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孙子，你好好听祖父说。”梁山老王面对他的宝贝孙子，满面都是慈爱。耐心也十足，精神头也壮实：“你想要兔子走左边，你要怎么办？”</p>

    萧战笑嘻嘻：“给它吃青草。”</p>

    “那你要狼听话，你要怎么办？”</p>

    萧战有些明白，从祖父的怀里跳出来：“我最知道，给狼吃肉。”他手舞足蹈的比划：“要狼往哪里去，就要在哪里放堆肉。”</p>

    梁山老王喜欢的眼睛几乎看不见：“对喽，不过啊，你还得办件事儿，在往肉的去的那条路上留些血，狼闻到血腥味道，他才肯去。”</p>

    萧战是想说好来着，但脑瓜子转得太快，反而大叫一声：“祖父不对，柳云若他怎么是狼呢？他最多就是只兔子。啊，也不对，兔子是我二舅哥。”</p>

    小王爷开始乐了，小靴子一点地面：“他是一只小蚂蚁。”</p>

    梁山王府的狂横霸道无时不体现出来，对于萧战的这种比喻，老王妃笑了笑，没有阻止。老王则是乐呵呵，反而是助长萧战这样想的一句话：“那你手里得给他点儿残渣点心汤水，你一点儿不给，这不，他就不听你的了。”</p>

    这话要是让柳至听到，全柳家可以抓狂，从此把梁山王府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不是柳家跋扈，是你梁山老王先瞧不起人。</p>

    但听到的是萧战，萧战的闷闷一扫而空。是个聪明孩子，这就面对先生们开始自责。</p>

    自责这话，换成皇帝，要说罪已。换成别人，要说几个对不住，您多多见谅不是。</p>

    到小王爷嘴里，就出来成这样。想通了，黑脸儿挤出来笑：“原来先生们让我后退，有这样的一个道理要我知道。你们当时怎么不明说呢？是了，当时柳家蚂蚁在，明说这话，要让他们学去了道理，他可太占便宜了。这事儿你们办得不错。”</p>

    放在涎皮赖脸，无理要占十分的小王爷身上，先生们都明白，这是他的自责。</p>

    先生们松一口气，齐齐欠欠身子，把萧战吹捧一番：“小王爷您集老王爷和王爷的期盼在身上，不是那街上斗鸡训狗的孩子，天大的事情，放在您面前，不消一时半刻自能明白。我等，怎么敢抢在前面解释呢？”</p>

    萧战让奉承的很美，所以别看小王爷生得不好，从小是让吹捧长大的，他自我感觉一流的不错。</p>

    老王爷满意于先生的话，对着他们不住笑着点头。挑四个人给战哥儿，可是费老王和梁山王不少精力，只听他们说的话，就是绝顶的人才。</p>

    随意的一句，就带出来您小王爷是整个王府的希望，不能当街上撵鸡打狗的孩子，句句带着警醒，敲打萧战不可以再孩子气。</p>

    敲打的多了，效果也就出来。</p>

    这就大家满意，老王给孙子又上一课，萧战领悟到自己扣别人的功劳太多，扣的他们不服气。这蚂蚁红了眼，小牙也咬人。先生们履行他们的职责。</p>

    萧战留在家里吃饭，然后回岳父家里去。先找的不是加福，而是跑到学里，把睡午觉的执瑜执璞叫出来，堆着笑：“哈，你们俩个当家，我最喜欢不过。”</p>

    他午饭回自己家里去吃，执瑜执璞已经知道。兄弟俩个私下里嘀咕，说战哥儿不让人，让人都是诡计，他一定是不服气，回家里搬祖父这个大救兵。</p>

    没想到一觉睡起来，萧战来个大变样子。执瑜用不认识似的眼神，把萧战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执璞诡异的把萧战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p>

    一个看得萧战面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另一个把萧战深紫色团花瑞兽衣裳上的团花都快数了一遍，萧战恼了：“你们不相信吗？”</p>

    火一冒出来，脑海里顿时出来几个字，那是祖父说的“以德服人”，你不能见天儿和人横是不是？旁边还有祖父的白胡子笑脸做衬托，萧战又堆上笑：“哈，咱们是兄弟，咱们是一家人，你们很好很好。”</p>

    执瑜实在看不出来萧战的用意，又让他的笑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慢吞吞道：“你有话就直说吧，夜巡以我们为首这事儿，又不是我和二弟谋划的，你有气，去柳家找云若。”</p>

    小王爷今天以德服人，这头一出子，捧场效果不好。弄得他笑容干巴巴的接话：“我不气，真的，我说这事儿，办得好！”</p>

    执璞直接伸出手，在萧战额头上探一探，自言自语地道：“不像生病了啊？”</p>

    “你才病了呢！”萧战原形毕露的凶他一句，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以德服人”，小王爷又挤出笑容：“你们去对岳父说说吧，如今我不当家，是你们当家，我喜欢的紧。”</p>

    执瑜执璞的耐性让他磨光，瞪一瞪眼：“上午你走过，我们对爹爹说过了。”</p>

    一转身子：“还能再睡一会儿，别再搅和我们睡觉。”</p>

    “哎，说过还可以再说一次不是吗？而且我喜欢，我愿意，我说好，你们还没有说呢。”萧战追在后面纠缠个没完，最后让执瑜执璞撵走。</p>

    小王爷就来见加福，加福午睡刚起来，正坐着打哈欠，见到萧战进来，加福笑靥如花，福二爷今非昔比，自己跳下床，和萧战走到一起，乖巧可爱的加福先出来：“祖父好不好，祖母好不好？婆婆好不好？有没有代我问好。说我昨天去看过他们，明天还去看呢。”</p>

    袁训装着和老王生气，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又和老王比划上，不让接加福，却不禁止她出门。</p>

    逛街依然是萧战和加福上过学后的爱好，只是最近总夜巡，逛的就比较少。</p>

    加福隔上一天，就去梁山王府看看长辈们，她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婆家的人又都疼她，在加福心里从来不是外人。</p>

    知道萧战生气回家去过，加福一一的问候，一个也没有少。</p>

    萧战捧着个盒子给她，打开来，全是加福爱吃的点心。</p>

    袁国夫人的陪嫁忠婆擅长做点心，她跟着袁夫人在宫里陪伴加寿的那几年，宫点她看一看再尝一尝，就能自己总结出做的方法。</p>

    但梁山王府的好点心，宝珠请忠婆不要学，就是原先会也不要做。这是来自亲家和岳母的体贴，有些好吃的点心加福只能在梁山王府里吃到，给战哥儿留些露脸的机会。</p>

    “哇！”，面对一盒子各式各样的点心，加福开心的不行，指着一旁梅花式桌椅：“咱们俩个坐下来吃。”</p>

    萧战却看外面院子里，青草茸茸，有藤蔓在花架子上还没有骨朵，只叶子就有微芳沁鼻。</p>

    他不用说话，加福就能明白：“好，咱们去外面吃。”</p>

    丫头搬出一套小桌椅，放下猩猩红的软垫，萧战拿一块点心在手里，先不吃，揉碎一小块撒在地下，把余下的吃下去。</p>

    没一会儿，蚂蚁围成一小堆。萧战告诉加福：“这就是祖父今天说的道理，让蚂蚁听话，就得给它残点心吃，福姐儿你看就这么一点儿，就招来这么些蚂蚁呢。”</p>

    加福肃然起敬：“祖父说的道理呢，真是太好了。”</p>

    “柳云若就是小小蚂蚁，今天上午的事情是我不好，是我以前没喂他点心渣子。”萧战面对加福的自责，依然是骄傲和狂横。</p>

    加福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对他嚣张的话不知听了多少。嘻嘻一笑，加福只道：“云若哥哥在，这话可不能说。”七周岁的福姐儿，现在很会劝萧战，但也只在这个程度上面。</p>

    萧战说好，丫头送来给他们喝的茶水，里面点核桃放红枣，提神茶叶几乎不放。一对小夫妻吃完点心喝了茶，一起去练功。</p>

    加福看兵书学写字的时候多，萧战琢磨怎么给小小柳喂点心渣子。整块点心肯定不给他。</p>

    梁山老王教导自己孙子，素来是直截了当。</p>

    ……</p>

    柳至在深夜进家门，夜风中嗅一嗅，春天的味道到处都是。这气息让人神清气爽，以至于柳至脚步轻快，又是在家里，人也随着放松下来。</p>

    亭子后的轻微一个响动，让他重新绷一绷身子，但是见到走出来的小人儿以后，他诧异地先看看繁星，再问他：“云若，你又贪玩了不是？这么晚你还不睡？”</p>

    他不用问儿子没去夜巡，他的儿子他知道，如果是有夜巡，这个钟点云若还在街上。</p>

    “父亲，我在等你。”黑眸闪闪发亮，那是一种兴奋的神情。</p>

    柳至招呼他到亭子上坐下，春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把父子包围在里面，柳至深吸一口气，道：“这风好。”</p>

    柳云若深吸一口气，道：“父亲，您是对的。”</p>

    柳至愕然：“什么我是对的？”随后，亲昵地在儿子肩头上拍拍：“你父亲我什么时候都是对的。”</p>

    “嘻嘻，”柳云若笑出几个豁牙洞，把旁边的白牙衬得好似玉雕成。</p>

    这一笑之后，他可就忍不住，连比划带说，把今天在袁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描述一遍，那小脸儿上的笑涡，可以装满这世上的大江大海。</p>

    “……就这样，我们把小王爷换下来，不然他可是个烦人的家伙。每次分功劳，他就这模样，”</p>

    正中有石头桌子，柳云若走过去双手踞案状，把嗓子捏得粗声大气，虽然不像萧战，也离得不远。</p>

    “今天这件事儿，要我说，加福功劳最大，”往地上一呸表示鄙夷，柳云若以前的气一起上来：“然后他无耻的再加一句，加福是我家的。”</p>

    关于梁山小王爷的种种不要皮，柳至不用儿子反复解释。这听过萧战说话的人谁不知道？柳至眼前浮现出一张大脸，笑得一嘴白牙不怕飞出去，那是梁山王萧观少年时在京里，跟太子党们打架，无赖占理时的形容。</p>

    萧观面对太子党们笑得灿烂的时候，大多也是在他不要皮的时候。</p>

    腹诽着，柳至对儿子一笑：“这是他府上的家传。”</p>

    柳云若一愣：“什么？”</p>

    “无耻。”</p>

    “哈哈哈哈……。”柳云若笑得小身子快要倒在地上，柳至难得见到儿子这么喜欢，陪他笑了一回。</p>

    收住笑，柳云若面容上浮现出诚恳：“父亲，这一回您没有犯窝囊。”柳至听完，抬手就要打他，手势不算慢，但见儿子一猫腰，灵活的居然从手下钻了出去，站在亭子口对着自己笑。</p>

    心里泛出一股子满意，继得到儿子的认可，说总算有不窝囊的时候，柳至对儿子也满意的不行，可见他平时苦练过，所以身法不坏。</p>

    招手让他重新到身边，循循道：“既然你又给我正名，有句更不窝囊的话，你听着。”</p>

    故意地道：“这话可是千金难换。”</p>

    柳云若黑亮眼睛炯炯：“父亲您说。”</p>

    “袁家从山西来了一帮子亲戚，西山打架咱们也定下日子，本来我说早打早了，是你小子要跟着掺和，你嘈嘈着推到一个月以后，说到那时候你好的差不多，你也想去打一架。”</p>

    柳云若不服气：“只打一架的可不是我？只打一架怎么能出气。”牛皮这是个出来的时候：“我要把他们全打趴下。”悻悻然：“今天换到袁家的鱼和兔子当家，我高兴完了撵下来小王爷，这里又出来一肚子气。”</p>

    同执瑜执璞一样，云若也是家里的娇儿子。这个娇，不是指由着他变成纨绔，娇在处处当心，把他约束成一个顶立门户的当家人。</p>

    一个当家的人，不但要有宽大的心思，还要有战胜别人的强大气势。这强大气势也不得是比别人横，那是萧战的本质。强大气势，有时候也许是面对事情，不用打架也明明白白。</p>

    柳至要对儿子说的就是这一课，但见话还没有出口，柳云若眉头挑起，傲睨京中一般。</p>

    跟梁山老王爷一样，柳至觉得这才是贵公子的派头，梁山老王爷不认为孙子骄傲飞扬有什么不对，柳至也是同样认为儿子气势强硬是寻常。</p>

    因为这强横，柳至的话出来的也显自然。</p>

    他徐徐含笑：“不服，你就再撵下来他。”柳云若犹豫：“可是父亲，您不是总在家里说，加寿姐姐对太子哥哥好，对娘娘好，咱们要敬重她而敬重袁家。”</p>

    “敬重加寿而敬重袁家，跟你心里憋屈，处处委屈自己不相干。”柳至对儿子撇嘴：“你小子就是个糊涂蛋，从你那年说全家都是窝囊废开始，我说话，你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就像你不服小王爷不服执瑜执璞，你同他们干啊，我叫你敬重加寿，我几时叫你让出十万八千里！”</p>

    柳云若大为吃惊，舌头打着结，竭力回想父亲以前在他眼里的窝囊话：“可是…。可是以前您好像不是这样的意思？”</p>

    “小笨蛋！你又钻到牛角尖里去了。让你同他们干，也不是让你同他们结成仇。让你敬重加寿，更不是让你容忍小王爷的无耻。执瑜执璞也好，别的孩子也好，你看哪个不服，要么你让他服，要么让他拿出能耐来让你服。争风这事情，等你将来长大当官又当家，每天避免不了，这个，可不是让你同人做仇家。”</p>

    一席话，柳云若说的语重心长。</p>

    柳云若这一回听进去，也影影绰绰想起来，类似的话父亲以前也说过，但云若当时满心里认为，全家在父亲的带领下，整个一全京城大窝囊。怨气十足的柳云若没有心情听。</p>

    他搔头，又揪耳朵，比执瑜执璞小一岁的他，同萧战是一年的人。萧战能理解的东西，云若也能理解。但内心里出现的转折太大，让他有懂了，却还不能马上接受之感。</p>

    看着儿子面上的变化，柳至可以知道他的内心起伏不断。肯定一会儿认为全家就他一个人不窝囊，一会儿又认为自己以前的想法怎么会错呢？</p>

    有这种独我最对，独我最强的心思，这才是他的儿子。但云若以前太小，把独我最对，独我最强，自己解释成压制和冷漠一切的人。</p>

    在柳云若又一回揪头发的时候，柳至轻轻一笑，接上刚才说到的，袁家来了亲戚的话。</p>

    “阮家兄弟跟为父也好，但请他去家学讲书文，忠毅侯占先。咱们家里有的是好先生，为父我也疏忽了这事情，”柳至微叹。</p>

    几年前的事情，可以分成两下里说。一下里是柳丞相去世的前后，柳至烦恼与袁训生分。一下里是柳丞相去世后，娘娘受难的时候，柳至一头扑在保住娘娘上面，还要应付柳明和柳晖等人，柳家的先生也相对稳定和不错，柳至就没有想过，请小二来说功课。</p>

    在这件事情上，京里如今懊恼的世家可不在少数。小二当时年青，虽然中了状元，翰林院年青的状元可以成车装，像袁训把孩子们中举的事情全部托给这年青的状元以前，还没有过一家郑重地这样做过。</p>

    他们把小二当成一个学识过人的名士，没事跟他对对诗，就觉得是赏心乐事一大桩。</p>

    在请西席上面，有一个误区，都认为应该老学究担重任。</p>

    上一科小二教导过的人，秋闱春闱和殿试都中的大大有名。这一科早早有人请小二，奈何小二跟袁训好，而且小二正把袁兄得罪的不行，袁兄都不想理他。袁兄手里还有一卷子出自梁山王府的好纸，小二的书画癖魂灵几乎见天儿住到袁训书房里，多看一眼也是好的。</p>

    今年京中的家学里，有些难以推辞的人家，阮英明也会去，但他自己也说出来过，主要还是在袁家。因为他阮家的子弟们，平时会在自己的家学里，但小二一旦讲书，大家全聚在袁家。</p>

    柳至对儿子笑：“袁家山西来了亲戚，你阮二叔定下来每月几回去当先生，你小子不服这个不服那个的，把自己能耐先全了，才有资格不服人。你怎么不去袁家呢？”</p>

    “父亲，那太丢人了，我要学，为什么要去袁家沾他们的光？”柳云若眉头上都暗沉下来。</p>

    挨父亲劈头盖脸一通的骂：“沾个屁的光！阮二叔是为父的知己，为父有份！丢个屁的人！难道你去，为父不出你的银子？小子，你又跟人要当仇家了。”</p>

    “可我，不喜欢执瑜执璞，也不喜欢小王爷。”柳云若竭力找理由。</p>

    又是几句骂过来：“不喜欢，打一架好了。这听书文对你有进益，你为不喜欢谁要不去学？难道以后你同他们一科下科场，你说我不喜欢同他们坐在一起，秋闱你可以避到老家去中，春闱在京里，你难道说我不喜欢，我不去了。那殿试呢？要不要单独给你备个宫室？”</p>

    柳云若张大嘴，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七岁的他，还应该当成孩子对待，柳至在外的时候多，他面对母亲的时候多，柳夫人怕一张嘴，儿子就说窝囊废，柳夫人也很少说。</p>

    话轰儿子，有时候跟刑讯犯人差不多。犯人得有个想一想的功夫，让他前思后想，不招一直的熬刑，不招一个人顶罪，也许掉脑袋，家里人再也见不到值不值。</p>

    柳至对儿子呢，也是这一通重话以后，看他小脸儿变了又变，就不再说，带着儿子往内宅去，边走边拿几句话收尾：“袁家学里有练武场，小子，去那里谁不服你，你不服谁，就打架去。这里有一点你给我记牢，家里出得起养伤银子，不过动不动把人打成动不得，人家依然不服你。斯文的，点到为止。不要皮的，只要不出人命，随你打。”</p>

    能打架这事情，柳云若很开心，一仰小面庞：“父亲这话很是。”柳至扑哧一乐：“我哪句话不对，是你小子不听，以后窝囊废，就只有你这小窝囊废，我们都不是。”</p>

    “嘿嘿，”柳云若无话可说，讨好的笑着，跟在柳至后面回了房。</p>

    星光正好，月儿更明。看着云若小公子舒心的跳到自己床上，积压几年的心事在父亲的话里一扫而空，自己发寻着，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办？</p>

    就是我再不喜欢战哥儿，也不用拿他当仇人看？</p>

    是啊，他也不是我家仇人。我家的仇人，是欧阳家啊。</p>

    认清楚仇人以后，柳云若笑眯眯地睡着了。</p>

    …。</p>

    早有一个时辰以前，袁家的夜风也吹拂不断。早开的花香在夜晚更浓郁，送到每个院子里。</p>

    执瑜执璞两兄弟坐在一起，一个执笔写字，一个站旁边看着，不时的说上几句。</p>

    韩正经在对面写字，小脸上又溅的有墨汁。胖世子兄弟见到就要笑话他，拿个帕子给他擦干净。</p>

    有些倒春寒，但兄弟们俩个喜欢阔朗，把门帘子让打起来。一盏灯笼进院门，站着的执璞道：“正经，曾祖母让人接你来了，回去睡觉了。”</p>

    “嗯。”</p>

    韩正经知道表哥们今天不能带他睡，放下笔，执璞把他抱下椅子，扯着小手出去，咦上一声，韩正经欢快地叫出来：“不是接我的，我再玩一会儿。”</p>

    甩开执璞的手，回到椅子前面，爬，他能自己上去，就是下来，他往往用跳的，怕摔到，得有人抱他下来。</p>

    吃力的爬上去，呼哧呼哧的喘口气儿，执瑜在外面已把来人见过，对哥哥道：“父亲叫我们过去。”</p>

    执瑜说声好，把笔放下，吹吹纸上的墨汁，韩正经小腿一迈，就上了桌子，爬过来帮着吹干，执瑜正让丫头进来看着他，又一盏灯笼进来，这次是老太太打发人来接正经去睡觉。</p>

    表兄弟三个在院门外分手，胖兄弟们往书房里来。</p>

    月光照得墙壁似明镜，人坐在书房里，光亮的好似在月中。袁训和龙四悠闲的说着话，看着儿子们到面前行礼，袁训起了身，对一侧转正身子，面上现出恭敬来：“瑜哥璞哥，来见见范先生。”</p>

    这个人坐在暗影里，怕风似的披一件大厚袍子。他的眼窝陷下去，是一副病容。</p>

    执瑜执璞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正疑惑这是哪里来的痨病鬼儿。见四伯父龙四动手扶起他，范先生有点儿哆嗦地堆出笑容：“见过二位公子。”</p>

    从龙四的手，看到范先生的衣袖，执瑜执璞意识到这是个在伯父和父亲面前有地位的人，胖兄弟们上前行礼口称先生，范先生呵呵笑着，但嗓音并不响亮，还是有病没有好的形容。</p>

    龙四扶他重坐下，给他换上一碗热茶。袁训让儿子坐下，徐徐的介绍：“这是曾祖父的谋士，跟顺伯，是当年曾祖父帐下的一文一武。”</p>

    他说的曾祖父，指的是自己的外祖父先老国公，是袁家小镇的始作俑者，再把顺伯拿出来比较，执瑜执璞小小声惊呼一声，看向范先生的眼光热烈起来。</p>

    范先生低笑：“啊，顺将军，我可比不得。”</p>

    袁训陪他个笑容，再来对儿子们慢慢地道：“范先生跟随曾祖父行伍多年，得了一身的风湿，曾祖父西去以后，范先生又在舅祖父帐下指点多年。”</p>

    他在“指点”上面加重语气，胖小子们看向这“痨病鬼儿”的眼神又添一层敬重。</p>

    范先生呵呵：“训哥儿啊，指点说不上，不过是还有些用，闲着只怕长草堆肥了。”</p>

    袁训和龙四一起含笑：“您说哪里话来，对孩子们说，自然是如实的解说。”</p>

    袁训甚至对儿子们加上一句：“姑丈很想讨范先生，舅祖父都不舍得给，如今为了你们学业有成，让四伯父把范先生送到京里来。大远的路程，您受累了。”</p>

    最后一句，是对范先生而说。</p>

    把陈留郡王也带出来，更增添胖小子的好奇心，和这范先生的身份。执瑜机灵的去把门帘子扯严紧，这是他们刚才进来时，春风在他们来说是送暖，明手的一关。</p>

    这位先生有风湿不是吗？那是不能闪到风。</p>

    范先生面前的茶水是龙四刚换过，执璞眼神儿好的到他面前，因他刚才起身过，衣袍散乱，执璞为他紧紧颔下，道：“您可受不得风。”</p>

    只这一手，袁训面上有光，龙四也不住点头，范先生仰面是想长笑来着，笑出一声无气无力，就没再笑下去，对二位胖公子感谢的看了看。</p>

    这位范先生，是先老国公帐下的谋士，少年得第，太年青不知收敛，炫耀过度，同科举的人与他口角，失手打死了人，弃家逃到边城，遇到先老国公把他收到麾下，从此效力，直到先老国公，袁训的外祖父去世。</p>

    先老国公为爱女下嫁平民痛心疾首，把顺伯给袁夫人护院防贼，也并不亏待儿子，因为老国公当时还在征战，把个在军中几十年，养的跟狐狸似的范先生给了儿子。</p>

    老国公受到梁山老王的逼迫，诸郡王步步瓜分，在他府中孩子中作祟，为守住家产，外面奔走的有万大同，坐镇账房的就是这位范先生。</p>

    陈留郡王妃和宝珠去国公府里打闹，诸公子调动不了府兵对抗，就是范先生压住，诸公子们说话也是白搭。</p>

    执瑜执璞在山西住过几年，从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是他年年犯风湿，怕病气儿重，小孩子又干净，不肯接近他们。也因为年年犯风湿，他常年在暖和屋子里躺着，就是不病也不出门，夏天的风他都少吹，隔着窗子，他倒是见过执瑜和执璞。</p>

    老国公弃武就文职，把府兵大半赠给女婿。陈留郡王是有讨要这老狐狸的意思，但当时国公府离不开他。</p>

    就范先生他的心思，他受国公府恩典一生，见诸公子狼子野心，内心痛苦不比老国公差，守住国公府，是他首要的职责。</p>

    老国公婉言拒绝了陈留郡王，托言说范先生老病，骑不动马，陈留郡王从此再没有提起。</p>

    以后的岁月时，范老先生一直在府中调养身体。国公府家宅渐渐安宁，胖小子们渐渐长大，老国公请范先生到自己床前，亲自对他道：“我有九个儿子，一个没有长成，两个颇不体面的死去，幸有外甥帮忙掩盖，才没有家破人亡，府第爵位也尚在，就是我哪天眼睛一闭，也能去见祖宗。当年我最疼外甥，因为妹妹是父母爱女，是我唯一的手足。如今没有想到，树大反而给我遮阴凉。他的两个儿子，瑜哥璞哥要大了，我远在山西，都听得到太后疼爱过甚，不由我担心有太后在上，训公子夫妻不能管教，可怎么是好？”</p>

    范先生一听就懂，当下道：“侯爷若不嫌弃我老迈，我愿意往京里陪伴二位长公子。”</p>

    他上船后，春天时气重，又得了风寒，下船的时候，软轿里直接送去客房养病，酒宴也没有参加，直到今天好了不少，又听说夜巡归二位胖公子当家，袁训同他商议，把他郑重介绍给儿子们。</p>

    今天晚上的功夫，不过是略略的一介绍，但胖小子们相当满意，舅祖父给的，姑丈也没有要到手，只这两件，就足够光彩。</p>

    眼看着主人也欢喜，先生也欢喜，胖小子们又说了一句话，对父亲小心提防着：“不给大姐吗？”</p>

    胖脸上随即有些黑。</p>

    袁训愕然过，哈哈笑了一声：“不给大姐，先生为你们而来，以后你们须小心尊敬，不得有误。”</p>

    胖小子们异口同声：“这次还差不多！”</p>

    这把父亲偏心，平时早早积攒下无数抱怨的话一出来，龙四忍俊不禁，范先生也好笑，袁训更是笑个不停，抬手在儿子们脑袋上轻拍一下，笑骂：“这是什么话！”</p>

    再道：“但是，以后大姐还是拔尖，这个别忘记。”</p>

    胖兄弟给父亲一个鬼脸儿，因天晚，袁训让他们回去，兄弟们出了书房，在院中就一声欢呼：“好耶，这一次没有大姐的份儿！”</p>

    见天儿陪着大姐，装的好拥戴她，去见一些有才华的文人，到最后呢，忙来忙去也没有胖兄弟们的好处，胖兄弟早就窝在心里。</p>

    但长女地位在家里高于任何孩子，他们在太后面前也说不上理。</p>

    直到今天，扬眉吐气一回。</p>

    虽然范先生看上去风一吹就倒，但他是舅祖父送来的。虽然范先生看上去老迈，但他是跟过曾祖父的人，还和顺伯齐名。这足够胖小子们欢欢喜喜，你追我跑的各回院中，睡下来还有笑容在面上。</p>

    ……</p>

    “……终南山玉清等道长，与普救大师，定于某月某日说法于广缘寺，”</p>

    镇南王把告示推到袁训面前：“三天的时间够不够？”</p>

    袁训边看边问：“够什么？”</p>

    “这将军也在我手里，林允文也在我手里，三天的准备时间，万一他们没有充足的人手，这就不能来营救。”镇南王负手踱步。</p>

    袁训一哂：“你打算给他们一年的准备时间，梁山王也打赢了。三天足够，三天，能够召集出一批人手，那就全是京里京郊的人，一网打尽，京中可以太平两年。”</p>

    镇南王无话，让人分送下去，街道显眼处张贴起来。</p>

    来看的人不少，议论声也出来。</p>

    “大天教主愿受教化？这是什么意思？”</p>

    “就是他知道自己错了，那天他去听说法呗。”</p>

    “您这话就牵强，这他愿受，可不是知道自己错这么简单。这意思是，他承认大天教不如佛和道，他是邪教哈哈，”</p>

    “唉，不自量力，我亲戚中也有个信过大天教，说怎么灵验。我说再灵验，还能灵过几千年旺香火的寺庙和道观吗？如今看看，我是个早知道，就是没有人信我。”</p>

    “早知道，你看完了出去吧，我们站后面的虽认不得字，也想往前面听上一听。”</p>

    对面，有一家是大铺面，里面摆设着外邦的绸缎和珠宝。掌柜的抬抬眼眸，机警的把说话的人打量，见没有人注视到自己，他明显异族的的面容上微有放松。</p>

    让伙计们好好做营生，掌柜的往后面来。</p>

    一间堆货的小房里下去，有个暗梯，下面还有一间深入地上，几个商人打扮的人窃窃私语，见他过来，停住语声。</p>

    “商议好了没有？街上刚才贴出来告示，大天教的林教主，让他们的皇帝说动，准备在三天后的晚上当众改信佛教。”掌柜的到了这里，面上一改见客人的和气，是凌厉狠戾。</p>

    有一个人问道：“阿赤将军关在哪里？”</p>

    “这个我也打听到，他关在镇南王府。有个角落是地牢。”掌柜的皱着眉头。镇南王护卫京都，他的家不用说不是好进的。</p>

    商人们都有怀疑：“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不会是圈套吧？”掌柜的阴沉的眯起眸子：“不会，沾上女人和酒，镇南王府的护卫小队长也会说实话。”</p>

    “那按你说的，用一队人装成大天教，去广缘寺救人。另一队，用刀法最好的勇士，去救阿赤将军。将军是我们的人，不能丢下他。这在汉人的兵书里，叫声东击西，这还是阿赤将军对我说的。”</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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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准时，么么哒，幸福感又飘来了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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