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柳至走到外面，从小子手中接过马就要上去。见一个人慌慌张张过来。</p>

    柳至这一房住的地方，隔壁一带宽阔青砖院子，雪白的漆和黑色的瓦似上好水墨画，就是柳丞相住的地方。</p>

    过来的这个人，从两家相通的角门里出来，穿一领玄色袍子，系一块青玉仙果佩，不是别人，是柳至的父亲。</p>

    “至儿你去哪里，丞相让你过去说话。”</p>

    柳至仰面对天看看，像是自己没躲过这句话，全怪老天。“说袁家我不去。”</p>

    怕他走了，柳至的父亲走来握住马缰，觑着儿子表情，半吐半露：“丞相的意思，找一家没和袁训撕破脸的亲戚，去他家贺喜。我在他面前举荐了你。”</p>

    衣衫飘动，柳至马也不要了，跳下来就要离开。</p>

    “哎，都说中宫娘娘和太子皆在那里呢，”</p>

    柳至拔腿就跑，北风中只甩下两个字：“不去！”</p>

    背后，他的父亲很是不解：“这孩子，不是总说待处人时且处人，这一回真的对柳明他们生出兄弟情意？”</p>

    对于总看不上柳明等人的柳至来说，这倒新鲜。</p>

    ……</p>

    宝珠没睡半个时辰，让接连不断的梦搅和醒。见到窗纸贴上的喜花儿，油然生出喜悦。</p>

    刚才做的梦中有什么已经不记得，刚才的疼也不再留在脑海。</p>

    有儿子了！</p>

    绝美而又动人心弦。</p>

    天下哪还能找得出比这一句更动听的话。</p>

    喜滋滋，贯穿全身，也让疲累似雪花落在火炭旁般消失不见，更不曾留下点滴踪影。给表凶留下骨血，给母亲带去欣喜，给祖母带去更下一代的延续，让姑母安心，宝珠也就安心。</p>

    恩爱夫妻同心同德，袁训所想到的，就是宝珠也想过的。</p>

    宝贝儿加寿，她就是不嫁到皇家，也需要强有力的娘家。父母总会老去，兄弟们可以长长久久。</p>

    一点烛光，带出微弱明亮。宝珠凝视着，勾起嫣红嘴角。</p>

    那是烛芯吗？并不。</p>

    里面似开天地，明亮中献出和气美满的一家子人。</p>

    英俊的丈夫，美貌的宝珠，温柔的母亲，老来依就健壮的祖母，还有活泼可爱伶俐奔跑的几个孩子。</p>

    好几个……竟然不止三个，不止四个，不止……</p>

    袁训轻手轻脚过来，见到的就是宝珠柔婉凝眸。</p>

    让惊醒时，欣喜浮现上来。一段圆白手臂伸出来，宝珠娇滴滴：“人家也要抱抱。”把袁训吓个半死，抢上一步，锦被重新裹紧宝珠，一面恨声：“仔细受风。”一面在宝珠面上惩罚的亲上几口。</p>

    责备中，宝珠格格轻笑，又嘟起嘴抱怨：“儿子生下来，我就记得有人在外面要抱抱，宝珠呢，你总算来看宝珠了。”</p>

    嗅上一嗅，宝珠歪了歪头：“你又喝酒了？”</p>

    “外面全是客人，我机灵，让小二安排陪酒的，这不就来看你了。”袁训用桃花色绫被抱起宝珠，眸中温柔亲切：“来晚这一会儿，陪女儿陪儿子呢，你这边就敢掀醋坛子？”</p>

    “哦…..”宝珠长长地一声，拿脑袋在袁训手臂上滚滚。这样一弄，脖子后面又似要进风，袁训再用手握住，嘴里说着不许乱动，宝珠轻轻地又笑。</p>

    “人家有儿子了，再不能乱欺负宝珠哟。”宝珠在被子里也不忘记得瑟。</p>

    袁训含笑，慢言轻语和宝珠互相调侃：“以后和宝珠作一处打，倒是省事。”</p>

    “儿子会哭的。”宝珠扁着嘴儿。</p>

    故意摇头，袁训轻笑：“这没什么。”</p>

    “那宝珠会哭的。”</p>

    袁训哈地一声，把宝珠再搂紧些，思忖着。一脸的宝珠哭很重要吗？</p>

    思忖着。</p>

    宝珠鼓起腮。一脸的宝珠哭难道不重要吗？</p>

    再鼓起腮对着。</p>

    慢慢的，不知何时，额头低下来，和宝珠的额头抵在一处。“真好，”袁训满意的微闭眼眸，嗅着宝珠身上的味道。</p>

    有脂粉味儿，有汗味儿，还有短暂从鼻尖一闪而过的血腥味儿。</p>

    袁训陶醉在这混合的味道里，嗓音低而满足：“见到儿子的头一眼，知道我想什么吗？”</p>

    “嗯，”宝珠也低低地回。</p>

    “可以去对父亲交待，可以让母亲欢喜，可以让姑母不再啰嗦，可以……像是什么都可以，像是有了所有。”袁训的额头，在宝珠的额头上轻轻蹭着，柔柔蹭着，怕惊动似的蹭着。</p>

    对他大大的笑容，宝珠咧开小嘴儿，像百合花绽开：“宝珠也是。”</p>

    同样的满足和丰美。</p>

    有了儿子就对家里有了交待，在外面行走别人问起来也就多出来颜面，这种感觉只有自己明白。</p>

    又为父母的这一对人，相拥着，完全沉浸到喜悦中。</p>

    直到…….</p>

    “加寿在吗？快去找她来。”奇怪的味道散发开来，而宝珠急急推着袁训，顾不得雪白的一弯手臂又到被子外面。</p>

    嚷着的催促，让袁训慌了手脚：“是要吃吗？是要什么？别闪到风好不好，有事你只告诉我吧。”</p>

    要把宝珠手臂放回被中去，却挨上一记娇嗔大眼光。</p>

    宝珠含笑要坐起来，犹要坐还没有坐时，两只手全按在身前，对丈夫抿唇羞上面颊：“奶水来了，去叫加寿来吃。”</p>

    犹豫一下，想到自己总是睡过一觉，怕姑母已带着加寿回宫，宝珠有点儿戚戚：“会不会不在？”</p>

    袁将军担心的眸光，此时贼眼溜溜。这就不再阻拦宝珠坐起，扶起来，为宝珠穿上衣裳，床里又取下一床被子裹好宝珠，笑嘻嘻：“姑母开恩，加寿也不肯回去才是，正玩着呢，我去叫她进来。”</p>

    “快着点儿啊。”宝珠松口气，对着丈夫灼灼眼神儿，总让宝珠羞得抬不起头。可人家没做什么不是，就是奶水来了，就这样看贼的看着宝珠么？</p>

    真让人害羞不是？</p>

    ……</p>

    又可以看宝珠喂奶，袁训出来喜气洋洋。出来寻找加寿，见她正跟着小二在乱跑。阮英明总会哄加寿喜欢，凡是他翻出来的古怪好玩东西，袁训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他哪儿弄出来的。</p>

    加寿也肯粘他。</p>

    见到父亲过来，加寿开开心心扑上来：“要去看母亲，小弟弟哭了，祖母很喜欢。”</p>

    上好果子似的面庞，总让袁训见到就乐。而她童稚有趣的话，更让做父亲的喜笑颜开。把女儿抱在手臂上，袁训逗着她：“那你有没有去哄小弟弟？”</p>

    “我哄了，继续哭，”加寿用种遗憾的语气，煞有介事的回答：“真不乖。”软软拖长的嗓音，听到袁训耳朵里，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p>

    战场上风云，朝堂上诡变，在这一刻更似不再复来。冬去春来，繁花争相竞开，就是那种暖融融情思思之感。</p>

    虽然宝珠在房中等着，但袁训也只想再和女儿单独呆上一会儿，问她各种各样的话，听她用孩子的心思做出各种各样有趣的回答。</p>

    把女儿肉滚滚小身子揉着，听着加寿格格的开心笑声，一缕阳光打在父女们身上，好似绝美的画卷。</p>

    几个厅上的人见到，都油然的笑着，为袁训喜欢。</p>

    因近日的事情，南安侯府的钟大老爷眸中还存着锐利，但盎然笑意溢出眼角：“看上去祸事临近结束。”</p>

    二老爷、三老爷和南安侯亦都点头。</p>

    回想刚才到袁家，知道皇后娘娘在这里，把他们也吓得又是惊又是喜，有半天没聚起精神。</p>

    等到分析、考虑、认定娘娘和太子在这里，是件天大的喜事，娘娘母子已经离去。</p>

    没往前面献上殷勤，钟家的人也不觉得是错过。袁训的圣眷如此之好，亲戚们以后还能沾光才是。</p>

    对着眼前父女们嬉笑声声，这才是首要重要的事情。</p>

    他们考虑事情总有功利，但总是对袁训宝珠的关心。</p>

    与他们同在的，还有阮家、董家和文章侯府。文章侯府是阖家都到，现在就一个文章侯据说备办礼物晚点儿就来。老太太说不必，但总感情意，亲身在这里陪伴着。</p>

    老太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正陪着文章侯府的老太太孙氏说话，这就把话题转到掌珠身上：“亲家，就要满服，掌珠啊，也就要添孩子了。”</p>

    文章侯夫人先喜悦起来，看着院子里和父亲玩闹的小加寿，都会盼着自己家里也有一个才是。而且文章侯府还有别的打算，加寿许的是太子嫡子，掌珠和宝珠是“亲厚”姐妹，掌珠的孩子以后亲事还能许差了？</p>

    老孙氏和侯夫人一起来恭维安老太太：“有老太太做主，早早抱上孙子，给我们许门好亲事。”安老太太但笑着答应，心里却想，真是奇怪，加寿的亲事不是我弄到宫里去的，你们来找我，敢是指望我倚老卖老不成？</p>

    暗笑着，只管闲话。</p>

    小二从外面抱着东西走进来，对加寿挤挤眼睛：“你这就不帮忙了？”袁训看他抱的，不是纸就是笔，就知道小二又起诗社要做诗。忙敲打他：“别总做诗，你可是要中状元的，总要勤温书才好。”</p>

    抱住父亲脖子的加寿，更是要学话，脆生生地道：“小二叔叔，你要中状元哦。”</p>

    阮家小二乐不可支：“好好，加寿等我中状元，我带你去吃簪花宴。”继续往厅上走。</p>

    南安侯钟恒沛摸额头，低声嘟囔：“又做诗！”</p>

    “你不能了？”阮小二从来对这样的话耳朵尖。</p>

    钟大老爷对靖远侯打趣：“他今年要是不中状元，会有一堆人登你家门打他。看看他逼出多少诗债诗仇出来？”</p>

    靖远侯对着小儿子眼睛里笑得要滴水，语气中却还在谦虚：“胡言乱语惯了，不必理他。”</p>

    阮小二见他的爹这样不给他打气，那脸色就往下一塌。纸笔已放案几上，捡出几根上好狼毫，一张桌子宽的好纸，走去给钟家老爷们行个礼，嘟着嘴送上去。</p>

    钟大老爷失笑：“你这是何意？前年你月下红烛科难倒一批的人，今天又借着机会来难长辈？”</p>

    小二嬉皮笑脸：“表伯父，这是喜得贵子科，您就写吧，凡是写的好的，以后不得贵子也得贵孙。”</p>

    听到的人哄然而笑：“这小子又巧骂人了不是？”</p>

    “是也是也，不写好的，不得贵子别找我。”小二越发的胡说八道，又把一根笔分给他的爹。</p>

    靖远侯啼笑皆非，儿子开科考老子，这传出去算怎么回事？清清嗓子正要说话，长子阮梁明拽拽他衣角，眨巴下眼：“父亲，您得说他中状元，一直说他中状元才行。”</p>

    靖远侯想了起来，过年阮家的亲戚上门，有几个开玩笑说小二中状元，儿子气得就差打起来。靖远侯即刻明了，对长子投去嘉许，对次子笑呵呵：“小二啊，我儿子要当状元，你就代为父写了吧。”</p>

    小二眉开眼笑：“好。”手下已铺好纸，提笔就行云流水的下去。</p>

    大家都知道他文思敏捷，最喜欢和袁训比拼快，而且对袁训在前一科中出名的急才早就扬言不服加不服，见他落纸就有，都围上来观看。</p>

    “兹有御史台街广威将军袁府喜得贵子科，现邀某某仁兄前来，对诗论文，子曰之乐。尽在与此。”</p>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p>

    注，双子临门，请带大大好礼物来也。</p>

    “噗！”</p>

    无数口水笑喷出来。</p>

    阮小二急得用身子护住纸：“别弄错我的请帖我的字。”又另取几张纸，一气写出来十几个请帖，待干，裁好，袁家有信封，寻几个来，还不肯让别人帮忙，说论诗文是极恭敬的事，必得自己亲手装信才行。</p>

    一一装好，拿在手中往外面去，嘴里嘀咕：“我的诗友，必得我亲自交待小子们，他们才能听得明白。”</p>

    厅上的人不管原来做什么，此时都丢下来，只对着小二一个人笑。见他正要出去，厅下走上一个人。</p>

    董大学士比家里孩子们来得晚，缓步上来，见到俱是笑容，亦笑道：“还是小袁家里热闹，”小二一见眼睛就亮了，董大学士，大学士不是吗？忙深深上前一揖，把其中一个信封送到董大学士面前：“祖父请一观。”</p>

    大学士拆开看过，还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这信寥寥几行，并无文法可看，就以为是让欣赏小二的字。</p>

    “飞逸如飘雪，小二的字越发的进益。”</p>

    “多谢祖父夸奖，这就请祖父一同来会诗文。”</p>

    董大学士原地就愣住，靖远侯等人哈哈大笑出来，大学士也乐了：“我说小二，你这请帖上名字不是我呀。”</p>

    “祖父，这不是没空闲了，您等我把信送出去，回来再给您补写一张。”</p>

    大学士也失笑：“你还真不客气。”董仲现给他送来纸笔：“祖父您请，您不接着，小二今天不会放过您的。”</p>

    董大学士接过来，走到案几前。南安侯府和靖远侯府的长辈们跟来看，见大学士挥笔落下：兹有兹有御史台街广威将军袁府喜得贵子科，现邀某某仁兄前来，对诗论文，子曰之乐。尽在与此。</p>

    他也写请帖去了，而且和小二的一个字不错。</p>

    写完这一行，提笔沉思，嘴里道：“小二年青皮厚，让人带大大好礼物来，我年老皮薄，写还是不写？”</p>

    靖远侯本来是笑的，见说他儿子年青皮厚，当老子的要为儿子找回来，在旁道：“您不写上去，人家过来一看，这是喜事，空手上门，难为情要上来，您这不是害别人年老皮也厚？”</p>

    大学士请的，总是他认识的，皆有年纪的人。</p>

    有这个提醒在，董大学士一挥而就，再把小二的那个注写上，最后再加几个字：此请帖原样照抄阮英明，如有不当之处，只去怪他。</p>

    靖远侯目瞪口呆，翘大拇指：“高，学士风范果然是高。”有不是也全推小二身上。</p>

    当下大家做起来，孙氏老太太着了急，往外面看看，就要二月，雪化了一半，寒气迫人中，只不见文章侯身影。</p>

    对侯夫人道：“打发人去催催，让侯爷快来做诗，这里学士也有，状元也有，探花就是袁家自家的人，这又去请大学士请榜眼请前科状元去了，怎么能少得了他。”</p>

    侯夫人也着急，遂告诉掌珠：“媳妇，让人请你公公快来，晚了就没有他的案几。”往外面看看，袁家的家人已经往邻居家里去借案几，家里的早不够用。</p>

    掌珠假意儿答应着，出来廊下站站，知道文章侯去了哪里，并不肯真的去叫。无意中见到另一个小厅上，方姨妈和明珠畏畏缩缩露出面容，掌珠装看不到，又重回厅上。</p>

    ……</p>

    房里，宝珠完全听不到外面的热闹。她不顾才生产过的劳累，抱着女儿在怀里，看着她香甜的吃着。</p>

    袁训站在床前，亦是看得满面笑容。</p>

    为什么先给加寿吃呢？加寿已经算是归了娘娘，当父母的固然随时可见，但总不如在自己膝下那般如意。</p>

    好的，先给加寿。</p>

    当天就有奶水并不足，没几口，加寿就吃光光。她不肯丢，啜在嘴里，眉眼儿对着父亲，旧日淘气依就出来：“我的。”</p>

    小手抱住母亲另一只。</p>

    袁训在她小屁股上拍拍，虽舍不得抱走，但体贴宝珠，还是把女儿强抱起来。</p>

    宝珠追着前俯身子，边掩怀边殷殷：“明儿还来吃。”</p>

    “明儿还来抱抱。”加寿在父亲肩头笑得似个忘忧草，张开手指拍巴掌。又迫不及待对母亲扮新鲜鬼脸儿。</p>

    宝珠心满意足的看着她直到出去，吁一口长气，像完成一件大事。卫氏进来扶她睡下，又心疼又埋怨：“才生过，当真是铁打的身子不成？快睡下快睡下，要吃不要？再来碗汤吧。”</p>

    对于自幼陪伴，在心里位置像母亲一样的奶妈，宝珠不掩饰心里话。</p>

    “总觉得亏了加寿，”</p>

    “奶奶又胡说，娘娘做主，不要你和小爷花一文钱，这是菩萨保佑，哪里来的亏待？”卫氏给宝珠掖好被角，在她床前坐下。</p>

    “我不想走，和奶奶你说说话吧。论理儿，不应该打扰你睡，你要养气养血，多说话也伤气儿不是，我说，奶奶你听一听吧。”</p>

    宝珠眨眼睛表示同意。</p>

    “才刚小小爷出来，娘娘要看，我哪里敢抢，我就往菩萨面前去烧香，托她告诉大爷大奶奶，您又生了一双儿宝贝，比加寿姑娘还宝贝呢。”</p>

    宝珠嘟嘴儿：“加寿最宝贝。”</p>

    卫氏让打断，本想板起脸说宝珠继续养着，但还是笑了，也顺从宝珠的话：“是啊，小姑娘才是个大宝贝，娘娘没走的时候，老太太一时忘形，脱口说小姑娘是个招弟的，我为老太太捏一把汗，小姑娘是娘娘相中的，娘娘听到岂会喜欢？”</p>

    宝珠眨眨大眼睛，姑母只会更喜欢。</p>

    “没想到娘娘说有理，说小姑娘就是个招弟的，才把我放下心。我的姑娘啊，我奶大你一场，我不想听你告诉我什么，我也能看明白，凡事儿啊，你好我就好，我今天心里有什么冒出来冒出去的，让我有这一篇话，我就是想说，”</p>

    卫氏激动上来，语无伦次的，反而说不好，用帕子掩住面，在后面呜呜：“你要好好的端着，好好的把你这一家子人都带得好好的，我的姑娘啊，我太喜欢了，还有什么事儿，能再让我这样喜欢。”</p>

    这个忠厚的妇人，匆匆出去，想是找个地方去哭。</p>

    宝珠本来是笑着听的，现在就让卫氏的话给打中心底不知哪一处。酸酸的感觉上来，让眸子湿润。</p>

    要说宝珠听到女儿定亲而进京，进京后就遇到柳家，总存着冤枉心思，现在也一丝儿也没有。她并不想睡，就重新想心事。</p>

    想柳家做出的举动，那是完全的不合适。</p>

    冒犯宫里，他柳家自己担着，宝珠不管。怂恿太子妃，他柳家自己担着，宝珠不管。宝珠的想的只是柳家的一个出发点。</p>

    他们担心家庭利益，担心英敏殿下娶到别人，柳家将会不支倒地。</p>

    这是宝珠从来没有过的心事，而一旦想通，宝珠鄙夷柳家。这是瞧不起袁家，也是对柳家自身能力的否认。</p>

    可怜柳家一堆子的功劳，只因为女儿生的皇子亲事不继续在柳家，柳家就此不行了吗？</p>

    轻摇下头，宝珠更不后悔自己让万大同和红花做的事。以前是想针对柳家，而现在则是必须要让柳家看看家里的手段。</p>

    让眼里无人的人，后悔去吧。</p>

    “你在想什么？”袁训端着一碗汤进来，就见到宝珠眸子放光，神思悠游。鸡汤香味儿散发出来，宝珠嫣然，取笑道：“想你几时给我送吃的来，”</p>

    她看着她的丈夫。</p>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站在床前，窗户门都让挡得严实怕进风，烛光从他背后透出，让宝珠想到去边城的有一天，见到日头出深山，日光万丈，而深山巍峨，亘古般不可动摇，袁训此时就是那模样。</p>

    永远可靠，而又永远都在。</p>

    永远都在，这已经是给另一个人的全部。</p>

    他永远都在，什么柳家什么龙怀文什么跟什么，宝珠全都不放在心上。</p>

    给一个女人的幸福，这样就是了吧。</p>

    ……</p>

    “再喝一口，”袁训喂着宝珠，又要笑：“你女儿啊，催着我给你吃东西。”宝珠笑得甜甜：“宝贝儿多疼我。”</p>

    “不是吧，她接下来问我，你喝过汤她还想再进来吃奶。”袁训笑得坏坏：“她不是疼你，最疼我不是，惦记你不过如此。”</p>

    宝珠同他计较：“最疼你，也不过等你陪她玩儿。”</p>

    “才不。”袁训很是郑重，估计把他打仗的时候那谨慎劲头儿都拿出来。一本正经：“我家女儿等我陪她做诗。”</p>

    宝珠把鸡汤喷出半口，夫妻都乐时，宝珠笑说不信。袁训对窗外扭扭面庞，见到窗户封死，道：“你听不到，不然你就知道外面有多热闹。”</p>

    “我家今天喜得贵子科。”</p>

    宝珠一听就明白了：“小二开的？”</p>

    “除去他谁有这样的能耐？”袁训想笑，把为宝珠擦拭过的帕子放到一旁，又舀一勺汤喂给她，把外面热闹说给宝珠听。</p>

    “小二还给他的学友，柳家那几个也送请帖。”</p>

    宝珠瞪圆眼，随时笑意大作：“人家肯来吗？”</p>

    “梁明说这请帖不必发，你知道小二说什么？</p>

    宝珠摇头，小二的心思，素来是别人猜不着。</p>

    袁训看汤碗里只余一点儿，就放下来，好方便学小二模样。把腰一叉，肚子一腆，宝珠先笑出声来。</p>

    “对诗文，就得都请到，不然，岂不是小瞧了别人？”袁训模仿相当强，还把身子摇晃着，活脱脱就是英明二公子，见宝珠爱听，他绘声绘色：“梁明说，那你就说对诗文，别在下面加行字，凡来的人都备大礼物，说跟你和我要钱似的，你猜小二怎么说，小二说，这是提醒，不是学友我还不肯提醒他，我不提醒，他一头扎来，要怪我礼仪不周。”</p>

    袁夫人从外面经过，因窗户封上，疑惑的只听着隐约的笑声。</p>

    像是宝珠在笑？</p>

    宝珠才生产过，睡也只睡一会儿，不静养的，哪能这样的玩乐？</p>

    揭帘进来，见果然是儿子在这里。袁夫人从后面给了袁训不轻不重一巴掌：“让她养着，你见天儿是体贴的，今天是怎么了？外面做诗呢，你也去吧。”</p>

    把儿子往外面揪。</p>

    宝珠大气儿也不敢喘，也知道自己不对。而袁训袖子在母亲手里，扭头对宝珠挤眼，用口型道：“晚上我再来……”</p>

    门帘放下，袁训在门外面嘻嘻陪笑：“宝珠身子倒好，生下两个还能说笑。”袁夫人转怒为喜：“身子好？以后还生是不是？”</p>

    袁训也来了精神：“还生？”正要和母亲好好探讨，加寿叫他：“爹爹，帮我研墨。”袁训母子同时转过去，见一个案几摆在走廊下面，绣杏花红色的锦垫上面，坐着加寿，握一枝子细笔，认真严肃对着纸张。</p>

    旁边太师椅子上，老太太陪着她。案几的另一边，玉珠在这里陪着。掌珠不会，只在后面站着笑。</p>

    袁夫人眼睛就笑得更没了缝，推着袁训：“使唤你呢，赶紧去。”那边大门过来的路上，又走进来蒋德和关安。</p>

    袁家今天办的酒席多，家里做不过来，蒋德关安帮着去订席面。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回来见就大变模样。</p>

    从大门开始，凡是厅上廊下，花旁石边，避风的地方无处不是案几。有红的有黑的有高的有短的，凡是案几旁的人，或坐或站或摇头或晃脑袋，关安骇然：“这是打笔仗？”</p>

    闻听做诗，关安往后面缩缩，捅着蒋德，嗓音都不太敢再大：“老蒋你会不会？”</p>

    蒋德大大咧咧：“做诗这事情，好说。你就这么做，这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掐头去尾，明月几时在青天，把酒…..”</p>

    伸脑袋见旁边的人在写：“花香动人衣，”</p>

    “把酒花香在衣上，”</p>

    关安很是受教，耳边是厨房里忠婆叫：“红花儿，把饽饽捧出去吧，”红花回：“红荷红兰，我做诗呢，你们去当差。”</p>

    关安就有了一句：“老蒋你听好了，红花捧出饽饽来，怎么样？七个字，不少。”蒋德夸道：“好诗！”</p>

    “做诗果然不难，我也讨张纸去，我也中这科。”</p>

    这诗幸好没让小二听到，不然可以让小二撵出袁家大门。但文章侯夫人听着，足够热闹不是。侯夫人不顾抛头露面，亲自往大门上去看。寻思自家丈夫怎么还不来？</p>

    直到中午，文章侯才姗姗来迟。进门就带着灰头土脸模样，还要让侯夫人埋怨。给他拍着衣上尘，侯夫人气道：“来晚了来晚了，娘娘来你也不在，太子在你也不在，张大学士来你也不在，幸好他还在做诗，你赶紧的去见见他们。”</p>

    “娘娘来我知道的，我见到娘娘来，我就赶快回转。”</p>

    “又回去做什么，不是去找过老二和老四，他们不肯跟我们来，这不能怪我们没有说。”侯夫人骨嘟起嘴。</p>

    从袁加寿姑娘定亲那天，老太太孙氏就让人告诉二老爷和四老爷，心想袁家就要大富大贵，还不赶紧的一起去道喜。</p>

    那二位不来。</p>

    后面和柳家闹腾，袁训带着人打架，文章侯亲身过去，让二老爷和四老爷出面帮忙：“现在帮一把，哪怕露个面儿，袁训不会不感激。”</p>

    那二位不来。</p>

    今天袁训喜得贵子，老太太是送信给掌珠，掌珠对长辈们说过，老孙氏当着掌珠的面，让人去请两个儿子来贺喜，那二位不来。</p>

    文章侯夫人不悦地道：“一遍又一遍的，气性也太大了，你看三弟妹，不就跟着我们来，现在帮忙照管待客，三弟的事情上，袁家以后能不帮忙吗？哪怕说句话儿呢，也是好的。”</p>

    “不然，我再去找一回，告诉二弟四弟，多少官员都在这里，”夫妻们站在大门内说话，文章侯伸头看看院内，见无数案几，无数拧眉想着的人，忍俊不禁：“这是做诗，还是科考？”</p>

    “叫喜得贵子科，凡在京里的前科状元，都在这里，榜眼探花尽在座中。”侯夫人忽然烦上来，推着丈夫进去：“不要叫了，告诉他们也是白跑路。”</p>

    文章侯进来，见尚指挥使正和小二说笑。</p>

    “伯父我不会做诗，我打套拳行不行，先说好，你得给我名次，低了我可不干！”</p>

    阮小二把笔一抛，把大衣裳一脱：“索性的，我们再来个武科。”阮梁明恨得按住他：“写你的诗吧，仔细写少了，算你落榜。”</p>

    董大学士对靖远侯道：“小二要是让人打，我看着解气。”这些人都在做，靖远侯也不能逃过。正在推敲的他闻言，嗯上一声：“回家我是要打他，打打更解恨。”</p>

    小二把头一昂，当没听到。</p>

    很快，院子里一首一首的诗贴出来，苏先还会画，因红纸不足，有些人是用白纸，嫌贴在院子里不像喜事，要来颜色，凡是白纸，就加上几笔梅花。</p>

    加寿见到喜欢，让苏先抱着，苏先画梅花，加寿就在上面点点点，金色颜料点出梅花蕊，怒放满院。</p>

    然后一堆的人跟后面奉承。</p>

    安老太太：“加寿又画画了。”</p>

    红花好崇拜：“没有人能的。”</p>

    玉珠心想这梅花画的才叫不错，花蕊不管怎么点也都是好看的，道：“好花。”花和蕊全算花不是。</p>

    掌珠早笑得弯下腰，心想这哪是孩子，宝珠这生的是顶人头上的宝贝才是。</p>

    有人夸着，加寿就更来劲儿。刚才是苏先在前面画，加寿在后面点。现在是加寿“唰唰唰”，到处乱点，不管空白还是有字的地方，一概点之。</p>

    她点到哪里，苏先就画到哪里，袁训照顾过客人一回，再出来好笑：“你们倒是配合默契。”</p>

    “爹爹。”</p>

    加寿挥动笔，在袁训衣上点上几点。</p>

    “唰唰唰。”苏先随后就加上梅花。</p>

    加寿更加得意，舞动细笔：“苏爹爹，我们去人多的地方。”还没有走，老太太和红花扯起衣衫：“这里这里，”</p>

    ……</p>

    热闹很快传开，亦到福王府上。</p>

    紫檀木的堆云卷头案几后面，是个大而宽的碧窗。早春的霜寒得已进来，早春的流云亦是悠悠而近。</p>

    镶珠锋利的小刀，磨着少年修长的手指甲。</p>

    “娘娘也去了，山西有信儿来吗？”他问得漫不经心。</p>

    经过几天的平安无事，不管是少年也好，还是手下的人也好，都以为案子审过，投火药的事就到这里。</p>

    “虽说事事当心，但也不必事事自惊自怪，”少年当时是这样说的。而现在他想知道的，还是山西的事情。</p>

    “殿下，中宫娘娘不见得就和袁家有什么？”</p>

    “一定有！”少年斩钉截铁，露出他习惯有的，对着别人不明白时嘲弄的微笑：“我知道。”</p>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他的直觉从来很准。</p>

    “就算是娘娘与袁家有关系，”</p>

    少年面色骤然铁青，为他的蠢笨不耐烦。但再不耐烦，这是他最得力的人之一，他还得解释。那脸上挂着霜似的，少年皱眉：“中宫要是姓袁，再或者是袁家的亲戚，她为什么不肯承认？这中间有她不敢承认的地方，那就是她的把柄！”</p>

    会是什么呢？</p>

    以少年自小就有的聪明名声来说，他也看不透。</p>

    他打小儿生长在富贵窝中，又早把袁训打听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与辅国公府是亲戚的袁家，以前曾穷到卖女儿，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卖到烟花地。</p>

    虽然没呆住就又让转卖，但总是去过那种地方。</p>

    辅国公府的富贵，把少年的眼光挡住。他这一次迫切盼着的山西消息，才是他真正想要的。</p>

    “是不是可以暗杀？中宫娘娘能出来一回，就会出来第二回吧？”</p>

    手下人皱眉：“这是京里。”不是野外无人迹外。</p>

    少年对自己还是看得很重，这就改口：“那想别的法子，不用我们的人试上一试？”</p>

    “倒是可以从外面招募不知情的人，娘娘出宫，也不是仪仗全出，只说是仇家，重金之下，必有勇者。”</p>

    少年沉吟：“伤亡中宫，会有什么好处？皇上心怀大乱，太子也必然伤心，这就有了可乘之机！是了，那时候散布谣言，就可以动摇太子之位。而皇上加意培养太子，有人上谏，必然出来阻拦，也可以离间君臣之心，”</p>

    嘴角边滑过狡黠，嗓音里有几丝兴奋：“就是这样！”</p>

    他起身：“不管山西有没有消息回来，只要伤或杀了中宫，就可以散布消息，是什么消息杀伤力最大呢，嗯，就说袁训是她的私生之子，这就可以解释她喜欢袁家的小姑娘。”</p>

    “殿下，您这样一说我倒想起，袁训和太子殿下，还是有几分相似的。”</p>

    少年也想了起来：“我也想到一件事，有一年袁训教公主念书，我经过那里，险些把他当成是太子。袁训…..和瑞庆殿下也有点儿眉眼像的地方……”</p>

    “我这就去京外找人。”</p>

    少年含笑，取出一个锦袋抛过去：“这个还够吗？”</p>

    打开来，里面尽是明珠，明晃晃的好似房中多出一个日头。</p>

    “有这些，可以买下十个左右的亡命之徒。”</p>

    钱，永远是好东西。</p>

    ……</p>

    中宫娘娘没想到有人要把侄子说成她的儿子，她下午接回加寿同，正听她说家里的热闹。</p>

    几张梅花图，在地上摆开。加寿手指着得意：“加寿画的。”</p>

    瑞庆殿下满面后悔不应该早回来，对着红梅正上演夸张：“你画的？”捧腹大笑：“你才不会画。”</p>

    “我会。”加寿还带回来一个小包袱，打开来，是她添着金粉的细笔，也带回来。握在手中，加寿飞快在瑞庆殿下宫衣让几点，退后晃脑袋：“姑姑好了。”</p>

    大红金线牡丹争春的宫衣上，闪闪几点金。</p>

    中宫忙让人要下她的笔，道：“怎么能把笔给她玩，看摔着扎到自己。”而瑞庆殿下对着衣裳欲哭无泪：“这就是你的画，画花衣裳？”</p>

    “姑姑，这个叫梅花，叫…..花中间的那个，”加寿殷勤地过来解说。</p>

    瑞庆殿下又大笑：“这叫花蕊吧。”</p>

    加寿颦着的小眉头展开：“姑姑真聪明，爹爹说是叫花蕊，加寿画花蕊，苏爹爹画旁边的。”瑞庆殿下笑得要捶地：“我就说你不会，你就点几点，哎哟，母后，明天我也去，我也会点点点，”</p>

    加寿不服气：“加寿不画，苏爹爹就画不好。”</p>

    中宫把她唤回身边，抱到膝上，笑着问：“小弟弟好不好？”</p>

    “好，一哭就是半天，一点儿也不乖。”加寿手点在自己鼻子上：“祖母说我最乖，我就不哭。”瑞庆殿下悄悄嘀咕：“你小时候哭，你又不知道。”</p>

    殿下只想听一堆人怎么玩，但中宫要先问小孩子，公主只能一边等着。</p>

    “小弟弟吵人，闹人，不会画画儿，要吃还要撒尿。”</p>

    中宫眉头挑着，已经在盘算哪天再出宫一回，不然，就只能等满月以后，让袁夫人抱进来给自己看。</p>

    满月，还有一个月，太遥远了。</p>

    正说着，皇帝带着英敏进来。加寿不怕英敏殿下，一见到他进来，就去告诉宫女：“我的笔给我，”</p>

    瑞庆殿下拿下给她，宫女们在两边跟着，加寿在英敏殿下的衣裳上，又来上一朵无花瓣的加寿式梅花。</p>

    皇帝要笑，话题由加寿也就引起袁家：“生了两个？”</p>

    “可不是，两个生得都不错，就是有一条不好，袁将军越长越糊涂，没有孩子就和人家定亲。”</p>

    皇帝莞尔：“是两家处的好吧？”</p>

    “应该是吧，生两个孩子，弄出五家来抢。最让我糊涂的，是定亲的那五家，也还没有孩子。”中宫想这都办的什么事情，孩子的亲事是你自己能当家的吗？</p>

    皇帝笑着哼哼：“是哪五家？”</p>

    “兵部侍郎沈家，定的是女儿。要不是我坐那里，他就说他定的是加寿，我说胡扯，分明胡扯。我相中加寿，趋炎附势也不带这样的，他才不敢说。”中宫犹有余怒。</p>

    她怒的是要不是她下手快，国舅的长女就要当沈家的儿媳，岂有此理！</p>

    “再来太常寺丞连家，兵马指挥司尚家，定下儿子亲事。幸好今天生两个，不然我看啊，只要争执。”</p>

    根据描述，想想当时情景，皇帝大笑：“这也算是奇谈了，皇后，这全是你惹出来的。”</p>

    “可不是，我就说趋炎附势也不带这样的，加寿好，我想袁家的亲事一定好，但这么着上赶的抢亲事，真没道理。”</p>

    “还有两家又是谁？”</p>

    “说出来皇上您也会生气的吧？”</p>

    皇帝好笑：“我为什么要跟着生气？”</p>

    “梁山王的儿子，看他这几年军功有，过年我还同梁山王妃说，这长大了，就不用她再跟后面犯愁，没想到，我说错了。”中宫撇嘴。</p>

    皇帝来了兴致：“朕倒想细听听他又作了什么？”</p>

    “我正看着连家尚家抢亲事闹不清，沈家又跑来搅和，我正生气，世子妃过来，说她也要定亲事。”</p>

    皇帝笑个不停：“袁家这生的是凤凰吗？哦，加寿就是一只小凤凰，再生也能添个边儿吧。”</p>

    “我为袁家喜欢，我说这下了可好，英敏总算有一个像样的亲戚，不用和连家尚家沈家做亲戚，我就凑趣，我做主，把袁家的孩子定给梁山王府。世子妃把我气到。”</p>

    皇帝含笑。</p>

    “她说定的是女儿，我说女儿好啊，和加寿一样的，多好。她说，小王爷说的，要等长大了，看到生得好看，她们家才肯定下来。”</p>

    皇帝再次放声大笑：“这算是千古笑谈了，朕听过无数笑话，头回听到这样定亲事的。”</p>

    “可不是，我想我说话你不听，早知道我就不做主才是。我一生气，就为沈家许下一门亲事，皇上您说，我这是生生让梁山王府气到不是。她们倒不想想小王爷，忠心上没话说，面容长得不体面不是？”</p>

    皇上颔首：“皇后这话有理，忠心最要紧，既是娘娘也知道，何必又改口，金口玉言，不能反悔。”</p>

    中宫悻悻：“这还得袁家再生女孩子才行。”</p>

    皇上又问：“梁山王府皇后都不答应，还有哪一家，又把皇后气到？”中宫一笑：“这一家，门第更差，不过我呢，却是首肯的。”</p>

    她说话中，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当成袁家长辈来看，她自己是没觉出来，而皇帝也貌似没听出。中宫今天已经去了，去到又见到臣子们，顺便的做了个主，不过就是这样。</p>

    “这一家啊，是太子器重的苏先。”</p>

    皇帝恍然：“难怪你说好，”随即道：“这门亲事，就应到皇后刚才说的话，面相不好，忠心却有。门第不好，忠心却有。苏先出身为贼，却是太子最早赏识的人。皇后，这门亲事你应得好，让袁家好好谢你才是。”</p>

    “有皇上您的旨意，让袁将军明儿进宫谢恩才是。”中宫笑得面庞也似年青好些。讨好地道：“您要看孩子吗？两个长得一模一样。”</p>

    皇帝提醒她：“这还是春寒，今天才生的孩子，明儿就往宫里送，要是伤到风，朕不是成了有骂名的昏君，等满月后，让他送来给我看吧。”</p>

    中宫差点儿就要起来谢恩，身子要起不起时，瞬间也就清醒回来。不动声色从袁家长辈身份上，回到娘娘身份上，端庄而笑：“皇上您想的周到，史上哪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来。”</p>

    “哈哈，趋炎附势之徒，处处皆是。”</p>

    ……</p>

    消息传到袁家，是傍晚时候。任保打发亲信太监出来传中宫的话，让袁训明天进宫谢恩。这件事给袁家的喜气上更添一层不说，苏先还要去找连大人尚大人理论。</p>

    “两位伯父，我是娘娘亲许的亲事，这长子归我吧？”</p>

    连大人很是从容：“苏大人呐，你亲事都没有，还争什么女婿。再说，我和尚大人定这亲事时，娘娘就在这里，我们这也是娘娘答应的亲事不是。”</p>

    苏先本来就是来玩笑的，就说有理。</p>

    正要走，连大人招手：“且慢，你来得正好，你说这孩子不孩子的，我倒想到一件事情交待与你。”</p>

    苏先就留下。</p>

    当着厅上的人，连大人道：“我先说的，这事情就归我先，你苏大人先答应我这一条。”</p>

    苏先心想能是什么事情呢，和连渊也不错，也就答应。</p>

    厅上的人都住了酒，听他们说话。</p>

    连大人慢慢道：“你苏大人，女婿是定下了，女儿却还没有。早几年，我曾相中过你，渊儿还在家，我让他去试你口风，你说还不想成亲，这事情就丢下。今天再说起，我膝下虽无待嫁之女，却有待嫁的侄女儿，咱们有言有先，我先说的，就归我。明儿请你过府，我们来谈谈亲事吧。”</p>

    尚大人抽口凉气：“老连你太狡猾，你这是要霸御赐的亲事啊。”苏先虽不是御赐亲事，苏先没出生的儿子，却已经是御赐亲事。</p>

    “谁叫你慢了呢，谁叫他答应我先说就归我呢，”连大人悠然自得。</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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