见面，但常棋由父亲处知道他入狱，一心要把黄跃送到死路上。</p>

    …。</p>

    父子相对，常棋跟上一回一样颤声问忠勇王：“父亲您相信我吗？这全是张家在里面搞鬼！只因为我也是嫡子！”</p>

    那天偷听到的话，下面还有几句。</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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